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连几日, 晓珠满脑子都是那天石婶子的话,又不好直接去问,恐事情是假的, 自己倒成了流言的起始。
她惴惴不安地略等了几天,见裴屹舟与冬青两个每日都按部就班去县衙,皆平心静气的,半分异样也无,笃定了石婶子传的是谣言, 这才放下心来。
自吴瑜写了有关曹氏的话本子后, 晓珠与她两个渐渐熟络起来。吴瑜会吃,又博览群书, 每每在书本里看见了什么吃的, 总是来信问晓珠,能不能做出来。
前些日子, 晓珠送了新做的蛋烘糕去,吴瑜尝了称好,又托人带来口信儿, 近日在一本蜀地风物志见了一种名叫“天蚕土豆”的吃,问晓珠那是什么。
晓珠一听便知, 所谓的“天蚕土豆”, 就是“狼牙土豆”, 蜀地一种家喻户晓的吃。
这种吃浓油重料、爽口解饿,主料土豆却寻常易得, 制作也不难。准备用料时, 须将土豆用特制的铁片, 切成有齿锯状的长条。
如此作为,是因土豆条在后续的炸制中, 因形状不同、有厚有薄的地方,兼具爽脆与软糯的口感。而“狼牙土豆”所谓“狼牙”,也正是指这参差不齐的齿锯形。
土豆切好后,第二步是将切之下油锅炸熟。
炸的时间也有讲究,有人爱吃硬一点儿的,炸的时间就短,有人爱吃软一点儿的,炸的时间就长。街头巷尾贩卖的狼牙土豆讲究现买现吃,和酥肉一样,热着吃是最好的。
第三步是调味儿,也是极为关键的,一般而言有特制油、芫荽、鱼腥草杆儿、葱、大头萝卜等基本佐料,另以加不加辣椒、醋与蒜水为区分,有麻辣、酸辣和蒜香三种口味。
晓珠想着,吴瑜大家闺秀出身,定不爱吃大蒜,便只做了麻辣与酸辣两种,哪知道,那个叫桃儿的丫鬟又回了来,夫人指明了要吃蒜香的。晓珠想,吴瑜着实不同,特又做了一份蒜香的让桃儿送去。
裴灵萱爱吃酸辣的,晓珠正在往大碗里倒醋调味儿,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窜到了面前。
冬青怀里抱着个大匣子,凑到晓珠面前,好奇道:“姐姐在炸什么,这般香?”
裴灵萱立马站到中间,两只胳膊一张,纵只到冬青大-腿那么高,也做出一番凶狠的模样,龇牙咧嘴道:“这是我的,你不准吃。”
冬青看清了是土豆,“嘁”了一声,因他进裴家之前,过着穷苦日子,日日、餐餐吃土豆,都吃腻了。现在,若有其他选择的话,他绝不吃土豆。
裴灵萱把手里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咚地直响,笑嘻嘻道:“不怕你现在傲得起,待会晓珠姐姐做好了,你可别向着锅,流口水。”
冬青“哼”一声,两只眼睛往天上瞪,那意思好像是,灵萱一个屁孩儿,他眼里根本看也看不见。
儒平走后,灵萱没了拌嘴的人,便日日去找冬青的麻烦。冬青起先还让着她,可这妮子专为找茬儿来的,不把他气得七窍生烟决不罢休。
多了几次后,冬青也不客气了,两个人经常就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起来。
冬青毕竟是个大人了,脑子转得比灵萱快、口中语词也比灵萱多,几个回合下来,便把妮子逗弄得毛了。
裴灵萱最恨别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奈何冬青太高、她太矮,她也不能吊着他的脖子,让他看自己啊。姑娘眼睛一转,坏水儿就冒了出来,狠狠一脚踩在冬青脚尖上,大笑着跑开了。
冬青痛得“嗷”的一声,气得眉毛、眼睛皱成了一团,这就要撒丫子去撵。
晓珠怕他俩真起来,忙岔开话题,问冬青道:“冬青等等,你手里抱着什么,那么大一个匣子?”
