42. 第 42 章 小儿病,美白膏,算到你……
施府之门第在杜明昭见过的之中已属很高, 溪川县是个地方,之内并未有人家靠山更大。
只是古代的高门大户她不甚了解,来到施府后, 杜明昭从正门走至施夫人院子都花了一刻多。
稍一偏头,杜明昭的眼眸落在半开的窗棂, 她不觉感到沉闷。
她双手搂抱施文彬,前世为婴儿看过诊, 当时不会抱孩子还被孩子的妈妈教过。
施文彬嘴边沾着奶渍,两只手乱舞着, 嗷嗷了好几声。
“明昭, 我弟弟他……”施盈盈迫切凑到杜明昭身边。
杜明昭素手翻开裹着施文彬的被, 没成想扒开一层里头竟还有一层,她眸子暗了暗, 立即给孩子脱了外裹的被。
再一翻开施文彬的脖子,这里便是施夫人留心的红点斑驳,她用手摸了摸施文彬的后颈贴后背那块, 汗津津的。
杜明昭看了眼乖顺跪下的安娘,又扭头问施夫人, “夫人,少爷身上多汗,是平日便如此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吗?”
“什么?”施夫人呆愣住。
“少爷还, 这时候更怕热不怕冷,可不能自以为孩子畏寒便理所当然加层层的被子。”
杜明昭见施夫人不解,想来她几乎不常见孩子, 更别照料,于是朝向安娘,“安娘, 你家有孩,该也知道要想孩子保平安,要带三分饥与寒才是。”
“安娘,你怎么做事的!”施夫人一拍桌子。
施文彬被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到,再度哇哇嚎叫。
杜明昭赶忙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哄。
这时施盈盈却揪着手指道:“娘,兴许不是安娘的错。”
施夫人看了过来,满脸怒容未变。
施盈盈又道:“我去接彬哥儿来时,怕他路上吹风冷到,特意喊竹心又去拿了一件外衫给彬哥儿裹上了……”
杜明昭掀走的外衫,就是施盈盈先前盖的。
“是不是因着这个?”施盈盈芙蓉面划过愧疚,她眼含悔意,不住地着抱歉,“我不知道,我不知弟弟不能多穿,我还以为弟弟更怕冷……娘,我不是有意的。”
到最后,施盈盈的眼圈都红了。
她还问杜明昭,“明昭,我弟弟那些红点是这个缘由而起的吗?”
“是的。”杜明昭点了点头,她正轻拍着施文彬的后背,孩在她怀里渐渐睡去,她的声音因而压低,“少爷并非得了什么病,只是太热焖出的红疹。”
“娘……都怪我粗心大意。”
施夫人哪里舍得责怪施盈盈。
在施文彬未诞下之前,施盈盈为施府独女,又是她与施老爷的掌上明珠,千娇百宠,她是个黄花大闺女,儿诸多之事不懂太正常不过。
“盈盈,你记着下回可不能再给你弟弟裹厚实了啊。”
施盈盈红着眼点头,“我一定记着。”
对施盈盈,施夫人轻描淡写揭过,可对安娘她便没这么仁慈了,“安娘,你身为少爷的奶嬷嬷,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少爷可不可多穿?”
安娘被施夫人瞪眼,头是更不敢抬,“夫人,奴婢,奴婢……”
“你明明知道,在大姐裹了外衣的时候为何不提这事,便任由大姐作为。安娘,你太失责了!”
“夫人,奴婢真的不是……大姐为少爷嫡亲胞姐,大姐要亲近少爷,奴婢怎敢出言制止?”
“你还敢狡辩,盈盈还未出阁,不懂如何照看孩子,你疏忽大意之错还要推卸责任!”
施夫人眼看就要发威,杜明昭感到怀里孩子翻身似要醒来,她赶忙抱着施文彬朝珠帘那边走了几步,离争吵声远些。
珊瑚见状走来,轻声道:“杜姑娘,少爷交给奴婢来抱吧。”
杜明昭把孩子给了她,还问:“那安娘呢?”
