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人醒来佳人不在
“阿梵我儿, 此去西北,路途遥远,王父跟你阿弟还不能陪你去, 这几个族人你都带着, 他们各有本事,让他们陪着你同往,王父才放心。”
分别在即,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忽然被大齐皇帝一纸诏书贬谪去了苦寒缺水的西北,代濮桑昌的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不得劲。
想要干脆抗旨不遵, 领着自家女儿回家去算了, 只可惜女儿拉着自己, 指着东升这娃神逼叨叨了了一大通后, 想着这位少年跟那位帝王酷似的面孔, 代濮桑昌居然无言以对,无可奈何的闭了嘴。
罢罢罢,有些事情不是他想插手就能插手的,女儿既已定主意,要去便去,可自己身边这些人手她却必须带上,不然他可不放心。
于梵梵看着自家王父手指点过的这群族人后, 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
这些人可都是王父的得力干将,跟了王父很多年不, 还是王寨中数一数二的能人, 都跟着自己去西北了,王父怎么办?苗疆怎么办?眼下那边还有云广阴云压在头顶呢!
“王父,女儿不要, 他们都是王父您的左右手,跟着我怎么成。”
“阿梵……”
“阿姐!”
见女儿拒绝,代濮桑昌当即就急了,连边上的乌也跟着焦急。
坚决不肯要人手的于梵梵,却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断道:“王父,阿弟你们先别急,且听我,我身边带着林平杜大虎他们都很得用,功夫也很不错,且你们忘了,女儿跟孩子们身上都是有蛊虫的人,轻易别人也害不了,加上陛下给我这个郡主的五百私兵,安危王父跟阿弟你们莫要担心。再了王父,女儿这边还有事情想求您帮忙呢。”
代濮桑昌一听女儿有事,果断忘了刚才自己的坚持,也不管于梵梵会提出什么要求,满口的应承,“什么事?我儿你只管。”
见自家王父盲目的把胸脯拍的啪啪作响,于梵梵就知道自己转移注意力成功,忙就把西南自己悠然庄的那一摊子事情拜托给了王父照料,代濮桑昌自然没二话的应了。
得了王父保证,于梵梵又看向身边的乌弟交代。
“阿弟,今日一别,你我姐弟再聚首也不知是何时,阿姐怕是看不到我阿弟娶妻生子了……弟弟啊,王父跟阿娘就拜托阿弟你照顾了,若是哪一日阿弟有了喜讯,可别忘了给阿姐捎个信来西北,便是不能亲自参加,阿姐的大礼也是一定要到的。”
“阿姐!”,离别在即,听到自家阿姐居然的是这个,乌不干了,不由跺脚。
于梵梵好笑,“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居然还害羞,真的是!行了,阿姐不跟你这个了,不过阿弟,如今王父被封西南王,你为西南世子,以后要学、要注意、得谨慎的东西多了去了,趁着如今王父年轻,寨子里的事情还无需你多分担的时候,你可以多出来学学大齐的文化,到处走一走长点见识……”
若是可以,甚至都能自己组建一支属于苗疆的商队,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般走出来不仅能见世面、长见识,更是能不再受制于人,不单单只指望大齐的商队来往苗疆,更不怕将来有个什么万一发生。
这话倒是到了代濮桑昌父子心坎里,代濮桑昌心里更是感叹,自家女儿就是好,都这般分别在即,自己前路未卜了,孩子心里还惦记着他们苗疆。
“阿梵我儿,这些王父都知晓了,你且放心的去吧,此去西北,一路上高路远,我儿切要注意安全,保重自己,到了那边,若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不要怕!大可给王父来信,阿梵我儿,你要记得,苗疆就是你的家,你不是一个人,整个苗疆九洞三十八寨都是你的后盾!”
