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知道了会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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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 秋狩结束,秋意肃杀,叫人感觉到冬日将近。

    秦接过芙兰给她做的点心, 宽慰了阿娘,开开心心的推开三清殿殿门。

    陈皇后看着女儿没心没肺的模样, 柔柔笑了笑, 把手帕掩住口唇, 轻轻咳嗽起来。

    芙兰托住她的手,神色担忧。

    陈皇后笑着摇摇头,“前几日受了些寒, 无妨。”

    芙兰取下搭在臂上的狐裘披风细心披在她身上,“皇后,身子要紧,快些回去吧,臣会照看好殿下。”

    陈皇后含着笑意,安心的点点头,冷风卷飞阶下的落叶,她不免又细咳一声。

    三清殿内,秦跪在棕黄的蒲团上, 浑然不知母亲的情况。

    她仰头望了一眼头顶的三座巍怪的三清道君,瘪瘪嘴, 低头趴在几案上满是哀怨的抄着书。

    “元始天尊,你若听见我的话, 就变个法术帮我把这些书都抄了吧, 或者叫个人来帮我抄也行……”

    当然这些都是奢望,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抄了半响,秦放下笔, 一屁股坐下,捶捶酸麻的腿,揉揉酸痛的手,喃喃自语:“到底还要在这坐多久……”

    殿中十二枝金莲盏灯轮上的香烛微微晃动,殿门移开一条缝。

    听见“吱呀”的响动,秦抄起狼毫,警觉的转过头。

    “五皇妹。”秦离踏进殿内,与她浅浅一笑,转身合上殿门。

    见是秦离,秦气呼呼的“哼”一声,肩膀瞬间放松,没好气道:“你过来干嘛?”

    秦离笑着将食樏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给五皇妹送些吃食。”

    “我不饿!”她现在正在生气,再她有吃的。

    秦离看着长几上零碎的点心,微微一笑,怅然道:“五皇妹既然不饿,那我——只好将这些供奉头顶的三位道君。”

    他开食樏,慢条斯理的那吃食一碟一碟端出来。

    秦鼻子灵,一闻便闻出烤乳鸽、麻辣酥鱼的味道,都是她爱吃的。

    见他真把食碟往供台上摆,秦赶忙抱住他大腿:“你要敢供,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公主突如其来的夸张动作,逗得他哑然失笑,她总是出乎意料,又叫人难以抗拒。

    “好好好……”秦离几乎是纵容的无奈,“五皇妹,可否先放开我?”

    秦委屈巴巴的瘪瘪嘴,松开他大腿,一屁股坐回蒲团上。

    秦离撩袍跪坐下,瞧着她憋着气的模样,暗自好笑,顺手整理长几上胡乱摆放的笔墨纸砚,将食碟一一摆在长几左侧。

    看着切割工整的烤乳鸽,秦搓搓激动的手,接过他递来银箸夹起一块,笑嘻嘻看着他:“既然你这般讨好我,我就大人有大量,原谅几日前你嘲笑我的事。”

    秦离想起这几日她呆在梧秋阁生闷气的模样,不由发笑,故意逗她:“五皇妹,我的那件外袍……”

    一听他提起外袍的事,秦刚被捋顺的毛,顿时炸了,后仰着身子,红着脸瞪他:“不准,你再我就要生气了!”

    秦离无奈挑挑眉,“好好好,不提就是。”

    秦气呼呼的瞅他一眼,端起百花清露酿口抿着。

    看着这些好吃的好喝的面上,她就不与他计较。

    秦离注视着她黑溜溜的眸子,温声开口提醒道:“五皇妹,百花酿不可喝太多,容易醉。”

    秦眨巴眨巴眼,乖巧的点点脑袋,片刻,将见底的玉盏在他面前晃了晃,甚是得意却又颇为疑惑,“这点就能喝醉……我又不是没喝过,你担心我喝醉,干嘛要把酒带给我……”

    见她歪歪倒倒,秦离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虚扶着她的腰,温声提醒:“五皇妹,你醉了。”

    “我才没有!”秦摇摇迷糊的脑袋,挣开他的手,不服气般给自己斟上一盏百花酿,仰头饮下。

    果酒而已,她怎么可能醉!

    她摇晃了下脑袋,拍拍发烫的脸颊,水濛濛的眼眸尽是迷茫之色,“好像……是有一点醉了……”

    见她懵懵懂懂,秦离轻轻夺过她手中玉盏,很是无奈的扶住她,“难得五皇妹有自知之明。”

    这点酒怎么可能醉?

    她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可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

    忽地,她攥下他的衣袖,抬起醉眼,眼神迷离,看着面前重叠身影,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故意带酒来的,对不对?”

    秦离微愣,瞥了眼险些荡出去的半盏余酒,抬手点了点她眉心,语气带着一丝宠溺和哀怨,“五皇妹,总是这般想我。”

    秦撅起嘴,歪头反思。

    秦离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浅啜着手中余酒。

    香甜的清酿在少女饮过后别有一番滋味,轻而易举便能勾起心底深处的贪婪。

    秦歪头想了半响,也想不出来,她上辈子酒量还是很好的,这一世怎会这般容易喝醉?

    “秦离,”秦把脸一板,挺直歪歪倒倒的背,浑身充满了戒备,“你想对我做什么?”