“奴婢先送少爷去偏房歇息。”
珊瑚什么也未作答。
杜明昭飞瞥珠帘之内,此刻安娘满脸泪痕,“求夫人开恩呐,奴婢知错,绝不敢再有下次,只盼着夫人能再给奴婢一回机会。”
“还想有下次?”
施夫人冷冷一笑,她抬起手,点道:“把安娘带去门房那儿,让管家结银钱,往后不必再来施府了。”
房内伺候的丫鬟一左一右掐住了安娘的手臂,安娘哭喊道:“夫人,求夫人开恩,少爷吃了奴婢近一个月的奶,这时候换奶娘只怕……”
“给我堵住她的嘴!”
安娘被布巾塞住了嘴巴,只能呜呜。
施夫人听到那几个字眼更是怒不可遏,她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安娘,“还不把人带走!”
安娘想要挣扎,但还是被丫鬟们拖走。
施夫人泄气般揉头,神情哀伤不已,眉间仍有疲惫,“盈盈,你派人再去找个奶娘,你弟弟还,断不得奶。”
杜明昭听出施夫人话中毫不掩饰地哀痛。
其实施夫人根本不想给施文彬找奶娘,可又偏偏不能,因此不可抑制地嫉妒着却又只得放任,无比矛盾。
杜明昭不是很明白,在抚平村,妇人产子后皆是自家奶孩子,无一例外。偏生到了城中,尤其是门第越高的人家,反而孩子多交给奶娘来带。
为何?
杜明昭给施夫人把过脉,知晓她当日若开奶是可以喂施文彬的,只是后来日子久了如今再想开奶不太可能。
“我会尽快给弟弟找好奶娘。”
“不可再来个安娘那样的。”
“知道了,娘。”
施盈盈撩开帘子,见杜明昭双手空空,愣了一刹道:“明昭,我弟弟呢?”
“珊瑚抱去偏房了。”
施盈盈那张芙蓉面便升起一抹惭愧,“今日多亏有你在,不若我还不知儿须得这般照顾。”
杜明昭抬手笑道:“少爷的奶娘该也明晓,只是胆没敢。”
“安娘她……”施盈盈眼眸闪了闪,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提。
施府的家事杜明昭本也不愿搅合进去,她来便是给施夫人看诊的,后突发施文彬这件事,施盈盈为表感谢,诊金会提上一提。
杜明昭拿到了施府给的第二枚锦囊。
因施夫人病好大半,药效有功,心下大喜给杜明昭垫付十两的诊金,再算上日后半年之内杜明昭都需施针为施夫人调养身体,这便又是另外的二十两。
施府还送与泰平堂一只上百年的人参、一箱贵重少见的药材,以及五箱不名贵且常见的药材。
杜明昭大喜过望,直言多谢。
施家财大气粗,给钱毫不手软。
不过施夫人那面还是不太放心,她让珊瑚带杜明昭再为施文彬看看红疹,还问是否应吃药。
杜明昭摇头否认道:“这药有三分毒,成人吃可自行消去,可越是年龄的越难,少爷不过足月,不宜用药。”
施夫人看儿后脖红点,心疼的不行,“莫非只能由着彬哥儿自己长好?”
“只能这样了。”杜明昭安抚施夫人,“夫人不必过度忧虑,少爷恢复的快,只要不捂着,不多日便可痊愈。”
“嗯,你能我便信你的。”
言罢,施夫人领杜明昭回了正院。
珊瑚又多付了五两当做照看少爷的诊金,边与杜明昭道:“府上奴婢照看不周连累少爷过病,今日让杜姑娘多忙了。”
杜明昭多嘴问:“安娘真的会被送出府吗?”
她与珊瑚站在院中,珊瑚心瞥眼内室,又回头点道:“自然,安娘犯下大错,府上定然容不下她。府内规矩是这般,她还是少爷的贴身奶嬷嬷,比旁人都得仔细着。”
杜明昭缄口不言。
珊瑚突而笑道:“杜姑娘见笑了,少爷的诊金送到,奴婢便先回去伺候夫人了。”
杜明昭不知为何,总觉得珊瑚最后是在敲自己。
施府给的诊金不可谓不高,尤其是施文彬的。她都算不上为施文彬看诊,施府却大手笔多给了五两。
仿佛给的并非诊金,而是封口费。
杜明昭心中顿时如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上回来施府撞见了闭经的柳鸢儿,这次又是见施夫人亲罚府中奶娘,下回会是什么?