这话的于梵梵心软鼻酸,努力压抑着感动连连点头,“嗯,王父女儿知晓了,王父您也要多保重!恕女儿不孝,就此拜别王父,望王父与阿娘身体安康,万事顺心,山高水长,一路平平安安到苗疆。”
分别在即,千言万语好似都无从起,不忍离别却终须离别,于梵梵郑重给代濮桑昌跪下,给面前这位给了她良多,帮了她良多,不是亲父却甚是亲父的人叩首拜别。
身后的东升见状,根本不用,完全没有什么皇子的架子,认为自己只是余东升,是姐姐弟弟的他,拉着身边正跟乌这个大舅舅腻歪的外甥一起,站在姐姐身后,齐齐给代濮桑昌跪下。
此情此景,孩子们对他这个长辈如此郑重叩首拜别,看的代濮桑昌也是老泪纵横,分外不舍。
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他们一个往西,一个往南,走的都不是一个城门,就只能在这会馆门口依依惜别,踏上了属于他们各自的路。
“阿梵我儿,好好去吧,注意安全。”
“嗯,王父,阿弟,多保重!有事记得给我来信……”
东升领着烨哥儿骑着皇帝御赐的高头大马,于梵梵带着妮儿与大妹坐在郡主的车架中,领着身后皇帝给配齐的郡主五百亲兵浩浩荡荡出发。
趴在车窗,努力回头望着身后同样上马,领着队伍往南城去的亲人,于梵梵泪如雨下。
明明自己不是个伤感的人来着……
“郡主别难过了,等西北发展好了,到时候我们再回西南。”,见主子难过,妮儿不由劝解,换来于梵梵鼻音浓重的轻轻一嗯。
瞧着身后队伍前方两道人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于梵梵终是放下车帘,坐回位置,看着马车前进的方向,眼里迸发出决心。
而此时誉亲王府内,一夜间苍老了许多,华发生灰的王妃,一早起来就到了儿子的元晖院,淡妆素雅的连朝食也吃不下,就这么静静的守在儿子的病床前。
如先前多少次重复过的动作一样,王妃抬起手,颤抖的手摸上儿子消瘦的脸庞,从额头到眉眼,从眉眼到下颌,一路描画,王妃声音都是颤抖的。
“儿啊,都多少天了,我儿也该睡够了吧?还不快快起来跟母妃话。”
只可惜,一心的期盼依旧落空,躺在床上的人依旧是那个模样,只除了曾经肥胖的身躯,如今一日日的消瘦成了眼下的模样。
要不是太医们保证,自家儿子情况很好,正在一步步的缓慢恢复着,她甚至都怀疑,当初那个女人所谓的分蛊救命是一场骗局。
捏着自家儿子已变得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王妃心痛不已,“儿啊,你快点醒来吧,母妃看着你一日日的瘦了下来,为娘心痛啊儿……”
到伤心处,忆起曾经种种,想到如今自己的处境,王妃不由悲从心来,着着,喊着喊着,不由扑到儿子身上摇啊晃啊,声声泣血。
她这般的模样,看得边上伺候的丫鬟仆妇们内心也跟着不好受。
也是,对比她们王妃曾经的模样,再看眼下,她们莫名觉得悲凉。
大丫鬟不忍再看,鼻子难受,不由暗暗撇头憋回眼底的泪水,再回过头来,准备去劝解她们的王妃莫要伤心过度,保重身体之时,忽的,她居然发现,王妃身下的人眼皮子动了动。
“天!王妃娘娘,王爷,王爷他……”,大丫鬟不由惊叫出声,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丫头惊喜的声音立刻引起了满屋子里的人的注意,在场的仆妇,包括扑在儿子身上的王妃都挣扎起身,忐忑不安的紧盯着床上的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满含期待。
眼见着床上的人眼皮剧烈颤抖,终于,慢慢的,慢慢的,睁开了她们期盼已久的双眼……
“天!王爷醒了,王爷醒了!”
“我儿啊!”,王妃惊喜的不由捂住了嘴,眼泪连连。
边上的丫鬟仆妇们也高兴坏了,她们惊呼雀跃,欢喜的声音一层层由房间传到了外院,又从外院传遍了整个誉亲王府。
刚刚睁开眼皮清醒过来的李文衡,一睁眼看到的就是眼下这么个场景。
“母,母妃,咳咳咳咳……”,李文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问,自己在意的那个人怎么啦?她到底有没有事?安不安好?
