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A+A-

    边疆位于大昭与蒙塔的边界之地, 蒙塔人常年生活在大漠之中,以骁勇善战兼抗寒抗热闻名,由于常年累月活在大漠, 蒙塔王对大昭的地界虎视眈眈。

    大昭百年基业,原本不将这么一个国放在眼里, 谁料蒙塔新王登基, 以势不可挡之势接连拿下了边疆四座城池。

    边疆虽远,但一旦攻破京都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界。

    眼见着战事又要再起,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皇帝一咬牙竟派镇国将军亲自赴疆镇压, 鉴于对魏戎的警惕, 蒙塔迟迟再未出兵, 两方似乎陷入了草木皆兵之时。

    这个时候被流放此地,无疑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死刑。

    娄一竹一行人先是被遣送他们的兵卫交到了一批陌生将士的手中, 那些人的身上都布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他们一边挥着鞭子一边呵着她们朝军营走去,像是在赶畜牲的农户。

    一路上都是放肆量她们的男人,忍着那些鄙陋恶心的哨声, 她们被几个着急赶来的妇人接进了一个简陋破旧的营房中,身上带着的木枷锁也终于被取了下来,换上了一副可以活动的手铐脚铐。

    “你们几个今后就在这住下, 给你们半日时辰收拾收拾,好了就赶紧出来干活!先好了, 这里都是罪孽深重的奴隶, 就别给我摆出一副姐夫人的姿态, 一个个的都给我麻利些!”

    话的妇人约莫四十余岁,丰腴的身子滚圆的脸, 嘴角还有一颗抓眼的黑痣,她的目光在娄一竹一行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在三夫人的身上停了下来。

    方才路上三夫人被一将士摸了脸,此刻还拿着脏了的手绢往脸上使劲儿擦着。

    “哟,来了朵娇花儿啊,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在这儿,军爷就是你们的主子,军爷的命令若是有人敢违抗,倒时候丢了性命被扔进大漠里喂野狼就不好啦。”妇人意味深长地摸上了三夫人的脸,脸上虽是笑着,双眼里却藏着冷意。

    若是换成两月前的三夫人,此刻便会拂下妇人的手再给她一巴掌骂回去,但如今她却只能瞪着妇人哑口无言,害怕一旦反驳回去就会再挨几条鞭子。

    娄一竹默不作声地将此情景收入眼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将脸上的面纱系紧了几分。

    来之前一切都来的突然,她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到所有方面。

    妇人完这话就走了,随之而去的还有好几个穿着囚服的女子,她们讨好地攀上妇人的手臂,一声比一声谄媚地叫着“王姨。”

    见人走后,三位夫人就再也撑不住,直直地瘫倒在茅草铺成的床榻上。

    丫鬟盈和红香连忙跑到娄一竹身边,扶着她坐下,这一路周折,盈那双机灵明亮的眸子都黯下了几分。

    娄一竹和芸竹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地收拾起自己的包袱来。

    “那群恶心人的畜牲,放在从前老娘真得命人把他们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四夫人的话里像是藏了炮仗,滔滔不绝地骂着方才那些将士,收拾行李的手都重了不少。

    “我们都灰头土脸的,就三姐姐还有功夫理自己,看上去自然显眼不少,姐姐还是当心这些罢…”

    五夫人欲言又止地瞥了眼身旁傲然坐立的三夫人,语气中藏了些劝诫意味。

    只听见三夫人吭哧了一声,也没有些什么,不知是否将她们的话听了进去。

    娄一竹动作微顿,突然站起来往营外走去,再回来时,手上已捧满了污泥:“我们可以将它抹在脸上,这样或许能起点效用。”

    她着将双手挨个伸到几位夫人的眼前,四夫人和五夫人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沾了泥就往脸上抹。

    丫鬟盈和红香也凑上前来抹了一些,轮到三夫人时,她却迟迟没有伸手。

    “这泥得多脏啊,日子本就没盼头了,还不许我干干净净的…”三夫人嫌弃地看着那坨污泥,犹豫了许久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随意在脸上点了两下,“唉,你走走走…”

    三夫人挥手赶走她,娄一竹无奈地看着她那张没什么变化的脸,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她和芸竹分完了最后的污泥,往身上脸上都抹了些。

    虽然她们都有面纱,但还是保险的好,这样一来,她们身上又脏又臭,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

    这个地方是轮工的,早上鸡鸣之后便要起床做活,替军营烧饭洗衣什么的,再一直等到军营里的人都睡了才能歇下,她们营里常常会有女子夜半才回来,身上都布满了不言而喻的痕迹,但大多都是带着笑回来的。

    她们本不是军妓,只是营中的制度让她们无处可逃,攀附军营中的将士还能让她们的日子好过些。

    娄一竹明白这些,但也不置可否。

    先前她都是负责洗衣,这回却和三夫人一同被分去了送晚饭。

    这是她们头一回进军营,在去之前娄一竹特地将身上糟蹋得没一处干净地方,走在路上连三夫人都皱着眉离她远远的。

    一同送饭的共有两批人,王姨在前方领头,越靠近军营,越能看清营内外不的动静。

    一姑娘望着前方的灯火通明,没忍住问了一句:“王姨,这几日将士们都紧张的很,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姨一个眼神止住了姑娘的话,她抬起眼皮,懒懒地道:“不该问的就别问,不过啊,此次确实是有大事,据从京都来了位贵人。”

