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两星相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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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来,喝杯茶水。”

    吴有用热情地将水递过去,池英默然接过,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他一路心情都在不好,沉默寡言,谁和他话也不理,众兵将习以为常,毕竟这才走了三天,袭杀的刺客来了一波又一波。

    谁天天被刺杀心情能好?

    张二、吴有用等人为他们将军不开心找出好多理由,省了池英挖空心思应付。

    池英自己也挺难的,有阿蘅绝妙的易容术在,这张脸虽像极了她,但他毕竟是男子,与阿蘅声线不同。

    阿蘅的声线清越澄净,明明朗朗里带着些许平易近人的柔软,要他坐在这当个‘假人’还好,若是开口,这不就露馅了?

    他可不是阿蘅,不仅擅长易容术,还精擅口技,只要她愿意,能变出‘百人百声’。

    池英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过了没多久又跑去如厕。

    看他背影匆匆,张二摸着下巴道:“有没有觉得咱们将军哪里不一样?”

    孙逐日听了一耳朵,探过脑袋:“哪里不一样?”

    沉吟一晃,张二道:“上茅房的次数太多了?”

    “……”

    吴有用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什么屁话呢!敢编排将军,真是素日宠坏你们了!”

    兵士们连连摆手,直道他们没被将军宠坏。

    池英避开众人,长舒一口气:阿蘅跑哪儿去了,这差事可不好应对。

    时间短点没关系,长了他可挺不住,若被人发现身份有问题,其中牵扯可就大了。

    就在他拧着眉毛担忧之际,一声口哨传来,他走了几步,池蘅从枯草堆露出身形。

    见到他,池英仿佛见到救星。

    顾不得多言,更顾不得问她行军途中为何乱跑,两兄妹快速换回穿在外层的衣服。

    因着阿蘅是妹妹不是弟弟,池英这几日行军甚是心,若有条件每日必想方设法沐浴,免得衣服沾上他的汗味熏着他的好妹妹。

    他如此贴心,池蘅笑嘻嘻赶着时间抱抱他,仅以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了声“辛苦”。

    得她一句“辛苦”,池英通体舒泰。

    两人换回身份,池蘅身穿轻甲,手持唐刀出现在众人前,继续行路,池英则隐在暗地兢兢业业护卫她一人。

    此前与黑袍卫相斗,本着快刀斩乱麻以伤换伤的法,池蘅多多少少受了些内伤。

    以免被人发现她受伤的实情,坐在马背,前往边关驰援的路上她丝毫不敢懈怠,纯阴与纯阳两道真气在体内不断交织出大大的漩涡。

    便是累及闭眼睡在马背,奇经八脉都在默默流转阴阳二气,修复暗伤。

    她太累了。

    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又与人生死。

    除掉赵潜,她一路跑死两匹马,等到荒郊野岭抄近道实在找不到马,索性踏着轻功追上行军队伍,赶在力竭之前寻到大哥,堪堪没误事。

    吴有用观察她有一会儿。

    北风肆虐,算算时间今日恰好是辞旧迎新之日,料想盛京家家户户都在热热闹闹地迎接新年。

    天这么冷,将军闭上眼愣是没再睁开一下,担心她状态不对,吴有用提声道:“将军?”

    池蘅人在马背,意识早已昏沉,上身板直地挺在那,双目闭合,面色平静,完全靠严苛的本能在支撑。

    吴有用方要用手去碰,孙逐日谨慎道:“吴兄且慢!”

    只是终究迟了。

    吴有用指尖甫一触碰池蘅衣角,澎湃的内力自发形成一道屏障,弹回那只冒犯的手。

    阴阳二气的合力冲撞下,吴有用一口血喷出,受了不轻不重的伤。

    几道惊慌声同时响起,惊扰沉睡安歇的将军。

    池蘅一觉养精蓄锐,睁开眼双目明亮隐约晕着点点清芒。

    不得不以阴阳二气修复内伤是极其妙的法子,她伤情稳住,醒时的迷茫瞬息褪去,便见吴有用胸前沾染血渍,她讶声道:“吴大哥,是谁伤了你?!”

