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以福抵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池蘅一刀了结耶律赤诚,大败狄戎军,养伤期间军营之内渐渐起了骄纵之气。
前阵子【红尘楼】赠送的一车车物资极其丰富,后有朝廷耐不住人言运送来粮草,吃喝不愁。
适逢将军带领他们重伤狄戎元气,耶律赤诚身死第三日,将军伤养得也能下床,军中当即庆祝一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闹得很是欢快。
等池蘅意识到不妥想要劝阻时,众将士心头绷着的那口气已经松懈下来。
彻夜的纵酒狂歌,正所谓饱暖思淫.欲,耐不住寂寞的士兵成群结队前往军.妓营玩个痛快。
战争是血腥的,同样是枯燥的,每天有人死,有人咬紧牙关活下来。
心弦松溃,血肉之躯的人难免想要放纵。
久寻张二却迟迟不见人影,问起亲兵来,亲兵也是一宿没睡,眼底泛着熬夜熬狠了的乌青。
得知想找的人还在军.妓营风流快活,池蘅面色一变,再去看亲兵着哈欠没精采的松散样,气得火冒三丈。
这些人跟着她出生入死,什么苦没吃过,什么苦没受过,不到万不得已池蘅不想与他们计较,隐忍着火气出了营帐。
见她冷俏冒着寒气的背影,亲兵一个多哆嗦瞌睡醒了过来,不敢耽误,领着将军前往那地儿。
池蘅是有家室的人,哪怕仍没成婚,可婚约已定。
再者她与清和已有妻妻之实,更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她身份贵重,出门在外很是不近女色,营里的兄弟们都知道她一不二的性子。
论起以前,做过最过火的还是扯着将军往花楼去。
将军去是去了,奈何根本不上楼,站在楼下吹了半时辰风。
自那次后,再无人敢拉着她闹不正经的。
又有吴有用瞪着眼严防死守,一心护着沈家这位姑爷,任是谁也别想把人教坏。
军.妓营帐门冲哪边池蘅都不知道。
亲兵领人到了地儿,帐子还没掀开,里面的动静传出来,他手心捏了把汗。
大着胆子去看将军脸色,抬起头,对上一张银白面具,这才醒悟将军素日还是戴着面具的。
脸没见着,对上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睛。
他吓得膝盖发软,扑通跪倒下去。
帐子内的士兵哪晓得将军就在外面像根石柱子杵着,久不折腾的人乍一折腾,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来解解大半年的渴。
帐外,池蘅一颗心冷透。
一次次的胜利,确实很容易迷失人的心。
骄兵必败。
以这样的状态去攻狄戎王庭,拿什么胜?
怒火腾起,她既失望,又生出心寒,唐刀挑起帐帘,大步迈进去!
甫一进去,满目乌烟瘴气袭来。
一道道屏风隔着,声浪此起彼伏。
张二并非荒.淫之人,身为将军身边的亲兵,比起其他人来算是节制。
他调.弄的也并非营内随便一名妓.子,而是他极其疼爱的相好。
那相好受他照顾良多,且听他几番为将军做马前卒,更甘心乐意伺候他。
两人玩得正是投入的当口池蘅闯进来,张二背对着看不见她人,介意自己的相好被兄弟们平白看了去,哑声怒道:“想占老子女人便宜?出去!不然兄弟都没得做!”
他肩宽腿长,身材细瘦,勉勉强强挡住了女人的身子。
那妓.子被他面对面拥着,半边香肩露出来,下巴枕在他肩膀,最是隐忍难熬不可的紧要之际,抬眸见着俊俏英武的将军,失声喊了出来。
张二被她弄得难受,也跟着闷哼。
女人脸色涨红,倒像是做错事一样将脸儿埋了起来。
她这么够劲实在出乎张二意料,正要几句荤话调试氛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越含怒的反问:“兄弟?信不信今天让你失去一位‘好兄弟’?”