杜明昭不愿再想。
前脚珊瑚离开,后脚施盈盈没多久便又找来。
施盈盈派了人去给施文彬寻新的奶娘,眼下时辰已到午时,她便亲自带杜明昭去用午膳。
施夫人让大厨房按平日备上饭菜,又命厨房准备了几样菜肴,丫鬟们鱼贯而入端菜上桌,杜明昭看得是眼花缭乱。
杏仁豆腐、薏米膳继、芸豆金鱼这几样摆在杜明昭跟前,她只挑近处的吃,且她好吃鱼,施府不愧是大家,厨子烧鱼是与何氏全然不同的风味,很是鲜美。
这一整条鱼便被她吃的七七八八。
只是她与施夫人母女同桌,三人足有八盘菜做午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清盘,到最后杜明昭觉着是有些浪费了,心底五味陈杂。
施夫人轻放箸,珊瑚迈步躬身道:“夫人,鸢姨娘抱恙,派了丫鬟过来想请杜姑娘过院瞧看,不过老爷在半路碰到了,先去了芙兰院。”
“鸢姨娘病了?”施夫人却没看杜明昭,“杜姑娘累了一上午,怎好再麻烦她?去请药春堂的大夫来。”
这鸢姨娘就是柳鸢儿。
珊瑚应:“是,夫人。”
“鸢姨娘都病了,老爷怎好过去,染病气可不好。”
施夫人还补道:“老爷不是要来看彬哥儿吗?你让春荷去请芙兰院请老爷。”
珊瑚应后退下。
杜明昭在这面用好饭,在丫鬟伺候下净手擦干。
她还真是不习惯待在施府,连擦手都需要丫鬟侍奉。
用饭时她周围便有两个丫鬟围着,时不时问她还要哪个菜,恨不得亲手把饭都喂她嘴里。
施夫人见杜明昭吃好,笑道:“杜姑娘,还和胃口吗?”
“夫人,十分好的。”杜明昭亦是回笑。
施盈盈也擦好了双手,她拎起衣裙,芙蓉面勾笑道:“娘,一会儿明昭要回泰平堂,我可否与她一同?”
施夫人转头看来:“你又要出府?”
“娘,我是去送药材,也好让城里知道,明昭帮了多大的忙呢!”施盈盈吐了吐舌,与施夫人撒娇。
施夫人便点头,“好,让李管家备马车送你们过去。”
而整件事之中的关键人杜明昭只能听着施夫人母女的对话,她此趟最大的收获便是钱和药材,真心难得。
在回泰平堂的路上,车厢之中的施盈盈朝着杜明昭靠来,边道:“明昭,还有几日便是端午,你会在城中吗?我去寻你上街游玩可好?”
“端午……五月初五。”
也就是五日之后,杜明昭摇了摇头,“施姐,那日我怕是不得空,近来我在抚平村要整农田,会比平日要忙的多,泰平堂这面还有人不时问诊,实在抽不出游玩的心思,对不住。”
施盈盈听得双瞳委屈,扁了扁嘴。
可杜明昭忙也是真的忙,她手头银子还不够多,刚起步有了些积蓄,还想奔着这个劲头一鼓作气赚大钱,她与施盈盈不同,施盈盈为施府千金,无需为生计操劳。
“好嘛,那我不问了。”
施盈盈将头摆到一面,杜明昭心里忽的有些闷,施盈盈在她面前好似真的没有架子,邀她游玩也是真意,可她却拒了。
杜明昭想什么,然而下一刻施盈盈又扭头换了一副笑脸,“那我问其他事,你进城中往常都是待在泰平堂吗?”
杜明昭愣了愣,“是的。”
“你都做些什么啊?”施盈盈芙蓉面之上的双眼格外的亮。
杜明昭回道:“看诊、把脉、开药方。”
“就这些?”
