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 九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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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鸿信的情况不是很好。

    以毒攻毒本就是无计可施之后的拼尽一搏, 稍有不慎他便在菏州丧命。

    在药浴、施针与灌药三重配合之下,宋鸿信的脉象暂且平稳。只是他身体不能自主,虽人已恢复意识, 可四肢乏力难从床榻里起身,杜明昭便安排主仆几人留宿泰平堂。

    为此, 每日清她和薛径都需早早来到医馆,以免宋鸿信那儿有个纰漏, 两人都于心难安。

    同样的,杜明昭还是让宋杞和留在抚平村。

    宋杞和知晓医馆里求医问诊的是宋鸿信, 脸色就没好过, 他乖顺地听从杜明昭的话, 没与她同入城中,但仍缠住她的手道:“昭昭, 我等你回来。”

    不得不,宋杞和这是愈发像入赘的夫君了,她莫名觉得他那股醋劲都万般可爱。

    “好。”杜明昭杏眸一弯。

    泰平堂。

    薛径与杜明昭师徒两人径直来到宋鸿信所在的屋中, 江涛和傅宝见到来人,纷纷让开身子, 引得躺床的宋鸿信与两人交谈。

    宋鸿信身体不能动弹,只好摆头看过来,他笑着喊:“薛老, 杜姑娘。”

    令宋鸿信倍感意外的是,薛径竟愿意与杜明昭一同来为他诊治。

    先前药浴与施针,他昏睡未醒, 更不知晓在药浴的几番呕血都是薛径来回奔波又是吊气又是喂含人参,硬生生将他的生机拉回。

    宋鸿信朝薛径点了头,“能见到薛老, 我心中很是感念。”

    薛径却是面色平淡,他背手而立,没有要上前的意思,只是:“殿下还是少两句,先歇好吧。”

    宋鸿信闻言笑意渐浓,只当他是在关心自己。

    杜明昭则上前为宋鸿信把了脉,今日的他元气复还三分,是可以再度用药浴的。

    宋鸿信体内还有另一种毒,若不将哭魂先逼出,日子久了他的身体更会抗不住,因此需趁着他好转一些就即刻动手医治。

    杜明昭起身和薛径对望一眼,两人彼此以眼神交谈,她又看向江涛,“我去为宋公子准备药材,你们收拾下,稍待抬宋公子入药浴。”

    傅宝和江涛是唯杜明昭是从的,两人应:“是。”

    杜明昭抬脚,匆匆去前堂药柜拿药。

    宋鸿信眼皮掀开一撩,望到薛径一动不动伫立在那儿,他又轻轻喊了声:“薛老。”

    薛径陷入难掩的情绪之中。

    当年他囫囵入狱,宫中却是大乱。

    身为太子,又是圣上唯一皇子的宋鸿信,人不见了。

    宫中不曾寻到宋鸿信的踪迹,圣上大为震怒,当即调兵在京城巡查,然当日夜间,执金吾在祭坛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太子。

    那一年,他不过才六岁。

    宋鸿信的中毒,薛径以为与他已无任何干系,他被关在大牢中的十八年,陛下没给过他辩驳的机会,更是一叶障目数次要斩他的脑袋。

    再见宋鸿信,他面貌温润,待人亲善,是有了几分治理江山的明君风范。

    他已是这样大了。

    宋鸿信咳了两下,语气诚恳地与薛径道:“薛老,我这身体,多谢你和杜姑娘精心照料我。”

    薛径收起复杂的目光。

    “若非你们师徒,或许我……”

    “公子。”

    薛径话语不变的冷漠,“你感激尤为太早,上回药浴并未做祛毒,往后的医治我和杜丫头也不能担保,还是再看吧。”

    宋鸿信抿唇笑道:“是。”

    不知为何,宋鸿信却丝毫不感到生气,反而他能察觉薛径的口是心非。

    两人谈话之间,杜明昭已端着铁盘折回,在她身后还有拎铁桶的王大。

    两人一前一后分别将沸水与药材倒入木桶,如第一回一般泡好药浴。

    余下的,便交给傅宝和江涛。

    宋鸿信动不得,两人便合力扛起他,再浸没于木桶。

    双腿完全泡在热气腾腾药浴的刹那,一股尖锐的刺痛伴着酥麻自十根脚趾席卷他的全身。

    痛楚令宋鸿信再难绷住神色,他疼得捉住木桶,连脸都经不住扭曲。

    太痛了!

    可煎熬并未短时内结束,宋鸿信双眼逐渐模糊,在他昏倒之前依稀看见了薛径花白的胡子在晃荡。

    杜明昭仍然守在屋门外等薛径。

    这次药浴薛径出来的次数比第一回要少,他仅去前堂抓了三回药便止了医治。

    杜明昭禁不住问:“师父,怎么样?”

    两回药浴,该见成效了。

    “还好,昏迷的时辰大概比上次少了一刻钟。”

    薛径笑着点头道:“如我们所料,这次之后可放血逼毒了。”

    “好!”

