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狗东西是真的喜欢你
人总是要长大的。在成长的这条路上, 会不断遇到新的人,也意味着要不断的和过去分离。甚至有天,连至亲的人也会失去。从前积攒的那些感情、那些关系, 会像天边的这些烟霞一样,慢慢的褪色、慢慢的淡去……
这些她都知道, 她也不患得患失,不苛求永恒。
她和王谨惠, 明显也是这样。
虽然她们现在联系很少, 见了面也没什么话好, 像是陌生的很。但从前,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从幼儿园开始, 她们就在一个学校。江明来接她放学,也会顺道接走王谨惠, 夏天的一根碎碎冰,会掰开分两半, 一人拿一半。学的时候,她们也经常一起上学, 一起放学, 王谨惠家里总是很吵闹,所以便会到她家来。她们在一张桌上,共用一盏台灯写作业……
这条巷子, 她和王谨惠手拉手一起走过无数次。甚至在那些年, 少了王谨惠, 她会觉得相当不自在……甚至在有段时光里,她们可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
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她和王谨惠之间的关系。
……
这表为什么会在王谨惠那里。
为什么王谨惠不告诉她这块表在她那里。
她想要知道这些。迫切的想要知道。
那一阵子,孟澄澄的表让她寝食难安。
她不敢跟老师, 怕老师找家长过来。家里的情况本来就够糟心的,江明和刘梅自己也很辛苦,这些她明白,不想让父母跟着操心。临近高考的每个晚上,她几乎夜夜都失眠。唯一倾诉的对象就是王谨惠,她的眼泪只敢在王谨惠跟前流。
王谨惠明明知道,那时候的江月稠是多么痛苦。她整个人都濒临崩溃,只能用试卷、用题目来麻痹自己……
高考完之后,她那一米七的身高,竟然勉勉强强才够八十斤。
……
时间不会淡化那些沉痛的往事。它成了一道疤,长在心窝里,永远不会褪色。
每每不经意地回想起来,都是一种遍体鳞伤的折辱。
她也是个骄傲的姑娘,也是个被父母捧在掌心的公主……
去也曾那样被人践踏过自尊心。
走到巷口处,风似乎更加凌冽,肆无忌惮地往人她脸上扑。
开始觉得冷,慢慢地,竟又出了一身的汗。风一吹,冷意钻进骨头缝里,连着心都冷冰冰的。
脚下。明明走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但腿脚却都是软的,像是踩在湿黏黏的沼泽里。
……
她整个人六神无主的走着,直到胳膊被人扯住,整个身子被拽到一边,四散的注意力才跟着被拉了回来。
一抬眼,直直地撞上曾忆昔的视线。
曾忆昔站在她跟前,眉眼清冷的厉害,扣着她的胳膊,也像是下了狠劲,捏的她有几分疼意。
路边,送外卖的大叔急刹住了电驴,表情地愤怒冲他们吼了一句:“眼睛瞎了吗?怎么不看……”
也不知道是看见是绿灯,想着争分夺秒的赶时间,还是看到曾忆昔冷沉的那张俊脸,大叔最后没怎么再骂。
曾忆昔这才将她松开,虽然从他身上渡来的气息是热的,但他的脸和语气都还是冷的:“你怎么回事?”
“……”
江月稠抿着唇,默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她整个人心不在焉的,情绪看着很低落,明明就是有事。曾忆昔心知肚明,但也不想强迫她开口,最后也没什么,只是扣着她手腕,把人塞进车里。
江月稠身上一层冷汗,濡湿了贴身的那层薄衫。
在暖意融融的车厢里了个哆嗦。没有风,她也会不寒而栗。
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她看了眼曾忆昔,声了句:“对不起。”
见她主动搭话,曾忆昔忍不住又问了遍:“你怎么了?”
