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朝堂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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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帝昨夜歇在靖国公府,消息一出,炸得满朝文武不知如何是好。

    沈延恩贵为靖国公,腿脚不便陛下特赐他坐轮椅上朝,这会子陛下还没来,金殿之上朝臣交头接耳。

    胆子大的围着靖国公言语试探两句,可沈延恩是什么人?一张脸冷若冰霜无甚情绪,想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比登天还难。

    帝师昨夜得知陛下夜宿沈家,不觉震惊,反有种“这就来了”的感悟。

    听着身边“这可如何是好”“为何如此”的议论,他不发一言。

    陛下登基至今所做每件事都利民利国,勤政爱民的态度分明,是个做实事的皇帝。

    在她的带领下佑朝进入盛世是必然。

    可这样一位英明的女帝,在情爱一道愣是愈陷愈深。

    沈家那位姑娘他见过,句玉雪聪明实乃最寻常的评价,可偏偏两人都是女子。

    古来后宫是帝王繁衍子嗣、制衡朝堂势力的关键,世家大族且等着为陛下献上族中最优秀貌美的儿郎,谁晓得陛下早就有了合适的皇后人选?

    萧崇至不堪其扰,冷脸不理会诸人。

    他有预感,陛下是要借立后一事与群臣立威了。

    建朝后当今施行仁政,厚赏功臣,时日久了,最初的忌惮过去就有人想在陛下这要长短。

    倘陛下真被这些臣子拿捏住,那才是坏事。

    萧崇至一把年纪人老心不老,凡事看得明白:陛下不可能被臣子拿捏住,年轻气盛的君王最不惧挡在前面的风雨波澜了。

    他正想着,内监一声“陛下驾到”,乱糟糟的朝臣霎时恢复肃静。

    池蘅身着天子袍,腰配天子剑,走起路来四平八稳,遮在眼前的十二旒稳稳当当。

    她今日心情好,在内侍的拥护下登上帝座,眸子清亮满有神采,听着朝堂整齐有序的叩拜声,她笑:“众爱卿平身。”

    音色朗朗,醇厚悦耳,是这清令人精神一振的声音。

    女帝陛下私下里不,在这金殿素来有威仪,像今遭愉悦的时候,有过,但不多。

    十二旒遮掩帝王天颜,隔着白玉阶,任谁也瞧不清陛下真正的神色,他们心房里直鼓,拿捏不定接下来的话是还是不。

    池蘅稳坐高位看着下面人踟蹰不定,左手玩转右手食指的青玉扳指:“诸位爱卿可有事启奏?”

    户部尚书手持笏板站出来:“臣有本启奏。”

    他上奏的乃民生之事,池蘅歇了懒散的心,上身坐直,耐心聆听。

    听到最末,她眉眼映出浅笑:“就依爱卿所言,民为国之本,还望爱卿莫辜负朕之殷切盼望。”

    “老臣必当鞠躬尽瘁!”

    宁尚书年过四十,满朝文武数他性子耿直憨厚,池蘅喜欢他为国为民一根筋的憨直。

    这样的人多一些,耍滑头的少一些,她能省不少心。

    “陛下!臣也有事启奏!”

    “奉昌侯直言便是。”

    周扶是跟着池衍天下的功臣,忠心不二,曾经最厉害的时候做过岭南义军的二把手。

    后来乱世平定加官进爵,被女帝封为‘奉昌侯’。

    和年纪轻轻的女帝陛下相比,他更希望池衍称帝,可惜池蘅天命所归,这把椅子注定她来坐。

    女帝登基,拜生父为上皇,上皇戎马半生,与太后厮守不再理会朝堂诸事。

    没他压着,昔日跟从他的好兄弟蠢蠢欲动。

    周扶下巴微抬:“陛下年过二十而后宫空虚,为人臣子自当为帝分忧,臣恳请陛下广选秀郎,充盈后宫!陛下后继有人,我佑朝基业才能稳固,江山社稷方能长延!”