    杜明昭杏眸燃起火光,能放血,离和阎王抢宋鸿信的命又近了一步,她因而生出猛烈的斗志。

    不过宋鸿信还是倒在了木桶里。

    杜明昭为他施针逼毒时,他一双眼未能睁开过。

    傅宝在床边服侍宋鸿信吃药,杜明昭便取来药箱里的平刀,心割破宋鸿信的右碗。

    很快血液顺着宋鸿信的手淌下。

    这血,是黑的。

    杜明昭心中有数,没过一会儿她又给宋鸿信的伤口敷上止血药。

    薛径在边端详黑血,压低声音道:“回头再准备些补血的药吧。”

    “嗯,是得这样。”杜明昭应和,“师父,我觉着放血恐怕还得缓一缓,得等宋公子能熬过药浴神志清醒的时候。”

    薛径却是认为不好再拖,他回道:“先养着看看。”

    两刻钟后,杜明昭取下银针。

    眼下有两则事需杜明昭考量,好的是宋鸿信并未再猛烈呕血,身板比往日健壮,坏的是他体内被掏空的程度比杜明昭想象的还要糟糕。

    她的算本来是,第二次药浴便放血逼毒。

    可很显然,宋鸿信撑不过去。

    她选择了放弃。

    ……

    之后的半个月,杜明昭再没有为宋鸿信准备药浴,这段时日她每日都在花百倍心思调养宋鸿信的身体,等他先硬朗些再继续医治。

    回到抚平村杜家,宋杞和正与何氏在院中闲聊。

    杜明昭听到何氏了几句天变凉,要杀鸡煨汤,还问宋杞和是更喜萝卜还是山药。

    宋杞和笑回:“萝卜。”

    何氏那更是热情扬笑,“萝卜炖汤才是香呢,浸汤水一口下去多汁的很,宋像我,我也爱萝卜。”

    光是看宋杞和和岳母其乐融融,杜明昭都有些不忍进院。

    这时宋杞和的桃花眼偏来,当即看到杜明昭,他不掩饰喜色喊道:“昭昭!”

    “昭昭。”

    何氏也扭头回看,她边折菜边道:“咱地中的苞谷得收了,我看再不收可就得看黄了。”

    “娘你忙的过来不,不行明儿喊人去地里收吧?”

    “你郑婶子也有意收田,我明儿和她问问。”

    杜明昭应了个好。

    而这头的宋杞和却是拉过杜明昭的手腕,郑重其事道:“昭昭,明日你午后再去城中可行?”

    “怎么了?”

    “蒋里今日来了。”宋杞和把蒋里的话复述给杜明昭,“他想找你去蒋家的山头瞧上一眼。”

    何氏一听这话,便插嘴道:“昭昭,蒋家那山,啧,长的不咋的,你郑婶子眼看都十月的,那药草苗还跟才刚栽下去似得。”

    杜明昭惊诧道:“蒋叔这时候让我去看?”

    蒋家选择在山上种当归,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不会太好。当归可是高寒长日照药草,最适合生长在北方,抚平村这气候哪里能种当归?

    杜明昭又补道:“若是请我帮种药草,那罢了,我可没闲工夫去。”

    “要是能将山买下来呢?”

    宋杞和桃花眼划过狡黠。

    杜明昭转头瞥被他的眼,好像他已有了盘算,于是她:“那我明日留在家中。”

    宋杞和是真有主意还是佯装,杜明昭隔日便亲身体会到了。

    蒋里真如他所,一大早上便上了杜家的门,待他一见杜家一家三口整整齐齐,还有个宋杞和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何氏习惯喊宋杞和来过早,宋杞和便也没觉得在岳家吃饭有何不妥。

    可蒋里是只听过传言,没眼见为实过,他就问:“原来宋公子真与杜家结了亲家。”

    宋杞和没答他的话,桃花眼定定注视,道:“蒋叔,你是为药山而来的吧?”

    “是,有事请教杜丫头。”

    蒋里睨杜明昭。

    偏宋杞和继续多嘴,“蒋叔,你买山之前我不是过,那山与你八字不合吗?”

    蒋里嘴角狠狠抽搐两下,尤其是被宋杞和提及往事的时候,他苦不堪言。

    试问,谁会乍一听宋杞和谈“八字不合”,会想到不是鬼扯之谈的?

    有人会论人与山“八字不合”吗?

    蒋里懊恼地瞪宋杞和,又去看杜明昭,“杜丫头,乡亲们都你药田长势好,还帮郑家娘子重整了田,都卖做当药材的,那你可知我山上那些……”

    “蒋叔。”杜明昭断了蒋里的话,她杏眸轻轻投来,“你想救当归,怕是不能的。”

    “为啥?”

    杜明昭的唇瓣抿成直线。

    “翠莲不是应过杜丫头蒋家的药草便宜卖你吗?”

    蒋里又:“杜丫头你就帮帮叔,那山整好了,叔不会亏待你的。”

    杜明昭腹诽:她并不稀罕压根就长不起来的当归好吧?

    她便道:“那蒋叔为何不将那山干脆卖给我得了?”

    “什么!”

    蒋里在原地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