“……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他很少去刨根究底,但江月稠的情绪明显不对。
江月稠犹豫,最后还是把涌到唇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妈想我读博。”她想先听王谨惠的法。想让王谨惠亲口告诉她,孟澄澄的表为什么会在她那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执执拗什么……
“读博?”曾忆昔蹙了下眉。
“我不想读博。”江月稠。
“那你,这是跟阿姨吵架了?”曾忆昔问。
“……也没有吵,就是了两句。”
“……”
她胡诌了几句,想把事情掩盖了过去。
曾忆昔绷着唇,虽然没再多问什么。但心里却觉得,事情不像江月稠表现的这般轻描淡写,直觉告诉他,江月稠压根就没跟他实话。
这种猜测也让他有些不爽。
两人一路上没什么话。
回到家,江月稠了句:“我先回到房间了。”
她想去看看那块表。完,就这么走了。
曾忆昔站在玄关,视线锁住她的背影,眸光暗了暗。
回到房里,江月稠将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抽出那个盒子。
那块曾经被它主人捧在手心到处炫耀,如今却伤痕累累的手表,又一次影响了她的心情。
最后,她抽出了垫在盒子里的那张英语报纸。
这是高三下学期的英语报纸,一整张报纸都是完型填空题。
是完形填空专项训练。
报纸被完全展开后,江月稠看到那被折叠藏在内里的字迹。
字都是用红色中性笔写的,那时候,为了订正修改错题,每个同学都会准备几只颜色不同的笔。
江月稠视线一扫,看到一行字:
“张明发去死。”
“张明发”这个名字,让她觉得有些熟悉,这好像是王谨惠高三时候班主任的名字。
……
在一堆人名里,她看到了王谨惠的父母、老师和同学。
也看到了“江月稠”这三个字。
江月稠去死。
她看着这五个字,像是被人抡了一棍。
毛骨悚然,凉意彻骨。
她再也无法忍受。
这熟悉的字迹戳破了她最后一丝幻想。
从兜里摸出手机,给王谨惠了一通微信过去。
知道王谨惠还在用这个微信号,上次给她送户口本的时候还用的这个号。
可这回的电话没通。
江月稠又了一遍,依旧无人来接。
她不死心,一遍遍地,但那边就是不接。
最后,她敲出一行字:【孟澄澄的手表为什么在你这里。】
给王谨惠发了过去。
那个表,不知道是被刀还是被其他的什么,扎的乱七八糟。
那一道道可怖的疤痕,都像是在宣泄着恨意。
她就这么看着,直到两三个时过去了,王谨惠也没回她消息。
手机捏在手里,电快耗光,机身热的发烫。
直到房门被叩响,她才回过了点神。
拉开门,看着曾忆昔站在外面。
他低眸瞧着她脸上神情和手里的动作,眸光有几分量的意味:“快十一点了,你不洗漱吗?”
江月稠点点头:“我马上去。”
她转身去拿换洗的衣服。
曾忆昔倚着门框,看了她一会儿才走。
她不,也许有她的理由。
洗漱完回房,江月稠想着明天还要上班,也没法再跟不回消息的王谨惠纠缠。
走到桌边,她准备将那些东西一一收拾好。在合起那张报纸时,忍不住盯着那些字看了一会儿。
那个年少时代,和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一笔一划地写下“江月稠去死”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些什么,心情也难以形容,像是翻了颜料桶。
更像是在做一个恐怖的、荒诞的梦。
不过眼下,她还真是拿王谨惠没有什么办法。
王谨惠采用鸵鸟政策,不回消息,在北城装死,她一时半会儿还真不能怎么样。
她还要工作。
接下来的一周,她每天都给王谨惠电话,可她电话不接,文字消息根本也不回复。
像是仗着山高水远,她拿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的心思和注意力始终无法集中,不过好在春节假期复健后的第一周,大家的工作效率惨不忍睹。
贺泛这周一直在跟人掰扯一把油纸伞有几根伞骨好看,到底是奇数视觉效果好,还是偶数效果好……
磨了一周的洋工也没磨出个答案。
然后经过几天的日益升温,这好不容易状态来了,却又到了周末。
江月稠划水划的有几分良心不安,替资本家心疼了会钱。
可能因为曾忆昔也有点MW的股份吧。
不过,江月稠也确信了另一方面的事。
她知道王谨惠肯定是看到了消息。可王谨惠越是这样沉默,也反而证明,她心里有鬼。
——
周五下完班,江月稠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东西,准备做个晚饭。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想那些事,对工作和曾忆昔都没那么热情。
也觉察到曾忆昔好像有点不高兴。
曾忆昔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人,他的那点情绪都写在脸上。
大少爷不开心了,不开心的明目张胆。
周五晚,他们这些普通员工早早下了班,但公司的高层还要开个会。
她没和曾忆昔一起回来。
拎着许多菜品回来,却看到了李志。
李志大年初三就被派到美国出差,也就昨晚才回来,今天没去公司。
他一手拿着一份快件,一手拎着个宠物外出便携包。
暹罗猫倦恹恹的窝着身子,黑乎乎的脸正对着门。
看着他的猫,江月稠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点笑意,觉得这猫的脸好像更黑了些。
李志也冲她笑了笑,问了句:“你有王谨惠弟弟的联系方式吗?
