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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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一竹眸色深沉, 静默了一会儿后,又将翻开的杂草盖了上去。

    “郡主算如何处理?”燕玖的声音从身后冷不丁地响起。

    如今她只是个罪奴,吃住都在人多眼杂的杂役营里, 要只靠她一人将云娘藏起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转身对上燕玖, 压着嗓子道:“你看着她, 我去去就来。”

    燕玖迟疑地点头应下,看着娄一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娄一竹从营里领了本该送去周世尧营里去的炭火,每日她都会故意拖到最后去做这件事,以免燕玖带人回来后她找不到借口去找傅骞。

    待她走到营前时, 才发现营外的将士多了不少。

    “奴是来给殿下送炭火的, 大漠夜里寒, 晚了该受凉了。”

    两张陌生面孔堵在娄一竹面前,怀疑的目光在她身上肆意扫掠, 她往后退了一步,故意放大声量解释道。

    帐内的影子稍稍一动。

    “魏戎将军和殿下在帐内谈论军中密要,谁也不许进去,你走吧。”拦路的将士眼珠子微微一转, 摇头挥手叫她离开。

    魏戎在里面,那事确实不方便跟傅骞。

    娄一竹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她抿了抿唇, 算要不等魏戎走了再来找他。

    “殿下帐内寒气重,你快些进来生炭火。”帐帘被人从里面掀开, 周世尧的随从从里面探了出来, 他看了看周围的将士, 不耐烦地催促娄一竹进去。

    那两将士一听,相视无言后方才放娄一竹进去了。

    娄一竹亦步亦趋地跟在随从身后, 看着随从掀了两重帘后才走到议事厅,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发现其间只有傅骞和魏戎二人,傅骞神色不明地坐在主位上,而魏戎却立在中央,罕见地眉眼阴沉。

    她的到来像是破了什么,见傅骞朝这边看来,娄一竹朝他递了个眼色,又在魏戎转身时委委行了个礼,提着炭火往放在主位前的炭火炉走去。

    自从那晚过后,她总是控制不住地对魏戎产生畏惧,那是一种直觉。

    手下正安静地添着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在热气翻滚间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这大漠入夜后可与京都二月相提并论,本宫手都寒了,魏将军可要来烤烤火?”

    傅骞的声音近在咫尺,感觉到他的靠近,娄一竹刻意转身背对魏戎,朝他做了个口型——“云娘带回来了。”

    傅骞抬了一下眼皮,示意他知道了。

    娄一竹呼了一口气,继续将带来的炭火添进去。

    “本宫先前跟将军提的事,将军可否还记得?”

    傅骞的话冷不丁地从上方响起,他收回手,毫不掩饰地朝魏戎问道。

    娄一竹心下一跳,连手上的铁钳都差点没拿稳。

    傅骞怎么这么直接?不应该等她走了在悄咪咪地吗?

    听到娄一竹慌张的动静,傅骞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意味不明地:“他什么都知道,瞒不了他。”

    娄一竹停住手,缓缓地抬起了眼眸。

    “怎么,人带回来了?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事,随五殿下处置罢。”魏戎从娄一竹背后踱了几步,听得娄一竹心中不安稳。

    “不过若非芸熹得知那女子与百里俭的渊源,我当真是看不出百里俭此人竟还留有几分人情。”

    听见她的名字,娄一竹转过身去,对上了魏戎的视线。

    魏戎不再似最初那般阴沉,反而回到了常有的吊儿郎当之态,单挑着一边眉笑着看她。

    “不知将她安置在何处,所以暂且将她藏在了草垛之中,还请殿下和将军能行个方便。”不知道魏戎清楚多少事,娄一竹不露声色地扯开了话题。

    “这就由五殿下做主了,上次让他给逃了,此次他要是真来,定然不会让他活着出去,我倒要看看百里俭是否真当蠢笨。”魏戎抚剑冷笑,杀意尽显。

    席卷而来的内力令娄一竹不自觉一退,手背刚好碰到了炭火炉的炉壁,她轻呼一声,还没来得及抬手看就被傅骞半路拦截。

    那片白皙的肌肤上赫然被烫出了一块红晕,并且以肉眼可见的趋势愈发赤红。

    傅骞眼眸微沉,转身拿过桌上早已冰冷的茶水就往红晕上淋,一边淋着,指腹还在边上揉搓。

    动作实在暧昧,感觉到魏戎隐隐约约地量意味,娄一竹脸上一烫,抽手要躲开,却被傅骞牢牢锢住,嗓音听不出喜怒:“你手上已经有很多疤了。”