仅是听了前面两字,张二脊背僵直,面如土灰,顾不得什么占便宜不占便宜,急忙退出来。
这时了都不忘抖着身子为他女人披好外袍。
女人羞赧地裹着袍子躲在角落。
出身如此以为不会再有羞得想钻入地缝的机会,可被将军撞见不堪的一面,她恨不能躲起来不再见人。
将军看也没看她。
她本就对军.妓营的存在感到排斥,可这事不是她一人之力能改变,倘要改革,也不是现在大刀阔斧。
因为现实不允许。
士兵在外冲锋陷阵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未知,再没个宣泄的口子,恐怕要闹起来。
更甚者被送往营内的妓.子多是家中犯事被牵连,大运朝的朝廷不养活她们,需要士兵们给的饷银度日。
真要解散军.妓营,以如今的运朝律法处置,她们的处境会比去了花楼更糟。
电光火石,池蘅不合时宜地想起临行那晚姐姐伏腰尝她的甜水,她面色一红,刹那又铁青。
张二看着她不停变换的脸色,心沉到谷底。
“穿好衣服,出来!”
池蘅一声呵斥,张二膝盖骨软了又软,没出息地绷紧了膀胱里的尿,省得教身后的女人看笑话。
女人被将军清寒冷彻的命令吓得白了脸,张二自顾不暇,到底是有点良心,嘱咐道:“你不要出去,将军喊的是我。”
女人冲他点头,心想:将军年纪轻轻,气势倒真能唬人,不愧是带领军队得狄戎哭爹喊娘的‘玉面战神’。
张二先出来,后面跟出一串一条绳上的蚂蚱。
“吃饱了撑得,是不是?有精力没处发泄是不是?本将军喊不动你们人是不是?
“今早的训练可还有人记得?咱们背井离乡出来这一趟,为的是什么,你们可还能想起?”
一句句如同巴掌啪啪在士兵惨白的脸上。
肿了左脸右脸,池蘅怒气仍未止。
行军仗,管理军队,她少有气成这样,骤然冷笑:“狄戎的王庭攻破了吗?告诉我!攻破了吗!?”
声音夹着内力而来,距她最近的张二等人首当其冲扑通跪地,五脏六腑被震得一疼。
“回答!”
“没有!”
“没有,你们也知道没有……”池蘅气急道:“请军鞭!”
亲兵颤颤巍巍将特制的军鞭递上。
接过长鞭,池蘅扬手一挥,一声破空响。
她先后点了五六名从她做百夫长就跟着她的兵。
这些兵里,多得是为她挡刀退敌的勇士,扒开衣服,身上的伤疤谁见了都得动容。
“你们都是我一手提拔的亲兵。”
她音色冷硬如冰:“我不他们,独独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张二喊了一声。
“他知道,那你们知道吗?”
“知道!”
“好,每人二十军鞭,本将军亲自来。”
二十军鞭,想养好伤起码得在床上趴一个月。
池蘅手起鞭落,得都是她信重的亲信,落下去的每一鞭,即为戒鞭。
警戒他们不可再犯。
最后一鞭子落下,张二撑着没晕死过去。
池蘅扔了鞭子,大气不喘。
“我不要求我的兵是守森规戒律的和尚,但你们要看清这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
“耶律赤诚死了,狄戎自己就能亡国吗?大胜在即,想玩女人,或想被女人玩,不想要军功的都给我滚回家去玩。
“踏平狄戎王庭之前,但凡是我的兵,但凡你们肯认我是你们的将军,我的兵不准狎.妓。谁敢触犯军令,力斩不赦!”
短短三日,池蘅重新整饬军营上下风气。
拿出一半饷银安抚被吓坏的军.妓,扭头将训练的强度提高一番。
军令在上,无人胆敢触犯。
很快,放纵一时迷失一时的运朝军找回先时的心气斗志。
看准机会,池蘅挥兵攻向狄戎王庭,响最后一战。
殊不知远在千里外的盛京,被她心心念念着的姐姐,正喃喃低喊着她的名字。
……
象牙床,女子远山眉锁着无边愁绪,冷汗浸透衣衫,苍白的脸颊渐渐泛粉,晕染开诱人的桃花色。
罗帐放下,挡去她孱弱艳丽的风情。
女儿的闺房沈延恩不好直接闯入,杵在门口忧心忡忡问道:“谢家姐姐,婉婉这是?”
“她中了药,药力在与她的神志相争。”
谢行楼拧眉:“我医道不精,恐此药还有后招,不敢乱来。此事,还得请我大师姐过来一趟。”
“大师姐?”
