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亦听见这话，回想起自己昏睡之前的那些疯狂，面容间浮现出些许薄红。

    紧接着，他将自己埋进沈裴然怀中，轻闷出声道：“你没有不好，那是我……”

    “那是我……我求着你……一直做下去的。”

    楼知亦顿了好久，才将余下的话给了出来。

    沈裴然闻言，抬起手来，轻轻落在他师尊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那散开来的发丝。

    “那师尊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沈裴然将怀中人捞了起来，微抬眸光，看向楼知亦。

    他师尊面容间泛起的薄红还未曾消散，兴许是因为昨日夜里哭得太狠了些，那双向来清润的眼眸中带着湿漉漉的靡艳光泽，明艳，动人，还蕴着些许的茫然。

    楼知亦缓了片刻，目光落在自家徒弟身上，看了一会儿。

    他抬起手，探出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沈裴然眼尾处那抹印记之上，出声问道：“你知道你血脉力量觉醒之后的印记像什么吗？”

    沈裴然轻眨了下眼，如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在微垂的时候，缓缓扫过楼知亦触碰到他眼尾的指尖。

    “是一朵合欢花。”沈裴然答道。

    楼知亦轻声应答道：“对，像一朵开得正盛的合欢花。”

    旋即，他又问道：“你知道在修仙界中，送合欢花是什么意思吗？”

    沈裴然隐约察觉到些什么，他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好像越来越近了。

    他想了下，慢慢找回自己的思绪，声音轻缓道：“意欲求得欢愉。”

    楼知亦轻声笑了下，眉眼弯起，点头应声道：“对，我也知道，我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要想一想，我是在什么时候知道送合欢花的意思。”楼知亦平静解释道，“是在那朵合欢花砸落至我额间之前，我在外历练的时候，偶然知道这个意思的。”

    楼知亦看着沈裴然，问道：“那时候，你为什么要抱歉呢？”

    沈裴然愣愣出声道：“在那之前，我让师尊难过了，但是我当时没来得及立刻道歉。”

    那是一句迟来的抱歉。

    楼知亦坦然道：“那时候，我的确是有一些伤心的。”

    “我想跟你成为朋友，还想要交换灵讯，但是你拒绝了我第一个请求，也就熄了我将第二个问题问出口的想法。”

    沈裴然闻言，眼睫微颤了下，将要开口之时，被他师尊堵住了话语。

    “好在很多年之后，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而你还一直在那里等着我。”

    楼知亦轻声道：“我有些好奇，那时候你是特意坐在院墙上吸引我注意力吗？”

    “我不知道那时候师尊会来了，但是……当师尊出现在巷入口处时，我就已经看见您了。”

    楼知亦闻言，弯唇笑了下，出声道：“所以，那朵合欢花是你从树上故意落下来的。”

    沈裴然闻言，目光游移着，并未出声应答。

    楼知亦见状，慢慢坐了过去，声音轻缓道：“很好看，我的确被你勾引到了。”

    “你大概不知道，我将那朵砸落至我脑海上的合欢花留了下来。”

    沈裴然闻言，被轻垂眼睫所遮掩下的眸光微微闪烁着，他眸中带着几分惊讶与抑制不住的欣喜。

    他迟疑道：“那时候，师尊不是将那些合欢花还给我了吗？”

    “我只是将后来落在院中的那几朵合欢花还给了你而已。”楼知亦解释道。

    沈裴然坐在院墙之上，周遭被花枝掩映的那一幕，是他那时候最初的心动。

    “我留下了那朵合欢花，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楼知亦轻声低喃着，却也并没有要去等沈裴然的一个回答，而是继续道：“后来，我邀请你去青州，你并未同意。”

    沈裴然神情微怔了下，解释道：“青州与我因果牵连太多，我去不了青州。”

    “后来我就猜到了。”楼知亦应声道，“我进阶大乘进阶之时，我收到了一朵开得正盛的合欢花作贺礼。”

    “那时候，我已经记不清你的面容与名字了，但是我却有一种直觉，那朵合欢花是你送的。”

    “于是，师尊就传了灵讯来问我。”

