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亦接着那朵合欢花，又听见这一声道歉的话，轻声笑了下，出声道：“这位道友，你为何要一直道歉呢？”

    “这花落下来，砸到我头上，应该也不是你控制的才对。”

    沈裴然修长手指仍旧搭在那支花枝之上，听到这话，指尖微微收拢了些许。

    半晌后，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声解释道：“可这花是从我院中长出来的。”

    楼知亦闻言，认真想了下，点点头，应声道：“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了。”

    罢，他收回轻抬的眸光，穿过那一地的花枝光影，很快来到了那座熟悉的院落门前。

    楼知亦取院门钥匙之时，看见了微拢掌心间那朵绯色的合欢花，神思微微一顿。

    他在心里问道：“核桃，上一次我们住这里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合欢花？”

    “是吧。”核桃回答道。

    楼知亦又心道：“那时候，我们隔壁院子住了人吗？”

    那时候，他们有新邻居吗？

    楼知亦本是该第一时间否认这种猜测的，可他今日所见，让他心中生出了些许的迟疑与迷茫。

    他向来过目不忘，不会忘记自己曾经遇见过的每一个人，更不用是这样一个很是好看的人。

    可他今日却迟疑了。

    听到楼知亦的疑惑，就连核桃都开始不确定起来，传音道：“我也不知道了。”

    楼知亦轻眨了下眼，将钥匙取出来，开院门。

    不知为何，楼知亦临进院中时，他下意识抬眸望去，望见仍旧坐在院墙之上的人。

    一袭雪衣在周遭春色的掩映之下，迎着明亮光，漂亮至极。

    正值适时，坐在院墙上的人垂眸望了过来。

    楼知亦与他相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他心中微动，然后出声问道：“道友在院墙上为难，是想将斜弋出院墙的枝丫给收拢回去吗？”

    沈裴然抿着唇，略有些紧张的开口道：“这些枝丫斜了出来，掉下来的花会落到外面去的。”

    他一边着，一边抬手想要去收拢那些花枝。

    花枝在沈裴然的摆弄下，微微摇曳起来。

    这一动，便又有几朵开得正盛的合欢花飘落了下来。

    楼知亦顺着其飘落的轨迹，目光落进了自己的院中。

    那几朵绯丽的合欢花落在了他院中。

    楼知亦轻抬了下手，指尖有一抹灵力涌出，将那几朵合欢花牵引至自己手中。

    他望着手中的几朵合欢花，轻声道：“若是道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你的。”

    随着楼知亦话音落下，院墙上轻细的动静彻底转瞬消失。

    沈裴然的声音随即响起，应声道：“好。”

    在等人开院门之时，楼知亦仍旧捧着那几朵合欢花。

    “咔啦”一声，院门被开，显露出站在院内那人的身形。

    楼知亦抬了下眸，看过去的同时，将手中的那几朵合欢花也递了过去，出声道：“这是掉落到我院中的那几朵花。”

    “物归原主。”

    沈裴然微微垂眸，望着他师尊捧过来的那几朵合欢花，轻应了声，将那几朵合欢花拿了过来。

    对方泛着微凉的指尖轻轻接触过楼知亦温暖的掌心，那抹微凉却转瞬抽离，似蜻蜓点水般，轻轻点过了他心中。

    楼知亦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开口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沈裴然很快收了那几朵合欢花，侧过身体，让他师尊进入院中。

    院中构造简单，甚至可以是清冷至极。可是却因为院角落那棵花枝繁盛的合欢树，而多了几分艳丽的春色。

    楼知亦走进院中，缓步来到那棵合欢树下，出声解释道：“我平日里对于各种灵植有一定的了解，也掌握了该如何养它们的能力。”

    话间，他抬起手来，手掌轻覆于合欢树树干之上。

    在他掌心中，有灵力转瞬倾涌而出，将整棵合欢树笼罩于其中。

    合欢树间亦是响起轻细的响声。

    楼知亦的做法却与此前沈裴然算用手将那斜出去的花枝给拿回来的做法有所不同。

    在他灵力的掌控之下，合欢树微微摇曳着，迎着天光，慢慢收回了那几支斜倚出去的花枝。

    好半晌后，楼知亦睁开眼来，掌心灵力消散。

    他收回了手，转眸看向站在院中的人，开口道：“现在已经就好了。”

    沈裴然迟疑着，轻声道：“谢谢你。”

    “不客气。”楼知亦走过去，解释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待到距离被拉进了不少，楼知亦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眼尾处有一颗精致的泪痣，正好是落在了此前那支花枝微微点缀之处。

    分明已经没了那朵合欢花作点缀，可楼知亦却无端觉得眼前这抹泪痣……似比那朵合欢花当点缀还来得妖冶几分，仿若在诉着勾魂摄魄的惊艳。

    楼知亦临走之前，想到些什么，对送他出来的人开口道：“近段时间里，如果下一次还有关于灵植方面的问题，也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隔壁院子的。”

    沈裴然迟疑了很久，才道了声“好”。

    楼知亦已经走到了自己院落的院门前，才听见了这一声“好”。

    他转眸看了下仍旧站在隔壁院门前望着他的人，默然心好像……这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

    一个不善言辞的……美人。

    回到院中后，楼知亦量着与当年没什么两样的院落，抬手掐诀，施了几遍洁净术，将整个院子上上下下都扫过后，才停了手。

    核桃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爱做善事。”

    楼知亦走进屋，应声道：“只是力所能及之事而已，再了……”

    他想到隔壁院落中的那个人，话音微顿了下。

    核桃没等到下文，忍不住出声问道：“再了什么？”