“道门,姜煋。”
……
薛泠与她同乘一骑,秋风自耳边掠过,她嘴里骂道:“【龙门】这些祸害,净使一些下三滥的法子!
“赵潜的尸骨还没烂呢他们就上赶着找死,阿蘅在外拚死拚活,他们在京里挖空心思捅刀,等她回来,看姓赵的怎么死!”
姜煋没想到她能气成这样:“你不是最不服我那清和师侄,怎的了,这次倒是心疼她?”
“我怎不能心疼她?”薛泠倒在她怀里,低声道:“你的师侄,不也是我的师侄么?”
她声音轻软,音节碎在秋风中也没能逃脱姜煋的耳。
姜道长面色不改存心岔开话题,道:“四师妹拿清和当心肝疼,她是我们姐妹里面最是修身养性的,这次恼了【龙山】,以她的本事一旦动了真怒,龙业之子不见得能活。”
“死了才好,让谢四咒死那畜生!”
薛泠接着又骂了两声,忽而道:“阿姐,你怎不算算咱们师侄此次能否顺利度过?”
音落,转而便见姜煋沉沉叹道:“算了三次,皆是险。”
“险?”薛泠难以置信:“阿姐没把握救她?还是龙门的畜生真就这么厉害?”
“龙润自身都难保,能厉害到哪儿去?论真本事,比他爹差得远。”
快马驰骋,奔走如风。
片刻,姜煋道:“险在时机,险在需要更多的福泽来庇佑。
“她生来受寒毒侵害,八岁若无阿蘅以身挡箭,乃必死之结局。即便活下来此身也是先天衰败的命格。”
“先天衰败?”
“不错。”
前世无池蘅,沈大将军一子一女,女儿八岁而折,长大成人的唯有一子。
今生重来,沈清和能活过二十全靠池蘅命数相系。
那个孩子幼年凭一腔孤勇救了人,此后便将沈清和的命看得比谁都宝贵。
年少未曾动心就敢以【阴阳溯回之法】替她扛下半份寒毒,及至成年,两人愈发亲密,隐有气机交融,福泽共享的趋势。
清和寒毒近两年少有发作,恰恰是有帝星福泽相护。
“昔年阿蘅找上我求我为清和师侄解毒,毒入心脉,唯【一念丹】可解。
“纵使找到【一念丹】,毒解之后能活多久,还要看是否有人愿为她修补命格中的颓势。
“我她的命在阿蘅身上,正是这道理。”
薛泠听得入迷:“竟还有这讲究?修补命格?这要怎么修?”
姜煋笑道:“自是拿心修,拿命修。”
道门大师姐话直冲天机而去,可惜,薛泠没那个悟性,听不懂她所言。
她恼羞成怒:“让这马儿快跑,去晚了你那帝星要为人殉情了!”
她话不捡着好的,姜煋无奈,策马挥鞭。
……
绣春别苑。
柳琴急慌慌跑来:“谢姨母!阿瑟快不行了!”
主仆二人身中【移情香露】,现下【移情香露】中的情.热发作出来,柳瑟在房中痛苦难言。
谢行楼起身往隔壁看去,坐在床沿一见柳瑟潮.红的脸蛋儿,心底怒意更甚,后悔没一口气弄死【龙山】的辈。
“她可有喜欢的人?”
怕她不明白,谢行楼直截了当:“肯以身相托的喜欢。”
“以身相托?”
“她中了药,要与人行欢方能好。少不得欢.好一场,此药还有移情夺魂之效,若有两情相悦的人陪她度过,此难可安然度过。”
柳琴傻了眼:“若不行欢呢?”
谢行楼稍稍沉吟,眸色微黯:“除非上苍垂怜,免她此祸。”
这不就不行欢就会死?
柳琴心神大震:“有有有,她有喜欢的人!我立刻去找来!”
跑出门她一颗心忽上忽下难受地想哭。
阿瑟还有人救,她家姐可怎么办?将军在外仗,远水解不了近渴,这样下去……姐岂不是死路一条?
