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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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文二年七月初, 燕军与南军在淝河边上激战半月有余, 各有胜负。

    与此同时, 朱高煦带兵从后面偷袭徐辉祖的队伍,同时丘福带兵突刺,两支队伍把南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好在徐辉祖指挥有方,最终还是稳定了军心,再度应战燕军。

    这场战役掩盖了燕军另外一个不为人知的心思——朱能率兵四散开来,散落的人马在脱离战场后又重新聚合。

    他悄悄带着人马离开了淝河。

    过了两日,徐辉祖才发现这个问题,然而此时这一队人马已经扬长而去。

    最初燕军试图放出消息燕军已然被败,然后徐辉祖被建文帝调回去。但是随着时间推移, 最终燕军意识到建文帝就是希望徐辉祖能把他们钉死在淝河。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改变主意了。

    朱能速度极快,带着轻骑疾驰, 从宿州走,达睢水之河, 而后过灵璧渡淮河, 每过一城都是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快速通过。他大张旗鼓把五千人马张扬成了三万人马, 惹得朝廷人心惶惶。

    就连建文帝也不可避免地开始频频担忧,毕竟淮河可以是应天府是最后一道天然防线。

    兵贵神速。

    这一支队伍如此迅猛的速度,以至于十日后, 最终连建文帝也抵制不住, 下令把徐辉祖调回了京城。

    应天府不可无守将。

    徐辉祖无可奈何地把指挥权交给了大将平安与何福。

    平安与何福两个人也是很厉害的守军。可是比起徐辉祖来还是不如。很快燕军就攻破了这两人的防线。速速的紧跟着徐辉祖的步伐直达灵璧。

    期间魏国公徐辉祖几次三番试图回守, 可最终都在朝廷接连而来的三道诏令之下不得不回去。等徐辉祖前脚回到应天府,后脚燕军就在淮河附近击溃了南京的主力。

    其实这场灵渠之战结束的很意外。

    因为燕军截断了南军的粮食供应,南军在没有粮草供应的情况下试图出逃。没想到南军与燕军的号令都是相同,以三声响炮为令。而燕军在攻灵渠时拉动三声响炮,正好与南军的号令一模一样。最终导致了南军提前出逃,而与燕军刚好撞上。

    灵渠之战的结束犹如天赐,燕军迅速地通过了淮河。

    然而在渡河之后,燕军就遭到了燕军的设防,多次取到不能成功之后,燕军又迅速改变方向,往扬州方向而去。而这个时候,朝廷里议和的声音越来越大。

    此番不久,朱棣又连下扬州高邮两城,直迫浦子口,建文帝不得不尝试着派出庆城郡主去议和谈判。

    朱棣断然拒绝。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八月,正是入了秋日,然夏意依旧不曾散去,燥热得让人难受。

    燕军的好消息接连回来,北平的气氛也越来越回复,便是外头围着房照军,也不再是一件紧迫的事件。数日后,紧迫北平的房照军停止了进攻,却也不散去,只是这般僵持着。

    朱高炽同幕僚会谈时,笃定笑道:“房照的消息来源比我们快些,怕又是有了好消息。”

    道衍淡淡地道:“南军的主力已然被击溃,如今只余下应天府的二十万守军方能组织起较大的反击……徐辉祖是个关键。”

    金忠蹙眉,“虽是如此,然这朝廷人心惶惶,我倒是要看徐辉祖在这般情况如何应对。”便是建文帝也没办法把控人心,操控民意。

    端坐在角落里有人慢悠悠地开口,“或许不需要等到那个时候呢?”

