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微妙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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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她三岁的奶团子摸头,萧情不可避免地感到难为情,只是一望见佑宁澄净无害满了关怀的眼睛,她想哭又想笑,实实在在地被公主感动到了。

    “奶团子。”她轻声道。

    佑宁努了努嘴,想反驳自己不是奶团子——她前两月就不再喝虎奶了,阿桢姐姐和皇姐还是总爱喊她奶团子。

    可阿桢姐姐冲她笑了耶!

    她害羞地低下头,忽而觉得被喊‘奶团子’是可以接受的。

    她生得漂亮,生下来就和一般的孩不一样,完全继承了帝后的灵秀,饶是这会个头尚,年岁稚嫩,在【书斋】大她两岁的孩子都没她表现好。

    夫子偏爱佑宁公主。

    萧情也偏爱这位公主殿下,反手摸摸佑宁的脑袋。

    佑宁享受地眯起眼,像被取悦的猫咪在可信任的人面前舒舒服服地敞露肚皮。

    萧情从喜欢这种毛茸茸软乎乎的动物,可她不擅饲养。

    之前养的兔子在某个雷雨天被乍响的雷声吓破胆,死相难看——那时起,她不准备再祸祸无辜的生命。

    但佑宁公主是这样讨人喜欢啊。

    心里的难受劲得到缓解,她掏出帕子擦干眼泪。

    因为和夫子请假的缘故,没算再回返书斋,现下这时辰该当是夫子授课的时间,她问:“佑宁不回书斋吗?”

    “不回。”佑宁眼睛弯弯,白嫩嫩的脸挂满笑:“早回晚回都要被夫子教,我要在这陪着阿桢姐姐。”

    孤单的时候有人陪伴的确温暖心窝,萧情本想劝她回去,早回总比晚回又或故意不回强。

    她又问:“出来时没和夫子请假么?”

    佑宁腼腆地把玩手指,萧情反覆问了几次,她这才道:“没顾得上。”

    “为何没顾得上?”

    公主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她:“母后,人伤心了,是要被亲近的人哄的。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可阿桢姐姐伤心了,我想哄阿桢姐姐。”

    萧情怔然。

    “阿桢姐姐。”

    “嗯?”

    “佑宁喜欢阿桢姐姐。”

    萧情轻笑:“我也喜欢佑宁。”

    “母皇,喜欢的,要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因你觉得好,别人可能也会觉得好,不把心捧出去,或许就会遗憾错过。

    “我喜欢看阿桢姐姐笑,阿桢姐姐笑起来比凤仪宫的海棠花更好看,我想每天都能见到阿桢姐姐笑,为此愿意把所有的松子糖都送给阿桢姐姐。”

    天真无邪的稚子,一腔喜欢比金子来得珍贵,比冬日初雪还耀眼洁白。

    她今日话得多,口干舌燥,歪头冲奶娘要了保温的蜂蜜水,浅浅喝了几口。

    “乳娘,你去拿伤药来。”

    宋怜瞧了眼萧家姑娘胳膊肘渗出的血渍,忙不迭离去,只留了两位宫人侍候在主子身侧。

    佑宁眼睛笑着:“等乳娘取来药,上好药,我给阿桢姐姐呼呼就不疼了。”

    她主动递过蜜水,一副与人分享的雀跃模样。

    萧情接过特制的玉罐喝了一口,蜜水甜甜的,她的心也甜甜的。

    “你真愿意以后把所有的松子糖送给我?”

    “当然!”

