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上来, 便见薛怀雪呆愣愣的伫立在门外，他随口问道：“薛郎君怎么了？”

    薛怀雪猛然回过神，抬眼看了他一眼, 仿佛被什么烫了似的抖了下身子，低着头支支吾吾回道：“我……我出来逛逛。”

    秦越看了眼旁边的雅间, 恍然大悟, 心照不宣的与他笑了笑, “我明白，你不用与我多做掩饰，你知道, ”他抬头摁了摁薛怀雪的肩，郑重其事的道，“我可是极为看好你。”

    薛怀雪敛首，盯着地面上的倒影，缄默不语。

    方才他看见大皇子亲了五公主，他虽没有妹妹，可隐隐觉着大皇子对五公主过界了。

    傍晚，闹市华灯初上，火树银花, 自芙蓉阁看向花萼相辉楼，美不胜收。

    忽然, 一道道烟火自远处的夜幕相接迸开，绚烂夺目。

    此等良辰美景, 是应该做什么。

    “秦离, 我们回去吧。”她站起来理理衣裙，笑眯眯道，“我想去你那儿守岁。”

    当心爱的女子提出晚上去你家, 是个男人都知道她在暗示什么。

    可秦这个脑洞瓜从来都不是走寻常路。

    不作它想，秦离敛袖起身，面色自若泰然，揽着她下楼出去。

    街上人潮涌动，到大宁坊时，幽静许多。

    大宁坊中有军械司，是军器重地。

    百姓们都不敢在此喧闹。

    秦紧紧抱着他的手臂，今日他们都没有带护卫，平素时常走的路忽然变得凄幽阴暗，红晃晃的灯笼迎风飘摇，显得鬼影幢幢，有些瘆人。

    见她害怕，秦离宽袖一挥，将人揽在臂弯下，道：“五皇妹不是一向胆大，今日害怕了？”

    秦伸手掐了掐他的腰，奈何他腰又紧又窄，又隔着衣袍，便捏了捏他手指，这个秦离尽知道笑话自己。

    秦离正欲笑，余光中多出几道身影，不带丝毫拖沓，直直奔袭而来。

    他伸手捂住她眼睛，不理会她跳跳闹闹，摁在怀中，低声道：“五皇妹，有刺客。”

    话及地，耳边便响起刀剑相接的身影，秦立时僵住身子，一动也不敢动，时候那场刺杀的阴影仍深深留在她的脑海中，若非秦离拼死护住她，她只怕又要死一次。

    发觉秦离也一动不动，她下意识伸手环住他的腰，紧紧抱住他，“秦离，你要是被威胁了你就吱一声。”

    秦离摁住她脑袋，扫了眼满地的尸体，道：“别怕，暗卫已经将人跑了。”

    “是、是吗？”她想从他怀里出来往外瞧，脑袋又被他摁住。

    “五皇妹，地上不干净，不要看，会做噩梦。”

    听见“做噩梦”，秦老老实实的趴回去，好奇问道：“秦离，为什么会有暗卫啊？”

    “你是公主，若无暗卫，陛下怎会放心你出来玩。”

    的也是，自从时候那次刺杀后，阿爹是在她身边放了不少禁卫。

    暗卫们搜了这些刺客尸体后，没发现任何标志，便与秦离抱拳后，隐于黑暗。

    秦离微微俯身将人横抱起，边越过尸体，边叮嘱道：“五皇妹，不要睁开眼，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秦捂着眼，乖巧的唔一声，想起秦离平日里只和书交道，也没见过什么刀光血影，担心的问道：“秦离，你怕吗，怕的话，你就眯着眼走，这样就不会看见什么了。”

    他没想到她还关心自己，抿笑一声，温声回道：“好。”

    回到王府后，秦从他怀里跳下来，睁开眼发觉已经身在屋中，她揉揉眼睛，适应着眼前明晃晃的灯光，心里有些纳闷，“怎么每次出去都有人要刺杀你？”

    秦离抬手正了正她歪斜的银镶玉步摇钗，轻描淡写道：“我是长子，杀我理所当然。”

    这等低劣的手段，他已习以为常。

    秦抿抿唇，想起他的真实身份，武安侯的嫡孙，若不是皇子，也不会从被人欺辱，长大被人刺杀。

    她应该也遇不到他。

    “秦离，”秦低头摆弄下裙带，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抿了抿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我们现在……现在虽然好，可以后怎么办？”

    他们又不能成亲，而且秦离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到底是怎么就喜欢她了？

    “以后？”秦离极为认真思索着，过了许多，想到有趣的事情似的，轻声笑了一下，俯身横抱起她往内室走，“以后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到底是怎样在一起？”以后阿娘又要给他相亲怎么办？

    秦离抱着她放在北北床上，俯身凝视她清澈明亮的黑眸，语气轻柔，隐隐带些郑重之意：“五皇妹，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秦懵懂的望着他，虽不解，仍乖巧的点点头。

