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然听到声音的那一瞬，思绪顿了好半晌，然后转头，缓缓垂眸，看向话的少年。

    少年一袭如雪白衣，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形笔直，如凌凌青竹。其声音间虽未褪稚气，却似带着空灵般的清雅之意。

    “我找一找。”少年半垂下眸，从储物空间中又取出五块灵石来，继续出声道：“然后再来一些其他的吃食，分开装就好。”

    少年见执事依言去做，开口喊道：“谢谢啦。”

    将自己要买的东西完后，他隐约察觉到从一旁投落而来的目光，转眸望了过去。

    少年见眼前这人手中拿着那袋糖怔怔出神，也未曾离开，便轻眨了下眼，解释道：“我已经替你付过钱了，你现在可以吃糖了。”

    “你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买东西吗？在这城中，我觉得只有这家店的糖最好吃了，甜而不腻。”

    沈裴然听见他师尊的声音，蓦然回神，很快迎上了一双清润明亮的眼睛。

    他慢慢蹲下身去，目光与少年的视线持平。

    如此，他师尊就不必仰着头看他了。

    少年瞧见眼前这个很是好看的人蹲下身的举动，又轻眨了下眼。

    他想到什么，就什么，开口道：“你是我见过这么多大人里面，第一个蹲下来跟我话的人。”

    少年夸赞道：“哥哥，你好有礼貌啊。”

    沈裴然微动了下唇，声音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之意，像是来之不易般，低低出声道：“谢谢……”

    旋即，沈裴然又轻声问道：“师……你是来这家店买过很多次糖了吗？”

    “是啊。”少年点点头，应声道：“我在这里待了差不多两个月，基本上每隔几日都来这家店吧。”

    沈裴然看着他师尊，本欲再些什么的，正值此时执事弟子已经将他师尊要的东西装好，拿了过来，断了他即将要出口的话。

    “这位客人，这些就是你要的东西。”

    执事弟子罢，将手中几个袋子一起递给少年。

    少年抬手接过后，又道了声谢。

    沈裴然望着少年接过那几个袋子，然后转身离开。

    少年跨过门，一袂雪衣衣角于光下沾染上温暖的光泽。

    他突然回过头来，看向仍旧半蹲在原处的那个人，挥了挥手，轻声笑道：“再见呀。”

    沈裴然怔神许久，直到店中执事出声询问时，他才回了神，站起身来，望着自己手中的纸袋子，从中取了一颗糖出来，放进嘴里。

    丝丝缕缕的味道自他唇舌之间慢慢散开了来。

    他仿佛听见有道声音在他耳畔轻声问道：“甜吗？”

    “这味道是甜的，谢谢。”

    沈裴然低声着。

    执事弟子先是为眼前这个客人前半句话得一愣，旋即听到后半句话，还以为是对他的，连忙摆手道：“不用谢，不用……”

    他话音未落，店中已经没有了沈裴然的身影。

    执事弟子话语微微顿了下，有些不解的道：“我刚才在对谁不用谢来着？”

    他今日是怎么了，感觉奇奇怪怪的？

    少年周身似带着风般，跑过长街，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是一个并不大的院，院内种有几棵灵植，开得枝繁叶茂。

    他将自己买的吃食放在桌上，转而去找前几日得到的那枚核桃，声喊道：“核桃？核桃？我回来了。”

    少年刚一走进屋，那枚核桃便从屋内蹦了过来，落入他手中。

    核桃嚷嚷道：“不要叫我核桃，我才不是核桃，我是世界树核心。”

    少年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出声道：“可我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树核心，就觉得你是一枚核桃。”

    “不是核桃，不是核桃，不是核桃。”

    “好吧好吧，重要的事情三遍。”

    少年拿着核桃回到院中，坐在石桌前，一边开纸袋，取了一颗糖放进嘴里，一边又道：“核桃，我今日在买糖的时候，遇见了一个……”

    核桃：“……”

    “你遇见了什么？”

    少年想要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忘记要什么了。

    他皙白眉心轻轻蹙起，迟疑道：“核桃，好奇怪，我忘记我要什么了。”

