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帝后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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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二十八,两位王爷迎娶王妃进门,婚礼热热闹闹,池英与李姑娘守得云开见月明,池艾也找到携手一生之人,这是好事。

    两位哥哥赶在自己前头成婚,池蘅大手一挥颁下不少赏赐。

    勇王和仁王婚后日子个顶个过得滋润,可怜女帝陛下被困深宫,日日与政务交道。

    帝后婚期将近,李如啄做了勇王妃,柳家姐做了仁王妃,隔三差五携手往靖国公府跑。

    春日气息渐浓,护城河岸杨柳发出浅嫩的芽,送走两位嫂嫂,清和掐指一算——她有两月没见过阿池了。

    两个月,不度日如年,总归对有情人而言不好受。

    素日宅在家学着大婚当日的礼仪,她为人聪明,不用怎么教,听听见见就会,如此蕙质兰心,省却嬷嬷很多麻烦。

    二月初二,富阳县敬献‘祥瑞’,千里迢迢押送入京,为陛下喜上添喜。

    池蘅那日被姜煋嘱咐过要做一名爱民如己的好皇帝,亲笔题字在御书房写下这句话,日日勉励,提醒自己皇位来之不易,不可沉溺安乐。

    朝政之上凡是遇到不懂的,更谦恭请教帝师,萧崇至对她极其满意,几次从御书房出来笑得牙不见眼。

    知人善用,脚踏实地,短短几月过去,朝堂风气清明,当今陛下在人前气质越发深沉内敛,颇有帝威。

    富阳县令本着邀功的心思不远千里而来,‘祥瑞’还没从车上卸下来,便见陛下脸色冷凝。

    他慌得不知所措:这个节骨眼国君统辖的土地挖出‘祥瑞’,换个人来,别管祥瑞是真是假,总要重赏一番。

    可见陛下这模样,不像是喜,更像……薄怒?

    冷汗从他额头淌下来,连忙自我劝慰:君王为求好名声总不可能点破祥瑞是假,试问哪个皇帝在位之时没经过‘祥瑞’一?

    有祥瑞明上天眷顾,帝王英明!

    池蘅似笑非笑:“祥瑞?”

    清冽冽的嗓音流淌开来,她漫不经心瞥了眼被称为‘祥瑞’的玉石,偌大的玉石,玉面雕刻栩栩如生的麒麟。

    麒麟在上古乃五大瑞兽之一,正所谓‘盛世出麒麟’,恐怕祥瑞是假,阿谀媚上是真。

    “查。”

    富阳县令汗如雨下,两股战战。

    “查这祥瑞是真是假。”池蘅轻甩衣袖,抬腿便走。

    “陛、陛下!”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反被马儿踢了一脚,富阳县令悔得肠子都青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碰上一位实心眼的主儿。

    一国之君若要调查一件事,吩咐下去,底下的人不眠不休也得把事情做好。

    最后查出‘麒麟玉石’是有人刻好特意埋在地下,涉事人等皆被下了监牢。

    此事一出,想走捷径之人再不敢琢磨着谄媚君王。

    陛下的态度很清楚,她要的是做实事的良臣。陛下信重贤臣,厌恶奸佞人,在富阳县令献礼一事上可见一斑。

    指着一块人为雕刻的玉石是祥瑞,可惜池蘅眼里不容沙子,或许往后为了朝堂制衡之道她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也是往后了。

    当下,不行。

    起初的根儿要立稳,风气要正!

    富阳县令欺君媚上前程没挣着反而丢了官身流放五百里,这是陛下敲在所有臣子头上的警钟。

    大街巷前来赴考的书生对此事大谈特谈,

    崇政殿,池蘅手捧古卷潜心研读,宋大监躬身声道:“陛下,勇王在殿外求见。”

    池蘅沉进书海一时看得入迷,等宋大监第二声不得不抬高音量,她一怔,继而欢喜地放下没读完的古卷:“快请!”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新婚得意抱得美人归的池英不知何时开始蓄须,他生得英武,留了胡须眼一看更添几分不明的成熟。

    奔三的人刚娶了媳妇,精神气看起来和以往都不同。

    若非前些年都在隐姓埋名暗中图谋,大哥也不至于这么晚才与李姑娘结成连理,池蘅心中对他们有愧,笑吟吟道:“皇兄怎么来了?”