    楼知亦取出了袖中的那朵合欢花。

    核桃见状，不解道：“你不是将这些花花还给那个人了吗？怎么又拿出来一朵？”

    “我只是把掉落在我院中的那些花给还了回去而已。”楼知亦道。

    适才站在隔壁院门前，等人开门时，他手中捧着那几朵合欢花。

    他想了缓缓一瞬，并未将一开始收进袖中的那朵合欢花一同还回去。

    “那这是哪一朵来着？”核桃问道。

    楼知亦答道：“最开始砸我额头上的那一朵。”

    “难道是因为它砸了你的头，所以你把它藏起来，算拿它来出气吗？”核桃猜测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

    楼知亦觉得自己脾气已经很好了，他忍不住道：“核桃，你还真是一棵树啊，不懂人类的关系和心思……”

    核桃轻声喃喃道：“这句话好熟悉啊。”

    “熟悉吗？”

    楼知亦反问了一句，并未在意。

    他将那朵开得正盛的合欢花以玉盒装着，保存好了开得正盛的灵性。

    来到荆州的第一日，楼知亦并未出门。

    待到第二日时，他起了个早，收拾过自己，出了门。

    熟悉的长街，熟悉的早市。

    熟悉的各种食物香气瞬间唤回了楼知亦当年在早市中的记忆。

    他很快来到了那家卖馄饨的摊位前，出声道：“店家，我要一碗馄饨。”

    店家老者出声道：“好嘞，这位客人先坐，很快就来。”

    楼知亦随意扫了一眼，便道：“店家今日的生意好像很好。”

    老者听见这话，抽空回眸看上一眼，解释道：“没位置了啊……”

    他随手一指道：“要不这位客人去问一问坐在边上的那位客人愿不愿意拼桌？要是那位客人不愿意的话，客人您可能就得等一会儿了。”

    楼知亦顺着店家的指引，望了过去，瞧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旋即，他轻声道：“好吧，我去试试，或许可以呢。”

    “请问我可以和你拼个桌吗？周遭没有其他位置了。”

    当声音传过来时，轻垂眸光的沈裴然僵了瞬，缓缓转眸，望向楼知亦。

    楼知亦眉眼微弯了下，轻笑道：“好巧。”

    他指了指沈裴然对面的空位置，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和你拼个桌吗？”

    沈裴然微顿过后，应声道：“可以。”

    “谢谢。”

    楼知亦道了声谢，然后坐在了沈裴然对面。

    桌两方安静下来。

    半晌后，楼知亦开头道：“你看起来好像有些紧张，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和别人坐在一起吃过饭吗？”

    沈裴然闻言，看向楼知亦，摇头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呢……”

    楼知亦有些好奇。

    是因为……怕自己再错话，让师尊难过了。

    沈裴然眼睫轻颤了下，并未出声应答。

    楼知亦继续道：“你是近几年才来荆州的吗？”

    “不是。”沈裴然道。

    “那就是在荆州已经住很多年了。”

    楼知亦轻声低喃着，又解释道：“我大概是十多年前的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沈裴然望向他师尊，神情间有些茫然与无措，低低应了声：“嗯。”

    楼知亦望见对面那人面容间无辜又无措的神情，不由得笑了下，认真道：“或许我们以前见过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总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楼知亦轻声道。

    这一点并不假。

    当他昨日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便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嗯……”

    沈裴然不知道该些什么，要些什么，只能又轻应了一声。

    楼知亦问道：“我们这么有缘，要不要交换一下彼此的灵讯？”

    沈裴然闻言，怔怔看着楼知亦。

    他想了好一会儿，迟疑道：“交换灵讯，是为了做朋友吗？”

    楼知亦想了下，解释道：“其实，也不一定是做朋友。”

    还可以是为了别的关系。

    只是，别的关系在最初的时候，都是由朋友延伸而来的。

    沈裴然想到了十余年前与他师尊分开的那一次，薄唇微动，想要些什么，却因为店家端来两碗馄饨的举动而被断了。

    “来啰，这是两位客人各自点的馄饨。两位客人慢用啊。”

    楼知亦转眸，对店家道了声谢，将其中一碗馄饨推至对面那人的面前，又才取了另外一碗馄饨，以瓷勺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整个过程中，楼知亦秉承着“食不言”的原则，没再出声。

    沈裴然看着他师尊，怔怔失神，心中涌现出一种怅然若失之意。

    馄饨还是记忆之中熟悉的味道，楼知亦慢慢将那碗馄饨吃完之后，见对面的人还没吃完，便等了一会儿。

    长街上已经洒满了光。

    来来往往的修士之中，已经不再像十余年前那样，大街上只看得见道修，却瞧不见一个剑修。

    如今，剑修也逐渐多了起来。

    楼知亦量着外面的景致，听见对面传来放下瓷勺的轻细响动，出声道：“反正我们住得近，就一起回去吧。”

    “好。”

    从早市到穿过长街，再回到巷中，其间的路程并不长。

    约摸片刻钟后，楼知亦已经走到自己的院门前。

    楼知亦抬手轻轻搭在门上，却并未推开院门，而是忽的转眸看向正在静静望着他的沈裴然。

    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快了，站在不远处看他的那个人还未来得及收回自己目光中的情绪。

    那是一种掩藏极深的、可当望过去却一定无法忽视的目光，内里隐藏着楼知亦现在尚且有些看不懂的情绪。

    他想：没关系，以后会看清楚的。

    大概是楼知亦望过去的视线停留太久，沈裴然迟疑问道：“怎么了？”

    “我想起来，刚才在馄饨铺中，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楼知亦出声问道：“要不要交换一个彼此的灵讯？”

    不一定只是为了当朋友，也可能是为了……别的关系。

    沈裴然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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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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