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青炀走入洞中, 雪灵伏在水池边睡着了。只是，她的眉心还是忧心忡忡地蹙着。

    他挥手为雪灵布下昏睡的禁忌，扶着她平躺在地上。他把手放在雪灵的额头上，闭目凝神, 查看着她的记忆；雪灵的, 月灵的；甜蜜的、痛苦的、灿烂的、绝望的。直到回到她被召入寒云宫之前, 她还深爱着自己的时候。他的手一收, 把寒云宫之后的记忆全部锁住。

    --

    雪灵悠悠转醒，她感觉自己头重得像是装满了许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躺在一张朴素的床辇上, 环视四周。这是一间简单的木屋，屋外传来阵阵浪涛声。她拍了拍沉重的脑袋，下床走向大门。拉开大门的那一刻, 一阵清新的海风吹入，吹散了她脑子中的沉甸。

    一个熟悉的青影站在海边，衣袍随风飘扬，孤清寂寥。

    “青炀！”雪灵惊喜叫唤。

    青炀转过身，雪灵笑颜绽放，欢快地向他奔去，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他, 靠着他的胸膛。她抬头，双眸闪动如星，“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要过好几年才能再来吗？我差点就要去修行了。”

    青炀撩起她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我刚好有一天的空闲, 就想给你个惊喜。”

    雪灵巧笑嫣然：“然后你就偷偷绑架我来这？”

    青炀温笑地点点头：“对, 你睡得那么香, 我不想把你吵醒，只能绑架你了。”

    雪灵踮脚亲了亲他有点干涩的唇：“这是哪？”

    青炀身子一僵，雪灵主动给他的这轻轻一吻, 如此理所当然，却早已不复存在。

    雪灵对青炀的表现很诧异，握着他的手：“你怎么了？是不是大王子又找你麻烦？”

    青炀涩然摇头：“不是。他已经不会再找我麻烦。我只是，有点累了。”

    雪灵的目光微颤，却了然点头：“那今天你就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息，我给你做好吃的。”

    青炀伸手把她拥入怀中：“你今天陪着我就好。”

    “好。你也知道你想我什么时候陪你都行。”

    青炀心头漫起无尽酸涩，在他累了乏了的时候，她随时陪在他身边；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闻不问。

    他错了，后悔了，却也太晚了。

    --

    雪灵去做早饭，青炀就在旁帮她生火，边鸡蛋边：“这里是我在东海的一个休憩的屋子。遇上你之前，我心情不好时就来这里看海听浪。遇上你后，就去找你了。”

    雪灵扁嘴，瞥他一眼：“你是心情不好才来找我？”

    青炀一愣：“我……”

    雪灵忙：“那以后我心情不好，你又不来找我的时候，我就来这。感觉像你陪着我一样。”

    青炀蛋的手僵住了。

    雪灵疑惑地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碗，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青桡的病情又恶化了？”

    青炀摇头，温和地笑着：“不是。没什么，只是事情太多，走神了。”

    吃过早饭，青炀为雪灵布下灵力罩，带她潜入海底。游了不久，眼前就出现一座广阔无边，七彩斑斓的珊瑚礁。

    雪灵惊艳地瞪大双眼：“这就是东海最有名的珊瑚礁岛，好美。”她脑海忽然闪过一个个熟悉的画面，“等等，这里，我曾经来过。珊瑚礁里闪闪发光的是海鱼在求偶。奇怪，我怎么会知道？”雪灵眉梢微蹙，不断思索，“我和谁一起来过？是谁？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青炀紧握她的手，幽幽地：“或许是在你梦里。”

    雪灵含笑看着他：“连我梦里的事都知道，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记忆。”

    青炀深深地凝视她：“我担心我没空陪你，你会生气，会……喜欢上别人。”

    雪灵莞尔一笑：“除非你有别的女人，不然我绝对不会喜欢别人。”

    青炀涩然笑着，想什么，却全堵在胸口。

    一对鲛人男女带着个鲛人孩子从他们身边游过，女鲛人看见雪灵，脱口而出：“是你。”

    雪灵诧异：“你认识我？”

    女鲛人：“对啊，上次你来的时候撞破了我们的好事，害羞地游开了。但你是掉了颗珠子，我捡到后回去问长老，长老那可是颗能修补灵识的宝珠，叫玉清冰珠。我还特意回来这等，看看你会不会回来找，没想到等了七百年你才来。”

    雪灵彻底愣住了：“我七百年前来过？我……我完全不记得。”