施盈盈眼睛全瞪圆了,仿若猫儿的眼瞳,十分好笑。
杜明昭笑道:“施姐以为呢?我每日皆是如此,确实会有些枯燥。”
“那你行医总遇到过什么逗趣之事吧?”施盈盈再度热切起来,“好明昭,我想听你。我娘总拘着我不许我去这儿去那儿,我每日待在施府好生无趣啊,就想听听那些个新鲜玩意。”
杜明昭问:“你想听什么?”
“稀罕的人啊……事啊都可以,你行医总会遇到个别难言之事吧?”
杜明昭思忖了许久,后开始讲道:“我曾看过一个病者,当时是恰巧路过他家门,听里面人已没了气,里面那家人抬着病者要送去入土埋了,我一见当时就察觉不对。”
“哪里不对?”施盈盈洗耳恭听,急切想听下闻。
“我叫停了那家人,此人并未死去,然那家人死活不信,无法我便用针刺入了那人头顶的百会穴,你猜怎么着?”
施盈盈追道:“是活回来了吗?”
“是啊,他没片刻便苏醒有了呼吸。”杜明昭笑着答。
“世间还有这样厉害的医术,能医死人起死回生吗?”
“并不是。”杜明昭一笑了之,“那人本就未死,他只是尸厥。何为尸厥,是人突发昏厥不省人事,脉搏微弱至停,呼吸几乎为无,与猝死有些像。”
施盈盈“哇”了悟,又哼道:“那要这么,那家人可太急着将人下葬了吧?病者才刚昏过去,是生是死不该先寻个大夫来瞧上一眼再定夺?哪有亲人如此急不可耐,匆匆要抬人埋入黄土的。”
“唉,昏过去的是那家人的儿媳,听是个苦命媳妇,从早到黑的做活,平日在家便劳累过度,从而昏厥。而那家男主子,那段日子在外头看上了个新人,急着想将人娶回来,于是便想自家婆娘让位。”
杜明昭是以古代这面的话得这个故事,实际上这一桩乃是她亲历的真事。
那时她随爷爷回了老家,村里有一户姓谢的人家,家中儿媳便是尸厥被当作猝死,家里人尤其是男主子半刻也等不及就想埋了那妇人,好把三正大光明带回谢家。
半路却恰逢杜明昭路过,几根银针下去将谢家媳妇转危为安,人也跟着活了回来。
后不过几日,谢家媳妇便听到风声,她老公在外头有人,那谢家之后更是鸡飞狗跳。
施盈盈的声音犹在耳边,“这男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纳妾且不能满足,非要将正妻置死地,实在可恨!”
杜明昭怔愣了一刹。
是了,这里是古代,男子纳妾实乃寻常事,一妻多妾更是于情于理都合法。
思及此这些,她胸腔不自觉沉起一股烦懑。
马车稳稳停靠在泰平堂门口,在丫鬟们帮卸箱子之时,施盈盈站在马车旁又与杜明昭笑道:“我知你没闲心外出,我想着你更不会上施府找我,往后我自个儿来你这医馆寻你好了。”
“施夫人会应允吗?”
“我出马还有办不到的?”施盈盈扬起俏笑,双眸之中连带荡开的还有一抹艳羡,“明昭,你不知我多羡慕你,你可随心来去,上溪川县泰平堂坐诊也好,还是回抚平村谋生计,总归是无拘束又可凭心而为的。”
“施姐觉得在施府过得不如意?”
杜明昭以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施盈盈羡慕她多半是为自由,可施盈盈却不了解她为奔波所受的苦。
果然施盈盈摇了头,“我并非觉得生在施家不好,只是看见你,便有心也想盘一家铺子,学着经营。”
杜明昭若有所思:“施府在溪川县该有产业,施姐可问夫人讨要一间上手学学。”
“我家的那些早就不需要我再插手了,我更想从头学起。”
“你还未学会走,便想跑起来?你家中店铺已成型,那正好拿来每月的账册先学清点进出账,学会了再想其他。”
杜明昭觉着施盈盈的念想是好的,谁女子不善经营,想做便去做,只是施盈盈对此一知半解的,极易刚学走路之时便栽个跟头。
施盈盈被服,她笑答:“好,回头我与娘。”
施府大张旗鼓地往泰平堂抬药材,引得整条街过往的路人皆投来探视,杜明昭刚想喊施盈盈随她入医馆之中,施盈盈却微挺翘鼻,拍了拍她的手道:“明昭,你治好了我娘的心头大患,你且等着,我施家定会在溪川县内为泰平堂扬名。”
施盈盈作势扬手招呼丫鬟把箱笼抬下,那模样便没算虚着掩着。
而作为上施府看诊的大夫,杜明昭也只能在外作陪。
眼看五箱药材都被抬入医馆,施盈盈在走之前突而忆起一件事来,“明昭,我见你肤色白,平日可是用了香膏?”