    众人的目光看去,却是一直安静不曾话的何玉轩,只见他面容沉稳,朗声道:“应天府里面,想归降的人不多少,只消建文帝敢驱使他们守城,那城门必破无疑。”

    甚至都用不上徐辉祖。

    徐辉祖是个忠心为国忠心为君的人,若不是他与燕王是敌人,便是燕王也会赞赏妻兄之果勇。

    何玉轩此言一出,屋内的气氛顿时就缓和下来,道衍笑呵呵地道:“子虚一直一言不发,可是一鸣惊人啊。”

    朱高炽同样含着笑意看他,“子虚此言大善。”

    这欢声笑语中,唯有张丘的脸色显得有点低沉,却不是为了眼前的场面,而是因为刚才话的何玉轩。

    张丘与何玉轩不对付,这已经不是一件私密的事了。

    何玉轩感受到几道不友善的目光,却也从来没放在心上,而是安静地茗茶,直到各自散开的时候。

    徐玮辰与何玉轩并肩离开,笑着道:“你今日怎的发言了?平日里倒是冷静得紧,什么也不愿。”

    何玉轩敛眉,轻描淡写地道:“诸位都是厉害的人物,也轮不到我发言。”每每这种场面,何玉轩就好似来作陪的一般。

    徐玮辰摇头,“只是你不愿罢了。”他看了一眼身边的何玉轩,“要是你……”

    罢了。

    若是何玉轩真的争名夺利,事事敢为人先,毫无忌惮地阐明观点……那也不是何玉轩了。

    何玉轩感受到他的欲言又止,然没有算回应徐玮辰的话,毕竟连何玉轩也想不出要怎么回应。

    他确实是贪懒。

    懒意味着能省去很多事端。

    何玉轩漫步回去,少了些炮火声的北平很是宁静,便是这般轻柔而走,呼吸间满是沉静的气息。

    身后的柳贯悄无声息地守着何玉轩,突然开口,“何大人,那位张丘谋士对您似是带着极大的不满。”

    何玉轩微合着眼眸,淡淡道:“连你都这么,看来他是真的讨厌我了。”按着柳贯这般的性格,怕是张丘得恨他入骨了,视线里都噙满了毒意,才会被柳贯所看见。

    柳贯平静地道:“他怀着极大的恶意。”

    “他与我的仇怨,本便是一通烂账,日后没有见面的机会,也不应当有事。”何玉轩娓娓道来。

    柳贯微愣,“大人这是何意?”

    何玉轩的指尖擦过道上的娇嫩花瓣,软黏轻柔的嗓音响起:“我本便是大夫,若是王爷真的……我该回太医院了。届时你与马晗也不必屈尊窝在我这处。而张丘……他若是有缘分,也该会入朝为官。如此哪里有相见的时候。”

    柳贯低沉地道:“您这般的谋略要是丢在太医院,那才是真的屈才了。”

    何玉轩低笑出声,“这不是‘丢’。假设我不甘不愿,那才是真的丢。”

    柳贯似乎是不能理解何玉轩对平凡安静的向往,然这确实是何玉轩一贯的所愿。假如日后京城不能满足这个愿望,何玉轩只算往江浙而去了。

    大隐隐于朝不成,中隐隐于市总是可以的。

    何玉轩带着柳贯回去的时候,庭院里莺哥正在随同马晗学着招式。他们瞧见何玉轩回来,便都收了拳脚,莺哥窜上去看着何玉轩的面色,笑着道:“大人今天的心情很好啊。”

    何玉轩诧异地看着莺哥,“很明显吗?”

    他虽然不是什么心思阴沉的人,但是这么容易被人看透,何玉轩还是有点无奈的。

    莺哥点头,道:“大人其实是个笑面相,便是寻常不笑的时候眉眼弯弯,也宛如带着笑意。然只要您心情不好或者是严肃的时候,那笑意便会荡然无存。”

    何玉轩笑着摇头,原来是自己暴露了自己。

    回屋后,何玉轩难得把棋盘给翻出来了,左右手互博,自己陪着自己下棋。

    他的思绪落在黑白棋子之间,久而久之又有点飘散。

    刘生那边已然确定新的农作物能够量产,且的确产量极高,这是极大的好事……炼钢厂接连炮制出了更为坚硬的兵器与新式火铳,对北平的抵御起了很大的作用……被燕王带走的成药情况如何不知,然北平的这一批的效果很好,对及时止住伤兵的病情很有助益……