    “而你给我的回答让我猜不透你的想法，我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便在想这个人大概真的只是想跟我做朋友吧。”

    楼知亦话间，从储物空间中翻找出当初封印的玉盒，将其解开封印，递给了沈裴然。

    沈裴然接过那玉盒，开盒盖，内里是两朵至今仍旧还保持着灵性的合欢花。

    “我为什么会这些呢？因为这些事情与我这几日的反常有关。”

    楼知亦坦然道：“每当我陷入熟睡之后，我都会做相同的一个梦境。”

    “我梦见一座种有合欢花的院落，还梦见那个分明坐在院墙之上……我却始终无法看清楚面容的人。”

    “我无法克制梦境中的我在看见这道身影时充满开心的心情。”

    “我虽然忘记了这一切，却在冥冥之中无法抑制地感受到这一幕发生那一瞬……我的心动。”

    “在今日醒来之前，因为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我觉得我辜负了你的喜欢。”

    楼知亦将自己这几日的想法与心情完完整整地剥析在沈裴然眼前。

    他轻轻垂下眸，迟疑道：“我才是那个该抱歉的人。”

    “明明答应过你，一定会记得你的名字，我却在转身之后就忘记了你。”

    “我在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却因为一个梦境而摇摆不定，怀疑自己……”

    强烈的背德感让楼知亦几近艰难地完了这一切的真相。

    当楼知亦完那些话后，屋内彻底安静下来。

    楼知亦没敢再去看沈裴然。

    换个角度来想，若他是沈裴然，面对这样的情况，也会不开心的，甚至是要分手也不定呢。

    楼知亦已经做好了要用很长的时间去哄沈裴然的准备，他抬眸望去之时，眼前明亮光影微微变化过后，沈裴然伸手抱住了他。

    “师尊，永远不要对我道歉的话。”

    沈裴然将下巴轻轻搁在楼知亦肩上，低低出声道：“在我这里，无论师尊做什么、什么，都是对的，永远都是对的。”

    “就算师尊真的因为一个梦境而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不会不开心的。”沈裴然轻轻贴在他师尊耳畔处，开口道，“我会将那个人找出来，让他永远也不会出现在师尊眼前。”

    “然后，再让师尊重新喜欢上我的。”

    沈裴然毫无顾忌地着，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继续道：“况且，现在只是不同时期的师尊喜欢上不同时候的我而已。”

    “我很开心，因为当初师尊答应跟我在一起而开心，因为师尊不会离开我而开心，因为师尊当初每一次见我时的心动而开心。”

    “而我最开心的是……师尊能够喜欢我。”

    为此，他愿意做一切事情。

    最后，沈裴然出声问道：“师尊明白了吗？”

    被抱在怀中的楼知亦安安静静听完自家徒弟的话，慢慢抬起手来，回抱着沈裴然，应声道：“我明白了。”

    “起来，我在想起这些记忆的同时，还看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沈裴然松开手，抬眸看向楼知亦，迟疑问道：“师尊还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出现在我的过去的，但是在我九百岁那一年，我的修为达到能够感应天道的那一日，我从天道身上感应到了是一道剑意令祂重伤的。”

    “那时候，我顺着那道剑意，看到了你从过去走向未来的十万年。”

    楼知亦抬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沈裴然，出声道：“这些都是你令九州秘钥合一的那一日所发生之事。”

    “为了我，对吗？”

    沈裴然低声应道：“我不想再让师尊离开我了。”

    楼知亦闻言，眼睫轻眨了下，掩去眸底深处的心疼。

    十万年的时间……除了天道，对于任何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来，都是极为艰难的。

    当初徐景辞不过是比旁人多活了几千年而已，都已经接近疯魔。

    他无法去想沈裴然在那孤寂的十万年里是在怎样一种状态之下清醒地渡过的。

    楼知亦微动着唇，好半晌后，只应声道：“往后有时间，你可以跟我讲一讲那十万年间的事情。”

    末了，他又补充道：“我很喜欢听，有关于你的事情，我都很喜欢听。”

    沈裴然点头应声道：“好，将来我慢慢讲给师尊听。”