“什么香膏?”
“溪川县女眷之间传过一种香膏,是可美白,我只以为你是用了这个。”施盈盈完把自己都笑了,“不过我又想起了你在抚平村,那香膏一盒便要五两,你家怕是不会买。”
杜明昭摇头,“我确实不知情,平日里更没用过香膏。”
“那是缘何啊,天生的?”施盈盈凑近了一步,芙蓉面在杜明昭眼前放大,“哇,瞧瞧呐,当真是密雪未知肤白呢。”
杜明昭不接她的调侃,只是抿唇轻笑:“施姐想白肌?”
“怎会不想啊!明昭,但凡你随手抓一个这城中的女子来问一句,她都会告诉你她愿意。”施盈盈点点自己的侧脸,“好明昭,你定是有法子了,对不?我与你,若是你能做出这美白的香膏来,在城里定会大销!”
“好,那你候我一会儿,我去做一盒给你。”
杜明昭一脸“这有何难”可没让施盈盈开怀坏了,她可就等着做杜明昭的第一个客人。
起美白,施盈盈的话算是提了她一个醒,做出玉肌膏在城中女眷之中卖还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古代女子们最喜便是胭脂水彩那类,不惜花大价钱讨来回去,若这玉肌膏可白肌,岂不可谓更得女人心?
从古至今,无人是不爱美的。
杜明昭从泰平堂的药柜里抓来药材。
白芷可去黄褐斑,白术润肤白肌,还有保湿抗老的功效,蒺藜增白,茯苓驻颜泽面,取药材皆磨成粉添上珍珠粉与蛋清调和制成膏状。
这是玉肌膏。
杜明昭还同时磨了一包七子方。
所谓七子便是白术、白芷、白芨、白蔹、白茯苓、白芍、白僵蚕与珍珠粉,一包一用。
她给自己制的药膏里未添白肌的药材,因她不需要,主治去肿消疤,与这回做的不同。
再两样都好后,杜明昭用香膏盒与药包分别装好,她将方子交给何掌柜,让他尽快准备多份以好在城中兜卖。
施盈盈拿到玉肌膏喜不自胜,她道:“我这就回府试上一包。”
她还问杜明昭这玉肌膏算以什么价位来卖。
杜明昭答:“施姐城中的香膏卖五两,那我比之高几分吧,我卖十两。”
施盈盈嘻嘻笑:“明昭这么自信呐!”
“是对自己有信心,我的玉肌膏值当这个价。”
“好!”
谁会不喜欢自信道药膏有功效的?
施盈盈爽快给了二十两银子,将膏盒收进囊包,转身上了施府马车。
……
这两日宋杞和身体不适,他的两个侍从应庚和东宏都留在宋家照看,应庚未随杜明昭进城,是以她回村搭的是钱德全的牛车。
钱德全将牛车停在村口处,杜明昭自发下了车,垫付了十文钱。
她本要步行回杜家,可在半路时正好与拎着木桶的郑佳妮撞了个正着。
郑佳妮当即向杜明昭跑来,笑容满脸道:“杜明昭,你快来,和我下田捞好东西!”
“你又要去做什么?”
“上回不是给你家送去了泥鳅了,味道咋样?”