    何玉轩把最近这大半年所做的事过了一遍,而后心满意足地想到:虽然对燕王的进攻或许没太大的助益,然理应也有所帮助。

    然这个观点在夜晚何玉轩入睡后,被黑屋大力抨击。

    【您觉得您什么都没做……您难道忘记了,如果不是您弄出了这一批新式火铳,朱棣这一次便不得不回防守着北平!如果不是您建议设立炼铁厂,燕王的队伍不会如此精良;如果不是您捣鼓出了成药,按着如今战役的凶残,燕军的伤残率怎会如此低?】黑屋几乎近似嘶声力竭,【您做的可真是无伤大雅的改正啊!】

    微妙的改变能掀起惊天骇浪,何玉轩所作所为虽在表面上看似轻微,然一步步推进后,犹能发现若不是何玉轩这细微处的一点点改动,燕军不会有这般的大跃进。

    武器精良,弹药供应,粮草及时,医药对症……这对一支队伍的改变几乎是改头换面!

    几乎把靖难之役的时间缩短了整一半,何玉轩何以还能认为,他所作所为仍然微不足道!

    黑屋的改进是如此的明显,无论是他情绪化的对话还是这屋子骤然扩大,都能看得出来黑屋在其中受益匪浅……黑屋怕是感受最深刻的“人”。

    何玉轩轻描淡写,宛如这真的不是一件大事般:“那只用你一个人知道便可。”

    黑屋闷闷地回应:【……不是人。】

    何玉轩失笑,煞有其事地点头,“对,你不是人。”他偏头,指尖轻柔地敲动桌面,“你为何如此激动?”

    黑屋的激动似乎也只有那一瞬间,之后便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升级后,黑屋会更接近人性化,故而会有不合时宜的举动。】

    何玉轩闷笑,给自己下断定是不合时宜可还行。

    【扩展后,黑屋所有的奖励暂存,可等您自由抽取,如今是否需要抽取?】

    何玉轩摆了摆手,如今他可是怕了这黑屋的奖励与城府了。

    他掀开同人,不欲继续聊下去了,早些把今日的内容看完才是正理。

    【何玉轩逃跑失败了。】

    何玉轩:……一上来就这般劲爆吗?

    【……世人皆知,成祖在后宫藏着娇客,那位娇客似乎从来不曾露面,可却缠绵得成祖此生不娶妻不纳妃,一如既往地守着一个人……然唯有紫禁城内来往的侍卫宫人方知,那不是娇客,而是一个男子。】

    【何玉轩被关在紫禁城,已有一十八年。】

    何玉轩:何必呢?黑屋py已经过时了。

    他微微蹙眉,瞧着同人里的内容有点出神。

    这篇的作者还是很考据的,在文章开头便提及,建文二年后,何玉轩欲出逃被抓了回来,而后便再也不曾出过紫禁城。

    按着这个法,何玉轩可反推出来,这篇所著,是改变后的历史?

    何玉轩道:“这是怎么回事?”

    黑屋平静地回道,【您改变了历史,自然而然历史会因此而改变。】

    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却再是恰当不过。

    建文四年而亡,在何玉轩有意无意地改变下提早了两年。他改变了历史,历史自然而然会因为这改变而做出改变。

    何玉轩眉头微挑,“那我之前读的那些同人?”

    【自然也随着改变泯灭消失。】

    何玉轩还有点闷闷不乐,那岂不是那段时间的同人都白读了?

    那可是几乎一整年啊!

    三百余篇。

    何玉轩摩挲着指腹,这数目还真比他之前猜测得还要多。

    何玉轩忍不住道:“为何有这么多人写同人?”