    她挺起身板:“喜欢才会把最爱的东西送人,不喜欢,就不给阿桢姐姐了。”

    萧情被她哄得眉眼灿灿,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伸手把她搂进怀。

    宋怜来回速度很快,为表郑重以公主殿下的名义请了太医院一向为孩子治病治伤的章女医前来。

    袖子卷开,手臂擦破皮,伤不重,却因这令人赞叹的细皮嫩肉,乍一看去,显出触目惊心的意味。

    多年精养着的世家姐,上药时倔强地抿着唇不喊一声疼,佑宁灵机一动为她剥开一颗松子糖,心喂到她嘴里。

    尝到那股清甜味儿,萧情本来疼得眼眶起了泪意,一笑,薄薄的水雾散开,反衬得那双眸子水润晶亮。

    上好药,章女医嘱咐几句,提着药箱走开。

    萧情头回当‘鸵鸟’,身边附带另一只‘鸵鸟’,好在御花园景色甚好,风和丽日。

    再怎么早慧也是没长大的孩子,没长大的孩子和正儿八经的奶团子凑一块儿,算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她开始诉长久以来的苦恼。

    苦恼的中心,左右离不开一人。

    “如果佑安能和我一起努力就好了。”

    “皇姐很努力呀。皇姐功夫很厉害!”

    的团子,对她的皇姐满口称赞,眼睛明亮,笑容纯真。

    萧情没忍住又摸了一把她软嫩嫩的脸蛋儿:“我没她不好,只是……”

    她尽量用佑宁能听懂的话和她:“只是你知道吗?一只蚂蚁背著书箱想去南方,一只蚂蚁背着长剑想去北方,蚂蚁想和蚂蚁走一条路,可从开始两只蚂蚁的方向就是相反的。

    “哪怕‘殊途同归’,中间疏远、分别的这段日子又该怎么算呢?

    “佑安是我的朋友,我们自幼结伴长大,我想和她做一辈子的朋友,但阿娘,一辈子太长了,我和佑安现在太了。

    “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人生经历都会随着长大慢慢发生改变,没有人是不变的,区别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

    “阿娘的话我大概明白,她是在劝我,不要钻牛角尖。”

    萧情大人似地叹口气:“可我和佑安在一起能的话越来越少了。

    “郑缚凭什么我?我又不和他做朋友,管他开心还是不开心,我为什么要去在意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读书好是伤天害理的事吗?他自己不思进取,还不容许别人上进,心也太窄。

    “而且同窗们话做事,哪个不是看佑安的脸色?

    “郑缚敢指责我的不是,不就是仗着近日和佑安玩得好,他当众指责我,佑安一声不吭。

    “我以为她会为我驳斥郑缚,可她没有。”

    萧情难过地耷拉着脑袋:“我好想阿娘……”

    若是阿娘在,或是皇后姨姨在,兴许就有人能开解她了。

    不过嘛……

    她看了眼精致若仙童的佑宁公主——阿宁能在这陪着她也很好了。

    她笑着捏了捏团子吹弹可破的脸。

    佑宁努力听明白她的话,然而还是有好多不明白的。

    她忙着理清脑袋的一团乱麻,没反应过来去捉在她脸上‘放肆’的那只手。

    轻轻几下害得公主的脸蛋儿被捏红,萧情瞟了眼守在几步外的乳娘,一阵心虚。

    佑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稚声稚气道:“我会和皇姐的。”

    “别。”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

    萧情被她问得头疼,纠结良久,她丧气道:“每次都是我和佑安认错服软,她就不能向我低一回头吗?

    “好朋友也是一样啊。

    “同样的事,身份互换,若我是佑安,是大佑朝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没人敢当着我的面欺负我的朋友,我绝不会给郑缚开口的机会。

    “佑宁,你懂我的话吗?”

    “是皇姐让阿桢姐姐伤心了。”

    萧情点头:“公主真聪明。”

    佑宁得意轻哼:“皇姐是阿桢姐姐的好朋友,我呢?”

    “是妹妹啊。”萧情亲她软嫩的脸蛋儿,亲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她笑了笑:“从见到公主殿下的第一眼,我就巴不得你是我的妹妹了,日常没少羡慕佑安。”

    冷不防被亲了一口,脸皮薄的公主羞涩地拿手捂住脸。

    光线温柔,鲜花盛开。

    假山背后,佑宁放下手,拿嘴唇贴了贴阿桢姐姐脸蛋儿,换来萧情清清甜甜的笑容。

    幼年的感情如玉无瑕,如新鲜出炉的玫瑰花饼,微妙发酵,散发玉的柔和,花的芬芳。

    澄明宫,大公主寝宫。

    早早结束一日的授课,佑安等在宫内心急如焚:“皇妹怎么还不回来?”