    “来看看陛下。”

    兄妹俩日日都能在朝堂相见,可在朝堂有君臣之别挡着,实在不能像现下这般自在亲近。

    池蘅起初还坚持喊“大哥”“二哥”,后来被池英池艾扯住好生谈心。

    皇家自有皇家的体统,他们一味劝,池蘅这才改了称谓。

    池英婚后生活过得滋润,意识到许久没进宫,今日休沐,特意进宫找妹妹联络感情,一来二去到富阳县令敬献祥瑞一事。

    富阳县令名义上是不起眼的官,七拐八拐竟和李家有那么点扯不断的关系。

    池蘅揣着明白装糊涂,往鱼缸抖落细碎鱼食,鱼儿争先恐后迎上去,她缓声道:“古有指鹿为马,今有李从越以假乱真,朕若认了那祥瑞是真,可想而知,佑朝的国土会出现多少媚上而来的‘祥瑞’。

    “往玉石刻好麒麟,埋在地下,寻个机会刨出来,这就是祥瑞了?”

    她语气讥讽:“千里迢迢送个假玩意来,糊弄谁呢?”

    鱼食飘在水面渐渐入了鱼儿肚子,看着养在鱼缸的鱼儿争夺食物,池蘅轻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和这鱼儿差得了多少?但咱们不能糊涂着来。

    “不是送一块破石头来,外面就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不是吹出来的,是百姓一粥一饭过出来的。整些虚的,不过是自欺欺人。”

    “他们可以自欺。”她抬起头,认真道:“朕不可以。”

    池英心头一震,脸皮发热,无颜见她。

    他确实是受了李家托付,请求陛下从轻发落李从越。

    李从越乃岳丈认下的义子,少时待王妃极好,欢好后到朝事王妃感叹一声义兄可惜,池英热血上头,便想着做件讨发妻开心的事。

    后来岳丈求到他头上,他这才下定决心进宫。

    未料他沉溺欢海的这段日子,阿蘅这皇帝当得很是有模有样。

    他难掩踌躇,不知该怎么和岳丈一家交代。

    池蘅不忍见他神色黯然,狠心别开脸——李从越她是一定要发落的,指令已下,断无出尔反尔的道理。

    池英着哈哈几句话转到帝后不日大婚的喜事,两人眉眼都添了由衷的喜色。

    求情的话离开前池英终究没能出口。

    “陛下,您的茶。”

    池蘅接过茶盏低头慢饮,眉间神色不明。

    池英回到王府无意与王妃提起今日险些为李从越求情一事,李如啄当场变了脸色,屏退下人后这才庆幸道:“好在王爷收住了。”

    “怎么?”

    自幼看着阿蘅长大,他远没旁人伴君如伴虎的谨慎。

    李如啄感叹传言果真不虚,多年前就听人们池家有三子,长子有勇,次子有谋,幼子最有灵气。

    她稍一思量,既为夫君的爱护体贴感到动容,又为他莽撞差点坏事感到心惊,满朝文武都不敢去求陛下,怎么他就敢?

    “那晚我只是而已,义兄少时待我不薄,流放途中咱们能帮就帮保住他一条命就好,万不可求到陛下头上。

    “旨意是陛下下的,君无戏言,陛下有心杜绝官场阿谀媚上之邪风,王爷不出力也就罢了,怎能反着来?”

    她把玩着池英衣领,思来想去还是附耳道:“王爷与陛下的兄妹之情,和陛下的为君之道,切不可两相冲突,阿爹自己都不敢当着陛下的面张嘴,王爷竟忘了么?君始终是君。”

    一番话不亚于春日惊雷炸响在池英耳边,他一手扶额,叹道:“你、你得对,本王真是糊涂……”

    他们劝阿蘅为君要有为君的样子,可阿蘅已有帝者风范,可笑的是他嘴上着“微臣”,心眼里还没将自己当臣。

    “岳丈那……”

    李如啄冷下脸色:“不必理会。”

    见她如此,池英更恼自己猪油蒙了心,管李家做甚?娘子和他好便是。他欲要再言,李如啄弯腰一声干呕。

    “娘子?!”池英见势不妙心急想喊府医,李如啄按住他的手:“不可!”

    她忍着生理反应低声碎语,听得池英眉飞色舞:“当真!?”

    “嗯。”她颤声道:“此时不宜出声,再、再多等几天。”

    “这是为何?”

    池英脑子没池艾转得快,可再等几天,他脑海灵光一闪:“再过几天……不正是帝后大婚之日?”

    种种心思李如啄不好与他直言,可对上夫君那双不解的眼睛,她道:“我只是觉得……有希望……”

    有希望想一想那个位子。

    她盼着这胎能一举得男。

    多日来她前往靖国公府,那位,那位应是不喜孩子的。况且女子与女子,哪能诞下骨血?

    储君之位势必要从勇王府、仁王府出的。

    她肚子争气怀有身孕,柳妹妹那可半点动静都没有呢。

    她按住池英的手,微微用力,面露乞求:“就当图个喜气?”

