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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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引起怀疑, 娄一竹没待多久就从周世尧营里出来,她手里抱着他换下来的衣物,哭哭啼啼地往杂役营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里面有他的贴身衣物, 方才随从把衣服交给她的时候,她注意到傅骞的耳尖都烧红了, 绷着脸不敢看她。

    鼻间充斥着松木冷香, 娄一竹停住了抽泣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周世尧营里到杂役营间有一条路,这条路位置偏僻,摆了很多沙袋杂物, 鲜少有人路过。只是它离杂役营最近, 娄一竹想都没想就走上了这条路。

    今晚月亮很圆, 冷冷的青白月辉投在黄沙之上,伴随着无数如星子般的火把, 颇有一种萧瑟之感。

    就是隐隐约约的喘.息声让这一切景象都变得暧昧了起来。

    娄一竹耳朵动了动,发现并不是她幻听,声响似乎是从身后那堵被沙包叠起来的一堵墙后发出来的。

    她没忍住好奇瞥了一眼,只见那墙根处, 露出来了一双光裸的玉足,在半空中脆弱颤抖。

    一声猫叫似的女声溢了出来。

    娄一竹脸上一热,恍然明白了墙后之人是在做什么, 她慌乱转身,抬步欲走, 却听见了一道男人的低.吟——

    “周彦衾怕是死了都想不到, 他的女人会心甘情愿在营中做.妓, 连下贱的喽啰都能巴巴贴上去。”

    娄一竹心中一悸,不自觉僵在了原地, 她眼眸微动,又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泣声。

    “陈大人…勿要羞辱,我,奴只是为了找条活路…”

    这必然是三夫人的声音,她在这里做什么?

    头脑快速运转,明白什么后,娄一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深深望着那堵墙,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呵,少给老子装什么不得已,你不过是做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子,受不得下人的委屈。”男人嗤鼻一笑,言语中带着明目张胆的讽刺意味。

    “啪——”是巴掌扇到皮肉上的脆响,引得那女子发笑。

    “跟你一同的女人哪一个像你一样,嗯?你看那芸熹,就算成了贱奴照样可以受魏戎和殿下的青睐。”

    听到自己的名字,娄一竹屏住了呼吸。

    男人的话似乎激怒了三夫人,她夹着嗓子的语调骤然尖锐起来:“那狐媚子,表面上清高的很,叫我们把自己搞得像个臭乞丐似的,实则自个儿转头就去给五殿下暗送秋波,那可是她堂兄!定然是勾到手了,不然现在哪里能什么活都不做?呸,背德,下贱!”

    从三夫人口中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娄一竹心上毫不留情地划出一道口子。

    她面无表情地挪开了视线,抬步离去。

    然而没等她走出几步,就见着迎面走来了一群乌压压的将士,在众将士之间,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魏戎。

    娄一竹缓缓皱起了眉,朝他行了个礼。

    魏戎在她对面不远处停下了脚步,他正披着一身铁甲,上面映着火把的光影,抬手叫停了身后的将士,魏戎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她手上扫过。

    娄一竹注意到他的脚尖从正对她的方向,转到了另一侧。

    这是他并不想与她交谈,颇有些急于离开的样子。

    “本将兴起巡逻,你若无事便速速离开。”

    巡逻巡到这个地方来?未免有点巧合了。想起沙墙后的两人,娄一竹诧异地抬了抬眉,她思腹了一番,默默退到了一边。

    想必是这里的动静惊扰了墙后之人,耳边细微的暧昧之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火星子迸溅之声。

    可魏戎偏偏捕捉到了那常人不可听见的声响。

    “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

    魏戎甫一开口,身后就涌出几个兵卫朝那沙墙之后跑去,只听见那处响起了两道惊慌的叫喊,随即兵卫就拉出了一对衣衫不整的男女,那男的身上穿戴还算整齐,就是三夫人,全身几乎只剩下了一件松散的肚.兜,身上四处还有不可言的痕迹。

    娄一竹很快便注意到那男人身上穿的是监军服饰,待他的脸被火把照亮时,她才想起来,这人是先前刘指挥使被害在场之人。

    他被兵卫毫不留情地押到了魏戎跟前。

    “陈监军,你可知,你在做甚?”魏戎的声音沉的发寒,他将目光甩向一边仓皇乱叫的三夫人,缓缓地眯起了眼。

    陈监军见他这副神情,一下子吓得腿都软了,他扑通跪在地上,不多时,额头上的汗已然多得挂不住,滴在了身下的黄沙上。

    “大敌当前,你却荒淫无度,简直是放肆!”魏戎话本得平静,却骤然发狠,一脚踹在了陈监军的肩头之上。

    这一脚带了怒气,竟将陈监军活活逼出来一口血。

    三夫人吓得更厉害了,直抱着自己的破烂衣物往人后躲,躲闪间撞上了娄一竹的视线,她慌张撤离,掩面啼哭。

    “军中第三要令,大敌当前严禁嫖赌,违者杖责五十扣其军饷一年,将帅则降职一等,杖责三十,这监军你也不必做了,免得我大昭十万将士的性命被你当作儿戏。”