……
妄秋红着脸进了柳瑟所在的房间,稍顷,吟声荡过那扇门,传出老远。
彼时,主院闺房。
清和意识昏沉地被扯入桃花梦境。
梦中池蘅的脸不断在她眼前闪现,灿笑的阿池,着情话的阿池,拂梅弄雪的阿池……
相思心起,愣是要将心血焚成灰。
好在她最能忍常人不能忍,中了那【移情香露】尚能凭着一股狠劲走出重重宫门,靠得就是这份百折不挠的坚韧心性。
她忍得下这份煎熬,门外,庭院中的沈大将军听到“不行欢就会死”,喉咙滚出一股腥甜。
“大师姐已经在路上了。”
虽从天命中提前预知婉婉还有好多年好活,谢行楼还是忍不住心焦。
术业有专攻。
道山之上她们师姐妹四人唯她不精通医术,换了个人,也会比她当下束手无策好上很多。
言灵的能力一次次发出,得不到上天的应允。以她一人之言解不了婉婉当下险境。
谢行楼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如此,沈延恩更是汗湿内衫。
是要女儿活还是死死保住女儿的清白,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后者令他痛苦,前者令他绝望。
天崩地裂都无法形容他内心的崩溃。
踌躇良久,他愤而挥袖。
谢行楼看他一眼,知他去做什么,并未拦阻。
盛京模样、身段、才华上佳的清倌在半个时辰内被大将军寻来。
而从三男三女之中寻出一位送入女儿房内,无异于又在沈延恩心中狠狠刺上一刀。
他面色发白。
他的女儿,何等刚烈不屈的性子,忍到此时都未求救,若有选择,沈延恩宁死也不愿行此事。
倘真将人送进房,成了事,婉婉会如何看他?如何恨他?
只是想想,他恨不能立时死了,也好过亲手割断女儿对他存留的最后一分亲情。
他死可以,可他能看着女儿死吗?
沈延恩枯坐庭院,且等着里面传来再忍不得的动静。
这一等,竟至夜深。
柳瑟这会还在缠着妄秋闹,可见【移情香露】药效之猛烈。
忍到此时,清和意识涣散,理智被吞灭,一声声的“阿池”从她口中溢出,隔着门,瞒不过大将军的耳。
沈延恩等着女儿主动求救,可等到此时仍没从她口中听到一字妥协,定力之强,委实教人震撼。
“阿池……”
想要阿池。
念头纷纷乱乱充斥脑海,沈清和下唇被咬出血,血腥味入喉,仅有的一霎清明袭来,她哪能不知自己中了何招?
她这身子长年累月与药交道,抗药性之强,唯恐阴沟里翻船,多番养护,最不惧的也是那春.毒。
可这并非能以药解的毒。
更甚者,这已经算不得毒。
药效发作,从心尖勾动出的,是情,是欲,是相思。
相思有何解?
唯有情人可解。
这药、这药……
她身子颤抖,一颗心像被利剑劈成两瓣,裂开的瞬息脑海灵光一闪,喉咙硬生生被逼出一口血。
这药,是想借肉,体之欢,移了她的情!
隔着一扇门房间传来花瓶碎地的声音,显然里面的人已经坚守到最后一步。
沈延恩双手发抖,终是狠着心从六人之中择出一位腰杆结实、长相阴柔的男子。
“你。”他手指那名身穿青竹长袍的年轻男子,将人喊了出来,细细耳语。
其他人不明所以,更猜不透大将军将他们抓来所为何事。
“进去罢,别忘了本将军怎么吩咐你的。”
那男子眸光一闪,按捺着狂喜朝那扇门走去。
起初见到镇国大将军他怕得要死,然方才得知来此是伺候那位貌美如仙的沈姑娘,他真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还没推开眼前这扇门,脑子里已经控制不住想接下来如何行了。
他还是个清倌,没伺候过人,但伺候人的法子没少学,能与大将军嫡女燕好,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男子手触及那扇门,沈延恩眸底掠过一抹杀机。
他早就想好了,事成之后,此人非死不可!
“你真想好了?”
心知无立场拦阻父亲救女儿,谢行楼眼睁睁看着男子推门而入,凉声一语:“他会死的。”
“他早晚都得死。”沈大将军狠狠盯着那扇门。
欺辱他家女儿的,都得死!
“沈姑娘莫怕,生来为姑娘纾解……”
他迈开步子,色.欲心起,迫不及待想一睹沈姑娘的月貌花容。
床榻前一地碎瓷,清和用最后一丝力气抓着先时从柜子取出的机关兽。
且听着脚步声近,手指扣动机括,一支利箭穿破罗帐以骇然之势透过男人胸膛。
鲜血飞溅!
