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下至尊(24)互相吐露身世,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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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

    李淮南站在屋檐下,伸出手,冰凉的温度立即融入手心。

    父皇的遗体今日正式送入皇陵,即使内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止一万次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做一个能扛起责任的皇帝,可当这天到来,她的鼻子还是忍不住的发酸。

    ——不能哭。

    ——有很多人看着你,阿离,不能哭。你长大了,你已经……失去哭得资格了。

    李淮南眼眶酸涩,望着天空淅淅沥沥倾泻洒下的初雪,久久没有言语。

    跟前的人早就低下头自作自事,不敢发出一点动静,以免扰皇帝的兴致。

    慕云时站在不远处,没有上前询问。

    今天是先帝遗体入皇陵的日子,阿离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没精采的处理了政事后,就站在屋檐下望着白茫茫的雪,一言不发。

    男人目光垂下,身形未动。

    入夜,屋外漆黑,屋内也是黑暗一片,没有点灯。

    慕云时倚在床角,望着床上用被子裹着缩起来的一团,目光微烁。

    即使被子里的动静不大,但他还是听见了很明显的抽泣声,他俯身坐下,抬手放在被子上,只轻轻揉了揉,就听见里边那人闷闷道,“我一会儿就好。”

    “你不用管我。”

    “一会儿就好了。”

    她像是安慰自己,也或许是在告诉慕云时,不用管她,她可以自己消化的。

    男人指尖一顿。

    心脏骤缩,轻微的寒意从心口处渐渐蔓延,莫名其妙地开始为她难过起来。

    “阿离——”

    被子被人轻轻拉开一角,哭得通红的双眼立即暴露在他面前,慕云时垂下目光,俯身将那团抱在怀里,揉着她的发梢,轻声道:“有我在呢。”

    怀里的人一言不发,他抿了抿唇,佯装轻快道:“抱着我哭总比抱着被子哭好吧。”

    “阿离,没有人会怪你。”

    他似乎看出了她所想:“没有人会因为你哭就责怪你。”

    “即使你是皇帝……也是有所原因的,今天这个日子……本来就是特殊的。”

    李淮南有了动静。

    她从被子里露出一个头来,眼尾哭得发红,鼻尖也红彤彤的,不知道哭了多久。

    她抬起眼梢,男人坐在她的身边,弯着眼望向她,见她探出头来还特意放轻了声音,“借你一个怀抱,要——抱着我哭吗?”

    李淮南很轻的点了两下头。

    下一秒,慕云时翻身上床,将她搂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发梢。

    “我自出生……就是以男子的身份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慕云时本逗弄她头发的手停下,竖起耳朵仔细听她怎么。

    李淮南缩在他的怀里,闷闷道:“自我有记忆起,母亲告诉我,我是个女孩,但我必须要以男孩的身份活下去。开始我也不明白,再大一点后,我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我的父皇除我之外没有别的子嗣,如果我活下来的话,我就会是父皇唯一的太子,大宋未来的储君。”

    “很可笑吧,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没能度过一个完整的童年……我甚至不知道正常人家的孩子是怎么生活的,我的童年枯燥极了,每日不是在学习这个策论就是在应付那个先生,印象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稚趣,还是在时候我被寄养在表哥家,追着他俩闹的日子。”

    “我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让我扮演男子,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么多年,我为何一点破绽都没有。”

    “谎言总有揭开的那一幕——”

    “我无比期盼能恢复真正身份的那一天,却又心里恐惧那一天的来临。”李淮南紧张到吞咽口水,她收起四肢,让胳膊更靠近身体,双手暴露在空气里,宛如即将化为灰烬的泡影,“我骨子里是谎言的承担者,却担不起谎言被戳破的那一天。”

    斜斜靠在床杆上的青年敛了细长眉眼,黑蒙蒙的眼瞳里充满了关心。他将少女半揽在怀中,静静地聆听着她的话,直至听见少女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手掌用力握紧,箍住她的臂膀。

    “阿离——”青年嗓音有些低哑。

    “嘘。”

    李淮南的指尖停留在了他的唇边。

    “别安慰我,我不需要可怜。”

    慕云时不禁笑了,弯着眸子,“那你需要什么?”

    将自己的秘密出来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李淮南也有心思跟他趣,佯装为难思考半天后才道:“爱我吧。”

    【我渴望得到你的爱,超越世俗,超越灵魂。】

    青年饶有兴味,“爱你?”