    *

    除夕之后，秦在宫里窝了几天，将阿爹阿娘给的压岁钱，与宫里人送的玩意尽数收好，又一一给他们发了些赏钱，便出宫收红包去。

    庆国公见到女儿带着外孙女来，高兴的不得了，给了秦包了个大红包。

    陈皇后看着女二跟在二外甥身边，动了些许心思。

    她这二外甥虽看起来纨绔，可实则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二郎，与儿倒也般配。

    庆国公连连道，不可不可，清源这孩子懒散惯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再去照顾公主，两个孩子不成气候。

    再他以前也探过他的口风，他对儿也只有兄妹之情，别无他意。

    陈皇后见阿爹不同意，也只得作罢。

    她只是见女儿日日往秦离府中跑，怕她真与秦离生出异样的感情。

    除夕回来后，她特地检查了女儿身上，见什么痕迹都没有才放心。

    母亲的直觉是最准的。

    ……

    秦跟着陈清源出来后，便又问起沅芷表姐什么时候回来。

    陈清源道，至少要到夏天。

    到夏日，还有好几个月。

    秦瘪瘪嘴，有些失望，便出府去找秦离。

    陈清源见她出去，过去喊住她，嘱咐道，“表妹，去大皇子那，别忘了帮我问大皇子要棋谱。”

    秦点点头，回了声“知道”，拎起裙腰踏下台阶，带着圆往谨王府走去。

    *

    温雪然着一身娇艳欲滴的石榴裙，抱着长锦盒，袅娜立在谨王府门前。

    她被拦在了门外。

    秦拎着糕点，蹦蹦跳跳走在圆前面，要她快一些，圆提着她来买了的果脯，无语的加快步伐追上。

    有年告诉她，大皇子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些零嘴，宫里的糕点蜜饯，大皇子不是拿来喂猫，就是给他们吃了。

    秦见她赶上来，高兴的跑上台阶，便见一个红裳娘子在门口逡巡，她走进一看，看见那张精心雕琢的脸，瞬时记起来是谁。

    “温表妹，你是来给秦离拜年的吗，怎么不进去？”

    温雪然讪讪一笑，秦见她穿的单薄，大冬天的连肩膀都露出来了，便道：“我们一起进去吧，外面冷。”

    着，秦踏进府内，府门口的守卫便拦住温雪然，秦见状，便道：“这是秦离的表妹，没事的。”

    守卫相视一眼，只好放下长戟。

    温雪然悄悄松口气，紧紧跟在她身后。

    秦往身后瞧了一眼，瞥见温雪然露出来的肩头，蹙蹙眉，道：“我记得上次你见穿的薄，今日又穿的这般薄，去换身衣裳吧。”

    温雪然愣了愣，正要婉拒，侍女已经迎了上来。

    温雪然：“……”

    秦看着温雪然不情不愿的跟在侍女身后，满眼困惑。

    穿暖和明明是好事啊，她难道不怕冷？

    秦疑惑的摇摇脑袋，将点心与果脯交给侍女，轻车熟路踏进花苑。

    她踏上回廊，往春水阁望了望，果然见秦离在倚着美人靠上看书。

    秦笑眯眯的拎起裙，弯腰躲过珠帘，跑进去。

    听见轻快活泼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抬眸看去，见到秦过去，放下书，好整以暇的起身，将人搂紧怀里，笑微微揉揉她脑袋。

    秦捧着手，笑嘻嘻看着他：“秦离，红包。”

    秦离无奈的戳戳她额头，从袖中拿出锦盒，放在她的手心。

    秦眉开眼笑的开锦盒，里面是一对鎏金长方形的筒状物，跟卷饼似的。

    她拿起来，满是新奇的看了看，“这是什么呀？”

    秦离笑笑，从背后搂着她，举起万花镜对在她眼上。

    秦这才看清，里面是瑰丽奇异的流彩，每换一次，里面的图画便跟着变一次。

    真好玩。

    *

    温雪然不愿换下这身精心扮，便只要了件墨色帔袄披在肩上。

    侍女见她是王爷的表妹，也不拘她，便让她在大厅等。

    温雪然想起多管闲事的五公主，不由有些埋怨，若非她让强硬让自己去换衣裳，自己何至于在此受罪？

    温雪然见左右无人，便悄悄起身，走出大堂，循着方才的来时的路线，往后苑走。

    曲廊幽径，竹林掩映，走过曼长的一端路，眼中豁朗开阔。

    她勾勾唇角，瞥了眼廊下幽深的碧池，扬眸望向远处的风亭水榭，再往远处看便是一座雕梁画栋的高耸楼阁，华丽大气。

    王府便是王府，果然不是寻常人家比得了的。

    她快步走向那座水榭，便远远看见那五公主偎在一个男子怀里，两人极为亲昵。

    那清贵俊逸的男子，只消一眼，就已经牢牢印在她的脑海中。

    见他竟将人压在身下肆意妄行，温雪然止步，轻手轻脚退回竹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