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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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躲,反手夺下卿贵妃的剪刀,对准她的胸口猛地一插,剪刀入肺腑,卿贵妃瞪着大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手脚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你要死便去死”皇后从袖中拿出手帕细细擦拭指甲缝中的血渍,蹲在卿贵妃的尸体前,看了一眼卿贵妃胸还在涓涓流血的伤口,脸上满是阴翳:“但现在可不是本宫死的时候。”

    走出毓秀宫时,天色将明,竹染早已等候多时,穿过长廊迎上来低声道:“娘娘话可完了?”

    皇后没有答话,目光正视前方,刚刚露出了点白的天际和皇城红墙交叠起来,等到日渐高起,便又是一个清风明日的好天儿了。

    她随手将沾了血迹的手帕扔给竹染:“烧了”,竹染接过毫不忌讳地将手帕塞入袖中。

    红唇再启,她目视着远方的半轮红日,语气平淡像是替谁解脱了一般:“卿贵妃薨了”。

    “皇上刚醒,不宜惊扰。传本宫之令封毓秀宫,遣散宫人分派去其他宫里,你和竹息亲自来毓秀宫轮流侍奉,务必让贵妃安心养病,任何人不许扰。”

    竹染垂眸没有丝毫异议:“是。”

    安排得差不多了,皇后提步踩上白玉阶梯,慢慢迎着红日而去。

    ***

    蓬莱宫中,宁味倚在桃花树下看书。咕噜不知从哪里玩闹归来,身上沾了叶碎,喵呜喵呜地跳上膝盖,拱进她怀里撒娇。宁味目光没挪开,只伸了手轻轻地揉咕噜的肚子。

    阳光熹微,桃花初放,三三两两的花苞聚在一起,偶尔开了的也不太盛,粉色花瓣裹住淡黄色的蕊,不平不艳刚刚好。

    近来后宫前朝鸡飞狗跳,蓬莱宫并非一无所知。

    罗衫搁下茶盏,瞥了眼眉眼舒展面容恬静的宁味,心思不由得也沉了几分。自家主子神情自若,想来无论如何她都是早有准备,思及此处,罗衫又用木捻夹了些茶叶扔进茶壶中,深绿色枯叶在壶中转散开。

    云裳头上戴着斗笠,左手挎着一个花锄,右手拎一个竹条编的花篮心翼翼地过来,罗衫远远瞧着笑道:“你这扭扭捏捏不好好走路在做什么?”

    云裳一愣,仰头冲她们笑:“这花落到地上,被人踩来踩去不是糟蹋吗?我就捡起来,往篮子里一搁,薰衣裳做香料省了一大笔呢。”

    “我竟是还没瞧出来,你是个会算的。”罗衫将刚沏开地茶给宁味添了添,垂眸想起什么吩咐:“你既是捡了那便多捡一些,洗净放到厨房里,一会子做成糕点给娘娘尝鲜。”

    “呀!”云裳笑得眯起眼来,几步走过来问:“可是你亲自做?你要亲自做糕点,那我可得多捡点,沾沾娘娘光也算是有口福啦!”

    罗衫伸手点她鼻子:“你这个蹄子,在这等着我呢!”

    两人嬉笑了会,扭身看宁味不知什么时候搁了书,正望着大殿一侧的窗台出神。

    “娘娘可是要回屋歇息歇息?”罗衫揣测着开口。

    宁味垂眸细细给咕噜梳理毛发回了句:“不必”。

    云裳倒是像看出来什么一般,喃喃自语:“我是今个儿殿中像是少了什么一般,这会子倒是想起来,今日殿中花瓶怎么没插花啊?”

    宁味撸猫的手腕一顿,抬眼望过来,云裳见了知自己猜对了,柳眉吊起来叉腰:“好啊,不知道是哪个杂碎长了天大的胆子连我们蓬莱宫的差事都敢糊弄!”

    宁味红唇一抿,嗤笑了声,垂睫掩了眸色。

    “娘娘您别生气,奴婢现在就去把管事叫来,捉住那个兔崽子给您泄气!”

    还没等着答话,云裳便气得脸蛋通红,噔噔噔跑远了。

    罗衫凝神望着云裳走远低声道:“她这性子什么时候也得改改才好。”

    “没事”宁味出声:“有我在。”

    罗衫挽了袖子,仰头看桃树上的枝桠,光影斑驳,她想挑枝好的插在殿中:“若不是娘娘在,蓬莱宫哪里又能有现在这么清净呢?”

    云裳寻了半上午没见着人,临近午膳崩着一张脸蹿进了大殿中。

    眨眨眼出声道:“娘娘,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外面都炸开锅了!”

    “喔?”宁味眉毛都没抬,手上掂着白玉棋子盯着桌上残局。

    见人没回应,云裳急了上前:“刚传来消息,齐王战死沙场。”

    棋子从指缝中滑落,在棋盘上啪嗒一声,宁味看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云裳咬唇眼睛红了:“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是中了埋伏,带着队士兵都折了进去。副将看着万箭穿心而过,最后连尸首都没带回来。”

    宁味再无心思看棋盘,扭头望了望天,蓝天白云万里晴空竟然是用来葬英雄的。

    她猛然起身往窗边走,一手推开窗扇,就看到窗台上空空如也,心里忽就明白了几分。

    罗衫跟过来:“娘娘可要出去瞧瞧?”