    解开一切误会之后，沈裴然拉过楼知亦的手，神神秘秘道：“师尊，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楼知亦好奇道。

    沈裴然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处涌现出一抹绯色薄雾，于虚空之中化作一面水镜，落在他师尊面前。

    楼知亦抬眸望去，望见水镜中的自己时，神色微怔了下。

    在水镜前，他望见自己散开的那一瀑雪发不知在何时已经恢复成了墨发。

    “这是你帮我弄的吗？”楼知亦问道。

    “本来距离师尊彻底恢复还剩下一段日子的，但是昨日夜里师尊昏睡过去之后，我想着要怎么样才能哄您开心呢？于是，就提前帮师尊慢慢恢复了头发。”

    楼知亦听见这话，下意识抬手去握沈裴然的手腕，探寻着自家徒弟灵脉间的力量，果然少了很多。

    沈裴然坦然道：“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师尊的不开心和难过。”

    楼知亦想了很久，出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我的白发吗？”

    过去每每情动之时，沈裴然会在他身上落下许多个吻，从他肩头慢慢流连过他散落在后背的雪发，再到那半遮半掩之中那截腰间的弧度与微微的凹陷。

    “我喜欢师尊的一切，最喜欢师尊的喜欢。”

    沈裴然轻声解释道：“师尊在意自己的容貌，那我就帮师尊恢复容貌。”

    好半晌后，楼知亦伸出手去，轻轻点过沈裴然高挺的鼻梁，无奈道：“你啊……”

    沈裴然望着楼知亦，眸光微闪了下，声音低缓道：“若是师尊想要报答我的话，也可以做一些我喜欢的事情。”

    “什么事情？”

    楼知亦迟疑地盯着沈裴然望过来的灼灼目光，心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出声道：“你最喜欢的是我……”

    沈裴然笑了下，眸色之中带着隐约克制的恶劣欲望，低低开口道：“我很喜欢师尊昨日的主动和热情。”

    楼知亦闻言，想到昨日夜里的情况，眸光下意识一躲闪，又定定稳住了。

    他想：他不能心虚和示弱啊，不然往后会被欺负得更狠了。

    于是，楼知亦缓缓上前，坐在沈裴然身上，主动攀附过沈裴然的肩，轻轻吻在那枚绯色印记之上。

    “我发现我很喜欢你这抹印记，也发现当我亲吻这里的时候，你的反应最明显。”楼知亦道。

    他的吻一触即离，旋即又抬起手，伸出指尖，轻轻碰着沈裴然的印记，猜测道：“这里是不是你情动的开关？”

    沈裴然笑了下，认真道：“只要是师尊吻我，无论是何处，都会让我情动的。”

    “我不信。”楼知亦摇头道。

    “那师尊试试看？”沈裴然建议道。

    楼知亦掉入自家宝贝徒弟设下的“陷阱”，不服气地去吻沈裴然的其他地方，从耳垂，再到脖颈、锁骨，还有半敞的胸膛。

    但凡他吻过的地方，泛起如霞云般的薄红，映着雪白肤色，描摹出惊心动魄的美。

    “好像是差不多……”

    楼知亦做完试验，迟疑着。

    他一抬眸，便撞进沈裴然的美色之中，神思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当他回过神来时，便已经被推倒在了锦被间。

    沈裴然倾身上前，耐心地等他师尊反应过来，才低低出声问：“师尊现在清楚了吗？”

    “若是还不清楚的话，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让师尊慢慢来试。”

    ……

    空灵境中的灵植从春日的复苏，到花开，再到结出成熟的灵果，时间悄然流逝而过。

    松果爪子里捧着已然成熟的灵果，慢慢啃了起来。啃完爪子里那枚灵果，它紧接着又跳到树上去采其他灵果。

    松果两只爪子捧着两枚灵果，一双黑亮的眼睛又去望着其他灵果。

    它认真思考过后，勉强伸出爪子去，捞第三枚灵果。

    没多久，当松果捞起第三枚灵果之时，它爪子里捧着的两枚灵果骨碌碌滚落了下去。

    松果连忙去追那两枚灵果，它很快追回其中一枚灵果，又去寻另外一枚灵果的踪迹。

    它顺着灵果溢散开来的香气，一路寻去。

    时至某一刻，松果面前垂落下一袂雪白衣角。

    一只修长而好看的手替它捡起了那枚灵果。

    “松果，好久不见。”楼知亦轻声道。

    “吱吱！”

