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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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 娄一竹是被帐外的呼唤声叫醒的。

    “殿下,那的便进来了。”周世尧的随从隔着帐子在外报备着,随着帘子掀开的声音, 还有他声的嘀咕,“奇怪, 殿下平日里从未睡得如此沉。”

    一道白光在她尚未苏醒的脑子里亮起, 她双目逐渐聚焦,在她意识到现在的处境时便什么也来不及了。

    周世尧的随从一个趔踞,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他低着头, 弯曲的背正以肉眼可见的弧度颤抖:“的该死, 的该死, 不知殿下……”

    搭在腰间的手微微一动,周世尧皱着眉缓缓转醒, 一撑开眼便是一片雪白的脖颈,他面色微怔,余光中瞥见地下跪着的人,立马将娄一竹按到了被窝里。

    娄一竹的脸正对着周世尧的腰腹, 甚至能透过掀开的寝衣看到上面纹路分明的肌肉线条。

    周世尧隐隐发怒的声音从头顶处传来:“出去。”

    那随从一听周世尧的命令抖得更厉害了,他连连称是,踉跄地爬起来就往外面逃。

    “等等, ”周世尧突然叫住了他,“什么不该你应该明白, 去拿一套随从的衣裳过来。”

    随从连声应好, 一溜烟地就跑的没影了。

    听见随从走远后, 娄一竹才从被窝里钻了出来,她故意在周世尧怀里蹭了蹭, 懒懒道:“早啊。”

    接着,她就亲眼目睹了周世尧僵硬的全过程。

    他红着耳根,从床上一坐而起,抓着被子在娄一竹身上缠了好几圈后就翻身下了床。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在摸到应该存在的面具后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快速地套上了衣裳。

    身上的被子缠得太紧,娄一竹只能被迫专心于从中挣扎出来。

    “等会你穿上随从的衣裳,跟着我出营。”周世尧扣完最后一个纽扣,背对着她闷声道,“昨夜之事,万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

    娄一竹废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抽出两只手臂,她半怨半艾地看着周世尧的背影,幽幽道:“殿下未免太过无情,昨—”

    “你有心上人。”周世尧突然转过头来沉声道,那副模样简直恨不得逼着娄一竹记起这回事来。

    闻到了空气中隐隐的酸意,娄一竹面上不显,心里却乐的不行。

    周世尧完就出去了,没过多久拿回来了一套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让娄一竹换上,随后便让她假装是他的随从出了营帐。

    没走多久她就远远地看见芸竹站在不远处朝她招手。

    “昨夜袭击你的人我已经处理过了,你的东西都在那个叫王姨的那里,”周世尧收回目光,眼底透着冷意,他低声对她隐秘地道,“你叫芸竹替你换上原来的衣物再回去,莫要被人发现。”

    东西在王姨那里,明昨日之事王姨也有参与,她身上的衣服以及后面的擦拭估计都是她做的。

    难怪杂役营里时常有女眷被送到将士们的手里,要其中没有王姨作祟,她是万万不信的。

    娄一竹最后看了一眼周世尧,应声后趁着没人注意快速朝芸竹跑去。

    两人躲到偏僻处,芸竹从怀里掏出了新的囚服帮她换上,嘴里一刻也不停地追问着:

    “姐姐昨夜怎么了?你一晚上没回来,那些人将难听话都了个遍,要不是今早有人叫我帮你拿衣裳过来,我都快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娄一竹将随从的衣物找了个沙坑埋了,在回去的路上简单向芸竹解释了一番,两人回到杂役营时,正是无人在帐之时。

    在路过帐前之时,她望着那扇屏风,心里突然起了主意。

    既然王姨此刻并不在这,何不趁机进去看看,不定还能有意外之喜。

    想到这里,娄一竹停下了脚步,她拉住正欲往前走的芸竹,朝她递了个眼色后便转身进了屏风之内。

    里面的情景和当初她们第一回 进来时没什么不同,巴掌大的一块地,两人分工在里面翻找了起来。

    娄一竹首先把目光放在了床头的木柜里,她从上往下翻,除了王姨平日里穿的衣物外便无任何不妥之处。

    在最下面的抽屉里,她看到了自己昨天穿的一身衣裳以及本该挂在脖子上的泥人。

    她一愣,把泥人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昨夜光顾着沉浸在傅骞死而复生的喜悦里,竟未发觉泥人不见了,幸好在这里找到。

    她随手翻了翻衣服底下,发现下面又一个两个手掌大的草织篮子,一摸还是湿的。

    见它没什么作用,娄一竹转向别处翻找,然而一切都再正常不过,那边芸竹也是一无所获。

    站在王姨的床前,娄一竹陷入了沉思,王姨究竟是如何做到又在帐中敲木鱼,又跑到魏戎帐前下毒的?

    敲木鱼…木鱼,娄一竹一边在心里默念,一边将目光落在了枕边的木鱼之上。

    木鱼成圆状鱼形,木头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名贵木材,只是图纹奇怪,不似寻常之物。她伸手将它捧了起来,量它有什么不一般。

    “叩叩—”她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木鱼便发出了声响。

    “这木鱼当真巧妙,就这么轻轻一碰就能响。”芸竹朝这投来一个好奇的目光,感叹道。

    “是呢。”娄一竹用指腹摸了摸鱼身,发现指尖传来一股细微的湿泞感,她低头仔细一看,才发现木鱼上残留着水渍。

    “呀!”