    核桃在桌上滚了滚，才道：“年纪，忘性就这么大了吗？”

    “核桃怎么能胡八道呢？”

    他忘性要是大，怎么可能连上辈子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少年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含在嘴里的那个糖吃完了，也没想起些什么，便开口道：“反正我今日肯定遇上了一些开心的事。”

    这个世界玄而又玄，没准儿他今日遇见的事情是什么他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少年也并未深究这件事，只是随遇而安。

    快至黄昏时，院门前传来敲门声，少年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将这院子租给他的老者。

    “楼啊，隔壁院子现在已经住了人了，你平日里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找找他，他看起来性格不算坏，是个好相处的。”

    “懂啦，谢谢。”少年应声道。

    待到老者离开之后，他才从门前探出半个身子去看隔壁院门前。

    正巧隔壁租客就站在院门前，少年瞧见那身着墨衣的人，眸光微转了下，主动出声道：“你好，你是新搬来的人吧，我就住在你隔壁。”

    少年从院门前站出来，开口道：“我叫楼知亦，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来敲我的门哦。”

    楼知亦罢，又抬眸看了过去。

    长长的巷之中，黄昏余晖倾泻过高高的院墙，半暗半明的光影投落于站在不远处的那人身上，漂亮至极。

    这个人长得……真好看。

    楼知亦默然心着，便听见这么好看的人出声介绍自己，道：“我叫沈裴然。”

    沈裴然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来到楼知亦面前，慢慢蹲下身去，将自己那袋糖取了出来。

    楼知亦望见沈裴然手中颇为熟悉的纸袋子，开口道：“你也喜欢去东街那家店铺去买糖吗？我也喜欢。”

    沈裴然轻声道：“这是我今日第一次去那家店……”

    “有人告诉我，那家店的糖是这城中最好吃的糖。”

    楼知亦闻言，点点头，应声道：“知音啊，那个人有品味。”

    到此处时，他微微抬眸，又看了一眼沈裴然，夸赞道：“你也是。”

    “我第一次来这里，对这四周不太熟悉，若是往后有需要的话……”沈裴然道。

    “可以来敲我门哦，我带带你。”楼知亦道。

    “谢谢你。”沈裴然递上手中的糖，“这袋糖送给你，可以吗？”

    楼知亦被沈裴然这语气给弄得一愣，心道这么好看的人，送个礼物，还用得着是这么心翼翼的语气，还怕被拒绝吗？

    容貌，应该是眼前这人无所不利的优势。

    “可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楼知亦想了想，道：“这是你买给自己品尝的糖，我怎么能要呢？”

    “不过，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收你一颗糖，当做礼物好了。”

    楼知亦罢，伸出手去，在沈裴然面前慢慢探开掌心。

    沈裴然略微垂眸，轻声道：“好，都依你。”

    他从纸袋中取了两颗糖出来，放在楼知亦掌心，问道：“两颗糖，可以吗？”

    “可以。”楼知亦肯定道。

    他微微收拢掌心，越过沈裴然望了望，问道：“你今日才来，肯定要收拾院子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楼知亦边着，边走回自己的院子，又回头道：“下次再见呀。”

    “好。”

    沈裴然轻轻应了声。

    他身处光之中，在这十万年之间，第一次生出一种对余下千年的期盼。

    楼知亦回到院中，摊开手中的那两颗糖，声对核桃道：“我今日遇见一个好好看的人。”

    核桃不以为然，反问道：“有你好看？”

    “那可比我好看多了啊……”

    楼知亦从未遇见过如此符合他审美的人。

    核桃闻言，很明显的一愣，出声道：“我不信，还能有比你好看的人？”

    楼知亦听见这话，轻声笑道：“我一个孩儿哪里好看了？我今日见到的那个人才好看呢。”

    “我不信。”核桃道。

    “改明儿我带你去见见，他就住隔壁，是我们的新邻居。”楼知亦道。

    黄昏已至，楼知亦很快走进膳房，简简单单做了今日的晚膳。

    勉勉强强，不能算是好吃，只能算可以吃。

    他还在长身体，不能挑食。

    “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要不你明日出去改善改善伙食吧？”核桃出声道。

    “我也想。”楼知亦轻声叹道，“但是我给自己规定了，一周只去一次酒楼改善伙食的。捡到你那一日，我才去过，还没到七日呢。”