    魏戎将手中银枪往天上一刺,话的冷绝至及。

    但娄一竹却发现他的手指正贴着大腿外侧无规律地叩击。

    这分明是心情愉悦放松的表现。

    她猛然朝魏戎脸上看去,却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破绽。

    “陈某只不过是找了个军妓泄火,哪里值得魏将军兴师动众?况且,我是圣上亲派协助魏将军,非圣上亲喻,无人能将我革职…”陈监军抬臂狠狠将嘴角处的血擦去,他抬头瞪向魏戎,语气傲然又尖锐,“难不成,魏将军要圣上的脸吗?”

    魏戎面目一沉,眯眼睨着身下之人,缓缓弯下了身子,竟连官话也不了:“老子只是管教下属,何谈忤逆圣上?事后回朝,老子自会向圣上禀明,不用你他奶奶的操心。”

    见陈监军的脸色愈发青紫,魏戎嗤了一声,直起身招呼兵卫将他带下去:“传本将之令,陈监军违抗军令,革职关押半月,期间由王宽暂代监军一职。”

    黑压压的一群将士往地上跪去,盔甲碰撞之声划破了夜里的空寂。

    “魏戎,你功高盖主,圣上亲信皆被你一一拔去,军中全然以你为首,你是要做甚!造反吗,啊?!”

    陈监军面目狰狞地欲朝他袭来,却被身后的兵卫死死按住,一掌劈晕后被人拽走。

    魏戎收回目光,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

    娄一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那双手上,又开始了,心情愉悦地叩。

    “将军,那女奴该如何处置?”一个将士毕恭毕敬地走到魏戎跟前。

    像是才想起有这个人,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了角落拼命缩着的三夫人身上。

    见他动作,娄一竹也恍然想起她来,三夫人如今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军奴,想必魏戎的处置绝不会留情。

    或许会杖责三四十。

    娄一竹往坏的方向揣测着。

    只见魏戎的嘴角浮出了一丝嘲讽意味,他蓦然转身,冷漠道:“杀了。”

    什么?

    这两个字在娄一竹耳边回荡,她抬眼看向魏戎,确定了方才那话确实是他的。

    那将士领命,拿着剑就往三夫人那边走。

    三夫人见状彻底吓破了胆,她踉跄着起身向后撤退,尖声唤着——“不要,不要!魏将军饶命啊,是那姓陈的逼我的……芸熹,芸熹,你救救我啊!”

    刚要从娄一竹面前离开的魏戎闻言停住了脚步,他侧头看向娄一竹,抬了抬眉:“你认识?”

    这一眼看的娄一竹心里发凉,她瞥了三夫人一眼,淡淡道:“是我家三夫人,不过,与我无关。”

    她又不是什么圣人,干嘛要多管闲事,惹得一身骚。

    魏戎提了提嘴角,背对后方悠悠地抬起了手——手起刀落,随着一声来不及呼出口的痛吟,三夫人的头颅滚落在了黄沙之上。

    魏戎回眸,视若无睹地离开了。

    娄一竹站在原处,只晓得自己的手心被冷汗给湿了。

    这个魏戎…绝不只是一介武夫。

    她不敢回头看那血腥的场面,怀中衣物散发着淡淡冷香,令娄一竹缓缓平静,她张开眼眸,往杂役营走去。

    一月间,娄一竹从傅骞营里进进出出听闻到不少琐碎消息,加之目睹众将士日日在校场操兵练武,她起了一种预感,或许第五场战役很快就要来了。

    前四场战役都得快,大昭重在防守,但凡意识到局势不对,蒙塔就会果断撤回,两方胜负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让娄一竹总觉得哪个地方奇怪。

    但她最着急的不是这个,而是燕玖到现在还没有个消息,虽找到萨拉藏身之地需要一段时日,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直到一日夜里她听见了久违的哨声。

    “燕玖,你回来了,有无受伤啊?”娄一竹一见到他,就拽着他量,发现除了几道轻伤外都并无大碍。

    燕玖板着脸,任凭娄一竹拍拍,公事公办道:“属下找到了萨拉藏身之处,就在上野,那个名叫云娘的女子,属下也带回来了。”

    娄一竹闻言一愣,有些不相信地放开了他,“云娘,你真的带回来了?那人呢?”

    燕玖警惕地量了一番四周,朝不远处的一个茅草堆里瞥了一眼。

    娄一竹心下明了,转身就朝那处走去,她快速剥开面上的茅草,果不其然,在那之下,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堵住嘴的女子。

    她将女子面上覆盖的茅草一一挑开,露出了一张久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