    池英正在行头上,自是对她的话言听计从。这是他痴缠恋慕多年的女人,今时肚子里又怀了他的骨肉,他哪有不喜之理?

    光阴似箭,经过前头琐碎的嫁娶流程,二月十九终于到了。

    这一日,池蘅守在宫内望眼欲穿,没法亲迎婉婉入门,她又气又急,宫人乌泱泱跪了一地,皆是恳求陛下遵礼而行。

    天晓得她多想一身喜气地如同普通人家的新人,背着新娘子进门,宋大监瞅着她脸色劝道:“陛下,大喜的日子……”

    是啊,大喜的日子,池蘅为她的心肝姐姐鸣不平,忍了又忍,竟是气笑了:“想来也是,朕何时这般循规蹈矩了?礼是旧的,人是活的,被旧物束缚以至落得一生抱憾,图什么呢?朕娶皇后,不是给她委屈受的。”

    一眼扫过去,为她气势所慑挡在前面的内侍识趣让开,池蘅轻掸玄色帝袍:“便从朕始,大佑朝皇帝成婚,务必出直阳门迎接新后,此后帝后和谐,互尊互重。”

    她一语破旧例,定新规,不理会诸人诧异反应,迫不及待迈过那道门槛,朝着她的心上人奔去。

    宋大监感叹陛下至情至性,晃了会子神,猛地觉醒,便看诸人傻呆呆愣在那,他急道:“嗐!跟上啊!陛下都走远了!”

    一语惊醒不知多少只呆头鹅,扑棱棱的。

    正红色的地毯从宫门一路铺到皇后寝宫,池蘅怀着一腔爱意兴冲冲步行。

    靖国公府,如今也可称为国丈府。

    谢行楼笑着为新娘子盖好红盖头,牵着她的手出门。

    迎亲的队伍接走皇后娘娘。

    沈延恩坐在轮椅一路护送女儿入宫,身畔沈清宴红着眼藏好那份不舍,端端正正骑在马背,眼睛不时往喜轿望。

    喜轿内,大佑朝的新后身着繁复的礼服,红盖头遮去她的视线,她遗憾阿池贵为帝皇不能亲来,遗憾了半晌,眉眼接着绽开笑。

    她来与不来,她的心总归是向着她的。

    和上次成婚不同,上次是孤注一掷的苦等,而这次,清楚地知道那头守着的是她心头挚爱。

    是不一样的。

    心房爆满的欢喜是不一样的。

    哪怕几年前早与她偷尝鱼水之欢,这期待也是不一样的。

    一路的吹吹满地喜庆,一步步,她距离阿池越来越近。

    生同衾,死同穴,往后再无人能霸占她的阿池。

    阿池是她的。

    一念涌上来,清和面颊晕红,她没个着落地挼搓着掌心绢帕,暗道:这条路可真长啊。

    帝后大婚,普天同庆。【红尘楼】建在各地的分舵这日免费施粥赠药,楼中人选在这一日出门行善,是为他们楼主庆贺。

    二月十九,这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在这个不同寻常的日子,薛泠一只脚迈出去,前方是万丈悬崖。

    看不见人,跟丢了人,她眼泪毫不迟疑地掉下来:“你不见我,你不见我,那我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如一了百了……”

    她真就发了狠寻死,另一只脚也跟着踏出去,身子翩然坠落。

    下坠的过程中薛泠闭上眼,任凭春风在耳边刮过。

    一声叹息幽幽响起。

    姜煋凌空而来拥住她下落的身子,薛泠睁开眼,抱她满怀。

    “阿姐!你来了!”

    经过漫长的痴等,漫长到清和的心绪已经从期待转为紧张。

    她患得患失地想:会不会再出什么情况,比如仙人驾鹤而来阿池有修道的资质一心拉着她离去。

    比如有杀手赶在这时且等着坏事……

    左右她们的婚事不会这么容易成。

    她等了多年,盼了多年,直到梦想成真的这一刻,心底生出莫大的惶恐。

    她想见阿池。

    疯了地想。

    喜轿忽然落下来,四围鸦雀无声。

    沈延恩眼睛睁圆,确定守在直阳门的是当今陛下,他简直又惊又喜,紧紧攥着的手慢慢松开。

    陛下待清和情真意切,甚至不惜为此破了规矩,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外面半点动静都无,耳边的喜庆声仿若一场梦,清和紧咬着唇:所以,梦是要醒了吗?

    车帘被一只手挑开,池蘅喜笑颜开,抑制着喉咙的颤音,满心虔诚:“婉婉,我来接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