她一面问,又生怕冬青还记恨着灵萱赋予的痛,把一碗狼牙土豆递与他。
冬青虽不爱吃土豆,着实却被那油香诱惑住了,用竹签子戳着,一根一根吃了起来,随口答道:“是大人放在县衙里的私人用品,这些日子用不着,就先拿了回来。”
晓珠心里一惊,勺子里舀起来的盐差点儿洒了。她狠狠咬着嘴唇,都咬破了尝到了血腥味儿,才冷静下来,耐下性子问:“怎么就用不着了呢?”
冬青美滋滋嚼着土豆,大喇喇道:“大人要休假一段日子。”
“好端端的,怎么休假了?”到了这时,晓珠的着急已然掩饰不住了,声音都颤颤的。
冬青有些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晓珠激动个啥:“这……我也不知道啊,大人他就让我把东西拿回来,许是累着了吧。”
晓珠听了这话,心里虽乱糟糟的,也知道冬青这里是问不出来了。
她又不好直接去问裴屹舟,生怕睿智如他,看出了什么端倪,只好定主意暗中观察。
这一瞧,果见得一连四五天裴屹舟都没去衙门点卯,而听,以前的师爷暂代了他的职务。
这日,难得的天气好,太阳早早就出来了,照得路边的紫叶李开得蓬蓬勃勃的。
晓珠忧心忡忡的,一连几晚没睡着,眼下都有了些乌青。饶是如此,她如今见着天气好,心头也明朗了几分,搭了个桌子在院子里,一面晒着融融太阳,一面包饺子。
春天快到了,容易上火,而羊肉正是温躁之物,不吃为宜。可大家都爱吃羊肉,尤其灵萱,成日闹腾,晓珠便想,再做一次羊肉大葱饺子,吃了这一顿,就把羊肉这一口歇几个月。
晓珠是包惯了饺子的,手法极为娴熟,凑热闹的灵萱就不同了,包得奇形怪状、东倒西歪的,不是馅儿太多合不上口,就是馅儿太少包起来瘪瘪一个。
可她自己却得意得很,还一个个地解释:“这是猪、这是狗、这是喜鹊,这个又矮又胖又丑的……嘻嘻,是周儒平!”
晓珠手上不停,也回应她道:“那行,别的不,”她尤其指了指“周儒平”,“待会儿捞饺子的时候一定把这个捞给你。”
正笑着,裴屹舟拎着个椅子走了过来。因闲居在家,他只随意穿了件棉布袍子,头上也没有竖冠,往日那通身的冷肃便不见了。春日暖阳流照在他的头上、肩上,为棉衣染上一层薄金,只显得他潇洒闲逸中带了几分慵懒。
他看了看晓珠包的一簸箕白白胖胖的饺子,又看了灵萱那边歪七扭八的一堆,指着那个胖饺子道:“灵萱手艺不错,圆圆滚滚的,包得挺像自己的。”
裴灵萱脸涨红了,胖手张牙舞爪地一挥,暖阳之下,手上的面粉挥得到处都是。
“哥哥你什么眼神儿,那又矮又胖的,‘脸上’还坑坑包包的,明明是周儒平,他走之前脸上长了五颗痘。”
裴屹舟“哦”了一声,心道:怪道你功课上不行,心全用到儒平身上去了,连他脸上长了几颗痘都记得。
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不,再不理她,自己搭了椅子坐在一旁,就着融融春光,翻起手里的书来。
灵萱瞥他一眼,嘴里唧唧哝哝地:“理亏了就不话了,哼。”罢,见无人理会,又歪着头去看他书皮上的字:“山谷……道……人集。”
实则,因裴屹舟手拿着书,手指下还压了一个“文”字,可灵萱自来毛毛躁躁的,又是随意地一看,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念完了便自言自语道:
“‘人集’就是大家住在一起的意思,这个我知道,可‘山谷道’是什么道?”