    宁味松手窗扇下来,暗影闷住了她半边脸:“不去。”

    踱步往内殿走补了句:“与我无关”也不知给谁听。

    次日天还未亮,淳于沉轻车熟路地穿过后院,带着花篮到窗台前。

    没成想,这个春初的天气,窗扇竟是开着的。

    天还不够透亮里面黑乎乎一片,淳于沉直瞥了瞥便垂头将篮中挑好的两枝杏花往台上放。

    还没放了,黑暗中一双流光点点的眼睛便照过来。

    他动作一顿,那眼睛的主人靠过来,手肘撑着下颌,散乱着长发,着哈欠望着他没话。

    他这才看到,宁味的眼眶都是通红的,了哈欠后眼睛才湿了点。

    两人相顾无言。

    宁味扫了眼出声道:“杏花?”

    “嗯”淳于沉点头,想在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干巴巴站着。

    宁味伸手将花接进来,扭身从床头搬了个琉璃花樽过来把花插进去。

    淳于沉也没话静静看着她动作,天色亮了些,她的脸慢慢看得清楚了些。

    凌乱细碎的额发,脸蛋圆润,白着一张脸唇上是点点粉色,都是很淡的颜色,显得一双眼如墨,眉如黛。

    也不知是不是刚起身,没了往日那股子清冷,多了点莫名的娇憨。

    插好花宁味才看过来,将怀中地花樽堆到他眼下。

    淳于沉愣了会开口:“好看。”

    得了赞叹她眼睛一亮,抿了点嘴角,将花樽挪动到案中间,垂眸:“我知道你的。”

    这话没头没尾,又不像自言自语,淳于沉怔怔接了句:“什么?”

    宁味抬眼看他,白仁黑瞳中似乎穿透了往昔:“我五岁之前是长在边疆的,那时候齐王是我爹的副将。”

    “三岁那年,初春的一天,我跟着几个大孩子往外跑丢了,遇着狼,是齐王救了我。”

    淳于沉想起之前种种,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她对他多加照拂纵容,原来是为了报恩。

    心里酸涩起来,面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她待他不同终究还是因为齐王。

    她的话似乎还没有完,声音低沉了许多:“他把我举起来让我骑在他在肩膀上飞快地往营地跑,一路上都是他的笑声,他他要当爹了,得快点回去。”

    “就在那天,你出生了。”

    面前少年微微侧开了下颌,目光别扭地望着院子角落,她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他对你是欢喜的”。

    他对你是欢喜的。

    淳于沉手紧握拳,任由这话在脑海中反复。自庆功宴上,齐王忽视他之后,他在宫中的日子便越发举步维艰。

    他不是没恨过,每每被人羞辱,他都对他恨之入骨,他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对他就是如此罔顾肆意轻视。

    可她却对他,他的父王是喜欢他的。

    宁味撇了撇花枝:“我还听我爹提过,你的母妃并非是什么军妓,她也是贵族之后,只不过她非我族人,当初你母妃追你父王的马蹄声曾响透了整个草原。”

    身边的一切都慢慢淡去,淳于沉脑子中近乎空白,回头望着宁味,只剩下眼前那双漆眸。

    过去的十几年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只丑陋不可见光的蛆虫,只能爬行在肮脏无光的夹缝中。他咬牙喘着一口气,多得是不愤,不愤为何有人生来高贵,而他却生来便是污点。

    他从来没有选择过什么,却成了众矢之的的错处。

    而今眼前,天色已经大亮,他才恍然觉得自己并非是身处黑暗,而是自己盖在一片沾满日积月累灰尘密不透风的琉璃片下。

    她过来,用手擦掉了灰尘,光就照了进来。

    日头彻彻底底地出来了,少年背着光立在宁味的面前,轮廓都被模糊得不清楚。宁味伸了一个懒腰,眼中干涩对上太阳光,眸子湿润逼出点点泪光。

    她是个不爱落泪的,夹紧唇瓣自顾自想把泪水憋回去,水光四溢她看到少年的眼也红了点。

    抬手揉了揉,睁眼淳于沉便背对着她了。

    没良心的。

    熬了一整晚,宁味困得不行拖沓着绣鞋窸窸窣窣往床边走想去补个回笼觉。

    “你……”

    她步子一顿,正对铜镜中,可以瞧到少年急切的神色。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为什么?

    宁味又伸了一个懒腰,没有回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她忽而想起来他在大殿上向她告状的委屈眼神。

    当真和咕噜十分相似。

    她继续懒懒散散往床边走,红唇张合问了句:“昨日的花呢?”

    淳于沉没想到她会在这气氛下突然问这个,一时局促地捏了捏袖子,脸上讪讪的结巴:“没……没……摘”

    屋里的人已经甩了绣鞋爬上架子床钻进垂幔中:“明日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