进城一日的看诊令杜明昭略有疲惫,不过再见到郑佳妮无比绚烂的笑容之时,她心头的累意都驱散了不少。
杜明昭笑答:“我娘烧了泥鳅钻豆腐,炸的可香了。”
“泥鳅钻豆腐!”郑佳妮咬唇可怜兮兮,她吞咽口水,“婶子烧饭绝了,我吃那猪蹄到现在还回味着呢,改日你可要让婶子请我吃一回啊。”
“好啊。”
郑佳妮今日提着一方木桶,便是要去自家的田沟里取网兜。
春田耕地尤其是稻田之中,田沟水中泥鳅多,偶尔杜明昭会见郑婶子拿着撮箕捞,不过更多的是下地笼,那地笼放一日一夜,第二日能捞起泥鳅虾还有鱼。
郑佳妮穿着水靴入了田沟,杜明昭便在河岸上望着她将地笼抓起,抖落掉水后,一整笼丢到田埂。
郑家下了三个地笼,郑佳妮把三个全给提出了水。
“呀,收获还不少呢!”郑佳妮一个一个地倒。
杜明昭下了坡,走近瞅了一眼,郑佳妮手中的这个地笼抓了有十来只的泥鳅,另外两个分别捕的是虾和鱼。
这个时节的虾长熟的少,鱼也多是鱼仔,郑佳妮将大个的虾跳出来,其余太的都倒回了水沟。
郑佳妮跳着脚把身上的泥水抖掉,她转头问:“杜明昭,你要拿些回去不?”
杜明昭却:“你留着让婶子烧菜吧。”
“拿半桶回去?”郑佳妮给木桶里倒了些水,拎起上了石子路,“我家每日都能吃着,你家那稻田……都还没怎么整,想吃也没法呢!再了,你不是好吃婶子烧的泥鳅?改日我抓了黄鳝再送些给你。”
“行,那我娘烧了我给你家送一盘。”
郑佳妮二话不应了,“那好啊!我就等着了呢。”
就是为了煎炸煸炒泥鳅,郑佳妮也要给杜家送去。
两人走在回村的路上,穿过各家的水田与旱田来到了近村的那一处池塘,杜明昭刚迈脚要走,郑佳妮却止住了步子。
“杜明昭,你看那儿!那人可是梦娣?”
郑佳妮指着池边的柳树,柳叶拂动之间,树下还立着一个纤细的女子身影。
梦娣是吕婶子的闺女,先前吕婶子来找杜明昭探胎儿性别,她自家还有三个孩子,这三个闺女分别就是思娣、梦娣、念娣,还全都与“弟弟”有关。
光从吕家给闺女起名上看,杜明昭都能料想吕家对这个男孩该有多执着。
离得十几步远,杜明昭看不太清,“是梦娣吗?”
“是她错不了,我认得梦娣就好用草带扎发。”
郑佳妮刚完,面上神情巨变,她双目惊恐,“梦娣,她要做啥?她该不是想不开要跳池子吧!”
池塘那面的吕梦娣一步又一步地朝池塘走去,她的脚没入了水里,整个人仿佛没有知觉。
“梦娣!”
“梦娣!”
郑佳妮甩开木桶便往池边跑去,试图将跳池的吕梦娣拉住。
这下杜明昭也慌了,她紧跟郑佳妮冲去池边,两人一前一后抓住了吕梦娣的手腕。
郑佳妮高声喊道:“梦娣你要做啥啊!啥事不顺心的咱不能想法子?作甚非要跳池子啊!”
吕梦娣的膝盖刚没水,好在人还没事,她被两人包夹拉住,愣了过后便是嚎啕大哭,“你们放开我!放开我!妮子,明昭,算我求你俩了,别拦着我,我不想活了!”
“梦娣,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们可以为你解难啊。命只这么一条,你跳了可就没反悔的机会了。”杜明昭也努力地劝。
郑佳妮声音都哽咽了,“梦娣,你想想吕叔、吕婶子,你的爹娘她们,还有你的姐姐妹妹,对,你还有个快生了的弟弟,你别犯傻啊!”
“不!”
然而吕梦娣被郑佳妮的话刺激的更厉害,奋力挣扎着便要甩脱,“放开我,放开我!我才不要管我爹娘,让我死,让我死吧,我这辈子都不要做吕家人了啊!”
杜明昭心头突突地跳。
直觉告诉她,吕梦娣之所以想不开极其有可能与吕家重男轻女脱不了干系。
“梦娣!”
“放手啊妮子!”