    他弯了下眼瞳,嗓音有些轻快,“我不是已经在爱你了吗?”

    尽管这份爱来的非常莫名其妙,破了他前十几年的规划,甚至让他主动踏出了自己的舒适圈,来到一个陌生的地域,一个完全陌生的土地。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是在尽自己最大所能的爱着对方。

    “不,还不够。”李淮南慢吞吞地坐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纯净如琉璃的眼睛,“如果什么时候阿辞能做到向我这样爱你,然后再爱着我就好了。”

    她要的是对方毫无保留的爱。

    之后。

    慕云时似乎理解了那道目光的意思。

    窗外的月光宛如海面上波澜的倒影,被细雪划成了一层层云舟。青年收回目光,沉吟了下,用不在意的声调佯装轻快的了出来:

    “我在五岁之前,三观是扭曲的。”

    ——虽然现在也没好很多。

    慕云时在心底默默吐槽了自己一句。

    可李淮南却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怔愣住。

    “什么叫……三观是扭曲的?”

    慕云时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解释道:“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性别意识。我是男子或是女子,对我来没有太大分别,我扎着辫子,穿着裙子,被人以公主相称。我的母亲,亲手折断了我的臂膀,以爱之名造了一个专属于我的牢笼。后来母亲死了,我的外公,教我拿起剑,教我该如何杀人。”

    少年的目光异常平静,“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六岁的时候。”

    明明这是他的切身经历,他却平静的仿佛以第三方的视角去回忆,仿佛经历过那一切的人不是他。

    李淮南瞪大眼睛,甚至无法眨眼。她的眼眶干涩,细的红丝填充在纯白的瞳仁中,里边的水分仿佛被烈火蒸发、灼烧,烧的她又酸又痛。

    可即使如此,她依旧舍不得眨眼。

    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在心疼他。

    “阿辞——”这次的主人公似乎换了过来。

    慕云时看出她心中所想,朝她露出个微笑,温吞道:“我没关系的,都过去很久了。”

    提及以前,他的目光又沉下来,嘴角弯起几分弧度:

    “现在的西凉王是我的亲生父亲。”

    李淮南没能理解。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不然,你为什么会是西凉公主?

    慕云时在望向她的那一瞬间,目光陡然又柔和下来,可嘴里吐出来的话不禁带着几分淡漠和嘲弄,“他一直以为我是母妃与他兄长的孩子,是他的侄子。真可笑,明明是自己的亲生子,却十几年如一日的被当成外人来看待。现在,他的妻妾成群,子女无数,他或许再也想不起母亲了。”

    真可笑。

    人性真是一个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他的母亲为了西凉王付出自己,可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他干了什么?转头又将母亲忘在身后,投入别的女人的怀抱。

    等到母亲死后,他又假心假意的将他接回身边照顾着,告诉外人这是他的侄子,然后再把他丢掉。

    这算什么?

    为了高显自己有多么圣德吗?

    青年沉寂下来,再没出声,看起来很平静,只是不停起伏的胸腔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似乎觉得气氛太过于古怪,他还侧头望向一旁怔住的李淮南,弯了下眸子,“是被吓住了吗?没关系,我——”

    唰地一下。

    李淮南猝然扑过来,青年手忙脚乱的接住她。

    “阿辞……”

    “嗯?”

    少女抖着嗓音,轻声低语:“我以后会好好爱你的。”

    如果没有人爱你的话,我来爱你。

    她的声音虔诚而又认真,仿佛雪山上朝拜神明的信徒,句句沾染神圣的祷告,付诸灵魂:“我向你保证。”

    慕云时愣了一下。

    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他的笑容宛如夜间盛开的极致美丽的昙花,短暂的绽放一下,声线如午睡后的猫般慵懒,“如果你的爱与你的江山大业矛盾呢?”

    明明要回答的不是他,可他的心却仍在这一瞬间的揪在一起——他无比期盼着李淮南的回答。

    宛如神明的少女俯身在他唇角落下一个亲吻:

    “不会矛盾。”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将永远在你身后——爱你。”

    这个世界上拥有真心的人太少了,我很庆幸能得到你的爱。如果我的江山与能给予你的爱发生矛盾,我的回答是:

    ——江山不及美人。

    我的心底存着的偏颇,就如你在赌我的心意一般,我也在赌你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