    偌大的帽子扣下来,池蘅不怒不恼,好整以暇逡巡诸臣脸色,笑道:“众卿家以为呢?”

    哪个臣子家中没好儿郎?

    将大好的儿郎献给陛下,入了那宫墙一生便是陛下的人,这固然舍不得。

    可若能与陛下诞下子嗣,未尝不能搏一搏储君之位。

    利益相关,很快有人出列:“臣附议!”

    “臣等附议!”

    池蘅散漫摩挲指间玉扳指,偶然一抬眸看向新晋被提拔的兵部尚书。

    上位者无形的威压笼罩孙逐日头顶,孙逐日移步出列,手持笏板沉声道:“尔等糊涂!怎能劝陛下做言而无信的人?”

    “大胆孙尚书!陛下为人岂是你能置喙?!”

    孙逐日挺胸抬头,冷笑回怼:“君王在上,奉昌侯好大的威风。”

    周扶被他一言点醒,面露惶恐,当场敛袍跪地一脸诚恳:“陛下!微臣绝无半分不敬,只是这孙逐日胆大包天,竟敢妄议君主……”

    他请罪还要反咬一口,孙逐日不算和他掰扯,朗声道:“臣有一言斗敢问陛下!”

    “问!”

    “靖国公之女三书六聘、明媒正娶嫁入池家,此事可为真?”

    他拿礼法询问君王,朝臣面面相觑,恨这孙逐日好大的胆子竟敢坏事。

    池蘅面容平静:“臣民做见证,沈清和嫁入池家,确实为真。”

    孙逐日气沉丹田,不卑不亢:“既然为真,陛下乃万民之表率,若要立后,应首选沈家女!”

    “荒谬!”周扶气急败坏:“陛下是女子,女子岂能立女子为后?陛下当立的是后君,唯有后君才能为陛下绵延子嗣,立一女子,孙逐日,你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陛下先时为‘池三公子’,沈家女乃众所皆知、有口皆碑的‘池少夫人’。

    “怎的,婚也成了,堂也拜了,此时出尔反尔陛下拿什么取信天下?我倒要问奉昌侯一句,您急着给陛下后宫塞人,又是为何?”

    吴有用马上声援:“兵部尚书言之有理,陛下不欠世人,唯独欠了沈家一份交代。”

    “吴将军!这话哪能乱讲?沈家所为,皆为大义,大义在先,昔日两府成婚确为隐藏真龙踪迹,本就是逢场作戏,岂能弄假成真?陛下乃天降真龙,幸一女子纵然无妨,然沈家女可立为妃,独独不能立为后!”

    “怎就不能立为后?陛下若要万世清名,绝不可做那背信弃义、言而无信的人。

    “再,立沈家女为妃?这和民间发迹了就舍弃糟糠妻的无耻之人有何分别?御史大夫言行委实偏颇!”

    “偏颇?老臣是为皇朝基业着想!”

    “怕是为了一己之私!”

    “你放肆!”

    “你屁股是歪的还想主持公正,简直无理取闹!”

    “……”

    唇枪舌战,谁也不让谁,多大岁数的人了吵起来和孩子没两样。

    大殿人声嘈杂,池蘅闭眼八风不动地坐在那,左耳进右耳出,满脑子今早侍花弄月的云雨风流。

    “陛下!”

    钱御史大嗓子响彻金殿:“陛下切莫听这些人妖言惑众,阴阳结合是正理,陛下还年轻,于风月事好奇也就罢了,哪能为一女色耽延皇朝基业?沈家女断不可入宫,以色迷惑君王,此乃妖女!”

    池蘅倏地睁开眼:“放肆!”

    她从头到尾没多言,此时发怒,钱御史膝盖发软,匍匐倒地:“臣、臣惶恐!”

    “好一个妖女!”沈延恩坐在轮椅声音晦涩:“我沈家为护明主搭上嫡女还要被骂妖女,你们究竟有没有心?”

