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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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捕快大胆问道:“老大,信上写了什么?”

    周持眉头紧皱,脸色没半点放松,那名捕快鲜少看到周持这般凝重的表情,紧张的等待答复,接着就看到周持把那封信整整齐齐叠好,原封不动的放回信封中,又将信封塞进怀里,没有再拿出来的意思。

    周持深深看了宋河一眼,道:“无事,我们走。”

    然而所有人都从这突然变得不同寻常的气氛中感受到了事情的棘手,一路上没有人再言语,只有宋河看起来竟然心情不错,边走边时不时四处张望。

    周持斜眼瞥他一眼,道:“别看了,没人救你。”

    宋河倒没什么不自在,继续四下量:“我知道啊,怎么,府衙管的这般宽,看看都不行?”

    周持看他一眼,没再话。

    他此时更加好奇一个问题,那个自称是六弦师兄的人,那个引他们入烟柳林中的人,到底是这其中哪一个呢?

    想必那人此时正无比后悔兵行险着,妄图将他和谢见眠困死在七星阵中吧,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路上倒是平静得很,想必这些人也着实翻不出什么水花来。

    纵然此时夜色已深,但周持还是决定连夜与张泽远商谈,一是怕夜长梦多,多一晚上不知要生出多少变故,而是周持怕府兵之中有柴信的心腹。

    所以在这事上他没敢声张,就是怕柴信暗中得到消息,草惊蛇。

    他得亲自看着府兵将凛帮之人压入牢中,保证没有其他人能潜入府衙告知柴信,赶在所有人之前与张泽远商议出此事的妥帖办法。

    但周持并不能肯定张泽远会帮他,他只能赌。赢了,他便彻底摆脱十七年前的噩梦,为自己这么多年的执念画上一个句号;

    输了,他或许就连第二天的太阳都不会看到,不仅辜负了死去的人,更辜负了活着的人,所以他不敢让谢见眠跟着自己,他其实也是害怕的。

    按照原定的计划,周持将一切都安排妥当,确保没有什么岔子发生,便算去找张泽远。

    依照他对张泽远的了解,这种情况下,虽然知府大人没有亲自出面,但多半不会睡,会一直等他们回来。

    周持思索着措辞,一抬头却看到谢见眠站在庭院中。

    “阿眠?”周持赶紧走过去,“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怎么跑这来了,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

    谢见眠闻言上上下下仔细量周持,见他没受伤才松了一口气:“不放心你,看不到人我睡不着,怎么都不踏实。”

    “这不没事吗。”周持在谢见眠头上摸了一把,轻声哄道,“我去找知府大人点事,你回去睡觉,乖,嗯?”

    谢见眠抬眸看向周持:“是柴信的事。”

    语气不是疑问,是肯定。

    “是……”

    谢见眠知道周持是为了什么,更知道这件事背后的难度和风险,他担忧着周持,又不想让周持察觉,可难以抵挡的压抑情绪还是丝丝缕缕溢了出来。

    他没法和周持共进退,只能做他最后的盾牌,确保他或成功或失败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自己。

    谢见眠伸臂抱住周持,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半晌才抬起头在周持唇上落下一个极其轻柔的吻,闷声道:“去吧,我等你。”

    周持笑道:“好啦,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一会儿就出来了,出来我们就回家。”

    “嗯……”

    谢见眠终于露出一个笑,冲周持点了点头。

    周持想的没错,张泽远的确还没睡,正坐在正堂中看着近日来的一些卷宗,不时停下翻页的动作思索片刻,眉头皱得极紧。

    周持推门的声音惊动了张泽远,张泽远抬头看到周持,放下手里的卷宗,用手揉揉太阳穴,问道:“怎么样了?”

    周持回道:“已将凛帮众人关入地牢,可以择日候审了。我们的人都平安回来了。”

    张泽远看起来已经极其疲惫,听到这话赞许的冲周持点点头:“这就好。时辰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明日再商议。”

    周持却迟迟没有动作。

    张泽远诧异的看着周持,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有一件事。”周持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和柴大人有关。”

    “柴大人?”