    女鲛人看了看青炀：“上次你是和另外一个男人来的。两个都很帅。”

    青炀：“那颗珠子你们留着吧。”话音未落就拉着雪灵快速游走。

    女鲛人愣住，喃喃：“这么颗宝珠你们都不要回去？”

    雪灵疑惑看着青炀，他的神色清冷，她抿了抿唇，不再追问。只是禁不住不断回想，和另外一个男人来的？是谁？

    --

    青炀在海里顺手捉了些海鲜带上岸，两人在沙滩上饱吃一顿烤海鲜大餐。

    吃过午饭，青炀带雪灵飞到附近的城镇，逛镇里的市集。青炀陪着雪灵逛她想看的店，看她想看的表演，不知不觉就走了一下午，雪灵的袋子里装满了她买下的物品。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两人走进了镇上最有名的酒楼，青炀本想要间包厢，可是雪灵听酒楼大堂会有歌舞表演，就想坐下大堂里边吃边看，青炀同意了。

    两人看着表演，吃着美食，谈天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夜深时分。

    雪灵问：“我们今晚住在这吗？”

    青炀犹豫了一瞬，点头：“好。”

    就在青炀问店员拿房间时，迎面走来了几位长老模样的男人。其中一位白发长老看见青炀和雪灵，异常震惊，似乎想要行礼，被青炀轻轻一扬手，拒绝了。

    白发长老明白青炀的意思，微微点头示意，快要走离时，雪灵开口叫到：“请问……”

    白发长老回头看着雪灵，雪灵困惑地皱着眉：“我……你是……莨长老？”可是，莨长老是谁？

    白发长老看了青炀一眼，微笑：“姑娘认错人了。”

    “喔，对不起。”

    白发长老离开了，雪灵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头的疑惑更深。

    青炀看着她满脸的困惑，拿着钥匙的手垂了下来。他戚然摇摇头，把钥匙递还给店员，牵着雪灵走离酒楼。

    “我们今晚不住这了？”雪灵问。

    青炀深深地凝视雪灵：“不住了，我带你去应龙谷。师父想你帮个忙。”

    青炀为雪灵布下灵力罩，牵着她在墨染的夜色中飞行。

    “青炀，你今天怎么了？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

    无边的酸楚萦绕在他眼眶，他强忍着压下快要成形的泪珠。“我做了个梦，梦见我成了统一神界的龙神帝，代价却是，永远地失去了你。”

    雪灵急忙安抚他：“那只是一个梦而已，我答应你，一定会等你的。”

    青炀握着她的手紧了：“对，那只是个梦，只是个梦。”

    两人回到应龙谷时已经是凌时分。雪灵忍不住着哈欠，去给青炀准备洗漱用品。青炀拉住她：“不用了，睡吧。你睡着了，我再走。”

    雪灵诧异：“这么晚了，你不休息？”

    青炀轻抚着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轻柔地吻了吻：“我要回宫，明天一早有早朝。”他牵着雪灵走到床边，拥着她上床。雪灵玩了一整天，

    又开心又疲累，很快就依偎在青炀的怀里睡着了。

    听着雪灵均匀的呼吸声，青炀苦涩地吻着她的唇：“月灵，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但是，你走了，我留不住，我倾尽全力也留不住。我只能和你告别，在你还爱着我的时候。”

    青炀紧紧地搂着雪灵，无论如何也难以放开。回得了过去，回不了当初。

    雪灵被他搂得有点热了，扭了扭身体，梦呓着：“阿翊……”

    青炀身子骤然僵住。就算他锁住了她的记忆，也禁不住她真实的感受。

    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上，一挥手，记忆锁解开了。

    青炀松手，放开雪灵。他站在床边，痴痴地凝视着熟睡的雪灵。

    她是雪灵，樊翊的妻子。他的月灵，早就离开了。

    他挥手解开雪灵手腕上灵力锁，转身离开房间，把房门轻轻地关好，像是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

    青炀走入后花园的山洞，樊翊和琰还在灵水池中沉睡。他握着两人的手腕探视，樊翊虽然中了他致命的一掌，有七蘼花救命露水加上他自身的修补能力，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琰已无大碍，万幸，樊翊救回了他。

    青炀松开他们的手腕，把手放在琰的额头上，默默地鼓动灵力解开了记忆锁，然后，在他的记忆中做了点改动。

    樊翊，这算是对你受了我这一掌的一点补偿。

    青炀站起，凝神注视着樊翊英姿勃发的脸，虽然和青桡长得完全不一样，却散发着青桡的气息。

    “青桡，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