    宫人来来回回数次,柳嬷嬷踏进门:“公主去送萧姑娘了。”

    佑安脸上不自在,闭嘴没再多问。

    柳嬷嬷觑着她神情模样道:“殿下今日不该郑公子……”

    散学,郑公子哭着被郑夫人接回,鼻青脸肿看着就惨,外人尚且心生不忍,郑夫人又该怎么想?

    为君之道阿娘不知在她耳边嘱咐过多少次,佑安倒背如流,阿娘和她也就罢了,她不耐烦听柳嬷嬷管教:“好了,我正烦着呢。”

    她烦无非是为萧家姑娘烦,起来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没少闹别扭,回回闹起来都得皇后娘娘或是陛下出面才能解决。

    此次帝后不在深宫,殿下这是觉得为难了。

    既然放心不下,那就去看看,看一眼总比呆在这胡思乱想强得多。

    柳嬷嬷是看着长荣公主长到如今,有心多提一嘴,又不愿招了公主殿下的厌,闭口不言。

    两刻钟后,佑宁被宋怜牵着手迈入澄明宫。

    一见到她,佑安急忙迎上去。

    看皇妹无事,再回想宫人禀告“公主与萧姑娘相谈甚欢”的那些话,她撇撇嘴:“怎么这么晚回来?今日的课都没上,夫子罚你啦。”

    听到果然被罚,佑宁“哦”了一声,这还是她入书斋后第一次挨夫子罚。

    宋怜抱她到檀木凳坐着。

    等了等不见皇姐问起阿桢姐姐,佑宁一脸好奇:“皇姐就不关心阿桢姐姐吗?她今天躲起来哭了,哭得很凶。”

    她主动提起话茬,佑安坐在她身边:“我已经教训过郑缚了。”

    “光教训怎么能行?如若阿桢姐姐没有哭,我的松子糖就保住了,可现在我一颗都没有了,谁害的?”

    “松子糖而已,我再给你就是!”

    “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母后只准我七日吃一颗,我多吃了就是坏孩子,坏孩子母后不会喜欢的,母后不喜欢,母皇也不会喜欢。”

    公主当了大半日的‘奶团牌解语花’,又是被揉脸又是被摸头,还损失攒了一月才攒来的‘存粮’。

    凡事有因有果,细究的话,她并非对今日书斋之事没生出半分脾气。

    皇家的骄傲张扬是刻在血脉里的,哪怕是秉性纯良文静乖巧的佑宁公主殿下。

    她嘟着嘴,稚气满满:“郑家哥哥不该欺负阿桢姐姐,那一下阿桢姐姐摔得好疼,胳膊还流血了。

    “皇姐帮外人也不帮着阿桢姐姐,她很伤心。她在御花园哭得伤心也不回家,是等着人去哄,皇姐为什么不去安慰她?

    “母后,我们不能随随便便要关心我们的人伤心,那样也是坏孩子。”

    她人,记性却好。

    清和教导两个孩子尽心尽力,为人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由浅入深,不求她们能明白透彻,不明白的先记下,总有一日遇事会明白。

    两姐妹受的是同样的教诲,只是性子不同,偶尔教导的方式会存在差异。

    听她拿阿娘所的话来,佑安脸涨红:“你在那里和她有有笑,又是擦眼泪又是亲亲,我去干什么?我去了,阿情反而不待见我。

    “她从来都是这样,对你远比对我好,她不准我喊‘阿桢姐姐’,偏准你喊。

    “我喊她‘阿情’还是拿孤本换来的,她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连郑缚都觉得她没把我当朋友看……”

    “可是郑家哥哥欺负阿桢姐姐,他是坏哥哥呀!”

    “……”

    佑安一阵无力,猛地回过神来:她和佑宁辩驳什么?

