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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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娄一竹迟迟没有等来那男子的任何回应。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娄一竹湿透的衣衫上, 面具下的一张薄唇抿成了一条阴沉的弧度。

    他撤走刀尖,转而用剑柄在那男人胸前狠狠一撞,下一刻, 那男人飞出了数十尺,一口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战事迫在眉睫, 你们却肆意扰乱军纪, ”被人唤作五皇子的男人声音一顿,慢条斯理地将剑收回剑鞘,“五十计鞭子,自行领罚去。”

    一群人本看着吐血的男人而忐忑不安, 这下他们才长长地吐了口气, 连忙磕头道谢。

    虽五十计鞭子也是重刑, 往日他们这般做法也顶多被罚多守两日夜,但听闻刚被接出行宫的五皇子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未掉了脑袋实属万幸。

    娄一竹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似乎极力想在他身上找到傅骞的影子。

    身高,体型, 话的嗓音,连玄色面具下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她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如此相像的人。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 五皇子似有所感地朝她走来,眼前的光一步一步被他的身子挡住了。

    感觉到他的靠近, 娄一竹的心脏在鼓, 她抬头欲看清他的脸, 狼狈地展开一个笑:“傅骞,你…”

    五皇子垂眸在她脖子上挂着的泥人上停留了片刻, 随后抬起手解开了身前的带子。

    一阵松木冷香瞬间将她柔柔地包围了起来,娄一竹的身上被人拢上了一件狐毛大氅,挡住了时不时刮来的寒风。

    “大漠夜里凉,姑娘回去罢。”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那双手替她系好了颈间的带子,悬在半空一触即离。

    这人话里满是生疏,一时没过脑子,娄一竹一把抓住了快要离开的手,语气急促道:“什么意思,傅骞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紧张地绷紧了身子,下意识地抓紧了那温热的手,目光所及处只能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本宫名叫周世尧。”

    声音从上方传来,娄一竹抬起眼,只见周世尧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抓着他的手上,再掀起眼皮对上她的双眸,无声示意她放手。

    周世尧身后的一群兵卫看得胆战心惊,他们背地里朝娄一竹使眼色,试图叫她莫要胆大妄为。

    可惜娄一竹的视线从未落到他们身上,她从始至终都在描摹周世尧的脸,听完他的话,她怔然地放下了手。

    正当众人卸了口气,以为点到为止后,娄一竹的言语又让他们呼吸一滞——

    “傅骞,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这双唇我亲过多少次了,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娄一竹盯着周世尧的唇,冷不丁地开口道,垂落的手已然紧握成拳,“有本事,你就把面具摘下来给我看个死心。”

    黑暗中她看不见周世尧的所有模样,只能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僵硬。

    目不能及的阴暗处,周世尧的耳根悄悄地泛起了红。

    “大胆贱奴!竟敢对五皇子无理,还不来人把她拉下去——”

    方才一直站在周世尧身旁的将领面色一沉,一边骂着一边讨好地朝这边跑来,哪知话到一半就被周世尧斜了一眼。

    将领浑身一震,立马停下了脚步。

    周世尧往侧面走了一步,将娄一竹挡的严严实实,背对着众人,他字字清晰道:“好了,魏将军还在营中等着,姑娘信或不信都请回罢。”

    完,周世尧淡淡转过身去欲要离开,娄一竹的手抓了个空。

    她不甘心地盯着他的背影,这道背影完完全全和记忆里的人重合在一起,绝不可能认错。

    只是他为何不肯承认他是傅骞?这些人都叫他五皇子,可傅骞分明只是个暗卫……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娄一竹眼眸微敛,朝着前方的周世尧就扑了上去——指尖触上男人的后颈,拿出的衣领也随着她的力道被拉了下来,露出了里面裸露的肌肤。

    没有红莲,什么都没有。

    娄一竹呆呆地望着周世尧的后颈,手无力的落了下来。

    “贱奴,你可知你犯的是以下犯上的死罪,看我不好生收拾你一番!”

    方才那将领看见娄一竹的举动吓得脸都白了,他抽出腰间的短鞭,一边量着周世尧的脸色一边扬起手大骂着要朝她挥去。

    鞭子落到一半就被一只手死死接住了,粗糙的麻刺刺入皮肉,勾出了一道血痕。

    将领呆若木鸡地望着周世尧,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五皇子饶命,属下,属下…”

    贴身伺候的厮连忙跑上前来,朝周世尧递上干净的绸绢,周世尧扔开鞭子,接过绸绢随意地擦了擦手。

    “战事吃紧,本宫不愿看见营中有不必要的杀戮,听明白了吗?”

