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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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德华从睡梦当中醒了过来,他朝一边轻轻转身,用胳膊去搂躺在自己的身边的那个人,却扑了个空。

    国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拉着的窗帘的缝隙里,隐约流进来几丝亮光,想必罗伯特已经在天亮之前回了自己的房间。虽许多人都知道爱德华国王和罗伯特·达德利的房间之间有私人暗道相通,但每次来爱德华的房间过夜时,罗伯特一直坚持在早上天亮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毕竟国王和他的大臣躺在一张床上的画面,对于早上送茶进来的仆人而言,想必还是会很有视觉冲击力的。

    国王了个哈欠,伸出手拉了拉铃绳,没过多久,一个仆人就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一杯茶和几块甜饼。茶叶这种来自东方的饮料,自从受到了陛下的青睐,在社会当中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像国王杯子里这种明帝国出产的上等武夷茶,每磅的价格甚至要卖到一百英镑。

    “几点了?”国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朝着正在拉开窗帘的仆人问道。

    “早上八点,陛下。”

    “罗伯特大人呢?”他轻轻将茶杯放回到托盘上,用手指掰碎一块甜饼,放进嘴里。

    “侯爵大人早上和战争委员会的其他人一道去为霍金斯爵士送行,而后是战争委员会的会议,他中午会来和您一起用午餐。”

    国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想起来今天是霍金斯爵士的远征舰队出征的日子。

    三周之前,约翰·霍金斯爵士在法国北部的滨海布洛涅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整个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化作了空中如同雪花一样飘落在港口屋顶的飞灰。那些没有在烈火当中被烧成灰烬的战舰也大多在海滩上搁浅,像是被开膛破肚了的鲸鱼一样躺在海岸上,恐怕再也没有机会重新在大海上航行了。

    在一团混乱当中,或许有少数幸运的西班牙战舰从不列颠人的封锁当中逃出生天,但这些幸运儿的总数不会超过十艘。这些逃出去的战舰都砍断了锚缆,船帆和绳索也几乎损失殆尽。如今风向已然改变,这些战舰正朝着北海的方向飘去,如果他们想要回到西班牙,就必须从北面绕过不列颠岛,穿过波涛汹涌的挪威海域,那将是一条九死一生的旅途。

    在被送往巴黎的前一天,西班牙舰队的代理指挥官圣克鲁斯侯爵,在布洛涅暂居的旅馆房间里吞枪自尽了。舰队既已不复存在,舰队的司令官自然也不能够独活。至于那些如今被法国扣留的西班牙水手们,则将要在漫长的外交谈判之后,才会被遣返回西班牙,但至少他们如今已经没有了性命之虞。

    在整个大西洋上,如今再没有飘扬着西班牙旗帜的战舰了,从纽芬兰到巴西,不列颠王国成为了这片广阔海域的主人,而这个刚刚成年的巨人已经迫不及待要试一试自己的身手了。

    根据爱德华国王的命令,约翰·霍金斯爵士的一只远征舰队就要起航,运载着一万多名士兵前往加勒比海域,他们的目标则是攻占西班牙在该地区的几座要塞:古巴岛的哈瓦那,波多黎各岛的圣胡安,以及伊斯帕尼奥拉岛上的圣多明各城。之前不列颠和西班牙的外交谈判当中,爱德华国王要求获得西印度群岛当中几个岛屿的要求被菲利普二世拒绝了,如今,不列颠要把整个西印度群岛囫囵吞掉。

    西班牙帝国的蛇头已经被斩下,剩余的部分自然无法维持统治,约翰·霍金斯爵士的目标,就是尽可能的接管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除了西印度群岛之外,佛罗里达,墨西哥和新西班牙的局势都已经动荡不安,当地那点可怜巴巴的驻军已经无法维持秩序,相信本地的总督会很愿意和不列颠远征军合作的。

    国王让仆人为他换好衣服,在隔壁的餐厅里,塞西尔和早餐一起在那里恭候国王的到来,他的文件夹里放着国王的日程安排表。

    国王的日程安排排的很满,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六点,他总共要接见十位来自各个国家的大使。如今英西战争的大局已经尘埃落定,欧洲的各个国家都纷纷向不列颠王国示好,各国的大使们在汉普顿宫频繁活动,试图为他们的主子获取不列颠国王的友谊。

    “您和外交大臣跟他们随便谈谈吧。”国王将日程表看完,放在一边,“把下午的时间给我空出来。”

    “如果陛下坚持的话。”塞西尔道,“但法国大使和尼德兰大使,您一定要见一见。”

    “那就安排在上午吧。”国王道,“他们想找我要什么呢?”

