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非要睡我的床
房间里, 门窗紧合,遮光窗帘被拉的严丝合缝,一寸天光也没让它透进来。
灯全被揿灭, 一盏没开。
江月稠在昏沉暗淡的光线里醒来。
眼皮只睁开一点,眼前景象模糊。
她没再多看, 又把眼皮合上。头还有些沉,像是有人往她脑袋里塞了个好几斤重的浆糊团子, 后脑勺有些发胀, 倒也不痛, 就是不太舒服。
她从到大就没怎么喝过酒。无论是工作, 还是读研的时候, 每逢聚会,她都是拿着饮料搁那儿抿。
平日都是滴酒不沾, 昨天确实是个意外。
不过买完酒,她就陷入了后悔。
但买都买了, 不喝也就这么浪费了。那酒度数不高,江明不爱喝, 而且现在人到中老年, 烟酒这些东西最好也不要沾。给曾忆昔?估计会直接被丢进垃圾桶吧。
不过,屋里的空调机和加湿器都在工作。
江月稠吸了吸鼻子,空气意外的好闻。搀兑着点沉香木的轻淡香气, 像是助眠用的香薰。
她嗓子有些干涩, 但没去管。半眯着眼, 习惯性地伸着胳膊,在一边的床头矮柜摸着手机。工人的惯性使然,眼睛一睁,就想先看看时间。
虽然脑袋里一团浆糊, 但还记得,她今天还要上班。
手机亮了。屏幕的光一时还有些刺眼,眼睛不太舒服,又闭了两秒,缓了缓,这才能去看。
竟然都到了七点。
这么一刺激,她倦恹的眼皮一下全掀开了。接着揭开盖在身上的软被,半坐起身,刚抬脚想下床时,却突然想到件事。
她现在住曾忆昔这边,区离公司很近,通勤时间挺短的。
还好还好……
不用着急。
她将枕头往上扯了扯,垫在腰后,点开手机看了眼。
刚看到消息栏里有微信信息。
戳进去,看到是安宁发来的。
时间是昨晚十点半那会。
那会?
她在干什么?
江月稠想了想,但一时间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低眸,继续看手机。安宁昨晚给她发了一堆消息。
安宁:【救命!】
安宁:【江江,我今年能去你家过年吗?】
安宁:【我不想回北城了,我妈要给我介绍对象啊啊啊啊啊啊】
安宁:【她今天下午在医院妇产科给人接生,结果那人是我初中同学,晚上跟我,你同学都结婚几年了,这都是第二胎了。问我咋还没个对象???】
安宁:【我同学二胎跟我有毛关系啊,又不是给我生的!】
安宁:【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隔了十八分钟,安宁又发了一堆消息。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你在干嘛?】
【???】
……
有两通来自安宁的未接电话。
再相隔大概有半时。
安宁:【女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安宁:【??????】
……
她在干什么?她也想知道。
有可能,只是睡着了吧……
不过看到“相亲”这两个字,江月稠一时有些感触。
这谈婚论嫁啊,真的是每个有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但却无奈到了年龄的当代青年的噩梦。
连潇潇洒洒的安大姐也不能幸免。
哦,还有个曾大少爷。
脑袋里慢腾腾地有了丝记忆。
她隐约想起来,曾忆昔昨天回来的时候,脸色好像很不好看。
还吼了她一句?不过吼的是什么……
她应该没扰这人相亲赢未来吧?
想不出个所以然,江月稠觉得还是先敲字回安宁。
很快出一行:【可以倒是可以,来我家过年没什么。】
又了一行字:【但是呢,孩子,这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欸。】
点击发送。
脑袋还是沉得很,江月稠仰靠着床头软垫,两眼无神地发了会呆。这才又低眸,看了眼手机。
安宁应该还没醒,消息发过去好几分钟都没有回复。
江月稠准备去拨弄一下头发,垂下来一缕在眼前,戳弄的她不太舒服。
一抬手,倏地发现了点不对劲。
她视线一顿,盯着衣袖。
黑色,真丝质感,套在她胳膊上明显长出一大截。
用刘梅的话,就是穿的像去唱戏的、这么明显不合她身的一件衣裳。
即使是在发懵的状态下,江月稠也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样的衣服。
江月稠视线下移,视线从翻领设计的领口,胸前的方形贴袋,树脂字形的钮扣……一一划过,最后看出来了,这是男士睡衣。
她了个激灵,忙抬手去按床头的开关。壁灯亮了一盏,光芒足够照出屋里陈设。
房间的设计是种冷硬风格,床单被罩也都是深色系的。
特别是,落地窗那边还摆了个桌椅一体的太空座舱,坐上面游戏不要太舒服。
江月稠盯着这玩意儿怔愣了许久,这其实,根本不是她的房间。
她怎么会在这里?
