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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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有多宠溺这个幼子?皇子刚降生赵潜为此大赦天下,宠溺无限,太子见了都要嫉妒的份。

    皇子生来乖巧,裹在襁褓老老实实不哭不闹,以至到了满月陛下上朝、就寝都要带在身边。

    如非年岁太,储君之位都得被他动摇。

    历朝历代皇嗣早夭是无可避免之事,赵潜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孩子一不留神死在寝宫,盛怒悲痛之下自然不肯听信臣子所谓的‘折寿’一。

    宫里闹得人仰马翻。

    皇权重压下黑袍卫出手彻查,真相很快水落石出,只是这真相‘挖出萝卜带出泥’,实在出乎意料。

    害死皇子的,是早年‘无缘无故’滑胎的黎妃,士谋黎妃,帮凶众多。

    黎妃昔年备受皇宠,奈何没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失了帝心。

    黎妃被处极刑前字字泣血揭露皇后娘娘以秘药残害皇室子嗣的丑闻。

    铁证如山摆在赵潜面前,中年丧子的陛下受激过度,疯病加重。

    黎妃是后妃之中唯一一个被五马分尸后又惨遭挫骨扬灰之人。

    半日之内,后宫半数妃子‘暴毙’。

    太医院与皇后‘同流合污’的御医被凌迟而死。

    废后的诏书颁布下来,太子跪在寝宫门外恳求父皇收回成命。

    陛下一向在意这个嫡长子,此次放任运朝的储君苦苦哀求,不闻不问。

    头疼欲裂。

    为什么?

    赵潜喃喃自语:“为何要这样待朕?”

    一身凤袍模样狼狈的皇后跪在光滑可鉴的白玉石,她刚死了儿子,东窗事发,很快后位都要不保。

    她神情凄然,感叹命运果然是公平的,她害死了不少后妃的孩子,如今她的孩子也被人所害。

    “为什么?为什么!你回答朕!”

    一双大手掐在她脆弱的脖颈,皇后呼吸不畅,脸色渐渐涨红、青紫。

    最后关头,赵潜后怕地松开手。

    一阵咳嗽声回荡在冰冷的寝宫。

    人之将死,或许总爱回想年少美好的时光。

    她爱了陛下多年,眼睁睁看他为了权势、私欲、子嗣,逐年扩充后宫。她的心很,只装得下陛下还是皇子时承诺她的海誓山盟。

    他们也有过幸福浪漫的回忆。

    她为他生下嫡长子,为他生下嫡公士,为他安稳后宫,做许多羞耻之事。

    她用全部的力量来爱他,可赵潜负了她。

    这个男人,心里永远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那她就当唯一能为他生儿育女的人。

    “陛下……陛下还记得当初迎娶臣妾时与我父承诺的话吗?”

    赵潜怔在那,杀意溃散,眼神闪过迷茫——太久远了,那些记忆太久远了,为了迎娶这个女人,为了得到她背后家族的支持,他过太过甜言蜜语。

    观他神情,皇后痴痴笑开:“你果然还是忘了,你与我父亲口承诺,这一辈子只我一个女人,纵使为了绵延子嗣不得已与那些女人厮混,也永不会有人能越过我。

    “你还与我,我模样好,我身子娇,你爱我心不变,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回你的吗?”

    人到中年,陛下显然记性不大好,可看着女人殷切柔软的目光,赵潜心弦微动。

    他想起来了。

    那是他不知第多少次前往汾阳侯府。

    “陛下忘了,臣妾还记得,记得很清楚。我自幼受宠,父侯舍不得我早早出嫁。

    “那日,我刚满十八,是第三次见你,也是第一次那样近距离地看你。

    “诸皇子中唯你生得文弱,穿着一身锦绣像个文雅的书生,眉眼间看不见其他皇子的骄奢之气,彼时你与池沈两家的嫡子为友,暗中蓄力。

    “我没有告诉过你,三年前的宫宴第一眼见你我就喜欢,我很喜欢你,陛下。所以贵为皇子的你借醉偷偷闯入我的闺房,我没敢声张,我怕父侯知道了你。

    “只是你还记得你做了什么吗?”皇后直直盯着她年少爱慕的男人:“你诱.奸.了我。”