    “尼德兰人自然是想要您帮助他们收复南边的一半国土。佛兰德斯军团如今被困在南尼德兰,既没办法入侵不列颠,又不甘心就此撤回西班牙,实在是进退两难。”

    “他们的胃口倒是不错。”国王用叉子叉起一块葡萄柚,“只可惜牙口不太好,咬不碎这块硬骨头。”

    “那么恐怕他们即使吃下南尼德兰,也会消化不良的。”塞西尔道。

    “南北尼德兰的宗教不同,语言也有区别,何必硬生生地捏成一个国家呢?”国王了个哈欠,“这样的事情如果尼德兰人自己愿意做,那就随他们的便吧,但我可是帮不了他们什么的。”

    塞西尔了然地点点头,尼德兰的十七个省组合在一起,有潜力成为一个数一数二的大国,可若是只剩下北边的七个省,就未免显得有些后劲不足了,“那就请陛下随便应付他几句吧。”

    “这是自然。”国王道,“还有法国人呢?”

    “他们想必也是看上了西班牙的属地。奥兰治亲王曾经向法国许诺过割让南尼德兰的十五座城池,而在法国边境线上的那些的西班牙属地,诸如阿尔萨斯和弗朗什-孔泰,亨利二世国王也已经觊觎多时了。更不用意大利,法国人不久前刚刚被西班牙人赶了出去,如今西班牙虚弱不堪,法国人正好趁这个机会重返亚平宁半岛,把米兰和那不勒斯收入囊中。为了在这场瓜分西班牙遗产的盛宴当中有一个好位置,他们当然希望和您达成一个反对西班牙的同盟。”

    “花园里只剩下一种花未免有些单调,就像欧洲大陆上不应当时候一个国家独大一样。”国王将叉子放回到盘子里,“我们和西班牙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既然法国现在在大陆上独领风骚,那么西班牙就成了我们天然的盟友。”

    “希望菲利普国王也明白这个道理。”塞西尔叹了一口气。

    “他的病怎么样了?”国王突然想起之前沃尔辛厄姆爵士送来的信息。

    “似乎并不算太妙,阿尔瓦公爵已经被传回了马德里,恐怕西班牙宫廷要有一次大洗牌了。”塞西尔道,“或许他的继承人会比他更明白事理?”

    “我可不这么认为。”国王站起身来,“疯子和笨蛋,谁知道哪一个更不好交道呢?”

    与法国和尼德兰大使的会晤持续到正午时分,当国王下午一点回到餐厅进午餐时,正好遇到回来的罗伯特。

    “陛下看上去很高兴。”他轻轻吻了吻国王的头顶,绕过餐桌,坐在了陛下对面。屋里的仆人们纷纷将自己的目光抬起看向天花板,似乎突然对上面的壁画产生了兴趣似的。

    “你真应当看看法国大使临走时候的那副表情。”国王喝了一口酒,“就好像我是个对他始乱终弃的负心汉似的。”

    “毕竟他老了,不是吗?”罗伯特在椅子上坐下,示意仆人给他倒上一杯酒,“陛下身边可不缺年轻人。”

    “是啊,所以那些如今占着位子的人可要当心伺候,否则不定哪天就要被换掉了呢。”国王翻了个白眼。

    “那看来那占着位子的人,到时候只能以经验取胜了。”罗伯特耸了耸肩膀。

    国王再次瞪了对方一眼,“你那边还顺利吗?”

    “派遣四万人去大陆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了。”起了正事,罗伯特也变得严肃起来,“南尼德兰的西班牙军团已经开始向布鲁塞尔周围集中,预计我们占领安特卫普港不会收到太大的阻力。”

    “别忘了,我们只是去收取属于我们的报酬而已。”国王提醒道,“占领安特卫普之后,如果西班牙人不主动挑衅,我们也不会向他们发动进攻,我可不愿意为尼德兰人火中取栗。”

    罗伯特点了点头,国王又道:“午饭之后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去林苑的那一头,帕拉蒂奥先生为我们设计的那座别墅已经开始建造了。”

    国王的意大利建筑师为他在汉普顿宫的林苑里设计了一座古典风格的别墅,之前因为战争工程暂时搁置,如今入侵的危险刚刚解除,陛下就迫不及待地重启工程。

    “在汉普顿宫的这些大理石拱顶下,我感觉我就像是马戏团里的一只猴子。”国王对罗伯特道,“这里就像是一座没有帷幕的剧院,观众们无论是前台还是后台都能看得到,因此演员们必须从早到晚都在表演……至少在我们的那个避难所里,我不用一醒来就处在无数人的注视之下。”

    “您给这座新宫殿起好名字了吗?”

