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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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中天, 夜色溶溶,山川、树林、屋宇都披上了一片朦胧,越发显得温柔。后山上的一坡野栀子开得正好, 香气馥郁,在空蒙的夜里暗自流转。

    晓珠洗漱过后,把那软底绣鞋儿一挣,正要上-床睡觉,忽听得“笃笃”的敲门声。

    “谁呀?”

    “是我。”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 晓珠心里咚的一声, 接着泛起了些旖旎的情愫。是他?这么晚了,还到她房里来干吗?

    “我有点儿事要与你商量。”

    正好晓珠也想跟他盈盈的事儿, 慢悠悠把门开了。他进来后, 晓珠还凑着脑袋四处看了看,仔细有什么人看见了。

    因是六月天气, 裴屹舟随手拿着一把折扇,潇洒摇着,笑道:“你别做出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人家倒还不怀疑。”

    这话一,晓珠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她气咻咻坐在锦凳上, 一双绣鞋还没完全穿好, 只缩在棉布长裙里,不敢乱动。

    她噘着嘴赌气道:“大人还呢, 有什么事儿白天不能, 偏大晚上的闯姑娘家的闺房。”

    裴屹舟最喜欢看她这副娇嗔模样, 以折扇掩住唇,身子往前倾, 低声细语地道:“我这话白天,怕你不好意思,故而只能晚上来……”

    他这姿势颇有些暧-昧,的内容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

    晓珠听了那话,忙把身子一转。她脸上的红又重了一层,层层叠叠的,恰似晚霞漫天。

    天耶,除了那事儿相关的,还有什么话是白天不能的?

    他……他明明是端正冷肃的县令大人,怎么每每与她单独相处,总是一副无赖浪荡子的轻浮习气?今天还这样出格的话?

    她不由得用双手捂住了脸。

    “唉,你想到哪里去了?”裴屹舟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我是想问你,咱们的事儿,要不要给京城那边一声?”

    晓珠从指缝里瞄了瞄,见对面的人面上一派正经,这才信了他不是又喝多了胡吣。

    “我们的事儿?”晓珠把手从脸上撤下来,脸上还分明红得如娇艳的花瓣。

    “对呀,就是我们成亲的事儿。”

    纵晓珠自己心里明白,白日又让杏儿问了一遭,此刻他这样明晃晃地出来,她心里还是怦怦乱跳,羞赧极了。才拿下来的手,又想去捂脸,却被另一人的手牢牢地捉住了。

    “这没什么好羞的,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晓珠手让人捉住了,人也逃不开,只别过脸去,一双眼珠子惊慌地乱转:“大人别了……”

    “这有什么?都不让,以后你害羞的事儿可不少呀……”

    “大人!快住口!”晓珠都急得跺脚了,好像他再,她真的要斥他是“浪荡子”、撵人出去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正事儿。”裴屹舟收起了捉弄晓珠的心,一本正经地道,“京城林家,我外祖那边,我已经去信了,他们最是通情达理,一定喜欢你得紧。”

    “至于永兴侯府那边,我虽与他们断了关系,可还有几个姑姑。我想着,为你日后,这事儿还是要告诉她们一声的。”

    “不过,如果你嫌走动麻烦,不搭理他们也行,日子是咱们两个过的,又不关旁人什么事。”

    “你看,是怎么好?”

    晓珠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她第一次做这事儿,身边又没有女性长辈在,这又是他家的亲戚,她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呀?

    要是不告诉他家的长辈,以后会不会有人他们是无媒苟合,戳他们脊梁骨,甚至影响他的仕途?

    可若是告诉了,日后她那些婶婶姑姑、堂姐堂妹的,都是大户贵妇,珠光宝气的,要来往走动,她怎么招架得住呀?

    一时间,她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裴屹舟扑哧一声笑了:“傻姑娘,又在瞎操心什么呢?想那么多?要不,就算了,不告诉他们了?”

    晓珠一想到“无媒苟合”四个字,心就要发颤,“别呀……还是告诉她们吧。”她临时编了个理由,“我还想听她们你时候的事儿呢。”

    可这一编,思绪又漫开了去:大人他与灵萱是兄妹,现在完全不像,可时候至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吧。大人……他,时候是不是也是胖乎乎的,和灵萱一般贪吃?