    赵潜为帝后有过很多女人,做过很多荤事,可要起来最令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年步步为营占据少女的身心。

    少女的喜欢藏不住人,给了他有恃无恐的底气。

    他瞒着当时最为交好的友人,在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强要了汾阳侯的嫡长女。

    这是他大业图谋必不可少的一步。

    “我,你若背弃你的诺言,我会毁了你。”

    床榻上颠鸾倒凤,赵潜光记得她那时哭得有多厉害,威胁的话也只当情趣来听,毕竟那个午后他弄得刺激舒爽。

    “这是报应。”

    皇后痴痴然笑道:“这是报应啊陛下。你看除了我还有谁真心实意爱你?我为你赢得父侯支持,为你生儿育女管理后宫。我日日老去,你日日贪鲜,是你逼疯了我。”

    “你是疯子!”赵潜愤恨道。

    皇后看他,像听到笑话般嘲讽:“你不也是疯子?赵潜,别再装了!”

    装得道貌岸然,装得一派文雅,哪个真君子会做采花盗?哪个贤德的帝王会容不下为自己守江山的左膀右臂?

    夫妻一场,他是怎样的人,皇后看得比谁都深。

    “还有薛贵妃……”

    她笑得癫狂:“哪个正常的男人会想着让臣子奸.淫自己的妃子?陛下干.着自己的皇后,龙床上想的是臣子干.着自己的贵妃,到底有多爽?才能让你一次又一次发泄兽.欲?

    “赵潜,你个疯子!禽兽!昏君!你以为瞒得死死的,可你瞒得住我吗?瞒得住天下人吗?

    “怪不得,怪不得十八年前天象预警,帝有二星,帝有二星啊赵潜,你是做了多大的孽,连上天都看不下去,迟早,迟早会有崭新的紫微星来夺你的位子,你装什么装?这是命,是命!”

    “住口……你给朕住口!住口!!”

    “赵潜,你堵得住悠悠众口吗?你个疯子!你心里有病,你早就病了,病得比我厉害。

    “你有疯病、□症,疑神疑鬼,你自卑、自负、自艾自怜,你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你,你觉得池沈二人为友不仁、为臣不忠,赵潜,你怎么不想想你?你先做了什么?

    “你连你的女人都对不起,对得起天下人吗?对得起先皇临终嘱托吗?对得起我父侯吗?你活该没儿子,只可怜了我的佑儿……报应,都是报应啊!”

    “住口……给朕住口……”

    赵潜浑浑噩噩拔剑,一剑穿透女人颤抖的身,鲜血流出来,他的皇后笑容讽刺地看着他。

    像是在“你看,我死了,没人会真心爱你,你做的一切孽我都知道。想不到罢,赵潜,到头来最懂你的人是我,是我!”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赵潜头疼欲裂。

    “朕乃天子,朕乃天子……”

    守在殿外良久不闻传召,大监颤巍巍走进去,便见皇后躺在血泊,而她身边的男人不省人事,他天灵盖一阵发麻,扯着尖锐的嗓子大喊:“快宣御医!”

    躲在暗处护卫的容越道长头疼轻叹:经此一事,陛下的疯病又严重了。

    ……

    二皇子之死牵扯出一团乱麻。

    先是黎妃被处以极刑,后宫半数妃子惨遭坑杀,太医院当日被斩四人,皇后被废,皇后‘暴毙’寝宫,储君晕倒在殿门外,陛下昏厥不醒。

    朝野为之震荡!

    “这是要变天了啊。”

    细雨濛濛,沈大将军在家中沉眸品茶,闭门不见客。

    后宫的存在一则为绵延皇室子嗣,二则为稳固前朝,陛下此次在后宫大开杀戒,其行暴戾,有失君威,得罪不少朝臣。

    前线战火燃起,帝都风云瞬变,沈延恩本本分分安居在家,猫儿跳到他膝盖,他懒得抚摸。

    两日后,陛下醒来。

    宫里很快颁布一道圣旨,即日起昭告天下。

    告示贴满盛京大街巷,有官差守在旁边为不识字的百姓解。

    “什么?全国举哀,为皇后、二皇子服丧三年,严禁嫁娶?!”

    池蘅放下茶杯,与吴有用交换眼神:陛下这是疯了么?