昏涨的脑袋顿时更蒙了,还没想出一点头绪,有人在外面拧门,发出一点微动静。
江月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门边看去。
眼下大抵是二十五、六年以来,她注意力最集中的时候,也从未感觉到这么紧张。
像是一个不心,就会错过一个亿。
门自外面被人拧开,向里推进。
那人的动作其实很轻,开门的时候也像是怕扰里面的她。
可这么一点风吹草动,这么细如蚊蝇发出的声响,江月稠都听的清清楚楚。
灯光和风,跟着从门缝里渡进。
缝隙越来越大,倏地定格,门被完全推开。
有那么两三秒,江月稠紧张到忘记呼吸。她屏息凝视,抓着手机的那只手也有些松懈。东西从她手里滑落。坠到了被褥上,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到。
开门的人,慢悠悠地松开那搭在门把的手。
他身子侧过,懒靠在一边的门框上。
与她的如临大敌不一样,他姿势闲适,神态轻松如常。
门外亮着灯,白晃晃的灯光径直落在他周身,照出他的墨眉,他的星目,他挺直的鼻,他瘦削的唇。
直白地照出了曾忆昔的五官和身形,他身上还穿着件和这房间风格相得益彰的休闲服。
江月稠:“……”
很明显,她躺着的这见房,其实是曾忆昔住的。
曾忆昔手里捏着一瓶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纯净水,他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喉结滚了两下。
江月稠没喝水,喉咙里却也有东西在滚,也跟着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是紧张的、下意识的动作。
“醒了?”曾忆昔挑了下眉,语气闲闲的。
江月稠声音很轻:“……嗯。”
曾忆昔没再话。
像是没话,也像是等她开口,还像是他自己想着该如何开口。
江月稠低头垂目,有些刻意地回避曾忆昔撇来的视线。
她内心犹豫,数秒后,理智到底还是再一次的战胜了情感。还是那句话——“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那个,”江月稠既有些害怕,但也迫切地想知道,“怎么会睡在这里?”
这明明是曾忆昔的房间,是他的床。
“这个。”曾忆昔话个开头,像是卡住了。
他不继续,转而只用眼睛量她,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
半分钟后,他口吻有些不太确信地问了句:“你不知道?”
江月稠点了点头。
她想不太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曾忆昔哼笑了声,“你非要睡我的床。”
江月稠:“……”
“不给你睡呢。”曾忆昔顿了顿,又继续拖着语调,“你还哭。”
江月稠:“……”
她觉得她的脑袋,应该比斌子的作业本可能还干净。
也能理解他对数学题,那脑袋一片空白,两手健在却无从下手的感觉。
见她沉默,曾忆昔尾音上扬的“嗯”了一声。
似是在提醒她给个回应。
也觉察到曾忆昔的用意,江月稠不太确信地反问了句:“所以……你就给我睡了?”
你是这么谦让有礼的人?
曾忆昔:“……”
话音落罢许久,场面都是令人感概至极的沉默。
你就给我睡了?
这话起码有两个意思。
把你的床睡了都是事,这要是把人也给睡了,那就完犊子了。
这回挺难得的,倒是曾忆昔破了僵局。
曾忆昔先开尊口,口吻一贯的那么的风轻云淡,“不然,你还想着我们俩一起睡?”