    想到这里,晓珠也不害羞了,瞅着裴屹舟一阵挤眉弄眼,那样子,就差把“我想看你时候怎么出丑的”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裴屹舟伸出手去,想捏她脸蛋儿,让晓珠逃开了。

    她站在门口,离裴屹舟远远的,行了个送客的礼,笑盈盈道:“大人,夜深了,请回吧,我要睡了。”

    裴屹舟站了起来,脸上也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抬脚走了几步,却不是去门边,倒是往床那边去了。

    他往床-上一坐,也盯着晓珠,笑道:“我今天不走了,就在这儿睡了。”

    平素里,玩笑开得多了,晓珠认真分辨,也看得出来他的是真是假,譬如方才这句,她就觉得他内心里好像真是这么算的……

    晓珠倏的变了脸色,方才的促狭一点点从脸上消失了,先是三分诧异,再是三分羞涩,最后是三分畏惧。

    “大人别开玩笑了……快走吧。”她真的有点儿紧张,以至于声音都颤巍巍的、发起了抖。

    可裴屹舟不止没出去,还起身朝着她走了过去。

    晓珠更紧张了,眼见着他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全部覆盖了。她蓦然想起,去年秋天做得那个怪梦来,不由得惊叫出了声:“大人……别……”

    “嘘——”裴屹舟伸出手,正儿八经地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儿,“傻姑娘,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哪里舍得欺负你呢?”

    他指了指窗户,此处临街,外面正闹哄哄的,听起来像是几个汉子在吵架。

    “起先,我想着这客栈没住几户客人,‘兰香’房后面是山,恐有蛇虫鼠蚁,才让你住了这临街的‘梅香’。可刚才来了一伙走镖的人,鱼龙混杂得很,我想,你还是去住‘兰香’房好了,纵有虫蚁,也不比人心可怕。”

    晓珠恍然大悟,之前选房的时候,杏儿她怕吵,自己选了临山的房间。裴屹舟却犹豫了一阵,最后给了晓珠‘梅香’房。

    误会解开了,原来是他想与自己换房间。晓珠倒支支吾吾的,有些不好意思。

    裴屹舟替她捋了捋头发,又道:“这也不怪你,我是男人,力气比你大得多,你在强于自己的人面前,有提防、有恐惧、有紧张,都是正常的,只是……”

    他顿了一顿,眼里一汪柔情荡漾,“对我,你可以放心。”

    晓珠垂下眼眸,抿了抿唇,任一颗心在这旖旎缱绻中起起伏伏。

    好半天过去,待那柔情蜜意浅淡了几分,晓珠正想推开他,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蓦的,脑中又冒出了曲娘子那笑嘻嘻的脸庞——她向自己传授御-夫之道时,迎着太阳,伸手一抓,像是把男人的心抓在了手心里。

    晓珠粲然一笑,仰头回应他方才的话:“我放心,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当然是真的了。”

    “那好。”晓珠踮起脚,也伸出了两根手指,“你也让我拧一拧脸蛋儿……”

    裴屹舟眼疾手快,飞快就将她推出了门去。

    ……

    靠近山林的‘兰香’房果然安静得很,甚至听得清露水往下落,啪嗒啪嗒砸在地上的声音。

    窗外有微风,送来野栀子的香气,六月的夜,很是惬意。

    晓珠睡到半夜,迷瞪瞪的,奇怪被子里怎么多了一个人。那人只穿着白色中单,身躯,浑身却香喷喷的,明显是个女子。

    晓珠揉了揉眼睛,看清那人的面容,大吃了一惊:“盈盈,你……你怎么在这里?”

    可杏儿似乎也有点儿意外,红了脸,咬着唇支支吾吾的。

    晓珠越发不解:“你……该不是有梦游症吧?”

    杏儿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不是,不是的,晓珠姐姐,我是害怕,想……想和你一起睡。”

    晓珠莞尔,不疑有他,因为杏儿经历过的,她也差点儿经历,杏儿害怕的,她也都害怕过。她最是能体会姑娘的苦楚。

    晓珠把杏儿搂在怀里,两个人一盖着同一条被子。晓珠心想:真的,就这样也挺好的,她有盈盈、萱萱两个妹妹。

    可才睡了一会儿,杏儿忽的翻身起来,不住地挠着胳膊:“痒,痒,好痒……”她四处乱看,最后锁定了那个枕头。

    晓珠披衣起来,移了桌子上的烛火过去一瞧,杏儿脖子上长了好些红疹子。

    “哎呀,这是怎么着了?枕头里面装的是竹叶花椒,清热驱虫用的,你怎么长疹子了?”

    据裴屹舟,盈盈姑娘从就喜食竹叶花椒,怎么现在只是枕了一下,就长了疹子?