    【自然是因为喜欢您与朱棣。】黑屋道,【同人作者的喜爱有时候是无暇的。】

    因为喜欢而创作,因为喜欢而无偿,哪怕有时候写出来的是occ的文章,然那份喜欢终究是存在的。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无头无脑地了一句,“那ooc也是不行的。”

    然后再补了一句,“我是不会喜欢上燕王的。”

    黑屋,【。】

    那更似一种无奈的温柔了。

    何玉轩继续低头看书。

    【……朱棣温柔地看着他,眉宇含着抹煞不去的戾气,只是这份冷意在看到何玉轩的时候都收敛了起来,“这些时日我在外征战,可有人对你不好?”何玉轩冷冷地道:“若我有呢?”】

    【“自然是全杀了。”朱棣着吓人的话,却轻柔的在何玉轩身边坐下。】

    【朱棣的不是假话。虽然他确实是个明君,却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嗜杀之人。】

    【……】

    何玉轩敛眉叹息,指腹摩挲着光滑的书页,这也确实是朱棣遗落的缺陷,他不是一个完美的明君。只是这天底下尚且没有完美的人,又能如何去强求?

    何玉轩通读此书后,默默收敛了落跑的算。

    燕王对他大概、应该、的确是有那种心思,何玉轩可不想闹到后面变成如此糟糕的境地。何玉轩有点痛苦地闭眼,他竟然对朱棣一点信心都没有。

    次日,何玉轩从睡梦中转醒时,莺哥的声音正从门外传来:“大人,大人?”他轻轻敲着门,似是有什么要紧事。

    何玉轩掀开被褥起身,披着衣裳道:“出什么事了?”

    莺哥听到何玉轩的话,这才敢推开门,对着何玉轩道:“大人,世子着人来请,却不愿意吵醒您,是等您醒了再请过去。”

    何玉轩凝眉,朱高炽这举动不就表明会有点麻烦?

    特意来请怕是的确有事,可又嘱咐不必立刻过去……何玉轩一边洗漱一边感叹道:连朱高炽这般善良的孩子也开始变坏了。

    呜,何玉轩觉得自己老了。

    ……

    换完衣裳后的何玉轩推开了门,看到了外面候着的内侍,何玉轩点头道:“这便走了。”

    朱高炽派来的内侍意地道:“何大人不必着急,一切按着您的步调来便是。”

    何玉轩:……这个麻烦是得有多麻烦,才让朱高炽如此内疚。

    要是何玉轩看不出来这内侍的态度是朱高炽特地嘱咐过的话,那他便真的傻了。

    何玉轩漫不经心地道:“是有谁求到世子面前来了?”

    内侍讪笑着道:“何大人果然聪明。”还没真的看到人,何大人便从他的言行举止里推断了大概,这真的不是……内侍抿唇,这般厉害的人物,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何玉轩敛眉,拎着药箱,看来今天不能松懈大意啊。

    内侍引着何玉轩过去的地方正如同他所料,不是朱高炽所在的居所,而是另外一处比较远的所在。何玉轩有点讶异,是因为这个地方他以前来过。

    这是朱高煦的院落。

    何玉轩有点摸不着头脑,朱高煦如今正随着燕王作战,颇有个将军的模样,怎的世子还会把他带到这里来?

    世子正搓着手站在门边,那胖乎乎脸上的神情似是尴尬又有点愤怒。

    朱高炽看着何玉轩来了,叹气着了一句,“子虚来了也……”他把后面那个“好”字给收回去,大概讲述了如今出的问题。

    朱高炽清时分被元书唤醒,是朱高煦的院落里出了事。

    当时的朱高炽就如同何玉轩一般蒙圈,二弟早就随同父王作战,何时他的院落还能闹出来事端?可等他起身后,朱高炽听完这闹出来的事端,便真的发懵了。

    朱高煦院子里有人怀了身子,已经临盆了。

    朱高炽:???

    能在院子里瞒着十个月,难道整个院子的人都发疯了吗?

    而且朱高煦才几岁?