“只听过西北道的牛肉好吃,东南道的海鲜滋味美,西南道也就是我们这里,还有东北道日日下雪,可以冻梨来吃。”
“山谷道?难道,那里的谷子特别好吃,所以叫山谷道?因为谷子好吃,所以人都聚在一起。”
晓珠还想着裴屹舟被停职的事儿,满腹心绪,随口应道:“大约是吧,或许他们谷子种在山上,太阳和雨水都足,所以特别好吃,所以取了这个名儿。”
裴屹舟听这两个“文盲”胡八道,竟然还了几分道理来,有些啼笑皆非。又听裴灵萱还在那里七七八八地乱,什么好吃的谷子才有好吃的米,好吃的米要红烧肉来配,所以这本书里一定写得有红烧肉。
他到底忍不住了,对她俩笑道:“你这样编排鲁直先生,若是让书院的夫子听见了,定会你手心。”
灵萱蒙蒙道:“什么‘鲁直’?我只知道卤肉、卤猪蹄儿和卤鸡爪,卤肉属半肥半瘦的最好,而猪蹄儿和鸡爪都要卤得耙溜溜的才好吃。”
裴屹舟摇头,心叹:夏虫实在不可语冰。但裴灵萱身为侯府贵女,若连山谷道人、鲁直先生黄庭坚都不知道是谁,容易贻笑大方,便耐下性子与她解释,那书是他被贬时写的文集。
裴灵萱一听这些就头疼,稀里糊涂应付了两声,自己要如厕,拍了拍手上的面粉,一溜烟儿就跑了。
裴屹舟看她身影,轻叹口气,回头看见晓珠,心里一惊。她苍白着一张脸,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他并不知道,晓珠是因为听见“被贬”两个字才有这般反应的,只问她:“怎么脸色这么差,是得了风寒?”
晓珠摇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大人……你……是被革职了吗?”
这还不明显?冬青大人要回家休息几天,大人却看起被贬谪的什么山谷道的书,一定是心情郁闷极了。
裴屹舟知道晓珠历来胆子,以为她是在担心他的——以及她们自己的前程,便随意笑了一笑,轻松道:“不过停职几天,宦海沉浮是常事,不必太挂在心上。”
晓珠得了最终的认定,全身一震,又立即垂下浓浓的羽睫,以期掩住自己眼里那深深的痛苦,好半天,她才吞吞吐吐地问:“是……是因为夏知府吗?”
裴屹舟随口应道:“我们在有些事情上意见不太一样,夏大人有点儿生气,才停了我几天职,等他气消了便好了,正好我也休息几天。”
晓珠一听,心中直道卖肉的石婶子的全是真的,整个人落进苦海一般,满心满眼皆是自责。
她面上还强自忍耐,白着一张脸,任手上饺子皮翻飞,包满了一簸箕。只有石婶子那句“还不是让那瘟娘害的”像古寺钟声似的,来来回回在脑里游荡。
也许,是到了最后下决定的时候了。
*
这一整天,晓珠忙忙碌碌,把能想到的都做了。东市的铺子那边,她已与房东商量好退了租,又与曲娘子交待了,把剩下的东西都送给她。
家里的羊肉饺子包了两簸箕,除了今天吃的,剩下的放在地下冰窖里存着。
另又炸了些酥肉蘑菇、泡了些萝卜泡菜、渍了些蜜饯果脯、做了些糕点果子,都是放得久的,慢慢吃,吃几个月也不成问题。
灵萱与秦嬷嬷平常不用的衣裳被褥也被她要了过来,现下里,正就着红豆似的一盏灯,把该缝的缝了、该补的补了。
她一针一线的,缝得规整又细致,密密皆是情意。
咬断线头,她想起有天冬青抱怨手冷,要是有双手套就好了,当下东翻西找,翻出一张毛毡来,又花了些时间,做好了手套。
这一想到冬青,灵萱嫌冬青做饭不好吃的模样又浮上心头来,于是研了墨,把她与儒平日常爱吃的菜,把做法都写了下来。一写就写了十来页,什么时候放盐巴、炖肉要炖得几分熟、糖渍梅子要放几分糖,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到最后,眼见着墨都快写完了,只好止了笔,用残存的墨写了封告别信,只自己在远方还有位亲戚,家里有急事,日前送了口信来,让她去一趟。而她唯恐当面道别,惹得大家伤心,只好不辞而别,请大家原宥她的罪过。
信写好了,晓珠轻轻把墨迹吹干,装在信封里,上面压着裴屹舟提前给她的、剩下的家用银子。
她站起来看了一圈儿——的屋子里,一灯如豆,虽不明朗,却显得温馨熨帖。
床上是青花布的枕头与被褥,是秦嬷嬷亲自给她买的。
窗台上堆了几粒石子儿,是昨天灵萱来玩抓子儿忘了带走的。