    杏儿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我也不知道……只是,晓珠姐姐,这事儿……你,你别告诉裴大人。”

    杏儿虽认了亲,却与裴屹舟还有些疏远,改不过口来,仍叫他“裴大人”。

    可晓珠还来不及回答,只听“砰”的一声,门被推开了,裴屹舟负手立在门口,眼往窗外空空漠漠的山林,声音森冷:

    “我已经知道了。”

    晓珠吓了一跳,方才他调笑她不,这大半夜的,她们两个姑娘在房里,尤其杏儿还衣衫不整的,他又这样莽莽撞撞地闯进来作什么?

    可也不像啊,他浑身携着雨雪冰霜的凛冽之气,倒像是要杀人。

    “大人,你……”她刚了半句,已被裴屹舟捏住了手,牵去了一旁,离那杏儿远远的。

    只见他撩开袍子在桌旁坐下,冷冷盯着杏儿,一副审犯人的模样,一开口就石破天惊:“你是谁?如何知道盈盈的事?”

    晓珠大吃一惊。什么?杏儿不就是盈盈吗?大人这是在什么胡话?他们明明再三求证,胎记、竹叶花椒、蚂蚁窝窝的事儿,全都能一一对应得上的呀。

    却听裴屹舟冷哼一声,把事情经过讲了。

    原来,裴屹舟虽与晓珠换了房间,可又担心“兰香”靠近山林,安静得很,晓珠会不会害怕。又兼,将将寻回盈盈,一时间,他心绪万千,睡也睡不着,于是,起身在走廊里走了两圈儿,一颗心全然挂在两个姑娘身上了。

    恰此时,他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全身罩着黑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廊那边拐了出来,左顾右盼、鬼鬼祟祟的。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因不干净的客栈里总也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什么半掩门子,多的是,平日里良家妇女一般,夜半时分来做这种生意。

    他带着两个姑娘,为避免此事,特意寻了这家有口皆碑的清净客栈,怎的还有这种事?

    正怔忪间,竟发现那人悄悄摸摸进了晓珠——也就是自己原先住的“兰香”房。他以为是什么歹人,正要上去捉拿,偏此时,那人撤下帽子,竟是杏儿!

    是了,下午选房间的时候,一向沉默的杏儿竟然第一个开口,要选最靠里的“竹香”房,免得人吵嚷。

    他虽然觉得不妥,但这几天杏儿难得主动提要求,他也就没拒绝。

    可这大半夜的,她鬼鬼祟祟地往晓珠的房里——不,是她以为的他的房里,来干什么?

    这几天来,他一直隐隐觉得,杏儿有些不对劲儿,也不出来症结在哪里,就总是觉得,杏儿像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他,却又生生忍下了。

    他以为是她在王家被磋磨得很了,人如惊弓之鸟,还想着慢慢抚慰,就像晓珠一样,她总会放下心结的。

    可是,她半夜跑到“自己”的房间,是想做什么?

    虽听两个姑娘的壁角十分不妥,情势所迫,他也不得不为之了。直到听到杏儿沾了竹叶花椒的枕头,竟起了疹子,他才真正意识到关节所在。

    裴屹舟把晓珠护在身后,瞪着杏儿哼了一声:

    “盈盈在云岭出生,还是个婴儿时就用竹叶花椒洗澡,后来更日日睡竹叶花椒做的枕头。就算时光荏苒,一切都变了,体质也是不会变的,你若是真的是她,怎会起疹子?”

    “再了,我们俩从就是亲兄妹一般,你若真的是她、想起了一切,如何也做不出来爬-床的事儿!”

    “爬……爬-床?”晓珠用巾子掩住了唇,似乎现在才想起,杏儿半夜来到她房间里,是件颇蹊跷的事儿。

    她抬眼去看那边的杏儿,已然被吓得瘫软了,跌坐在地上,眼珠子盯着墙壁某处,转也不转,神在在的。

    裴屹舟举起一个瓷杯,丢在杏儿面前,“砰”的一声,砸个粉碎。

    那些细的渣滓乱飞,有些飞溅到了杏儿的脸上,冰凉凉的,激得她浑身一抖,终于从神思中醒了过来。

    杏儿双眼一闭,两行清泪簌簌落了下来:“大人,我不是盈盈姐,我是……杏儿……是以前俞家的……婢女……”

    她低身啜泣着,一面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讲了。

    当年俞柏被牵涉进科场舞弊案,家中女眷举数被卖往蜀地,为奴为婢。俞盈盈与杏儿年纪相仿,人又都水灵灵的,在锦官城就被人牙子一同买了,欲再几经转手,送到南边的交趾国去卖高价。