    吴有用自己犯蠢弄了一身伤,惭愧之余更心眼里佩服池蘅,年纪轻轻内功有此造诣的,这还是他见过的第一个。

    “将军马背上都要勤加习武,不浪费一寸光阴,吾等汗颜。”

    一句话,池蘅登时了然。

    想必是吴大哥见她闭眼一动不动,关心则乱。

    不好同他解释事情的真相,由着他将错就错,池蘅决定等军队行到下一程再为他运功疗伤。

    且回圣山一事。

    陛下明着是来祭天祈福,入夜却于‘圣洗堂’宠幸少女,为此挥斥众人退出百丈,只留下暗中随护的十名黑袍卫以及黑袍卫首领。

    不知情的还以为皇帝陛下在‘圣洗池’玩得如何荤素不忌。

    可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人都没能从里面出来——总不能泡得发皱,晕倒在里面罢?

    夜幕深得犹如一块黑沉沉的布罩在人头顶,最先等不下去的,是镇国大将军。

    沈延恩左思右想下令大监前去一探。

    大监领命步入‘圣洗堂’,原以为会看到淫.秽不堪的一幕,岂料越往里走,内里愈发寂静。

    是寂静也不合适,准确来,是死寂。

    他心一咯登,顾不得礼仪,迈着碎步往里跑。

    ‘圣洗池’热雾蒸腾,清澈的水被血染红。大运朝尊贵的皇帝陛下狼狈倒在水池,脑袋被一根泛青的竹杖刺穿,形象可怖,甚而透着不出的恶心。

    十名黑袍卫以及武功高强的黑袍卫首领死相各有各的凄惨。

    莫大的恐惧涌进大监受不得刺激的心脏,他手脚冰凉,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鸭子:“陛、陛下……”

    “陛下被害了——”

    一声凄厉尖锐的嗓音穿透暗沉无光的夜,惊起千层浪。

    “捉拿刺客!捉拿刺客!”大监吓得连声尖叫。

    只是此时再喊“捉拿刺客”,为时晚矣。

    赵潜死了。

    死得透透的。

    池蘅丝毫作为帝皇的尊严都没留给他,赤.身露.体,毫无形象可言。

    鼎山的一干官员跪满一地,为陛下献上美人的官儿更是吓得面如土灰,屁滚尿流。

    “是狄戎刺客下得手!”

    “不错!圣洗堂有刺客留下的字,那正是狄戎文!”

    “这是挑衅!是对我大运朝所有臣民的挑衅!”

    是挑衅也好,是狄戎文也好,总之陛下的死和他们无关。

    是狄戎太过狡诈,隐匿在圣洗堂许久,是鼎山当地官员的错,不是他们护驾不力。

    各方官员争着抢着推诿责任。

    沈延恩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眼睛眯着,依旧是一张冷面。

    旁人道他是在为陛下遇刺感到震怒伤心,无人晓得,他是在看。

    在透过赵潜的死,看池蘅这个人。

    帝星。

    势必是两星相杀的结局。

    不是赵氏父子杀掉这第二颗紫微星,就是这位未来的女帝一手灭了赵氏基业,踏着赵氏鲜血尸骨走上皇权巅峰。

    池蘅不愧是天命在身的天降帝星,下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她也真有胆子对陛下下手,干就干,单是这份果断悍勇,无人能出其右。

    确实是婉婉会钟情的人。

    沈大将军面无表情,眉梢悬着冷霜,在座的独他官位最大,所有人吵来吵去吵不出一个是非黑白,纷纷噤声看向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军。

    赵潜被宫人从池子捞出来,圣体无遮,大监假惺惺掉了两滴泪,颤着手为陛下盖上遮羞的龙袍。

    “大将军,您、您看……”

    “看什么?”