    “为什么你不住家里呢？”核桃问道。

    它记得像人族，一般都是以家为居住地的。

    楼知亦道：“我好可怜，我已经没有家了。”

    “抱……抱歉，我不知道。”

    核桃突然结巴起来，它知道人族是很在意亲情这种事儿的。

    “没关系。”楼知亦摇摇头道，“我以后会亲手去建造我的家。”

    至少要有一座山那么大的地盘，要种上灵植，要风景好，是常年如春的那种就最好不过了，他喜欢春日。

    还有……要是有机会的话，他想养一只毛茸茸的动物。

    他之前在空灵境看到好多毛茸茸的崽崽，都很可爱。

    只是，那些崽崽都是他娘亲的族人，他是不能养的。

    “那你之后就住这里了吗？”核桃问道，“这里是你的家吗？”

    楼知亦道：“我去我爹之前待过的那个宗门，那里好像是学剑的地方。”

    核桃已经快万年没现世过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剑的宗门，只是应声道：“那我跟着你好了。”

    “可以，你不是你是什么世界树核心吗？”楼知亦道，“那我到时候就把你种在山上，等你长成什么世界树？”

    “你现在还种不了我的，没有合适的契机，我是不会变成树的。”

    楼知亦闻言，笑了笑，道：“慢慢来嘛，我还有九百八十八年那么长的时间呢，总会帮你找到复苏契机的。”

    核桃反驳道：“九百多年哪里长了？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出来会吓着你的。”

    “难道是一万岁？”

    “我已经活了十万岁了。”核桃道。

    “那是挺老的了。”楼知亦点点头道，“可我又不是树。”

    对他而言，九百八十八年已经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了。

    他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了。

    翌日清，楼知亦起床之后，收拾好自己，又来到膳房，面对冷寂的膳房，他愁眉苦脸地伸出手去。

    “要不你还是出去吃早膳吧？你不是隔壁来了新邻居吗？还长得比你还好看，你去约他吃早膳呗。”核桃出声道。

    楼知亦闻言，神情微顿了下，略有奇怪，开口道：“我跟你的，隔壁来了个特别好看的新邻居？”

    “对啊。”核桃道，“你忘性这么大？”

    楼知亦轻声笑了下，反驳道：“我忘性才不大呢。”

    他可是从就过目不忘的，怎么可能会忘性大？

    不过……

    隔壁长得特别好看的新邻居？

    楼知亦转身出了膳房，朝院门走去。

    他很快出了门，来到隔壁院门前，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没过多久，院门便被开。

    楼知亦略一抬眸，望着缓缓蹲下身来的人，心道果真是个特别好看的人。

    “你要去早市吃早膳吗？如果要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楼知亦出声道。

    “好。”沈裴然答应道，“等我一下。”

    待到人再次出来时，楼知亦眼睫微眨了下，慢吞吞道：“那个……就是孩儿可能比较健忘。”

    “你可以再把名字告诉我一次吗？”

    “沈裴然。”沈裴然开口道，“我叫沈裴然。”

    楼知亦记了记这个名字，应声道：“这次我记住了。”

    “没关系，你忘记了，下一次再问我的时候，我还是会回答你的。”沈裴然道。

    楼知亦闻言，心里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迟疑问道：“可是，记不住你的名字，你不会生气吗？”

    “不会生气的。”

    沈裴然看着他师尊，轻声道：“我不会对你生气的。”

    楼知亦想了想，道：“我还是得努努力，不想忘记你的名字。”

    沈裴然望着眼前玉雪精致的少年，缓缓伸出手去，似乎是想碰一碰他师尊，却很快被躲开了。

    他落空的指尖微微缩了下，紧接着便被他师尊伸出来的手给握住。

    楼知亦抬手握了握沈裴然的手，道：“可以握手，不能摸我脑袋。”

    “我听被摸脑袋，会长不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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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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