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久到他好像已经彻底沉沦在这个梦境之中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的意识好像听到了谁在喊他，在唤他“师尊”。

    他想：他应该醒来了，他的徒弟还在等他。

    楼知亦从沉睡中醒来时，神思恍惚了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

    不知何时，沈裴然已经坐在了他身边，轻声唤道：“师尊，您醒了。”

    楼知亦缓缓坐起身来，抬手揉了揉额角，才出声问道：“这一次，我又睡了多久？”

    “并没有多久。”沈裴然答道。

    “真的吗？”

    楼知亦迟疑了下，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境里，我听到了你喊我的声音，然后便醒了过来。”

    沈裴然慢慢伸出手去，将楼知亦拥进怀中，下巴轻搁在他师尊的肩头处，轻声道：“只要师尊醒过来了，就好。”

    “师尊，您还记得在沉睡之前，我们的约定吗？”沈裴然问道。

    楼知亦思索了好久，道：“你，等我醒了以后，我们就去种树。”

    “师尊都还记得。”

    沈裴然慢慢放开他师尊，站起身来，解释道：“我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了。”

    楼知亦点头应声道：“那我这就起来了。”

    罢，他下床顺势站起身来。

    兴许是睡得太久了，楼知亦动作不稳，身形往前倒去。

    沈裴然连忙伸出手，将人扶稳，声音轻缓道：“师尊别动，我来帮师尊穿衣吧。”

    旋即，他又问道：“师尊今日想穿什么色的衣裳？”

    楼知亦想了下，下意识抬手去碰自己的头发，顺势缠绕过一缕发丝在手指间。

    那缕发丝在他指间，是分明的雪白。

    “穿红衣吧，好看一些。”楼知亦道。

    沈裴然轻声道：“师尊无论怎么样，都好看。”

    “你就会哄我。”

    楼知亦眉眼微弯，轻笑了下。

    他看见沈裴然从一旁取了一套衣裳过来，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你买给我的新衣吗？”

    沈裴然应了声，让楼知亦将手伸出来。

    他将手中的衣裳给他师尊慢条斯理地穿上，旋即又从一旁取了腰带来，帮他师尊系上。

    做完这一切后，沈裴然往后退了半步，开口道：“师尊，好了。”

    楼知亦闻言，思忖一瞬，在沈裴然面前转了一圈，问道：“好看吗？”

    “好看。”沈裴然应声道。

    于是，楼知亦垂眸去瞧。

    漂亮的红色，明艳之中又带着些许温柔。殿中烛光轻轻照拂之下，衣间泛着微微流光，颜色鲜明而好看，连带着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几分鲜活与生机。

    沈裴然问道：“师尊喜欢吗？”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人，我也喜欢。”

    沈裴然闻言，眼睫轻轻眨了下，认真道：“那我往后每日都给师尊送礼物好了。”

    楼知亦听见这话，抬眸望去，迟疑道：“那这也太奢侈了些。”

    沈裴然走上前，将他师尊垂落在身前的那缕雪发撩至身后，解释道：“可我想让师尊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

    “我也想……”

    楼知亦想到在梦境中的情景，出声道：“我也想你每日都是开开心心的。”

    “只要师尊一直陪在我身边，那我每日就是开开心心的。”

    沈裴然话间，将楼知亦拉至椅子前坐好，然后为他师尊束发。

    楼知亦道：“可是，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太一样？”

    “我做了一个梦。在梦境里，我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可你看起来一直都不太开心。”

    “于是，我就问你，要怎么样做，你才能开心一些呢？”楼知亦轻声道，“你告诉我，得到我，是你最开心的时候。”

    沈裴然为楼知亦束发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所以，他师尊也都快想起来了吗？

    “师尊，您是不是也想起了些什么？”

    沈裴然开口询问的声音间带着几分低哑之意。

    楼知亦道：“想起了很多事情。”

    沈裴然替楼知亦束好发后，才回答了他师尊的那个问题。

    “那时候，我以为只要得到了师尊，您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所以，我想了很多种方法，想要得到师尊。”

    越是想与渴望那样的一份干净，便越是求而不得。

    于是，他对于他师尊的欲念会愈演愈烈。

    “我装着乖巧与无辜，去骗师尊，才把师尊骗到了手。”

    因为他师尊太干净了，所以他觉得他师尊会喜欢的，一定是干净乖巧的人。

    可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卑劣。

    楼知亦察觉到沈裴然已经将他的发束好，就伸出手去，握着沈裴然的手腕，将自家徒弟拉到了身前。

    沈裴然慢慢蹲下身来，目光与他师尊持平。

    楼知亦亲昵地捏了捏沈裴然的手腕，认真道：“我从前听过一句话，叫做……”

    “在喜欢的人面前，所有的手段都不叫哄骗和心机，那叫撒娇。”楼知亦靠近了些，轻声问道，“宝贝徒弟，你懂吗？”