闷闷的倒地声从里面传出来,谢行楼道:“他死了。”
她扭头看着沈大将军:“你这法子行不通。若用强,她纵是活着也是满心愤恨地活。可怕的不是死了,是她活着再无颜与心上人坦诚相拥。你有过阿眉,你还不懂吗?”
沈延恩面色灰败,唇角溢出一丝血痕。
房门内,机关兽坠地,清和吐出一口血,意识再度陷入昏迷。
阿池。
救我。
救我,阿池……
攻城的紧要关头,池蘅心神不宁,手里的唐刀险些掉落。
她迈出一步,身处修罗杀场,血花飘飞,耳畔尽是嘶吼,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幻觉。
她捂着心口,只觉那里难受地快要裂开。
这是怎么了?
我又为何会在这?
我不该在这。
那我该在哪儿?
她意识恍惚,孙逐日一声大呼:“矜鲤——”
他喊声凄厉,池蘅下意识持刀格挡,内力荡开,极其惊险地避开杀机,银白面具上溅了血。
鬼门关前走一遭,她混沌的意识渐渐清明,一时也不懂为何会在刀枪无眼的战场走神。
“没事罢?”孙逐日与吴有用飞快护在她左右。
“没事。”池蘅心口隐隐生疼,她按下不表,扬声道:“今夜,踏平王庭!”
……
夜是如此漫长。
沈延恩为女儿愁得两鬓头发斑白。
皇宫内,药老抖着手为少主续命,务必要撑到主子到来。
龙业为了儿子狠命抽身.下的千里马,披星戴月的姜煋两人弃马飞跃高高的盛京城门。
……
“祝我婉婉长命百岁。”
“祝我婉婉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谢行楼俨然入定,嘴里不断念着祈福之语,不断有言灵的能力从她口中发出,她面色青白,话音一转,又道:“大师姐快来……”
“来了!”
姜煋与薛泠翻过别苑高墙,身如谪仙,衣带飘飘。
庭院灯火通明,谢行楼睁开双目当即一喜,便要言语,一阵眩晕袭来,姜煋上前扶稳她:“四师妹,交给我罢。”
谢行楼放心地晕倒在她怀里。
薛泠见之迅速将人捞过来,不让她缠着阿姐。
姜煋目色一定,直视前方。
沈延恩一夜白头,见了救星敛袍跪地:“求道长救救女!”
……
池蘅手起刀落,宰了守护王庭的大统领。
听着外面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喊的皆是“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狄戎王忆起自己爱重的臣子,满肚的野心抱负终究化作一叹。
“君上,咱们——”
他话音未落,狄戎王仿佛苍老十岁,阖上眼,晦涩出声。
“降罢。”
……
“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群情激动,万众一心。
狄戎王带着臣子归降而出的一霎,意味着战争结束。
运朝的大军终于在这个深秋攻陷王庭。
池蘅率兵入主狄戎王庭,走至最高处,转身看向殿上一双双欣喜的眼睛,她掀唇笑开,高高举起唐刀:“必胜!”
……
姜煋推开门,留薛泠等人在外。
进了门,对地上的碎瓷、死人,视若无睹。
垂下的罗帐被卷起。
原以为会看到师侄何等狼狈的一面,未曾想入目看去,是清和疲惫熟睡的场景。
姜煋讶然盯着她头顶萦绕的好大一团福泽水雾,心下蓦然升起一种明悟:
狄戎破了。
天赐福运于帝星。
而身为她最亲近之人,清和也跟着沾光。
福运庇体,以福抵祸。
正当她如此想时,便见那团福泽所化的雾气彭的一声,破碎消弭。
……
池蘅怔然坐在狄戎王庭,皱眉紧皱。
总觉得她好不容易与婉婉结下的那丝牵连,断了。
……
福祸相抵,福泽破碎,【移情香露】埋下的祸事随之解去,姜煋沉下心来诊脉,良久,提笔写下长长的一道方子。
清和累极了,不知她何时来,亦不知她何时去。
她喃喃低语了一声“阿池”,头顶却再无池蘅匀给她的福泽守着她、护着她。
她孤孤单单地拢紧被角,犹如在母腹里汲取温暖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