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然闻言，看向他师尊，安静了一会儿，点头应声道：“好，如果有人来扰我们，我一定把他出去，绝对不让他来扰到我们的。”

    沈家好歹是曾经五大世家之一，其驻地面积极大，而其中的灵植也多。

    沈裴然跟在楼知亦身侧，静静看着他师尊去理那些灵植。

    每一株灵植都需要他师尊去动用灵力，虽然这丁点儿灵力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他师尊的身体……

    “师尊，我们可以慢慢来的……”

    沈裴然轻声道：“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况且沈家在这里不会跑了，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楼知亦闻言，却道：“没事儿，我觉得还好。”

    “上林春在很多年以前，是一座荒山。我将它理出来，花了十年时间。那十年间，我到各个秘境去找寻各种灵植，然后将其种到上林春中。”

    楼知亦一边摆弄着手中的灵植，一边跟沈裴然话，出声道：“但是由于上林春有些特别，那些灵植始终无法被种活，它们被埋在泥土深处，就像是陷入了沉睡似的。”

    “你知道我后来是怎么将它们种活的吗？”

    沈裴然顺从地开口问道：“师尊是怎么做的？”

    楼知亦是在上林春中领悟剑意的。

    “我领悟出剑意的那一日，整座荒山于转瞬之间灵气复苏，如破荒一般，迎来了满目春色。”

    楼知亦给自己的剑意取名为春意，有雪融之后灵气复苏带来春色之意，是生机与希望之意。

    这是他从空灵一族的天赋力量中所领悟出来的。

    “所以，上林春作为宗门五大主峰时，的是只有上林春四季如春。”

    “师尊，可我还未曾看过上林春四季如春的模样。”沈裴然低声道。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还没有见过上林春真正的模样。

    他所见到的上林春，是常年覆雪、寒冽而冰冷的剑峰。

    为什么呢？

    楼知亦闻言，失神了一瞬。

    上林春的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落的呢？

    好像是在他千岁寿元将尽的时候。

    当年，他以春意令上林春灵气复苏。

    上林春算是他道的基础。

    千岁寿元将尽之时，尽管他以秘法暂且欺瞒过了天命，但是属于他的天命还是开始缓慢地侵袭他的道。

    于是，在那一夜，上林春的春景被大雪所掩盖。

    沈裴然望着楼知亦微垂的眼睫，出声问道：“师尊，等到有机会的时候，您还会带我回去看看上林春真实模样的，对吗？”

    楼知亦听到这话，原本摆弄着灵植的手微顿，搭在枝叶间的指尖轻颤了瞬。

    沈裴然继续道：“师尊，我想……上林春中的雪很快就会融化的，到时候师尊带我回去看看上林春复苏后的春景。”

    “好不好？”

    沈裴然将目光落于他师尊轻轻搭在灵植之间的修长手指上，轻声问着。

    楼知亦没法不好，也没法去好。

    于是，他轻声笑了下，开口道：“若是上林春中的雪有融化的那一日，那我就带你回去。”

    “这是师尊对我的承诺。”沈裴然出声道，“师尊可不能再骗我一次，或者失约了。”

    楼知亦微垂着眸，听着沈裴然的话。

    好半晌后，他轻轻应了声“好”。

    楼知亦摆弄完这座院中的灵植，便已经到了午时。

    其间，除了沈裴然偶尔离开过好几次之外，沈裴然一直在旁边陪他，顺带着将院中倒下的院墙给修复好了。

    中午时分，两人暂且离开沈家，在城中一家酒楼用了午膳。

    待到酒楼侍者将所有菜上完离开后，沈裴然出声道：“师尊，您还记得吗？您陪我吃的第一顿，便是燕州的这些特色菜。”

    楼知亦量过桌上的菜品，眼睫微垂时，眸光略微闪烁着。

    他现在已经需要想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这段记忆。

    楼知亦原本想自己记得，可他很快又想起自己已经过不能再骗自家宝贝徒弟的。

    于是，他沉默了下，并未应声。

    沈裴然从一旁取了双筷子，递给楼知亦。

    “师尊还记得我当初给你介绍的这道燕州特色菜叫什么名字吗？”

    楼知亦闻言，看了一眼那道菜，又缓缓抬眸看向沈裴然。

    沈裴然像是浑然不觉般，率先出了那道菜的名字。紧接着，他又将桌上其他特色菜品的名字一一了出来。

    “这道菜带了一些甜意。”

    沈裴然另取了一双筷子，夹了其中一道菜给楼知亦。

    “很好吃。”

    楼知亦慢条斯理吃完后，才应声话。

    沈裴然闻言，漂亮眉眼微弯了下，出声道：“那师尊就要多吃一些。”

    楼知亦一边吃着饭菜，又一边去记刚才沈裴然所的那些菜名。

    他想：既然记忆开始模糊不清了，那他可以再记一遍就好了。

    待到两人出了酒楼，走在长街上时，楼知亦却忽然回眸，望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那座酒楼，沉默了下。

    他好像又忘记了。

    这样的现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不记得了。

    楼知亦忽的停下了脚步。

    燕州明亮光照拂在他周身，他却突然像是感觉不到一丝一缕的暖意了。

    若是，他到最后，连自家宝贝徒弟都忘记了呢？

    沈裴然察觉到楼知亦停下的身形，转眸看去，出声道：“师尊，怎么了？”