毕竟自己晕过去前唯一的印象,就是刺客凶猛袭击上心上人的那一幕,他很担心。
只可惜,长时间的昏迷让他的喉咙干涩,才一开口就不由剧烈咳嗽起来,王妃见状,忙心疼的上扶起儿子,连连招呼丫鬟快倒水来。
王妃亲自捧着丫鬟递上来的温水,一边喂,一边给儿子拍抚着后背,直到把儿子喉间的痒意压下去,见儿子不再剧烈咳嗽,摇头不肯再喝,王妃这才把手中的空杯递给丫鬟,亲自扶着儿子靠在丫鬟刚刚抱来的软枕之上温声安抚。
“我儿莫急,你昏迷多日,久不话,又水米未进,不能急着开口,儿得慢慢来,有话慢慢,不急昂,母妃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咳咳,母妃,儿子没事,劳母妃挂牵,是儿子的不是。”
“你这孩子,我们是亲母子,儿这般,是跟母妃见外吗?”
“不是的,母妃。”
看儿子情绪激动的又急了,生怕儿子再有个什么不好的王妃,忙抓着李文衡的手轻轻拍以示安抚,“好好好,母妃错了,我儿别激动。”
李文衡在亲娘的安抚下,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压下喉间的燥意,看向自家亲娘就急急问:“母妃,儿子昏过去多久了?慧郡主呢?她是否安好?”
见儿子醒来第一件事居然就是问起那个女人,王妃心里顿时一噎,怒气瞬间就想升腾而起,不过火气涌起之时,看到眼前自己宝贝儿子一脸虚弱模样,再想到终是那个女人不计前嫌,不惜冒险的救了自己的命根子,王妃又突然释然了。
想到今日就是那个女人离开被贬谪西北的日子,王妃心里矛盾,正想着自己是还是不来着,李文衡身为她的儿子,自然是了解亲娘的,看着她这样的犹豫表情,李文衡心里立时一咯噔。
“母妃,不会是慧郡主出事了吧?”
脑子里顿时冒出很多想法,李文衡越发心急如焚,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体虚弱,挣扎着就要下床,“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她……”
结果起的太急,他一只脚才踏在地上,因着孵化金蚕蛊,后期解毒缝补伤口伤了元气的李文衡,只觉眼前一黑,当即踉跄要倒,要不身边王妃跟大丫鬟及时伸手扶住,李文衡非得摔出个好歹来。
“我儿!”
“王爷心!”
头发晕眼发花的李文衡无力反抗,被迫被扶到床上躺下,一缓过来就挣扎着要起身,双手紧紧抓住亲娘的双臂焦急追问:“母妃您告诉儿子,慧郡主她到底怎么啦?可是有事?”
王妃却不想儿子再出事,避重就轻的忙想转移儿子的注意力,“衡儿,你别这样,你听话,躺下,太医……”
“母妃!”
就在母子俩僵持之际,听到房间里传出的动静,一直在院子里守候着的山子,正巧在这时欣喜的匆匆奔了进来,瞬间破了房中的僵局。
“母妃您不肯跟我是吧,那好……”李文衡得不到亲娘的答复,刚巧又看到自己的亲随进来,当即眯起双眼直接对着亲随发问,“山子,你来跟我,慧郡主到底如何了?”
山子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来就碰到这么个场面,心自己到底是呢还是不呢?心里犹豫不决,视线在自家主子与王妃身上来回转,举棋不定。
李文衡见状,不由冷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量加重语气呵斥道:“狗奴才还不从实来,不得隐瞒!”
此言一出,内心深刻明白自己主子是谁的山子,只得无视王妃那如利箭般的双眼,朝着自己的主子跪下叩首回答道:“启禀主子,那场刺杀,因着主子您的保护,慧郡主倒是无恙,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后来,慧郡主为了救主子您,她冒险分裂了身体内保命的蛊虫种进了您的身体。”
“噢?你是,她为了救我冒着危险分裂蛊虫?”
山子抬头看向自家主子,起这个事情,他的内心也是十分感激那位慧郡主的。
来若不是因着她救了自家主子,自己这条性命怕是也会跟着不保,毕竟如他这样生来就是为主子而活的奴才,一旦主子陨了,等待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想到此,心存感激的山子连连点头,“是的主子,要不是慧郡主,太医都您危险了。”
得到这个答案,李文衡突的就笑了,“看来她终是舍不下我的对不对?呵呵呵……”
王妃瞧着自家儿子突然跟魔怔了一样,着着居然还笑了起来?她下意识的想要靠近,想要听听儿子嘴里嘟囔什么。
只可惜等她靠近时,倒霉孩子嘴里的念叨突然就戛然而止,王妃心累,才想什么,立刻又看到自家儿子追问山子,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那眼下呢?眼下慧郡主身在何处?她分裂蛊虫给我,身体有没有事?”