    秦离泰然自若的放下空盏,但笑不语。

    “快!”秦抓起书几上的银毫,不依不饶的逼问他。

    秦离仿若未觉,眸光掠过她水润的樱唇、微微潮红的脸颊,笑吟吟俯身凑近她耳际,“只是想帮五皇妹而已。”

    百花酿的清香伴着男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上,秦不适的后缩脖子,眼前忽然映现一张俊逸面容,迷迷蒙蒙中,眉心传来轻柔湿热的触感,她微眯了眯眼,那触感极快地消失了。

    如梦似幻,又仿佛声临其境。

    黄昏之际,秦从美梦中悠悠醒转,她揉揉睡眼,仿若一只刚睡醒的奶猫,软软的唔一声,从蒲团上缓缓爬起,扫了眼燃着烛光的殿室扶着昏昧的脑袋走到长几前坐下。

    几案上,堆满了抄写好的论语,乱糟糟的。

    她抓起一把纸,看了两眼,隐隐约约记起睡前秦离在这写着什么,可又仿佛是她的幻觉。

    她与秦离通信七载,他的字迹她认得。

    总归都是自己写的,不管了。

    秦将纸胡乱垒在一起,殿外传来轻浅的脚步声。

    她回眸看去,芙兰正缓缓踏进殿内,手上拎着的,应该是她的晚膳。

    芙兰看着殿下蹭蹭蹭迎上来,忍俊不禁。

    她怕殿下被罚一定会偷偷伤心,或者抱着她手臂哭诉一番,现下见她这般活泼,是自己多虑了。

    “芙兰,你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芙兰欣慰的抚了抚她额头,笑道:“待会殿下便知晓了。”

    她将食樏里菜肴摆在一旁的茶几上,便看见殿下笑眯眯的夸着,就差欢呼雀跃了。

    芙兰无奈的摇摇头,她的殿下永远都是这般孩子气,喜怒哀乐都在脸上。

    公主捧着秋葵汤盅口抿着,芙兰看着她安适的模样,笑着转身去给她收拾乱成一团书卷。

    殿下这般贪懒,这些书何时才能抄得完?

    她叹叹气,一边将凌乱的稿纸叠整齐,一边数着篇数。

    数到最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转头看了眼松鼠似的公主,又将案上的篇数数了两遍。

    才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殿下竟然抄写完了二十五遍。

    真是不可思议。

    芙兰走后,秦便在殿中转悠,至于誊写,她实在不想再动笔。

    若是真君显灵就好了。

    她仰望着头顶的三位真君,三清殿庄严肃穆,明黄的灯烛衬得殿中一片阴亮。

    那灵宝天尊手指拈着的碧光闪闪的玉如意格外眼。

    她玩心一起,举起殿角落尘的长柄大扇去勾那柄玉如意,手一重,玉如意突然从灵宝天尊手下倒去,吓得她往后退了退,不见玉如意掉下来,却听到了一道沉重的石门滑动声。

    秦放下五明扇,犹疑的看过去,殿角画壁上陡然开一扇暗门,灌着一股阴风。

    这偌大的三清殿竟然有一处密道。

    会不会通向宫外?

    她想起话本里的故事,颇为好奇的往暗门里探头。

    里面黑漆漆一片,散着阴寒之气,什么都看不见。

    还没进去,便被赶过来的秦离拦住。

    秦胆子虽,可耐不住好奇心重,取下挂在殿中的琉璃灯,迈开短腿心翼翼地踏进暗门。

    透过昏黄的烛光可以看见两旁嶙峋怪状的石壁,脚下的石板路也还算平坦。

    甬道不长,走了片刻,便见一道狭窄的石阶。

    此密道建得如此粗犷隐秘,想来并非是通往城外的密道,许是藏室。

    下了石阶,阴寒更甚,恍若冰窖。

    寒气浸灭了琉璃灯,眼前霎时一花。

    秦下意识缩缩脖子,望着四周明亮的夜明珠,心里的恐惧渐渐消散。

    只不过周身寒气冻的人瑟瑟发抖。

    秦走进甬道的最里面的石门,量片刻,将琉璃灯置在石壁的凹槽中,扭动一旁机关。

    石门缓缓开。

    一座玉色冰棺渐渐映入眼帘。

    借着夜明珠的清辉,隐隐可见冰棺中的人影。

    看见不过几步之远的冰棺,秦不由自主的走冰室。

    愈靠近冰棺寒气愈甚,她冷不丁了两个寒颤,搓搓肩膀,随即看向冰棺中的男子。

    冰棺内的男子肤色铅白,眉宇俊丽,一身月白春袍衬的人清逸无双,想来活着的时候,定然风华浊世。

    不过已死多日,上下透着一股死气。

    秦大着胆子凑近,量着男人那张苍白的脸,眉头微微蹙起。

    这人长得怎么与秦离莫名相像?

    她看向他手中攥紧的雪青丝帕,迟疑片刻,伸手将丝帕心翼翼的拽了出来。

    丝帕上绣着一朵精致的梨花,一角还绣着“清月”二字。

    有些耳熟,她仔细的回忆,明明呼之欲出,可偏生又记不起来。

    秦抿抿唇,扫了眼男子腰间的螭龙佩玉,合掌拜了三拜,便将佩玉取下,和手帕一同包着。

    这是阿爹的皇宫,待出去后,问问阿爹不就知道了。

    她握紧佩玉,缩缩肩膀,拿起壁架上的夜明珠,转身踏出冰室,扭动机关。

    冰室的石门渐渐关上,夜明珠的光辉也随着黯淡。

    秦举起夜明珠往前探去,突然,一双云靴闯入眼底。

    她手上一颤,夜明珠陡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