    松果叫唤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惊喜。

    楼知亦将捡到的那枚灵果清洗干净后，又才将灵果递给松果。

    松果伸出爪子，一把窜进他怀中。

    楼知亦抱起松果，又抬手揉了揉松果柔软的脑袋。

    “吱吱！”

    好开心。

    松果出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楼知亦问道：“你还想要什么灵果吗？我帮你摘下来。”

    松果指了指周遭灵植上所有成熟的灵果，表示自己都想来一枚。

    “都想要吗？”楼知亦出声道。

    松果点点头，紧接着就听见另一道声音响起道：“师尊，我来吧。”

    松果怔愣了下，扭过脑袋，去望走向那些灵植间的沈裴然。

    楼知亦摸了摸松果的脑袋，问道：“我让我徒弟给松果摘灵果，可以吗？”

    松果应声道：“吱吱。”

    也可以。

    沈裴然将周遭每一种灵植结出的成熟灵果都给摘了一枚，用袋子转好那些灵果，很快回到楼知亦的身边。

    松果用爪子捧着那袋灵果，又听见楼知亦问道：“松果知道大长老在哪里吗？”

    它摇了摇头，道：“吱吱。”

    楼知亦将松果放下，轻轻地揉了揉松果的脑袋，出声道：“我们要去我娘亲那里了，松果去找同伴玩儿吧，等下一次我们再来看你。”

    松果“吱吱”出声，表示一定要来。

    它捧着那袋灵果，边走边回头望去。

    时至那抹雪白影子彻底消失于视线中了，楼知亦才收回目光，认真回忆过路线后，拉着沈裴然朝一个方向行去。

    路上遇见一片开得正盛的花，楼知亦停下脚步，对沈裴然道：“我们带一些花去吧。”

    沈裴然闻言，应声道：“好。”

    楼知亦从花丛中挑选了一些花，慢慢将其理顺了，理成一大束花，又放在沈裴然怀中，开口道：“帮我拿一下这束花。”

    沈裴然接过那一束花，又瞧见他师尊专心致志地理出一束新的花来。

    楼知亦抬起手来，手指摆弄着花束之间被压歪了的枝叶，轻声道：“我娘以前最喜欢的就是这里的花了。时候，我便用这里的花来哄她开心。”

    “我没看见她开心过几次，只有我把花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偶尔会笑一笑。”

    “那时候，我一直觉得我就是她一切不开心的源头，所以除了把花束送过去的时间之外，我很少出现在她面前，除了她主动来找我的时候。”

    “大概是我十岁那年吧，她告诉我，我是带着他们的希望出生的，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得开心一些。”

    所以，他知道自己会活一千岁，度过的每一日都是他千年之劫的倒计时，可他依旧还是认真地去过每一日，在有限的时间里去做无限多的时间。

    直到他将自己能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极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遗憾了，放任未来一切的发生。

    “之后，天道让我感知到零碎的未来片段，原来在未来还有一个徒弟在等着我，我想我可以努力一点。”

    “后来，当我站在沈家驻地门前的时候，我想……我还可以再努力一点。”

    “再然后，我在想，我可不可以再多活一百年呢，多看看我的宝贝徒弟。”

    “跟你在一起后，我在想，我要努力地活下去，不然留你一个人在世上，该有多难过啊。”

    “现在，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下去。”

    楼知亦整理好手中的花束，转眸看向一直静静听他讲话的沈裴然，轻声笑着问道：“想问一下，我的宝贝徒弟想不想跟我结为道侣呢？”

    沈裴然怔怔望着他师尊。

    楼知亦抬了下手，继续道：“我们可以像世俗界那样，成个亲，也是一种仪式。或者像修仙界中那样，结一个道侣之间的契约。”

    *

    作者有话要：

    大概下一章完结，如果字数超了，就下下章完结啦。

    感谢支持。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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