    朱高炽带人查了一遍,这才发现是那个侍女身材瘦弱,特意换了宽大衣物后,还真的一个人都没发觉。

    要是朱高煦的院落里还留着老嬷嬷的话,以这些老嬷嬷的眼力自然是能人出来的。只可惜朱高煦嫌弃这些嬷嬷面相不好,全部都赶出了院子。

    如今朱高煦这院子里年岁最大的掌事姑姑也才三十余岁,且因为王府的规矩,至今都还未婚娶。

    听到这个消息,朱高炽头都大了。

    作为长兄,他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愤怒的,而且朱高煦作为朱棣的次子,庶子先弄出来了总归不是一件好事。且后头的事都麻烦得紧……按着这个侍女的身份,让王府那些大夫来看都掉价,更不必这些人的口严不严实……

    思来想去,朱高炽只能想到何玉轩身上,可便是因为这诸多的缘由,又让他觉得请何玉轩过来很是对不住他,这造成了来请他的内侍态度过于温顺的缘故。

    何玉轩蹙眉,“不是臣推拒,这妇科确实不是臣之专长。”

    朱高炽叹息,“她岁数太了,刚听产婆似乎是难了些……”

    何玉轩抿唇想了想,最终还是松口道:“请世子让产婆给她安置些,臣进去瞧上一瞧。”到底是条人命,放到眼前何玉轩便不能不看。

    朱高炽点头,吩咐人进去通报一声。

    顷刻后,产婆那边安置得当了,何玉轩拎着药箱进去了。

    整个屋里弥漫着血腥味,摆着的水桶满是血水,何玉轩蹙眉,这般已经接近大出血了。他抬脚走了几步,绕过桌椅来到床榻边,床榻上只奄奄一息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侍女,何玉轩甚至不出她到底多大。

    其实朱高煦的岁数也不算大,这才是朱高炽震惊的原因。

    何玉轩把手帕轻柔地盖在侍女的手腕上,随后才低头把脉,不到几息的时间,何玉轩的脸色渐冷,回首看着站在床边的两个产婆,“孩子已经是个死胎,为何不报!”

    这脉象真是不吉。

    产婆辩白道:“我等以为是她岁数太,没力气生……”

    何玉轩起身,不愿再听两个产婆扯白的话语,取了笔墨纸砚匆匆写了药方,抬脚出了屋门把药方递给门口候着的内侍,而后对朱高炽道:“是个死胎,需早早服药催下来,不然会一尸两命。”

    朱高炽阴沉着脸色,示意内侍速速去办。

    这事就是一身骚。

    何玉轩收敛着药箱里的东西,听到了朱高炽长长的一声叹息,“虽然是件坏事,可不知怎的,听完后我竟然松了口气。”

    他敛眉摇头,“我到底是个自私的人。”

    何玉轩虽然对屋内的情况很是不满,然面对着朱高炽的自省,何玉轩只是温和道:“谁都是自私的,您如此,臣也是如此。”

    朱高炽看着何玉轩的模样笑道:“我可从来都看不出您自私在何处。”

    何玉轩抿唇而笑,“臣这是犯懒,不是好心。”

    朱高炽吐出了一口郁气,摇头道:“子虚真的是个让人猜不透的人。”

    何玉轩失笑,“世子,这样的话难道不应该是当着人背后才吗?”

    朱高炽坦然地道:“我在背后也过不少次。”

    何玉轩:……行。

    朱高煦院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何玉轩既然走了这浑水,便也只能劳心劳力帮忙处理了药方,等药给人灌完了,死胎被排出来后,何玉轩又开了药给她补身子,随后才起身出来。

    朱高炽早就不在这里了。

    北平被围至今已然一月,朱高炽身上的担子很重,事情繁多,留了元书给何玉轩明情况。

    何玉轩颔首,让元书回去后,突然叹了口气。

    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何玉轩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他踱步而走,拎着药箱慢悠悠地离开了朱高煦的院子。