    本朝内乱不止、几方王侯势力割据,朝廷摇摇欲坠,但对外还撑着架子,明文规定不许将人贩至外境的,以免辱没国威。

    但像俞盈盈这种官府定了罪的人,是永生永世也不得自由身的,人牙子又上下点,便把贩人至交趾这条路走通了,从中牟取暴利。

    那日,人牙子买了五个女孩儿、五个子,其中就有俞盈盈与杏儿两个。十个孩子都被绳子绑了手,串成一串,坐着破马车往南边赶。

    他们赶了三天的路,翻山越岭的,到了观音乡时,不止孩子们,连三个人牙子也疲累不堪。

    时值六月酷暑,一动就是一身汗,到了晚上,三个人牙子把他们邀到破庙里睡觉,其中两个年轻汉子却受不了热了,要去河里洗澡。

    哪知道,这一去又遇上了村里的两个半掩门子,一来二去的起了意,好半天也没回来。

    剩下那个人牙子等了半天也不得人回来,便有些困了,低着头瞌睡。

    他们有十个孩子呢,虽被绑了手,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十多岁,瘦得竹竿儿似的,可到底胜在人多。

    趁着这时候,他们一拥而上,把那个人牙子昏了,一窝蜂跑了出去。

    杏儿本就害怕,一口气了这么多,有些口干舌燥的,忍不住停了下来,舔了舔上唇。

    裴屹舟一直静静听着杏儿回忆,只面色铁青,紧紧捏着个瓷杯,手上青筋暴起。

    待到了这关键处,见杏儿停了下来,纵然冷静如他,也忍耐不住了,站起来急问道:“那盈盈呢?你怎么不和她在一起?”

    杏儿看他那副样子就害怕,不由得往后面缩了缩,瑟瑟道:“我们一直牵着手跑的,可后来下起了大雨,我们听见人牙子追撵来了,又是害怕又是着急,脚下一滑,就跌下了山坡。等我醒来……”

    她咬了咬唇,任凭脸上的眼泪簌簌,“我就被王家捡去作了童养媳,姐……姐她不见了……”

    只听“啪”一声,裴屹舟手里的瓷杯竟被捏碎了,碎片扎进了手掌。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手缓缓松了,裹着鲜血的瓷片跌在地上,血珠子撒得到处都是。

    “大人!”晓珠叫了起来,裴屹舟充耳不闻,面色平静无波,胸膛却起伏不定,好像无限的苦楚尽皆要喷涌出来。

    杏儿见了这场面,却是害怕极了,涕泗横流:“大人,我……我不是有意冒充盈盈姐的,我害怕,我不想再留在那里了。”

    实则,时候的记忆,杏儿也是模模糊糊的,直到裴屹舟他们出现,她才记起来了大概。

    她从就是俞盈盈的贴身婢女,盈盈手腕上的伤痕、腿弯上的胎记她自然知道。俞家喜食、喜用竹叶花椒,她也闻得出来那味道,只是她自己用不得、吃不得,一碰就长疹子。

    至于蚂蚁窝窝那事儿,也是俞盈盈告诉她的。那时的盈盈,在裴哥哥那里学了什么东西,都要回来向自己的婢女炫耀。

    杏儿心地不坏,也不想冒充俞盈盈。只是,撒了一个谎,日后就得用千万个谎言来掩盖,看着罗大婶家烧成一片火海,她也不得不算,日后该怎么办。

    有了王家那傻儿子的事儿,她是再不想嫁人了,她要永远留在裴家。可她能以什么身份留下呢?

    若她是真的俞盈盈,自不必,一辈子都能得裴屹舟的庇护,可她是假的,若有一天身份被揭穿,她该怎么办?

    她成日为此事提心吊胆的,恰此时,瞧见了客栈里田寡妇那事儿。她想,若是她成了裴县令的人,纵然身份被揭穿,也有一两分情意在吧?

    杏儿年纪不大,心思不深,也不懂什么谋定而后动,一想到了办法,就要去做了,以绝后患。哪里知道,反而弄巧成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此时,她看着裴屹舟的脸色,害怕极了,身上抖抖索索的,止也止不住。

    一时之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晓珠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知该什么好。她看裴屹舟不声不响,连呼吸也没有重上一分,只脸色青得可怕,不知内里在怎样翻江倒海。

    晓珠唯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取出巾子,不声不响地为他包扎伤口。

    裴屹舟抬脚,往杏儿那边走去。杏儿以为他要来掐死自己,脸色都变了,惊叫起来。

    可那平平静静的一声,到底安了她的心。

    “此事不怪你,将你所知尽数道来,一分一毫也不要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