    “‘无忧宫’怎么样?”国王毫无心理压力地剽窃了后世普鲁士的腓特烈国王为自己的宫殿起的名字,“把那些烦恼和不快都留在这里,在那里则只有欢乐和放松。”

    “只有我们两个能住在那里,如果我们想的话,可以招待一些朋友,但只有我们能在那里过夜。”国王接着道,“在汉普顿宫,在宴会上与什么人坐在一起,该什么话,舞会上先和哪位姐跳舞,一切都有礼仪;可在我们的宫殿里,我们愿意招待谁,全凭我们自己做主,那些无聊的家伙可别想着靠自己的头衔就能够挤进来!”

    “有人会不高兴的。”罗伯特道。

    “那就请他们把自己变得有趣一点。”国王又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波尔多酒,“赶紧用餐吧,我已经让马车半个时以后在楼下等候了。”

    半个时后,两个人登上了在楼下等候的敞篷马车,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如今空气吸进肺里都显得润丝丝的,一点夏日的暑气也没有,正适合出来兜风。

    马蹄在石子路上哒哒作响,枝头的鸟儿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两个人互相依偎着,任由凉爽的林间微风轻轻拂过他们的身体。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做国王的好处。”当马车沿着一英里长的大理石水池的边缘行驶时,国王看着一对在水池里交颈共游的天鹅,轻声道。

    “因为您的意志就是法律吗?”罗伯特问道。

    “是因为你。”国王的脸有些红,“如果我不是这国家的国王,我就无法将你留在我身边了。”

    罗伯特笑了起来,他将国王搂在自己的怀里,呼出的热气再次染红了国王的耳垂。

    马车在大理石水池的尽头向右拐了个弯,行驶了半英里的距离。

    在茂密的森林中间的一片山丘上,工人们开辟出了一片空地,如今是午休时间,因此工地上并没有人影。一些大理石静静地躺在空地中央,那是用来建造新宫殿的基座用的。

    “他们用石灰标出了池塘的边缘。”当马车停下时,国王指了指山丘下方地面上用石灰画出的白线,“水池不是规则的形状,这里的一切都是曲线,花坛,树篱和水池,一切都没有规则,就像是大自然当中一样。”

    “我计划让他们在水池当中种上睡莲,再养一些各种颜色的鲤鱼。水池前面会建造一个半开放式的三榻餐厅,夏天我们坐在水边吃晚餐,看着落日缓缓下沉,再让他们在餐厅里放满冰块来驱散酷暑……一定会很有趣的。”

    “山丘上面是卧室和会客厅,会客厅在一层,我们的房间在二层,但这一次,我们的房间之间可没有一堵分隔的墙。”国王拉着罗伯特的胳膊下了车,朝着山丘上走去,“一楼还设计了娱乐室,书房,还有一间武器室,你以后要做塞巴斯蒂安的老师,你可以在那里带着他练剑。”

    “我想他不需要在这里过夜吧?”罗伯特警惕地问道,“如果他练完剑,晚上不愿意离开舅舅,非要留在这里呢?”

    “那我们就把他丢出去。”国王轻轻捶了一拳罗伯特的腰,“你是狮子吗?这么在乎其他动物入侵你的领地?”

    “我在乎的可不是房子,而是房子的主人。”两个人走到山顶上,那个马车夫此时正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觉,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山上的动静。

    罗伯特的嘴唇轻轻贴上国王的后脑,爱德华感到对方的嘴唇热的像烧红的火炭一般。

    国王感到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他转过身来,看到阳光正好从罗伯特的身后射来,将他周身包裹在一团金色的光晕当中,国王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他脸上那比起阳光更加耀眼的微笑。

    “这些工人什么时候回来?”他听到罗伯特问道。

    国王冷笑了一声,“大概半个时吧……但无论你在什么鬼主意,我的回答都是不。”

    “为什么不呢?”罗伯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这些大理石日后要建成我们的宫殿,你不想留下一些痕迹,封装在地基和墙壁当中吗?”

    国王面红耳赤,“这太疯狂了。“他抗议道。

    “但是会很有趣。”罗伯特朝着爱德华轻轻挤了挤眼睛。

    “大理石太硬了。”国王徒劳地抗议道。

    “陛下放心,我绝不会让您被硌到的。”

    “你不会才怪。”国王冷哼一声,脑子里已经可以想象出自己腰部将要留下的淤青的形状。

    罗伯特张开双臂,将国王搂进怀里,伸手去解开陛下的腰带。

    “我现在可以确定,我们在这里的时光会很有趣的。”当腰带落在地上时,他一边亲吻着爱德华的耳朵,一边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