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浪漫专情
鸾城‘四山八桥十二楼’,要想一一看遍也需要些时候。
领略过【情人山】的险峻奇美,行到桃山,春日,花开的季节,空气晕满花香。
年轻的少男少女结伴同游有有笑,穿行在一树树缤纷的桃树间,风吹桃花落。
一脚迈进来,如入粉红色的梦幻天地。
花瓣沾人衣,池蘅长发飞扬,于人来人往中着了绯红春衫,银灰内衬,纤腰长腿,眉心蕴藉风流。
拂去肩膀落花,她驻足回眸,眼尾上挑暗含三分戏谑:“姐姐可还走得动?”
【情人山】对月行欢,玉腿缠腰,起起停停,里里外外美人芳魂都被弄了个透,不能多想,一想,她心魂都是颤的。
舌尖轻抵上颚,池蘅清澈的眸子漾开春水波澜,清和站在几步外的桃花树下目含嗔意。
饶是休养两日身子已经大好,这会被趣,她还是免不了害羞。
只她习惯将羞意藏起来,藏起来,骗得了外人,骗不了和她日夜相对的枕边人。
她远山眉轻皱一下池蘅都会放在心底惦记着,遑论美人暗自羞涩,被调笑地攥紧掌心绢帕。
“好,我不逗你了。”
池蘅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清和甩开,她再捉上去,四目相对,柔情蜜意简直教身边的柳琴柳瑟没眼看。
柳琴尚好,长到如今连个动心的人都没有,许是主子们的爱情太美了,导致始终没人能入她的心。
柳瑟却不行。
柳瑟与妄秋几年前定情,若非妄秋还得忙碌【红尘楼】的事务,早该入宫和她长相厮守。
她羡慕极了。
踏出宫门,陛下和皇后娘娘脱去身份的束缚,玩得尽兴,玩得不亦乐乎。
三月春衫薄,桃花盛开。
她想:难得出来一次,这次出来,于主子们而言意义非凡,不像是随便玩玩,更像两人在和年少时的自己隔空‘会晤’。
相爱易,相守难,每一天都不能浪费,每一天都要过得有滋有味。
柳瑟就是有一种自信:娘娘和陛下彼此都是心怀热爱的人,热情洋溢,不为年岁限制,皮囊终有一日不复青春鲜美,可她们活着,爱是不死的。
仅仅一个对视,火花四溅,溅开比满山桃花更艳丽交织的情.潮。
一只玉手搭在池蘅腰侧,清和下巴轻抬。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池蘅看到一对正在闹别扭的少年人——
少女似是扭了脚,低声埋怨身畔的少年郎没及时扶稳她,她嗔怪两声,憨厚木讷的少年郎挠挠后脑,忙不迭地认错,语无伦次。
池蘅内功深厚,即使没算听,还是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少女推了对方一把,少年郎体格健壮,身体纹丝不动,没推动他,她不知发的哪门子脾气,竟蹲在那不走了。
“是啊,我现在不得你了,你长高了,长壮了,我没法欺负你了,你先前不管我,这会管我做甚?
“我不走了,让我在这自生自灭好了,【桃山】风景好,花开着,等长了桃子我饿了就往树上摘一个,左右饿不死,饿死了也不需要你关心。
“你去娶别人好了,娶我干什么?我既不温柔,也不讲理,还是个瘸子,也是,你是瞎了眼才会看上我……”
少女自怨自艾,眼眶泛红,噙着泪,少年郎一脸呆滞,几个呼吸后急得脑门出汗,连声赔礼道歉,嘴笨,几句话颠来倒去不厌其烦地。
池蘅轻啧,朝清和挤眉弄眼:“婉婉,还是我嘴甜。”
清和没她那惊人的好耳力,可胜在洞若观火,一双眼瞧上一阵子大抵弄清楚怎么回事。
少女生来骄纵,又因瘸腿自卑,适逢心上人要去娶别人为妻,出来游玩,只是扭了脚,借题发挥控诉一腔委屈。
旁的不论,那少年待少女却是心诚——没见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十六七岁的人快要哭出来。
“我怎么就要娶别人了,那是爹娘的意思,这不是还在周旋?我是死了也不会放着你不娶娶别的姑娘。
“你确实是好不讲理,怎么就要在这自生自灭了?你怨我,做甚要拿自己的腿事?
“我若嫌你,早几年就要嫌了,我是嘴笨,可你也不能欺负我嘴笨……”
他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好罢,你想怎么欺负我都行,千万别不要我不管你,你是不温柔,可我也不聪明啊。
“如果眼瞎了才能娶你,哄你开心,让你放下心结,我宁愿我眼睛瞎了。”
“呸!乱什么呢?!快呸呸!”