    “贵人?已然有镇国将军在此镇守了,竟还有贵人要来,看来那蒙塔当真是不好对付…”

    娄一竹跟在最后头,隐约将两人的对话听进了耳里,她无声地望了一眼,自觉与她无关后便静下心来走自己的路。

    进了军营,王姨便招呼她们两人一道各自去往不同的区域放饭,她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眼下的面纱和散下的额发几乎挡完了她全部的面容。

    若是换一个不起眼的姑娘和她一起,或许她们能顺风顺水地发完所有粮食平安而归。

    只是架不住和她一道的是三夫人。

    余光中瞥见又一只粗糙的手摸上了三夫人的手腕,娄一竹的胸口又扑扑地跳了起来。

    三夫人忍住不耐,好声好气地用另外一只手将男人的手拂了下去:“军爷这是做甚?奴得去给下一个军爷——”

    一声惊叫,三夫人一个趔踞竟掉入了那个大汉的怀里。

    那大汉锢住三夫人挣扎的手腕,□□的细眼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扫视:“姑娘好姿色,比寻常那些倒是好看的很……”

    “你放开我!”三夫人惊愕地看着男人的手摸上自己的腰,一时间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芸熹,芸熹你快救救我!”

    三夫人这一叫,引来了好几道探寻的目光。

    周围逐渐围上来好些个将士,他们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娄一竹身上量,戏谑道:“芸熹?芸熹郡主…那个反贼安王的宝贝女儿?”

    娄一竹的头低的更下去了,恨不得埋进地里去。

    这些将士常年都在边疆镇守厮杀,一向最厌恶谋反之人,要是知道她是反贼的女儿,那她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无奈那边三夫人仍不停歇地唤着她的名,在大汉的怀里垂死挣扎,不过幸好大汉也被娄一竹的身份给吸引了去,没再有什么动作。

    “传闻芸熹郡主模样娇艳动人,可这女子……”一人量着她身上的脏污,有些嘲讽地摆了摆手。

    听闻一声声的附和,娄一竹才稍稍舒了口气,她低着头,默默祈祷这群人赶快散了。

    哪知总有些人不顺她的心意,人群中突然有一人阴阳怪气地道:“不定正是故意扮成这副模样,你看她带着面纱,若不是不敢正面见人,又何必如此?”

    “就是,左右夜里无聊的紧,不如找点乐子…”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娄一竹全身绷紧地看着脚尖,只见视线范围里瞬间多了好几双男人的鞋子。

    “刷啦——”一桶凉彻骨的冰水从她头上一浇而下,水幕挡在她的眼前,令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泼水的男人将空掉的木桶往地上一砸,随即引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她身上太脏了,洗洗干净,上去个人把她的面纱给老子摘咯!”

    话音刚落没多久,就有一股蛮力将她扯了一个趔踞,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双不知是谁的手,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挥手挣扎一边无力地叫骂着。

    不知是谁撤下了她的面纱,随着面纱缓缓掉落在地,众人陷入了一瞬的安静。

    散落的长发飘落在腰间,天上撒下的月光投在她的面庞之上,照亮了她细腻柔和的眉眼,以及那张明丽的面孔。

    娄一竹蹲在地上,将自己缩成一团。

    大漠日里暖洋洋的,到了夜里却是酷寒难耐,这一桶冰水下来激得娄一竹牙间都在颤,她鼻尖红着红着就发起了酸,热泪涌上了眼眶。

    “果真是如传闻一般…”一群人间响起一声惊呼,破了短暂的沉寂。

    它像是一个导火索,引燃了众人的火,一群人蜂拥而上,朝同个地方激烈拉扯着。

    突然,一道羽箭擦着最前方那人的脸刺向了身后的木桩。

    众人讶异,纷纷停住了动作,转身朝箭飞来之处看了过去——只见他们身后正站着乌泱泱的一群兵卫,他们手里举着火把,让出了一条道路。

    一道修长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上,压得他们不敢喘一口气。

    跳动的火光照亮了男子脸上的玄色面具,还有那墨色缎袍上绣着的青狐。他看着不远处蹲着呜咽的娄一竹,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见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柄,将剑抵在了最近一将士的脖颈上,声音冷的像冰:“你们,在做甚?”

    “五皇子饶命,饶命啊,的只是找点乐子……”

    脖颈上传来一阵刺痛,那将士吓得两腿发颤,大声地求饶起来。

    众人见状,也纷纷跪下求饶,营中此事常有发生,按理只要不出格,没人会管。

    身边的动静惊醒了娄一竹,她仍处于恍惚之中,只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令她哭声一滞。

    娄一竹眼眸微动,心有所感地地侧头看了过去——她对上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傅骞?”她的双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昏暗到明亮,她呆呆地站起身来,脸上还留着未干的泪痕,“傅骞,是你吗?”

    心脏咚咚地在她胸口处乱跳,渴望着那一声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