    那官喉咙一噎,脸色涨红:“您看,怎么办?”

    陛下来圣山为万民祈福,还没开始祈福人先在‘圣洗堂’按捺不住色.欲宠幸女子。

    按捺不住色.欲也就罢了,死就死了,死得毫无体统,可谓颜面尽失。

    出去皇室简直要被敌国笑死,光是想想那情景,在座的人面上无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沈延恩沉吟片刻,问:“那名少女呢?”

    那名少女?

    早就不见了。

    刺客找不着,陛下临幸的少女也插.着翅膀不知飞到何处去,今夜的事细想起来无比诡异。

    恰是此时一股冷风吹来,吹动赵潜身上用来遮羞的龙袍,见到这一幕的官员回想陛下在世时的性情,胆子的吓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沈延恩当然知道那名少女不见了。

    池蘅放了人,人被他扣押起来,起码一年半载此人都得在他视线范围内。

    事不犯错,大事才能从从容容。

    山风阴冷,沈大将军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发丧罢。通报前线,誓死为陛下报仇。”

    池蘅在前布下‘祸水东引’的计谋,大将军顺手推舟,杀人的锅完完全全推在狄戎头上,哀兵必胜。

    但愿陛下死了死了能做件有意义的好事,送运朝一场可圈可点的大胜仗。

    沈延恩最后瞥向赵潜那张死人脸,心道:若你没将主意在我女儿头上就好了。

    你命只有一条。

    我也只有这一个女儿。

    可叹赵潜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死不瞑目。

    ……

    山陵崩。

    丧钟为陛下而鸣。

    盛京,绣春别苑。

    清和一觉被沉沉的钟声吵醒,眉眼生倦,待这钟声敲响一下又一下,她蓦地坐起身。

    头脑快速刮过一场风暴。

    赵潜死了?

    怎么死的?

    谁杀的他?!

    “是狄戎派来的刺客!”柳瑟道:“外面人都在这么。”

    “都这么?”她轻揉眉心。

    “不过奴也听到其他法。”

    柳琴声道:“陛下前往鼎山原本是为万民祈福,可去了圣山忽然被一个女子迷了眼,拉着人前往‘圣洗堂’厮混。

    “理当斋戒清心的日子妄行此事,此为失德。陛下此举亵.渎神灵,上苍看不过眼,派出神将连夜取陛下性命。”

    这法乍听玄乎,可民间的百姓最偏向的还是这种法。

    狄戎倘真有那么厉害,能跨越千里万里取他们皇帝人头,运朝早就该降了。

    是‘神将杀人’,仿佛这样了狄戎的大军就永远不能攻到盛京来。

    “陛下死了……”清和喃喃自语:“那下一个跳出来的,又会是谁呢?”

    ……

    “昏君死了。”

    竹楼,姜煋落下一子。

    薛泠冲她轻哼:“死了死了,干我何事?我巴不得他死。狗皇帝!”

    “赵潜死了,从赵氏祖宗那传下来的天命将会落在赵拥头上,赵拥不成器,命格衰弱,恐怕用不到阿蘅出手他也能自取灭亡。”

    这一世,随着赵潜的死,局势终于与前世走向发生极大逆转。

    ……

    赵潜一人之死,恰似燃烧的大火上浇一桶油。火光明媚,一窜半丈高。

    运朝的国土,百姓们都在议论陛下遇刺一事。

    松山。

    得知赵潜死讯,池衍痛饮一壶酒,酒水饮尽,酒袋子被扔在脚边,他快意地朝着山的另一头大喊一声。

    满心的仇恨郁结随着赵潜的死烟消云散,一身轻。

    姜道长有言:天命必争,两星相杀。

    赵潜继承赵氏祖宗从上苍那得来的天命,能杀他的,唯有同样身为帝星的阿蘅。

    他的女儿阴差阳错为前世的池家报仇雪恨,池衍大笑三声,深感欣慰。

    赵潜身死,崭新的局面很快在世人面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