架子上放了好些话本儿,都是冬青带回来的,也不哪里来的,就要给她。她一看,果然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的。偏偏冬青那里的话本很多,从没让她眼睛闲着。
晓珠默默看着,过往日子一帧帧在眼前流转,从刚来时满腹仇怨,到现在平心静气地过日子,态度是哪一天开始变化的呢?想不清楚,也不明白。
一起住了一段日子,感觉就像是一家子住了几十年一样。这下子是真要走了,到底挺舍不得的。
她虽有意迫着自己不去想有关裴屹舟的东西,但看到墙壁上挂着的白帷帽时,仍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汩汩开始冒酸水儿。
那是她第一天开铺子,一个人回来得晚了,夜里他来接她的时候给她戴的。那帷帽用了最好的布料,根本不可能是随手买的,一定是他早早订做好了的。
其实,她知道那夜他是专门来接自己的,可什么也不敢,只好装糊涂。这顶帷帽,也一直挂在这里,就像不存在似的。
可是,它到底是存在的呀,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存在的呀。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为着避嫌,她把秦嬷嬷、灵萱、冬青和儒平都想到了,吃的、用的,都给备了许多,唯独裴屹舟,她什么也没备。
既然下了决定,再多想也不过徒增伤感,丝毫无益。默了半晌,她再不留恋,背起包袱,咬牙出了门去,狠心地一眼也没回看。
她忙里忙外,缝衣裳、做手套的,操持了一晚上。此时已近寅时了,天边的星子闪闪烁烁,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晓珠一身男装扮,棉袄子灰扑扑,头上戴顶破皮帽,像个寻常人家的少年。
她提了一盏灯笼,蹑手蹑脚出了院门、悄悄摸摸出了甜水巷,之后就一路狂奔,既因夜行恐惧,也怕自己有一丁点儿的犹豫,又回了头去。
一直到了县城南郊,她见浓墨天色渐渐明了,前方有一座废弃庙宇,才把灯笼弃了,放慢了脚步,想进去歇歇脚。
正走着,不曾提防,后方忽的伸出一只大手来,往她嘴上一捂,整个人儿地就往后拖了去。
哪里想得到,城门都没出就遭此横祸?
晓珠心下大惊,一阵乱踢胡蹬,奈何身后之人高她太多,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倒还把左脚崴了。她嘴又被捂住了,又呼救不得,如此境地,实在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被拖着走了一段路,晓珠大约明白了,这人无意伤她,倒像是怕她去破庙,惊扰了什么人,所以既不放她走,也不让她出声。
于是,晓珠也不叫了,乖乖巧巧的。后面的人见她如此,果然捂得更松了些,晓珠越发笃定心中所想,心道:待会儿我绝不看他的脸,否则泄了密他要杀我灭口。
也不知被拖着走了多久,那人停了下来,把面巾一扯,有些冷酷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晓珠本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一丝光也漏不进来,听了这话,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她睁开眼睛,犹自不相信似的,狠狠地眨了几下。
裴屹舟比她还吃惊,不明白她这样一个姑娘,与前方破庙里那堆阴谋有什么关系,若非对她知根知底的,他简直要怀疑她也是昌王派来的奸细了。
晓珠看他夜行衣的穿着,糊里糊涂的脑子已然清醒过来了,泪眼汪汪地道:“大人,我是不是又给您闯祸了?”一面着,约莫是方才被扭着的脚疼了起来,略略皱了皱眉。
前些日子,昌王责令夏知府从蜀地调粮去凉州,夏知府与裴屹舟一商量,认为城中有昌王的奸细,于是先革了他的职,令奸细放松警惕。
今夜,裴屹舟发现有几人在破庙里密谋,是以来探其究竟。
裴屹舟让她坐在石阶上,蹲下身为她扭伤的脚正骨,一面应道:“没有。”其他的却多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只道,“你一个人不在家里待着,出来乱跑作什么?”