    沈裴然安安静静地望着他师尊，好半晌后，才应声道：“现在我懂了。”

    “师尊也喜欢我，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现在明白就好了。”楼知亦道。

    他抬手碰过自己的头发，又：“头发已经束好了吗？那我们就去种树吧。”

    “好。”沈裴然点点头，站起身来。

    两人走出寝殿之时，迎面掠来十余道灵讯，转瞬落入楼知亦手中。

    楼知亦垂眸，粗略一扫。在他手中，有十二道灵讯。

    这些灵讯是顾雪微传给他的。

    原来……这一次，他沉睡了一年之久。

    “刚才，你我并没有睡很久，可是我睡了快一年啊。”楼知亦轻声低喃道。

    他与沈裴然分别十年才相见，相处不过一个月，就是雍州秘钥现世之事。

    自那之后，他时常陷入沉睡，一开始是三日，然后是五日，之后是半个多月，而这一次是一年。

    下一次呢？

    沈裴然轻声解释道：“但我觉得一年并没有很久……”

    上一世，他得知了他师尊的天命之后，难过得要命。他想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有办法救他师尊。

    他对于他师尊的情况，无能为力。

    他无法去想他师尊离开之后的日子。

    于是，他找到一个所谓的上古契约，叫做同生契。

    他以为同生契可同生死，便哄骗得他师尊与他定下了这契约。

    然而，同生契同生，不同死。

    同生契契主是他师尊，就意味着这所谓的同生是指他要活够他师尊活过的一千年，才能死去。

    好可笑的契约。

    他等一年、两年，甚至是十年，都不算长，九百多年那才算久。

    好半晌后，楼知亦出声道：“下一次，如果我再睡这么久的话，你一定要喊醒我，要把我摇醒。”

    他掩于袖间的指尖慢慢蜷缩起来，解释道：“我不想被偷走时间。”

    沈裴然闻言，轻声应道：“好。”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两人穿过长廊后，沈裴然探出手去，转瞬撕裂虚空，带着楼知亦穿梭于虚空之中。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两人便来到了雍、翼、燕三州交界处。

    周遭环境变幻过后，楼知亦抬眸望去。

    入眼处是一片荒寂的平原，地域辽阔，魔气、妖气与灵气共同肆虐于此地。四周没有一处生命的迹象。

    沈裴然将人放开之后，往前走了几步，又回眸看向他师尊，轻声喊了一声：“师尊。”

    “嗯，我在。”

    楼知亦听见声音，应了声，抬眸望去，以为自家徒弟有些紧张，想要同他话再行动。

    楼知亦等着沈裴然将要的话。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沈裴然接下来想同他所的话，就像是自家徒弟只是想喊喊他而已。

    楼知亦看着不远处的沈裴然，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许不太好的预感。

    他下意识往前奔去。

    可沈裴然已经取出了九州秘钥，与世界树核心。在他手中，还有地下黑市之主的世界树旧址，也就是所谓的世界树树干。

    这些等同于数件神器的东西齐聚，在那一瞬间，周遭肆虐而过的力量被迅速聚集起来，凝实成无形的屏障，犹如迷雾一般，将内里彻底隔绝开来。

    这道屏障阻止了楼知亦的继续前进。

    他脚步微顿，望着眼前根本看不分明的虚空之地，缓缓抬手。

    当他的指尖触及到那道屏障之时，自迷雾中缓缓倾涌出丝丝缕缕的绯色薄雾，温柔地缠绕过他的手指。

    楼知亦很快辨认出这些漂亮的绯色薄雾正是自家徒弟的血脉力量。

    为什么世界树的复苏，会出现沈裴然的魅魔血脉力量？

    还有……

    他看见沈裴然刚才的模样与神情，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切般，清楚世界树复苏时的情况。

    那些缠绕于楼知亦手指之上的绯色薄雾攀附而过，顺着他的手掌，以颇为亲昵的姿态缓缓交织在他手腕间。

    那截手腕上还戴了一根红绳，这是当年在清泽山秘境前沈裴然送给他的感应铃。

    绯色薄雾轻覆于那根红绳间，交织出明艳的色泽。

    紧接着，这些绯色薄雾没入他灵脉之中，原本隐约带着疼痛的地方被薄雾轻轻抚过，似缓解了疼痛般。

    沈裴然对于世界树复苏的情况如此了解，只能证明他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情景。

    是在上一世，在他陨落之后的时间里，在他不知道的以后。

    而且，在这其中，就隐藏着他与沈裴然双双重生的秘密。

    楼知亦沉默良久，眼睫轻轻一颤。

    他明明对沈裴然过，不要做傻事的。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对沈裴然过，不要因为他而去做傻事。

    若是要想重生，达到逆天改命，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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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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