听到“王谨惠”这三个字,江月稠心里一咯噔,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那纸条上的五个字。
但李志并不知道她们的关系碎的四分五裂。他挠了挠头:“她弟弟之前还跟我想要职业呢,刚好有几个比较靠谱的俱乐部青训那边要招人,我还想着要不要把他推荐过去。”
“……有。”江月稠点了点头。
王谨惠是王谨惠,王睿斌是王睿斌。
她这还是能分得清的。
“那孩多大了?”李志问。
“有十八了。”斌子的生日刚好就是元旦,所以现在到了十八周岁。
“那行,这年纪正合适。”李志。
江月稠“嗯”了声,放下手里的一堆东西,从包里拿出手机,把王睿斌的手机号、□□号什么的,通通都发给了李志。
看到李志手里拿着的快件,她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你之前是不是过,让王谨惠送个信给我。那是什么信?
李志“奥”了声,“是曾忆昔给你写的情书啊,他没跟你吗?”
“……”
曾忆昔写的情书……
“就是他去北理那边考试之前,让我交给你一封信,但是你当时没要,我就想着要王谨惠交给你……”
后面的事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王谨惠像是根本就没转交给她。
李志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情况怪令人难堪的,他挠了挠头,还是顶着发麻的头皮,来跟江月稠对答案:“王谨惠……她没给你是吧?”
“……没。”
江月稠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快被抽干了。
李志把那封快件放进公文包里,腾出手去帮江月稠拿东西,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信最后在老师那里,曾忆昔还被请了家长……
“老师还跟曾忆昔他爸,那信是你自己交上去的。”
她没有。
她压根就没看到过那封信。
外面风大,李志催她进楼里面。
走到电梯前,他按了楼层键,让江月稠先进去。
“老师大概怕你们坐一起影响学习吧,后面就把你们调开了。”
“……”
所以,那个时候,曾忆昔跟她换座位,是因为情书吗?
送她到家,李志站门口,忍不住道:“那个,江爷。”
“嗯。”
“那狗东西是真的喜欢你。”
“……”
李志走了,曾忆昔还没回来。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去想那时候的事情。
曾忆昔从北理回来的那天,整个人特别沉默。他一个字没和她,闷着头在旁边收拾他的东西。
他要和她换座位,所以她以为他也是那么想的。
过了两天,曾忆昔又主动跟她了几句话。
那是晚自习后,她在走廊外被孟澄澄几个人拦着。放学后人走楼空,她们的动静却闹得很大。
曾忆昔像是被吵到了,从教室里出来,站门口,视线冷凌凌地看着她们:“你们再弄一下试试。”
孟澄澄她们被他吓到了,嘴硬的跟她撂下句话,也就走了。
“你怎么不跟老师?”曾忆昔单手拎着他的包,站门侧,睨着她。
她没话,在看地上的一堆东西。
过了几秒,曾忆昔又开了口,“……你要不要报警?”
她捡东西的手一顿,绷着泪意:“关你什么事。”
“……”
高中三年。
她跟曾忆昔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五个字——
关你什么事。
那天晚上,天上星光熠熠,人间有徐徐的风。
本是不错的景色,现在回想起来,却因为一些事,一些人变的那么沉痛。
她记得,和曾忆昔擦肩而过时:
他声音极淡地笑了声:“我也是疯了……”
他的眸色比夜还沉,几近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