少女凶巴巴的。
木讷的少年郎难得被逼出掏心窝子的话,见她不再揪着之前的事不放,嘿嘿发笑,把人扶起,又被少女督促着“呸呸”两声。
少年人的情意啊,总是和山间的清泉一样透彻,一眼能望到底,干净,敞亮。
少女趴在心上人背上,红着脸抬头,冷不防望见桃花树下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心神一晃,环顾四围,这才发现整片桃花林不知有多少人被这二人吸引。
那是比桃花还要清绝的艳色,比真正的桃花仙子还多了一份矜贵之气。
她低头看着老实走路的少年,见他没被美貌的女子夺去注意,瞬间痴痴笑起来。
【桃山】之大,总有人走累了被背着,这对少年人在桃花林中并不起眼。
及至他们走远,池蘅低声一叹:“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到白头我不清楚,但成与不成,这段记忆我相信他们会铭记很久。”
年少白纸一张,情绪完全被对方牵着走,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窃喜满足,一念酸涩痛苦,患得患失,心难安定。
第一次怦然心动的人,是区别于世间芸芸众生的美好特例。
正如池蘅是沈清和的特例,沈清和也是池蘅的美好。
动心易,持守难。相爱易,相守难。
情路漫漫,真正走到头含笑不悔幸福美满的人,又有多少?
“好在我们是在一处了。”
生在一处,死也在一处。
清和莞尔:“好啦,你不就是想让我珍惜你么?”
她勾着池蘅拇指,笑容清雅,眉梢存了一丝妩媚:“我还不够珍你重你疼你爱你?”
暗藏的心思被她戳破,池蘅在她掌心轻挠:“姐姐,我好爱你。”
“再一遍?”
“婉婉,我好爱你!”
“哎呀,你好吵。”
她揉揉羞红的耳朵,故意道:“你吵着我的耳朵了。”
“那我有没有吵到你心坎坎里去?”
清和忍俊不禁:“你这又是给哪儿学来的孟浪话?不正经。”
“话本子里看来的。”
“哦?还有我没看过的?讲的什么?”沈姑娘眼睛微眯。
“哎呀,到这话本,讲的是落难千金和青楼花魁缠绵悱恻的故事,千金姐性子张扬,偶尔嘴里冒出一句轻佻之语,常惹得花魁姑娘春心萌动,思也是她,嗔也是她……”
“花魁姑娘一早喜欢千金姐?”
“欸?姐姐怎么知道?”
“很好明白啊,若非恋慕对方,怎会容忍对方言语轻佻,甚而因此春心萌动,思也是她,嗔也是她?”
“哦……”池蘅蓦地问道:“姐姐,第一回 收到我写给你的情书,你是何感受?”
尺素传情,她日日写信送进一墙之隔的将军府,婉婉当时生她的气,一封回信都没给她。
她忽而问起这事,清和脸颊微红,时隔几年,阿池情书里的字字句句她仍然记得清——情真意切,荤话也多。
“婉婉?”
“好好走路。”
清和嗔瞪她。
一旁的柳琴柳瑟捂嘴偷笑。
她不,池蘅多得是法子要她,只是不急,天还没黑呢。
她轻笑着环顾四围,总算将注意力放在满目绯艳的桃花。
清和悄然松了一口气。
“姐姐,累不累?我来背你罢。”她弯下腰:“上来。”
要起池蘅这人,她有身为女子的细腻婉转、专情浪漫,也有当世男儿拍马难及的本事。
文能治国,武能平天下,横扫千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她坏的时候是真坏,极会作弄人,几下便能害得美人软了腰,哑了嗓,失了魂。
她好的时候又是真好,频频触动你心弦,急你所急,忧你所忧,你给她一道眼神,她就能在那道眼神里自得其乐。
是个很好哄的人,大度、不计较、护短、不怕事、柔肠百转也有十足胆魄。
若不然那年破庙避雨不会因蓝霄多看一眼她的姐姐便愤而拔刀,更不会因前朝昏君生出不该生的妄念而动了杀心——彻夜奔波,斩赵潜,图个了断。
敢为你活得光芒万丈,也能为你赴汤蹈火,九死一生。
趴在她不宽广却足够令人安心的脊背,清和欢喜愈甚,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耳朵。
红唇吻过耳尖,池蘅稳稳当当走着,不敢腿软,怕摔了她的心肝姐姐,不愿出声制止,因她总觉得婉婉前二十年活得艰难委屈。
如今有她在,她总会令她畅快。
身体畅快,心更要畅快。
不用顾忌外人的眼目,快活就好。
大佑朝女帝陛下迎娶沈家女为后已有几个年头,世间女女相恋虽为少数,仍是有之。
来来往往,人影绰绰,因当事人落落大方、坦坦荡荡,行人不好意思对她们的行为指指点点,多看一会,竟也觉得岁月美好。
清和见好就收,瞧着池蘅通红的耳垂和泛粉的后颈,伸手捂住这人的耳朵。
“姐姐?”
“你耳朵红了,我替你捂捂。”
“……”
她不想让外人看到池蘅面.红耳赤的样子,纠结道:“阿池,你不要脸红啦。”
“……”
这是她忍得住的吗?
池蘅只好接着默念清心诀。
不远处,一位穿着富贵的年轻妇人不错眼盯着某处,起初看了只是羡慕,后来越看越移不开眼,深觉二人气质卓绝。
看来看去,视线倏地胶着绯衣女子提在手里的唐刀,面色顿变,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那年相逢的情景。
蓝梦梦思忖片刻,移步上前,停在两人的必经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