郑佳妮和吕梦娣两人互相拉扯,吕梦娣气急之下狠狠一甩郑佳妮缠着的手臂,郑佳妮没抓稳登时松开了手。
然而惯力作用连累吕梦娣猛地朝着杜明昭倒了过来,杜明昭脚下泥土本就滑得不行,两人身子一撞,她直接朝池水栽了进去。
“杜明昭!”
郑佳妮瞪眼来抓她,可还是迟了。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至几人跟前,东宏瞬间扣住了杜明昭的肩膀,在她落水之前把人救了回来。
杜明昭在池边站稳,缓过劲时察觉被东宏抓住的整个肩膀都麻了。
看了眼面前黑脸的大块头,杜明昭道谢:“多谢你。”
“公子有令。”东宏头也不回地上岸。
杜明昭听出了东宏的画外音,若非宋杞和,他压根不会管她的死活。
不过她心底还是感激东宏的,最起码他甘愿听宋杞和的命令援手救她。
郑佳妮刚从张惶失措里反应过来,她扑向杜明昭,眼眶有泪,“杜明昭,你差点落水里,给我吓坏了,救你的那个,他……”
“是宋奇的人。”
两人朝岸上的石子路睨眼。
宋杞和坐在轮椅上朝她们所在的方向眺望,而东宏此刻已回去守在了他身边。
“好险。”郑佳妮握着杜明昭的手舒气,她听到抽泣声转而又双眼锐利看吕梦娣,“梦娣,明昭受你牵连只差一点就坠池子里头,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寻死?”
那厢吕梦娣双手抱着脸,掩面哭得泣不成声。
郑佳妮气她闷声不吭,横行霸道地将人拖出了水,“有啥事你出来,咱村里莫非还有人容不下你不成?”
杜明昭缄口不言,她抬脚往坡上走,便看着郑佳妮一路拉扯吕梦娣直到回到石子路,路面隔了池水很远,是个不会再出意外的地儿。
吕梦娣由着郑佳妮拽她,仿若一个提线木偶,脚下趔趄难自行。
郑佳妮问:“吧,啥事叫你想不来非得寻死。”
吕梦娣魂已出了窍,似乎把自己与旁人隔绝,根本听不见郑佳妮的话声。
郑佳妮气得上火,双手扣在吕梦娣双肩不住摇晃,“你倒是句话啊,吕梦娣!”
杜明昭叹了口气,她拉了郑佳妮的手腕,道:“妮子,梦娣许是因家事。”
“吕家?”
“是。”杜明昭眼见吕梦娣任由他人摆布,满脸布着泪痕作沉默状,她觉着自己的猜想对了一半,“妮子,你对吕家更知情,婶子喜男孩,她上有姐姐,下还有妹妹,不日之后又将添个弟弟,这吕家……”
郑佳妮愣愣的,“我没想过这一茬。”
“我不想回吕家了,不想……”
吕梦娣却像被戳穿了心事,捂脸哭声不绝,“妮子,你问我村里啥地方容不下我,我这就告诉你,容不下我的就是吕家啊!”
“再怎么你也是吕婶子的亲女,她舍得作践你?”
“呵呵,亲女,哈哈哈!我该连草都不如吧?”吕梦娣自嘲地笑着,无比凄凉,“你们为啥不让我去死!我宁愿我没被生下,更不是吕家人!”
“你……”郑佳妮被吕梦娣一双赤红的眼怒视,整个人都噎住。
杜明昭忽而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撞开,“啊……”
她轻呼一声再看时,来人气势汹汹地在吕梦娣脸上落下了一个巴掌。
”啪!”
吕梦娣被蒙了,郑佳妮也蒙了,她飞快将吕梦娣拉到身后,皱眉不认同道:“思娣姐,你做啥梦娣!她本来这会儿就不太好。”
“我不她谁?造了反了还学会拿死来逼家里人,呵!”
吕思娣才恼火呢,碍着郑佳妮挡着,她没继续吕梦娣,只是指着骂道:“梦娣,你立马跟我回家,别躲在妮子后头当个缩头乌龟!”
“思娣,你们这样做梦娣心里会没怨言?”