    楼知亦回过头来，抬手握住了身边之人的手。

    他也没有骗自家徒弟，只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应声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在这一路上，楼知亦没有再放开过沈裴然的手。

    走过长街，快到沈家驻地前的街道之时，楼知亦察觉到沈裴然与他交握的手微僵了下。

    下一瞬，自街角处蹿出一抹火红影子，很快便至近处。

    楼知亦看清了这抹火红影子的模样，是一只皮毛柔顺漂亮的红毛狐狸。

    狐狸意欲靠近楼知亦，却被沈裴然出手，隔绝在数步之外，始终无法上前来。

    楼知亦听见狐狸低声呜咽的声音，眸光轻垂，与那双澄澈明亮的狐狸眼对上。

    他出声道：“好漂亮的狐狸。”

    其实，他是很喜欢毛茸茸的。

    他好像记得在从前，在顾雪微外出历练之时，他还过翼州是有很多毛茸茸的，走在路上，没准儿就能撸到漂亮可爱的毛茸茸。

    楼知亦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低声呜咽装可怜的狐狸身形顿时僵了下。

    沈裴然亦是转眸看向他师尊，似乎有些不太确定道：“师尊，您……”

    楼知亦以为沈裴然又要委屈巴巴的他竟然夸一只狐狸就不夸自己了，复又解释道：“我就而已。”

    “虽然这狐狸漂亮归漂亮，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他不会变心的。

    沈裴望着自家师尊，心里不知道该是难过一些，还是该开心一些了。

    他师尊现在连妖皇扶都忘记了，证明他师尊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楼知亦同沈裴然话间，僵在原地的狐狸周身蓦然涌现出阵阵火红光华。

    旋即，自火红光华间缓步走出身着红衣的妖皇扶。他睁着一双澄澈赤眸，看向楼知亦，道：“你又不记得我了？”

    楼知亦闻言，迟疑之间，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沈裴然身形微动，将人挡在了身后，平静道：“我现在暂且不想对你动手。”

    他抬手解除了易容伪装。

    妖皇扶神色不甘地盯着被沈裴然挡在身后侧的人，出声问道：“为什么你又把我忘记了呢？”

    楼知亦感受到妖皇扶周身气焰，虚空之中隐约带着几分火意，猜测出那狐狸的身份。

    妖皇扶。

    可他不想跟妖皇扶话，只想快些回去继续修复灵植。

    他想了下，开口对沈裴然道：“我们可以任性一点儿。”

    “好。”

    沈裴然应了声，转瞬祭出起相思长剑。

    剑意横扫而过之时，剑域骤然降临，笼罩于周遭虚空，朝着妖皇扶挥斩而去。

    妖皇扶艰难抬手，却是硬生生挨了那一记剑意。

    他闷哼一声，唇角处溢出鲜血，眼睁睁看着沈裴然带人离开，出声喊道：“我这次来，只是想问一件事，就一件事。”

    “剑尊，很多年前，你曾去过翼州。”

    妖皇扶的声音间带着几近轻颤的祈求与询问，他迟疑而又心翼翼的问道：“那一次，你是不是救过一只倒在路边快要死的狐狸？”

    当年，他尚且弱之时，受尽各种欺辱，还被赶出了狐族。他一身都是伤，又冷又饿，走了很久很久，是浑然不知天日的久。

    他倒在路边的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濒临死亡之际，是一个路过翼州的神秘人救了他。

    他不知道这个神秘人是谁，也看不清这个神秘人的身份，只知道这是一个很强大的神秘人，强大到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将三只爪子都踏进死亡的他给救了回来。

    那时候，他意识陷入模糊之中，只记得神秘人在临走之时，夸了他，：“好漂亮的毛绒绒啊……”

    后来，他一直在找这个神秘人。

    可他不记得神秘人的模样，也不知道神秘人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是用剑的。

    用剑的那么多，他怎么知道他的恩人是谁呢？

    他找了几百年，直到某一日一道剑意横空劈碎他的坐撵。

    这人用剑，能败他，还夸他的皮毛，：“好漂亮的皮毛，最适合用来编剑穗了。”

    他被荆酒败之后，悄悄跟在荆酒身后。临出翼州前，荆酒把剑丢了，将他彻底甩掉。

    他失魂落魄了好久，然后把那柄被丢掉的剑给捡了起来。

    那柄剑是荆酒送给他的，他千万不能弄丢了。否则，将来就找不到荆酒了。

    荆酒还夸他皮毛漂亮，最适合编剑穗了。

    于是，他想了很多办法，将自己色泽最漂亮的毛发变成了一根最漂亮的剑穗，算去送给荆酒。

    可荆酒是骗他的。

    荆酒不叫荆酒，叫沈意。

    可沈意也是骗他的。

    沈意不叫沈意，叫楼知亦。

    剑尊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再也不要相信剑尊了。

    可如果剑尊本就是他找了几百年的救命恩人呢？

    他还眼睁睁看着十年前那场天罚劈在剑尊身上而无动于衷。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就心痛难耐，煎熬了整整十年。

    他想要亲口问一问剑尊。

    “剑尊，您是不是救过一只快要死的红毛狐狸啊……”

    妖皇扶已经看不见楼知亦的身影了，可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声音轻细，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一般。

    “我应该也救过很多的动物。”

    走进沈家后，楼知亦如实道。

    沈裴然将大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看向他的师尊，应声道：“我知道。”

    他的师尊一直都是个好人。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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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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