他的语气虽然冷冷的,但没有责怪,多的是不解。
晓珠瞧着石板上湿漉漉的青苔发愣,讷讷道:“我……要走了,路过这里,哪知道恰好撞上了大人您。”
她完顿了一顿,又连忙补充道:“剩下的家用银子,我放在屋子里桌子上了。”
裴屹舟根本不在乎什么银子不银子的,听她那副慌张样,好像他们的关系就只剩银子似的,当下皱起眉头,问:“走哪儿去?好好的,干吗要走?”
晓珠不应,裴屹舟一时心乱如麻,也没想起她方才的“又给您闯祸了”里,那个“又”字意味深长得很。
“咔嚓”一声,扭着的脚给正了回来,晓珠面色发白,似乎是有些疼,但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裴屹舟扶她站起来走了几步,似乎没什么问题了,便想扶着她继续往北边甜水巷去。
晓珠却把他一推,意态坚决得很:“我要走了,与大人就此别过吧。”
裴屹舟拽着她的胳膊没有用力,看着却是抓得紧紧的。
他密匝匝的眼睫下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解:“为什么?在我身……”他顿了顿这里,又重新措辞,“在我们身边,不好吗?”
晓珠抿唇道:“我的名声不好,不好留在这里。不清不楚的,只会给大人、给灵萱、给裴家惹祸。”
裴屹舟道:“什么不清不楚的,你是我……”他的眸子亮得可怕,像是要在这暗夜里照亮人的心扉,迟疑半天才艰难吐出四个字,“在意的人。”
晓珠却不知其中的艰难,理解成了其他意思,摇头道:“我的名声已经坏了,纵大人如何像待灵萱那般待我,别人也是不认的,流言蜚语的杀人于无形,就算大人裴家无妨,我自己,实也害怕得紧……”
裴屹舟忙道:“你在我身边,用不着害怕,去了其他地方,倒还更危险。”
这些她如何不知?如今蜀地还算平静,外面却不太平得很——一时有雪灾,一时有瘟疫的,听还有些谋反的兵祸,连朝廷都渐渐控制不住了,也不知后面将如何。
她一个弱质孤女,又生得貌美,贸然去了外地,也不知要历经些什么。
饶是如此,她也要走,并不是她的,她自己受不了流言蜚语,而是她不能忍受别人因她之事而遭难。
晓珠摇一摇头,转了转自己的脚踝,确认无误后,垂着头朝裴屹舟行了一礼:“其他地方虽然危险,但从来富贵险中求,我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大人保重,我走了。”
天本来快亮了,方才又起了浓雾,到处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裴屹舟眼见着晓珠瘦瘦的一团,挺身就进了那些雾里,再也看不清了。
他心里一阵悸动,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之感再次袭来,就像母亲去世前、盈盈被带走之前一样。
陡然间,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是一双成年男人的手,宽厚大掌上满是薄茧,已然不是少年的单薄瘦弱模样。
“晓珠。”他喊了一声,声音里竟然有些颤抖。
晓珠回过头来,瞪着雾蒙蒙的眼睛,一副等他交待的模样。
“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作者有话要:
啊,昨晚上留言发红包,结果一个都没送出去,苦涩.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