    他痛心疾首,没两句从轮椅翻下来,神情凄苦:“陛下,女是何人陛下当比任何人都清楚,昔年情分在那,女待陛下如何,陛下摸着良心问一问,可有半分亏欠?

    “沈家上不愧君主,下不负黎民,诸位红口白牙骂一声妖女,置我沈家于何地?置陛下于何地?”

    他年过半年,头发全白,双腿残废,只瘫坐在那问一声“公道”,朝堂之上无论文武皆呐呐不言。

    镇国大将军威严尚在,可褪去大将军的光环,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父亲罢了。

    将门之人见不得大将军如此,各个义愤填膺,本身他们对陛下迎娶女子为后还心生芥蒂,此时被大将军一激,豪情万丈。

    “沈家不负君主,君主岂能负沈家?当年踏破狄戎,无沈姑娘相助咱们能不能回来还未可知,过河拆桥,这就是君子之道?”

    “怎就是沈姑娘相助?分明是陛下有天助!”

    “陛下有天助固然不假。”柳将军横眉冷指,据理力争:“陛下行军仗,【红尘楼】无偿提供辎重补给,此举恰恰是出自沈姑娘之意,此等滔天功劳竟无一人上表为沈家女请功,可见你们的良心全被狗吃了!”

    他骂得甚狠,惹来群臣激愤。

    柳长年今日站出来皆是听了家中妹妹‘告密’,眼看朝堂再次吵嚷起来,他存心留意上位的脸色。

    虽看不清具体神情,可陛下心仪沈姑娘应是不争的事实。

    他心思大定,武将对上文臣,管对方扯得是哪门子道理,只管认准两点:沈姑娘于国有大功,沈姑娘待陛下情深义重。

    破天,沈清和头上还顶着‘池少夫人’的头衔。

    一众口读圣贤之道的文人竟不晓得‘礼法’二字如何写,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们吵得沸沸扬扬,池英池艾身着蟒袍左耳进右耳出。

    池英被封勇王,池艾被封仁王,两个正儿八经的妹控当然不会公然与妹妹作对。

    奉昌侯无比热情地支持陛下选秀无非是想送自家儿子入宫,就他家的儿子,给他们妹妹提鞋都不配。

    半路窜出数只‘拦路虎’,奉昌侯气得要死,余光瞥见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帝师大人,立时道:“帝师,您老倒是句话啊!”

    一大早萧崇至快被烦死了,他看不惯周扶等人恃功跋扈,又实在不能应下陛下立女子为后的旨意,手扶额头,身子摇摇晃晃倒下去。

    “帝师!帝师!”

    池蘅起身:“快宣御医!”

    吵吵闹闹一个时辰,早朝终于在‘帝师晕倒’后结束。

    “陛下,太后回宫了。”

    池太后赶在这个时候回来,大有看女儿热闹的意思。

    永寿宫。

    池蘅一只脚踏进去,率先看到阿娘幸灾乐祸的眼神,她笑容不减:“母后怎么不在宫外多玩会?”

    夏日天热,蝉鸣喧嚣。

    池太后一见女儿,欣喜无法言表,顾及她如今身份,不好搂在怀里一声声喊着“心肝”,眼睛一转,守在她身侧的盏云姑姑领着宫人鱼贯而出。

    “外面再好,哪有家里好?”

    池蘅三两步走到她身前:“阿娘这是从哪回来?”

    “能从哪回?回宫前去了趟沈家,给清和做了顿饭。”

    她贵为太后爱屋及乌犹不忘安抚辈,池蘅没忍住,搂着她脖子软软喊了声“阿娘”。

    池太后抚摸她脸:“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她不负你,你怎能负她?咱们池家不做无德之事。阿蘅,你得记住,哪怕做了皇帝也不能忘本。”

    “孩儿晓得,今日朝堂争议,不过是初回交锋。”池蘅从她怀里出来,问道:“阿娘去时姐姐在做什么呢?”

    “约莫在做药丸子罢。”

    “药丸子?”

    靖国公府。

    清和收好放置药丸的玉盒,柔声吩咐:“走罢,去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