    周世尧抬起眼皮掠了他一眼,四周有眼力见的将士纷纷跟着跪了下来,异口同声称是。

    “走罢。”周世尧的目光轻飘飘地从娄一竹身上划过,转身朝将军营里走去。

    众人紧随其后,到最后,只剩下娄一竹一人留在远处发愣。

    不出是什么感受,或许是失望吧,比先前更令她难受,因为这次她好不容易燃起了一丝希望,现实又毫不留情地浇灭了。

    她摸着身上柔软温暖的狐毛,心里却发着凉,不知站了多久,她才低着头朝来时的路回去。

    一路上总有各色目光在她身上量,不知是在看她湿透的头发还是身上披着的衣物。

    她一回到帐中,一群人就火急火燎地朝她拥来,盈在她身上四处摸着,语气里都带了些哽咽:“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这副模样,方才三夫人哭着跑回来,问她怎么了也不…”

    “是啊,见你一直不回来,我们都担心坏了。”四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先别问了,姐姐浑身都是湿的,快来换件衣裳心着凉。”芸竹出声断了众人的追文,转身拿来一套衣物,递到娄一竹跟前。

    娄一竹接过衣物,轻声道了句谢。

    她回到自己的床铺上,脱下了身上的狐毛大氅。

    “哟,听咱们营里有位妹妹花容月貌,这五皇子刚来啊,见到她衣不蔽体的模样,就把贴身的大氅赏给她了呢。”一道尖锐的嗓音从对角处的床榻上传来,一女子坐在角落,一双眼直溜溜地在大氅上转着。

    她应该是只听到了一部分流言,还不知道娄一竹的真实身份,不然也不出这样的话来。

    因为她是郡主,周世尧是五皇子,起来,名义上他们还是堂兄妹关系,虽然两人都素未蒙面,甚至芸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五皇子这一号人。

    当今圣上分明只有四子,四儿子早年夭折去世,大儿子战死沙场,三儿子潜心修道,唯有个整日寻欢作乐的二儿子还留在京都,何时又多出来一个五皇子?

    思考到此处,娄一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方才她一时情急下出了一些荒唐话,试问堂妹吻过堂哥无数次是什么虎狼之词?叫人听了还不得吓白了脸。现在回想起来,娄一竹脸上都不禁有些发热。

    不过那周世尧应该是没有认出她来,不然不晓得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娄一竹舒了口气,不算理会那女子,低头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殊不知这一幕落到了众人眼里,就是另一副光景了,盈哄着眼眶,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坐在她身侧颤声道:“姐莫怕,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很快就过去了。”

    丫鬟红香也扑通跪倒在娄一竹跟前,责骂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连芸竹的眼眶都逐渐泛起了红,低着头不敢看她。

    发现她们好像误会了什么,娄一竹刚要开口解释,就看见四夫人和五夫人气势汹汹地朝三夫人走去,指着她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骂了起来:“分明是你要招摇过市,还害的芸熹…唉,你这害人的蠢东西!”

    三夫人被骂的急了,翻身从茅草里坐起身来:“我那是一时情急,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好了,我没事,什么都没发生。”娄一竹冷不丁地断了愈演愈烈的争执,她冷漠地瞥了一眼三夫人,简单解释了几句。

    三夫人在见到众人的矛头都指向她后就悄无声息地逃走了,什么人可以互相帮协,什么人可以远离,娄一竹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她向盈悄悄递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开门走了出去。

    她借由如厕的借口走到了军营最偏僻的角落,此处昏暗至极,鲜有人至,趁着营中吵闹,她朝空中吹了一声暗哨。

    一道黑影落在了她的身前。

    “方才情况属实危急,若非郡主不让属下现身,不定…”燕玖语气急促了几分,似乎不赞同娄一竹的做法。

    燕玖从抄家始就从未离开过她,一路上来边疆也是紧跟着她的脚步,躲在暗处未让一人发现。

    他本在一听见安王被杀之时就算自尽,被娄一竹给拦了下来。

    娄一竹告诉他,安王命令他护住她,那么在任务未完成之前他不能死,他得护住她一辈子。

    燕玖是她如今仅剩的一张牌,她不能轻易断了自己最后的路。

    至于她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燕玖将她带走,无非是两个原因。

    一是如今不仅是她一人身陷困境,还有安王府一大家子人,她不可能抛下她们自己跑路。二是边疆不定就是下一个剧情点,偌大的未知数让她不得不多给自己做个算,而燕玖就是最好的选择。

    娄一竹量了一下四周,确定安全后才走上前,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去查查那个周世尧。”

    之见燕玖闻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娄一竹瞬间明白了,燕玖心中定然也是疑虑颇深。

    燕玖定定地点了点头,翻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

    莲花的寓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