    张泽远显然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走向,伸手接过信,没有半分犹豫的开看了。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张泽远看得很快,不出周持预料,看信的张泽远神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甚至手都有些微微发着抖。

    “这……怎么可能……”张泽远喃喃道,连声音都不复方才的平稳,“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污蔑?就这么一封信就能断定确实出自柴大人之手?”

    周持抬头道:“还有人证,凛帮头目宋河供出的柴信。”

    张泽远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中,继续问道:“你怎么那么相信宋河的话?”

    “直觉。”

    “直觉?”张泽远觉得这真是荒谬至极,仅凭这两个字就作出判断甚至还无知无畏出来的周持更加荒谬,“周持,我觉得你足够有经验,也足够有能力,那么多案子你都办的很好,我一直对你抱有极大的期望,这次凛帮的事本不该由你负责,我觉得你是可塑之才,不应局限于一个捕快之位,这才给了你机会。

    可你怎么能单凭直觉二字就断定一个朝廷大员是有罪的,还是十七年前这种如此残暴的罪行?”

    令张泽远意外的是,面对这样的指责,周持没生气,没反驳,甚至没有其他的表情,他只是声音很淡的开口问道:“如果我能出我的理由,张大人愿意验字定罪吗?”

    且不官大一级压死人,让张泽远动柴信本就是极其困难的事,他没有权力,甚至没有资格,单论拿一封信笺便要给人定罪这事,也是不合常规的。

    张泽远不知道周持这是怎么了,但从周持不同于往日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不寻常之处,周持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张泽远心知肚明,因此他思量片刻,道:“好,我答应你。”

    “多谢大人。”

    接着,令张泽远没想到的是,周持没有半分犹疑的跪在了地上,大惊道:“周持你这是干什么?”

    周持一动不动,深吸了口气道:“大人,我现在不是府衙捕快周持,我以一个草民的身份请求大人为草民做主。”

    张泽远不明白周持在干什么,听他继续道:“我之前不叫周持,叫周观煦。”

    “周观煦?”

    “是。”周持点点头,“我是十七年前惨遭灭门的周家唯一的儿子,周观煦。我爹就是周旷奚。”

    “你什么?”张泽远觉得周持的话太过有冲击力,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是周旷奚的儿子,当年周家那个公子?”

    “是。”周持抬头定定看着张泽远,“十七年前,一夜之间我失去了爹娘,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我的家,十七年后,我终于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了,大人,你叫我如何放得下?”

    张泽远仍是不敢置信,当年那事发生时他倒是略有耳闻,只因周家实在家大业大,树大招风,这种消息流传得极快。

    但他当年尚未及冠,知晓得信息不多,只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件事都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吃饱喝足后总需要些什么来发时间,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永远可以拿来笑。

    有的人唏嘘哀叹,那周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竟连八岁的公子都没放过,一夜之间就这么没了。有的人幸灾乐祸,周家那么有钱,被惦记上也是活该。

    但不论怎样,张泽远从来没想过在久远的十七年后,自己会和这件悬案扯上关系,甚至还要借由他的手来揭开这段被封存的往事。

    张泽远问道:“当年的情形到底是如何的?”

    周持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经历的那夜噩梦告知张泽远。

    那夜的血、火、杀戮和离别,再一次被明晃晃摆上台面,像是一场梦,虚幻不已,却又真实发生。

    周持跪的挺直,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将他的脊梁弯,没有人知道周家曾经备受宠爱的公子是经历了什么才被风霜刀剑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张泽远叹了口气,道:“我不问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不问你是如何到了府衙,也不问你这其中的目的是否单纯,多无益,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大人请将。”

    “你当真肯定柴信便是幕后指使?”

    周持姿势未变,表情不动,眼神却坚定无比:“当真……”

    张泽远沉默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周持就这么一直动也不动地等待着知府大人最后的决断。

    良久之后,张泽远长叹一声,道:“来锦州赴任之前我绝对想不到自己有天竟然能碰上这桩案子,若是办成了倒也是大功一件。”

    周持确认道:“大人的意思是?”

    “这案子我管了。”

    心里的石头稳稳落下,周持这才一头叩在地上:“草民周观煦多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