    之后朱高煦会不会把这件事当做是何玉轩在报复他,又或者会引起怎样的争端,何玉轩都暂时不算去考虑。

    他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再坐一会。

    这疲懒无处可寻,只是突然涌上心头,让人很是不适。

    ……

    莺哥是在偏僻园子寻到何玉轩的。

    马晗竖着手指抵在唇边,示意莺哥不要闹出太大的动静。

    何大人似乎是很喜爱这一处偏僻的园子,每每来到这里静坐时,气息都很是安然。

    这一回还直接靠着树干睡去了。

    莺哥懂了马晗的暗示点了点头,然后拉着马晗出来,压着声音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陈夫人的病情已经恢复了,陈家上门致谢来了。”

    马晗抱着剑,“回他们何大人在歇息便是,他们还能强等着不成?”

    莺哥苦笑,“他们已经候了半个时辰了。”不然莺哥何必出来一趟。

    马晗皱眉,“这门房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去,你回去告诉柳贯把人直接赶出去不便是了。”他们在燕王身边做亲卫的时候态度强硬惯了,最是不喜欢这些看似是在表达谢意实则是在给添麻烦的举动。

    莺哥抿唇,点头道:“本来是想着不给何大人添麻烦……”

    马晗拍了拍莺哥的肩膀,笑着道:“你以为何大人这般的人,真的能躲懒?他是这样的性子,可偏生又长了一颗柔软的心,如他这般贪懒的人本该有个铁石心肠才对……啧,怎么想都有点怪怪的……”他砸了咂嘴,总感觉有点矛盾。

    一道软黏低柔的声音幽幽响起来,“还真是抱歉,我是个贪懒又好心的人……”马晗与莺哥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何玉轩正没骨头似地靠在门框上懒懒地看着他们俩。

    马晗已经数不清他这是第几次背后偷话被抓了。

    可恶。

    柳贯那个傻愣子怎么从来没被抓到?

    何玉轩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莺哥,“人直接发走吧,人救回来便是,后续的问题他们自可请其他的大夫接手,如今这些事不必沾手了。”

    徐玮辰生怕何玉轩真的沾染了陈家这一堆破事,给何玉轩描绘了不少陈家让人惊骇的事,然何玉轩还是坚持要在救回了陈夫人后再做算。

    如今陈夫人的病情已经有了极大的好转,何玉轩便可以撒手不管了。

    莺哥领命而去,何玉轩却还是不想离开,转头回去又在园子里躺着了。便是最为肆无忌惮的马晗,每每看着何玉轩这般恣意的模样,也只是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他的性格应该套给何玉轩。

    何玉轩断然拒绝,“我可不想要和你一般乱惹麻烦!”

    马晗:“……您现在惹来的麻烦还少吗?”

    何玉轩随意地摆了摆手,“至少这不是我找麻烦,而是麻烦找上我。你这算是自找麻烦。”

    马晗憋气,“何大人要是真的不想麻烦上身,便不该这般心软。”

    “怎的一个两个都来我心软好心?”何玉轩叹气,他抬手捋着散发,随口道:“无论如何,我也不算是个心软的人吧?”

    马晗靠着门框,斟酌着道:“您就像是一个特别想绕着湖泊走的人,然一旦有人落水了,您却会比任何人都快地扑过去救人……当然要是事态不曾落在你的眼前,您的确会当做看不到。”

    何玉轩蹙眉,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马晗耸肩,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何大人才是最合适的,毕竟何大人确实难懂且复杂。

    何玉轩靠着树干道:“这话我之前就已经同柳贯过一遍,虽然大抵他已经告诉过你,不过我还是再一遍吧。跟着我是没有前途可言的……”他正算苦口婆心地劝阻马晗的时候,听到了马晗的回答。

    “可我也不是个有上进心的人啊。”马晗一脸茫然地看着何玉轩,“您是从哪个地方看出来我很上进?”

    何玉轩:?