    娄一竹微愣,手上的力骤然卸去,任由他动作。

    期间似乎有听见魏戎的一声笑,听得娄一竹了个哆嗦。

    待傅骞派人去寻云娘住所后,娄一竹逃似的就要告退,哪知那魏戎耍的什么心思,竟在她告退后就紧跟着她出来了。

    走出营后,魏戎还叫停了身后的兵卫,有话想跟她谈谈。

    娄一竹本就有些怵他,只能乖乖地跟他走了几步,哪知一上来他就开门见山:“这场仗完,傅骞会继承皇位。”

    “你很聪明,应该懂本将的意思。”魏戎幽幽转身,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荡。

    见娄一竹一脸恍然,他嘴角下瘪,继续道:“不管从前他是谁,也不管你是不是周彦衾真正的女儿,你们之间有什么样的过往,只要他坐上了那个皇位,你们都绝无可能,除非你甘愿做一介栾宠。”

    最后那两个字给了娄一竹当头一棒,她愣愣地抬头,干涩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做皇帝…”

    “因为周彦辰要死了,得了绝症。”魏戎毫不忌讳地嗤了一声,开口便是杀头的狂言,

    “他把傅骞送过来,要的就是赶着这次军功送他上位,不然怎么能制住老子?周家血脉稀薄,那几个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废物,要不是傅骞有点脑子,我还能忍着不反?”

    所有从魏戎口中轻飘飘吐出来的话语,将娄一竹震的头皮发麻,她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的人,只需一道眼神,就是帝王将相排山倒海般的压迫。

    “傅骞他…知道吗?”娄一竹动了动略微干躁的唇,嚅声道。

    魏戎一个眼刀朝她甩来,他笑了一声,咀嚼着即将出的话语:“他不用知道,只要乖乖坐上那个位置就好,你也知道,有些话不到时候…就要烂在肚子里。”

    原来是这样…娄一竹恍恍惚惚地想着。

    她思绪混乱,脑海里浑浑噩噩的,甚至不知道该从那一句话开始想起,待她晃然回神时,发现周围已经安静许久了,而魏戎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眸里是势在必得。

    娄一竹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哑声道:“将军苦心,我明白了。”

    听闻她的话,魏戎欣然一笑,他颔首,心情颇好地顶了顶腮帮。

    娄一竹没心情再留在此处了,她道了声别,转身欲走。

    “等等,芸熹,既然你这般懂事,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个秘密,”身后的魏戎再次叫住了她,见她转身,才满意道:“你那妹妹芸竹,也不是周彦衾的亲生血脉,只可怜他蠢得要命,连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倒底是谁的都搞不明白,还白白为了百里俭的女儿谋逆送死。”

    什么?芸竹也不是安王的女儿!

    娄一竹的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不错,她早就觉得奇怪,原书女主是芸竹,而男主傅骞却是皇子,二人怎么会是血亲关系呢?

    见魏戎嘲讽地耸肩,娄一竹心中突然生起了一种被剧情命运捉弄的感觉。

    像是被吸去了所有精力,娄一竹恹然转身,拖着脚步消失在了黑夜里。

    安顿完云娘的事,娄一竹倒在塌上,花了一整夜的功夫把所有的秘密嚼碎,闷声咽下肚,最后终在天光隐起时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娄一竹这一觉睡到日上竿头,直到五皇子营中派人来催时,才慌慌张张收拾好自己,快步朝关押云娘的一处牢房走去。

    傅骞把她装成了受罚的罪奴,单独关在最僻静的一处牢笼里,娄一竹进去的时候云娘在昏睡在茅草之上,她悄声坐下,等她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涣散的视线里,云娘的眼皮微动,缓缓转醒过来。

    她的目光对上娄一竹时,似乎顿了一下,然后便立刻回复了清明,她坐起身来,和她对视:“芸熹,是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娄一竹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的眉,方才话之时,她的眉毛微微上扬,是明知故问。而惊奇的神色到现在还挂在脸上,是故意为之。

    “你是故意被燕玖抓来的。”娄一竹转眼看向她的眼睛,皱眉问道,“如果没你配合,燕玖不会这样轻而易举将你劫出。”

    像是没料到一眼就被人看穿,云娘的脸上闪过一瞬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应该明白,我将你劫来是为了百里俭,他杀了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两个人,用你做饵,我会杀了他。”娄一竹倾身逼近云娘,眼眶在激动间泛起了红。

    云娘被她逼到墙角,但一直闭口不言,紧抿着唇正视娄一竹的逼问。

    全然不明白云娘这一番作为是为何,娄一竹忿然撤身,回到了原处。

    两人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娄一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人,而云娘也绷着腰身看着她,这是双眸却经不住缓缓软了下来。

    “他不会来救我的,我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云娘这句话一出口,腰就软了下来,靠在了墙上,“我也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喘口气而已。”

    “你倒底想什么?”娄一竹没耐心跟她卖关子。

    闻出她言语中的冷漠,云娘强硬地提起了一边嘴角,后又无力地落了下去。

    “芸熹,我觉得我应该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