    那边芸竹突然轻呼了一声,娄一竹闻声看去,只见芸竹缩了一下脖子,抬手捂了上去,“这里怎么还漏水,冰死了。”

    娄一竹抬头望去,发现在芸竹头顶上的帐身破了一个洞,积压的水滴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下落。

    昨夜她在周世尧帐中时好像确实听见帐外有雨声,怕是昨夜下了场雨。

    她抿了抿唇,还是准备将木鱼原处放回——

    “幸好这洞不是破在我们的那块地方,不然浸湿床褥不,滴滴答答一整夜的动静都教人睡都不安生。”

    芸竹望着那处破洞,有些庆幸地感慨道。

    一整夜……

    一道灵光乍现,娄一竹骤然抬起了眼帘,她重新拿回木鱼,指腹在沾了水的鱼身上摩擦。

    “芸竹,我好像明白了,”娄一竹的眼里亮着光,她盯着芸竹,语气有些激动道:“水滴落在木鱼上,便可发出声响,那若是源源不断的水滴,木鱼便可响上一整夜。”

    芸竹并不知晓事情的全貌,故而没听懂娄一竹的话,她不解地咦了一声。

    娄一竹低下头来,看向了床榻下的地面,她记得上次来时这里湿了一片。

    不过…她抬头,发现此处正上方并无破洞,并且事发当晚也未曾下雨,那王姨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她的目光从梁上悬着的一根断绳上一扫而过,她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绳子下方颜色深的异常,像是被水浸湿了。

    她缓缓皱起了眉,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跑到衣柜处,将底下的草织篮子拿了出来。

    篮子被她提起来的一瞬间,一根竹管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在了地上。

    娄一竹神色一凝,弯腰把将它捡起,发现在竹管的一头还沾着些红的粉末。

    木鱼,篮子,悬挂的绳,这些都是湿的,而能无中生水的东西是……

    “芸竹,你快去炊事营里问问,王姨前日夜里有没有取过冰。”娄一竹呼吸一滞,猛然将目光朝芸竹身上甩去。

    芸竹表情微顿,反应过来后就转身欲走,只是她刚走出屏风,就被人一步一步地堵回来了。

    王姨从屏风外走了进来,她面色阴沉地扫视着二人,在看到娄一竹手上的东西后,她的一双瞳孔骤然一缩。

    “谁允许你们私自在我房里翻找,信不信我叫人把你们赶去荒漠自生自灭?”王姨像一只被逼到悬崖的马,她站在那里,眯上了双眼。

    但颤抖的眼皮却出卖了她。

    娄一竹朝芸竹使了个眼色,芸竹领会后便悄无声息地挪出了屏风。

    屏风外的人似乎听见了里面的动静,都屏息贴在屏风上偷听她们的谈话。

    “王姨,一日锦,是你下的吧。”娄一竹放下手里的东西,镇定地对上王姨的目光。

    “我不懂你在什么。”王姨急促地断了娄一竹的话。

    “昨日的茶水是你下的毒,而前日夜里子时,也有人亲眼看见你在将军帐外吹烟投毒。”娄一竹言之凿凿地举起了手里的竹管,并眼看着王姨露出惊慌的神色。

    方才她就意识到了,这根竹管极大可能是那日用来吹烟的证据,而那一端上的粉末,就是传闻中的一日锦。

    王姨欲抢过她手里的竹管,却被她躲了过去。

    “你胡言乱语,前日夜里子时我分明一直待在帐中,相信外边的人都能听见我敲木鱼的声音。”王姨声音渐大,让屏风外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娄一竹突然笑了一声,她举起手中的木鱼,声如洪钟:“你是这个?你还算聪明,懂得将冰置于篮中再悬挂在上空,等冰化成水滴下来砸到木鱼上,发出敲击木鱼之声来让我们以为你一直在帐内。”

    “你怎么会知——”王姨全然没有料到她会得知此事,一下子被哽住了,她支支吾吾,愣是一句完整的话也没出来。

    外面传来了一阵兵甲碰撞之声,引得帐内女子慌忙惊呼。

    一将士直接用长枪破了面前的屏风,大呵道:“蒙塔细作在哪!”

    王姨的脸上瞬间破开了裂缝,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娄一竹,不停地摇头。

    娄一竹对着身后的将士亮出周世尧的令牌,逐字逐句道:“奉殿下之令,将此人押去魏将军营中问审。”

    王姨闻言一颤,竟不知死活地转身欲逃,被身后两个将士举着刀枪逼了回来,后边几个人立即上前扣押住她。

    娄一竹取下梁上的绳子,将证物全放在了草织篮子里,迎着众人的视线,她走出了杂役营,向将军营处而去。

    当她踏进帐中时,发现除了魏戎,当日目睹刘指挥使之死的官员都坐在各自的座位上,看样子是刚商讨完。

    “启禀各位大人,下毒谋害刘指挥使之人已然找出。”娄一竹对着主位上的周世尧行了个礼,叫人把王姨押了上来。

    帐内安静了下来,纷纷朝王姨看去,连魏戎都悠悠地抬起了眼帘,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王姨面前。

    娄一竹本候在一旁,但她看见王姨一直死死地低着头,背脊以肉眼可见的弧度绷紧了。

    在王姨猛然跃起朝魏戎扑过去的那一刻,娄一竹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还未等她发出声音,魏戎就一手扼住了王姨的脖颈。

    “哈,哈哈,为我族复辟而死,值了,值了…”喉骨一寸一寸地被人捏碎,王姨目呲欲裂地瞪着魏戎,最后再也没了生气。

    作者有话要:

    抱歉呀,要到考试周了,俺得花点功夫预习,这段时间估计不能日更了,不过大概会隔日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