“回禀主子,慧郡主虽然冒险分蛊,可修养几日后,身体倒是无恙,至于郡主眼下身在何处?”,山子不由再看向王妃,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李文衡见状,蓦地想到什么,生怕母妃阻止,他忙就呵斥,“狗奴才,记得谁是你的主子不?主子问话,你还不从实来,不得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如若不然,看本王不罚你!”
李文衡一番雷霆震慑,山子哪里还敢隐瞒犹豫?当即俯身磕头,嘴里什么都招了。
“回主子的话,因着东升少爷跟你吃了大亏,慧郡主也遭了大罪,皇帝陛下于心不忍,特赐慧郡主王金鞭,结果慧郡主为了给您跟东升少爷讨公道,拿着王金鞭就闯了皇宫,还把贵妃娘娘给鞭了一顿,陛下震怒,当即下旨贬谪了郡主去西北种地,还,还……”
李文衡恼自己的伴当话不干脆,急死个人,连忙追问,“还什么?”
山子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陛下还,西北一日不种出成果,慧郡主便一日不可回京。”
“什么?”,李文衡急的当即从床上弹坐了起来,一副不可置信又恼怒担忧不已的模样,再度一掀被子,抬脚下床,“皇伯父怎么能这样!不行,我要进宫,我要去见皇伯父!”
“王爷心身子!”
“主子当心!”
“衡儿不可!”
“都别拦我,我要进宫见陛下!”
王妃又气又急又恨,生怕儿子再急出个好歹来,当即不顾形象的一把抱住暴躁的儿子,她也是豁出去了,不顾形象的口中连连大喊大叫,试图让儿子死心。
“晚了!已经晚了!衡儿,已经晚了啊!你昏迷了很久怕是不知,今日便是她离京出发去往西北的日子,儿你现在去,不仅求不了情,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儿啊,晚了啊!”
李文衡不可置信的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亲娘,傻呆呆的附和呢喃,“晚了?”
王妃见儿如此,心痛不已,不由眼泪连连,不得不点头,“对,我儿啊,晚了!她已经走了,去西北了,见不着了……”
“见不着啦?”,瘦下来的白胖子封神如玉,即便营养不良,面色苍白,可那面貌身量却一点也不比谢时宴这位谢家玉树差,更是因着眼下一脸犹如孩童般的迷茫神色,看得人更是心疼不已。
可再心疼,大家却还顾念着他的身体,生怕他们的王爷一个不好再冲动不顾自己,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是的王爷,见不着了。”
此言一出,见所有人都俨定的自己见不着了,李文衡内心突生反骨,刚刚的失落迷茫瞬间注入一股不甘与不服。
也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一股力气,李文衡伸手拨开眼前碍眼的众人,“不,怎么可能见不着?绝对不能见不着!”,他嘴里疯狂着,不顾一切的大踏步就往外冲,“我要去西北,我要去西北!”,他就不信了,区区西北而已,又不是生死之别,她去了,他也可以去呀!
只可惜,想法是好的,体力却无法给他支持。
可怜的李文衡,只一气冲到了房门口,眼见着一只脚都踏出屋门了,却在紧要关头脑子身体都不给力,脑子一晕,眼前一花,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了……
“我儿!”
“王爷……”
眼见着李文衡忽然晕倒,众人立时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急忙扑上去搀的搀,扶的扶,当垫背的当垫背,倒是让李文衡幸免摔倒。
直到丫鬟仆妇把李文衡抬上床榻,仔细的伺候妥帖,看着再度陷入昏迷的人,王妃狠狠心,下了命令。
“来啊,你们都给本王妃听好喽!从今日起,没有王爷跟本王妃的命令,在你们主子病情没有彻底养好之前,绝不许他踏出这院子半步!有违此令,所有人杀无赦!!!且你们主子期间若是有个什么不好,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给我儿陪葬!都听到了吗?”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跪下磕头,“是,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