杜明昭真看不过眼了,连吕思娣这个亲姐都梦娣的话,吕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梦娣之所以会想不开,并非一朝念头,定然是长久以来备受委屈,她心头压抑难熬,你们身为她的亲人不开解便罢了,还要在这个节骨眼威逼她,她怎会愿意回去?”
“就是啊,梦娣要跳湖,你们吕家得背全责!”郑佳妮应和道。
“你们指责我?郑佳妮,杜明昭,你们懂啥呢,真好笑啊,你俩一不是吕家人,二又和我们非亲非故,管的未免太宽了吧!”
吕思娣本还昂首气势足,乍一看她的眼微微红,“这是我们吕家的家事,让开!”
杜明昭拉了拉郑佳妮的胳膊,郑佳妮相当不情愿地侧开了身子,吕思娣便就当即拽了吕梦娣,强行将她拖离。
“思娣,真不是我多管闲事,梦娣情绪低潮,并不适合再以威迫谩骂让她屈服听话,反之,这样只会因她更生不满。”
“她又不是啥千金大姐,还不得骂不得了?”
“辱骂总得有个度,每人心里的度不同,但过了便易出坏事。”
“能有啥坏事?我倒要听听。”
“思娣是觉得你二妹命贱,不配来世上一遭,吕家没这个女儿也无事?”
吕思娣眼中情绪翻涌着,她默了许久,哽道:“那些个事也不是可叫我选的。”
“所以你更不能做刽子手,梦娣心结在哪里,你比谁都清楚。”
杜明昭语重心长,“思娣,你知道我学医,这亦是医嘱。”
“杜明昭,你却是学会教训起人来了。”吕思娣一脸嘲讽,可情绪到底冷静几分。
“你们吕家三个女儿,吕婶子满心盼着要给你们生个弟弟,她觉着女儿命薄不值钱,可你们不该认这话。”
杜明昭神色认真,幽幽叹息道:“你们姐妹三人都大了,多为自己考量。”
这回吕思娣看了杜明昭一眼,改拽为牵,带吕梦娣转身离开。
“明昭,吕家咋是这个样子的啊!原来吕婶子在家待亲女不当人看!”郑佳妮忿忿不平,“换我是梦娣我也不想活了。”
杜明昭眼里杂色未褪,她道:“你是郑家的女儿。”
而她也相当庆幸自己来到这里,成的是杜家的女儿,她的爹娘并无重男轻女,待她是一等一的好。
几人谈话时,宋杞和便在远处没走近。待她们谈完,东宏推着他而来。
郑佳妮瞥一眼满脸冷淡的宋杞和,当即摆手道:“明昭,我把这木桶留给你了啊,我先回家。”
杜明昭看她背影,再扭头宋杞和已来到身边,他眉宇溢着不快:“吕家的果然闹了。”
“嗯?”
宋杞和眺望于她,“吕婶子执意要男儿,吕家三姐妹被当奴婢使唤多年,你且看着,这只是一个开端。”
“梦娣她不会还要寻死吧……”
杜明昭心口堵得慌,她见不得女孩生在那样的人家,连活着都成了一种艰难的奢望。
“你要知道吕家不止梦娣,还有思娣、念娣,这三姐妹都是隔年出生。思娣为大姐,更要懂事,梦娣为二女,是最被不当看的那个,念娣为妹,也得随姐姐做活。”
宋杞和区区几句后便将吕家事明,“我前头不愿让你插手为吕婶子诊脉,她得知自己怀了个男孩后,在吕家只会变本加厉欺压三姐妹。”
“我……我能做什么吗?”
这一刻,杜明昭有些迷茫了,她觉着自己特别无能为力。
“你不需做什么。”宋杞和桃花眼划过一抹暗沉,“昭昭,你可以同情,甚至于怜悯吕家姐妹的遭遇,但你绝不能因那点怜悯而将自己置身于祸端之中。”
杜明昭心跳砰砰,她问:“你何出此言?”
“我看到了。”
宋杞和转动着轮椅,桃花眼之上斥着阴郁,他冰冷的食指指尖触到了杜明昭的手背,一刹之后还是收了回去。
他哑然道:“昭昭,我看到了。吕婶子难产寻你去救,而吕家的这个男胎生下来就断了气,他们将全责推于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