曾忆昔这样一反问,她就明白了,悬着的心跟着放下。
昨晚跟他住一屋的女人喝醉了,还发了疯的要睡他的床……
在床和人之间,他毅然决然地放弃前者以便保护后者。
思忖片刻,江月稠觉得有必要对自己昨晚的行为做一个表态。
“不好意思,昨晚吓到你了吧?我以后不会再喝酒了。”她跟曾忆昔这么承诺。
“就你那点酒量,到也确实可以不必再喝。”曾忆昔瞧着她,笑了笑,“不过,我倒也没被吓到。”
“……那就好。”江月稠点了点头。
她明白,大老爷们就算是被吓到应该也不会张扬,不然就会显得自己跟媳妇一样么。
也希望曾忆昔心里也能像嘴上这么的“大老爷们”,不要跟她计较、介怀昨晚的事。
像在研究什么科研难题,曾忆昔量着她的反应,“你一点都不记得昨晚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江月稠摇了摇头。
她眼下头昏脑涨的,确实没什么印象。
不过么,这就算是以后想起来了,她怕是也不敢承认一些疯狂行径。
如果有什么疯狂言行的话。
明显是不满意她这有些不负责的回答,她眼角余光瞥到曾忆昔蹙眉的动作。
又一阵沉默后。
江月稠试探着问了句:“这衣服……也是你的吧?”
曾忆昔不答反问:“你也有这衣服?”
江月稠:“……那倒没有。”
在她的支付能力和与之相匹配的消费观里,她不会买这种价位的睡衣。
摸着就知道贵。
“也是我非要穿的?”很想知道这衣服为什么会跑到她身上来。
“不然呢?”曾忆昔吊儿郎当地揶揄她,“还能是我硬要你穿的?”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和神态,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问了句废话。
江月稠抿了抿唇:“那我洗干净后,还你行吗?”
不会给她穿一晚,曾忆昔就不要了?然后要她赔一件一模一样的吧。
“不用。”曾忆昔哼了声。
“啊?”江月稠浑身一紧。不会真要她赔吧?
“送你了。”曾忆昔朝她微抬下巴,“你不是喜欢的很吗?”
“……”
倒也没有很喜欢吧?
但江月稠道了声“谢谢”,因为这个回答已经让她很欣慰了。
都超出预期了。
诡异之处还是很多。曾忆昔怎么会变得这么好话?
怕她想跟他同床共枕,要是发生了什么怕到时候不清……所以曾忆昔干脆就把床让给她?
这个行为,她倒是还能理解。
但她要他的衣服穿……这个吧,曾忆昔其实不用给她的。
还有曾忆昔这个反应也很耐人寻味。
他貌似心情还不错,从进来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一种挺轻松的状态,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昨晚的那些过分的要求和行为。
只希望这份和平能够持续的久一点。
一想到昨晚,江月稠忍不住问:“我还做了什么吗?”
曾忆昔语气淡然:“很多。”
江月稠不由地紧张起来:“……比如。”
曾忆昔扯唇一笑:“你拉着我袖子。”
“嗯?”
“让我别走。”
“……”
“我一挪脚,”曾忆昔一字一顿,“你就跟我哭。”
江月稠默了默,好几秒后,给自己的行为想到了个解释,温吞地开了口,“我可能做噩梦了。”
“你那时没睡着。”曾忆昔抬手摸了摸眉骨,“你那眼睛睁的,比我的还大。”
“……”江月稠抬眸看了下他的大眼睛,抿了抿唇,迎着他的视线回答:“那我可能。”
“嗯?”
“把你当成了我爷爷吧。”江月稠。
沉默半分钟。
曾忆昔:“你爷爷还挺年轻。”
“我爷爷年纪确实没那么大。”江月稠低眸叹了口气,“但还是去世了。”
“……生病了?”
“癌症。”江月稠声解释了句。
“什么时候走的?”曾忆昔想起来高中的时候,她爷爷奶奶好像还健在,听她跟人过她老家的事情。
“就高考那会儿。”江月稠。
不过直到高考结束后,江明才告诉她这个消息,她没能见到爷爷的最后一面。
本来觉得爷爷可以能活到一百多岁,觉得他能做村里最长寿的老人,还想以后接带去北城看看。但事实,却又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曾忆昔没再问。
江月稠还有些放心不下:“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曾忆昔“奥”了声,缓声道:“你碎了我——”
江月稠:“……啊?”
“这里的一个杯子。”曾忆昔将那半句话完。
被他这莫名其妙的断句搞得一阵紧张,这回听到的竟然只是个杯子……
杯子么,她应该还能赔的起。于是又缓缓放下了心。
“那杯子是我妈买的。”曾忆昔。
“对不……”
“起”没出来,被曾忆昔断。
他懒着声给她解释那杯子的不同凡响的意义:
“那杯子呢,是给她儿媳妇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