    竟无话可。

    马晗没察觉到何玉轩的哑口无言,兴致勃勃地道:“我这样子,您大概是看出来了,可是柳贯那一脸沉稳精明的样子是不是也丝毫看不出来!那个浓眉大眼的也是一点志气都无,就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好好过活,哪里是那种奋发的人呢?”

    何玉轩:……这还真的是没看出来。

    马晗的话还没完呢,“……所以我在想,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柳贯两个人是在划水,才把我们派过来的。大人,咱这是臭味相投啊。”他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何玉轩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居然觉得马晗这话得很有道理。

    一定是被马晗给带偏了。

    时至八月,这园子里飘满些许落叶,娇艳花色已然凋零,唯有满目望去的绿意伴随着点点枯黄的痕迹,那静谧的氛围似乎从始至终都不变。

    哪怕燕王府里的人悄然察觉到了何玉轩对这里的偏爱,然也只是让这里的落叶少了些,再少了些。

    从不曾干扰这一片安宁。

    “梆——”

    何玉轩蹙眉,马晗瞧了一眼何玉轩,跃上墙头往外看了一眼。

    “梆梆梆——”

    如果不是何玉轩确信房照不可能攻入城来,他似乎都要以为是燕王登基了……何玉轩的手指微屈,僵在了身侧。

    马晗从墙头翻身而下,脸上似笑非笑,似喜非喜,不知凝成了个什么奇怪的表情,搓着手指连剑都要掉落,有点磕磕绊绊地道:“他们,京师被攻下了……”

    “梆——”

    那声音很吵闹。

    何玉轩阖眼。

    历经一年有余,这靖难竟然真的成了!

    何玉轩能听到黑屋的细碎声响,似乎还是那些所谓升级的话语,然此时此刻何玉轩半点都不曾入耳,他靠坐着树干抬头看着清朗纯净的天空。

    真好。

    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

    建文二年九月初,朱棣围攻京师,时谷王朱橞、曹国公李景隆看守金川门,远远望见燕军围城,便大开金川门投降,迎接燕王入城。

    京师遂陷落。

    紫禁城内,建文帝闻讯焚火,自尽于火中。

    这些消息传入北平时,燕世子与一干谋士也立刻上路了,随着燕王手令紧急赶往应天府。

    谁都能知道,入住京师后,下一件事……便是登基了。

    随着京师沦陷后,各地的抵抗基本都宣告失败,也几乎再没人旗帜鲜明地摇旗呐喊。建文帝已死,朱棣登基已成定局,这件滔天大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正轨。

    何玉轩此时也在随行的马车上,他没想过自己回应天府,却是在这样一个处境下。

    车队日夜兼程,何玉轩与同坐一车的道衍都是各有消遣的活动,何玉轩天天听着道衍诵念佛经,都有种要皈依我佛的冲动了……

    噫,也不是不行。

    何玉轩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住持,是不是入了佛门便不会婚娶了?”

    虽然何玉轩听过这些戒令,到底不是此道中人,他害怕有些偏颇。

    道衍老神在在:“自然是不成。”他一语刚落,下句又起,“可我不会收你。”

    何玉轩敛眉轻笑:“你自是不会收了我,可我也可去他处皈依。”

    道衍摇了摇头,“非是这个缘故,而是你压根六根不净。便是我也在此间蹉跎,当不得个‘净’字。”

    何玉轩靠着车厢,那摇摇晃晃的触感让人也睡意朦胧,他嘟哝着道:“净不净一……”

    安不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何玉轩收敛了对佛祖大不敬的想法,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的景色,逐渐清明了起来。

    九月十八。

    世子等随朱棣谒孝陵。

    这日朱棣登基为帝,抹除了建文的年号,承袭自洪武年号。

    为洪武三十三年。

    并昭告天下,朝廷易主矣。

    时何玉轩站在一干官员将军中,目视着朱棣登基。

    他面容沉静,并无太大的情绪,只是轻之又轻地发出一声喟叹。

    竟有快意舒畅之感……

    一元复始,已然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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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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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出门,所以早起码字,字数稍微少一丢丢,中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