    佑宁还,哪里懂她的苦?

    阿情太优秀了,阿情太冷淡了,阿情喜欢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阿情又不喜欢。

    她送阿情鸟儿阿情不要,她邀请她出来玩,她还是不忘带上一卷书——书都比她这公主殿下重要!

    这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感觉,怎么讨好都不得人悦纳的感觉,太压抑了。

    远没有她和郑缚他们玩得舒坦。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阿情走到现在这样的……”

    明明,明明郑缚欺负阿情,她最生气了,否则也不会哭他。

    佑宁摊开书卷准备诵读夫子罚背的诗文,头也不抬:“可是的确是皇姐做错了呀。

    “母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姐为嘛不改?你改了,阿桢姐姐一定会理你的。

    “她和你是朋友,好朋友。年前送你的木马,连我都没有呢。”

    “我不喜欢木马!”佑安低声道:“像你这样的孩子才喜欢那样低矮的一堆木头,我喜欢大马,活的!能带我飞起来的!”

    佑宁不懂她,抬头看去,仿佛能看到躺在宫殿角落委屈吃灰的木马。

    她一脸羡慕:“可我做梦都想要阿桢姐姐送我一匹木马,我不嫌它不能飞,不能飞,我才能抱着它睡。”

    “那你去求她好了,你求她,她那么疼你,肯定巴巴地觉都不睡给你做木马。”

    “不要。我还是喜欢阿桢姐姐按时睡觉。”

    收回视线,她也一并收敛脸上的笑,认真道:“皇姐,你惹她伤心了,这要佑宁多少遍你才会听啊。”

    “我会和她道歉的。”

    佑安情绪低落:“如果阿娘和母皇在这就好了……”

    “阿桢姐姐也了相似的话耶。”

    佑宁放下书本张出手臂要奶娘抱,宋怜抱起她,在佑安公主殿下面前弯了腰。

    孩子的手落在长姐发顶,音色软糯糯的,发自真心哄人:“皇姐,你也不要难过了。”

    公主三岁有余,放着自己的宫殿不睡总喜欢和皇姐同睡在【澄明宫】,当晚佑宁照样和佑安睡一张大床。

    佑宁睡眠好,佑安躺在床上看着皇妹无忧无虑的眉眼——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皇妹啊。

    天资聪颖,天潢贵胄,正统出身,是阿娘和母皇的心肝宝贝,夫子喜欢,宫人喜欢,同窗宠着,阿情疼着。

    早年她没这想法,可她六岁了,接近七岁的年纪。

    “她不是从阿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认知以前没倒她,此时此刻,竟教她无比沮丧。

    有种怎么比都比不过皇妹的危机感。

    正如阿情第一眼见到佑宁就喜欢,起初存了偏爱,再是她与阿情青梅竹马早几年相识,偏爱就是偏爱。

    永远都会有一个更讨人喜欢的挡在她前面。

    譬如她与阿情闹了矛盾,皇妹冲出去赶在她前头安慰伤心流泪的阿情。

    可佑宁不能安慰阿情吗?

    佑宁喜欢她的阿桢姐姐,当然可以安慰阿情,不安慰才不符合她纯真良善的本性。

    可她为何要冲在最前面?

    她禁不住幻想,若是她冲在阿宁前头安慰阿情,阿情会不会也会和她亲亲?

    阿情从来没和自己亲亲啊。

    若换成她冲在前面早一步找到躲在假山背面的阿情,她与阿情或许自然而然就和好了罢?

    没有阿宁,阿情肯定会等着自己来哄罢。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哭脸,想讨厌池佑宁,怪她多余的善心,却又下意识为她掖好被角,指腹拂过她肖似阿娘的远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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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一更

    .

    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没有人有义务等着另一人醒转做出改变,既不愿坦诚面对,又不想改变现状,迟早会有更好的人出现。

    团子们还没长大,人格魅力还没完全出来,但是评论区可爱们催得厉害,咱们就直白点,大纲最开始设定就是宁情cp,青梅竹马,志同道合,三岁年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