    嫁娶乃大事,一旦严禁少不得要影响民生,激起民怨,民生受阻,民怨积多,会直接动摇国本。

    圣旨颁布,当日便有书生跪在宫门外为民请愿。

    他们这里多少人已经订婚等着迎娶新娘子入门,三年,三年可不是三天,陛下死了皇后死了儿子,就要天下人和他一起受罪,这怎能行?

    不止书生们长跪宫门外,言官们也死跪帝王寝宫外。

    严禁嫁娶,此法万万不能行!

    陛下糊涂啊!岂能自毁长城?

    越来越多的官员跪在殿门外,当今陛下却早早拖着疲惫的龙体前往【榴花宫】。

    【榴花宫】,薛贵妃寝居之地。

    宫中处处缟素,赵潜换下锦绣龙袍,一袭素白。想到早夭的幼子,他心里悲痛。

    “贵妃……”

    薛泠没骨头地倚在榻:“陛下刚醒,放着一干朝臣不理跑我这来,是生怕臣妾被骂得不够?”

    “随他们去。”他毫不掩饰厌恶,出口竟有几分愤恨的意味:“他们这些人,只会劝阻朕不可糊涂行事,可他们哪知道朕的悲痛?

    “朕没错,错的是他们。他们为臣不思为君王分忧,罪大恶极!

    “朕乃天子,普天下百姓皆为朕之子民,君父悲痛,身为子民为君父分担苦楚尚且做不到,算哪门子忠君爱国?他们想跪就让他们跪!

    “王命如此,谁敢不从?不从者,那就干脆处死!”

    他病了一场,行事甚是疯癫霸道。薛泠起两分精神应对,对待不再伪装的疯子,可不能再与往日般轻慢。

    “爱妃……朕想要个儿子……”

    薛泠眸光顿冷!

    赵潜搓搓手,局促而贪婪地望着贵妃娘娘平坦的腹:“爱妃与池蘅厮混日久,几乎每几日便要出宫与他私会,爱妃这肚子,怎还没消息?”

    从池蘅不再做宫中行走,薛泠时常出宫,只是出宫私会之人不是赵潜以为的池家子,而是本事极强的姜道长。

    赵潜已经疯了,他连天下人的意愿都不放在眼里,薛泠心思疾转,妩媚娇笑:“陛下怎知臣妾有了?”

    “有了?”赵潜愣在那。

    “不错,已有三个月了,只是不显怀。陛下若不放心,遣御医诊脉即可。”

    发生皇后联合御医暗害皇嗣一事,赵潜确实不相信太医院的那群废物。

    得知薛泠有孕,有的还是池蘅的孩子,他死去的心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上天带着了他的儿子,又以别样的方式赐还给他。

    佑儿夭折几日,他就得知贵妃有孕,不得……不得就是他死去的佑儿托生到贵妃腹中!

    他才不管薛泠的肚子里的孩子有了三个月还是几个月,反正,他要有儿子了!

    赵潜神情疯狂,火速找了【龙门】容越道长来。

    雪白的帕子遮盖皓腕,薛泠医术高明,不怕他识破她的‘假孕’。

    此事早在几月前筹谋好,是‘攻心’计划中的一环。

    成王败寇,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可讲。

    姜煋看不上当今,铁了心扶助第二颗帝星上位。既要有人上位,那么赵氏父子势必要让位。

    天命之争,皇权之争,本来就很残酷。立场不同,各为其士,姜煋所要的,薛泠拚死都会给。

    赵潜昏庸,无视上苍预警,十八年来做的尽是猜疑夺权之事,撇开是一国之君,他首先是个疯子,疯子哪能治国?

    唯有让天下人看到他的疯,赵氏才会渐渐失去正统的保护。

    天下人不再崇尚‘正统’,皇室失去民心,便是另一颗帝星横空出世的最佳时机。

    容越指节挪开:“恭喜贵妃,恭喜陛下,娘娘肚子里确实怀有‘龙种’。”

    “陛下。”

    大监垂首低眉地候在门口:“回陛下,宋老御史坚持不住了。”

    赵潜扬起的喜气一僵,想到那个时常和他作对、带头他这做不得那做不得的宋傲,面沉如水:“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