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十二年后
十二年后。
春风和煦,草木青青。
南飞的燕子往返筑巢,书斋内读书声朗朗。
隔着窗子不时有人朝外张望大好春光,好不容易等到夫子一声散学,少年人一瞬如同撒欢的马儿,撂着蹶子往外冲。
其中冲势最猛的要数一身春衫头戴银丝碧玉发簪的长荣公主。
“殿下!慢点!”
喊人的是柳新。
腰肢如柳的窈窕女子。
听她在后面喊,佑安停下步子回头招呼:“新儿姐姐,快点!迟了蹴鞠赛就要结束了!”
长荣公主喜刀枪戎马,诸般雅乐,玩到兴处一掷千金也未尝不可,好奢侈、宴饮,交友众多。
她要看蹴鞠赛,八匹马都拉不住。
早在十三岁那年她认认真真在帝后面前求了一生安乐的恩典,莫朝臣,就是书斋的夫子也不再要求她百般上进。
佑安终于得了解脱,深恨自己为何不早早弃了那至高无上的尊位。
长荣公主十三岁得了解脱,从此成为盛京城最自由快活的‘野马’,苦了彼时方满十岁的公主。
公主十岁被当今册立为储君,至今在储君位子五年之久,为君不易,为储君也甚难。
春日踏青游玩的好时节,书斋内同窗几个眨眼跑没影。
佑宁幼年承中宫教诲,长至少年便由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课业极好,是读书做学问顶好的苗子,原本以她的学识、身份无需再来书斋进学,可她今日还是来了。
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来,照在那处熟悉的座位,佑宁在那座位沉思半晌,单手托腮。
春日,斑驳的光圈流连在她头顶、发丝,少女一袭儒服,比春日刚冒尖的笋还鲜嫩。
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笑,一笑,仿佛年轻的圣人从画卷走出来,令人如沐春风。
皇太女池佑宁是朝野公认的清直君子,学问一流,品性端庄,深得中宫真传,眉眼更肖似当今,年纪尚轻,便有储君风范。
自幼习文习武,家学渊源,或坐或站都有一股旁人没有的气韵风流。
当朝大将军孙逐日曾言:“观皇太女文雅风姿,可窥帝后明耀生辉。”
他这话固然有极推崇帝后的缘故,却并未夸大其词。
十五岁的皇太女,如东方初升的红日,万众瞩目。
佑宁笑过之后敏锐嗅到空中随风荡来的熟悉清香,念头在脑海转了转,她耳尖微红,无奈叹息:“及笄之礼过去三日,阿桢姐姐还是没能如约赶回,天大地大,多得是锦绣繁华,她可是忘了我?”
“怎么会忘记你?”
萧情话出口,立时反应过来——没想到谨慎心还是被她察觉,站在身后索性不做掩饰,双手捂好佑宁澄净的眼睛:“没及时赶回参加殿下及笄之礼是我不对。我给殿下赔礼道歉?”
“不要赔礼道歉。”
皇太女乖乖被捂眼睛,笑道:“阿桢姐姐十声‘想我’,我就原谅你。”
萧情弯唇:“这多难为情。”
她瞥了佑宁一眼,强调道:“这话太肉麻了,要我怎么?”
佑宁捉了她嫩滑温软的手,眼睛轻眨,腼腆聪明地没回头——回头看到那双狡黠的眸子,她肯定又会心软地纵容。
阿桢姐姐连她人生只此一次的及笄礼都没参加,这太过分了!
她脾性好也是一样。
心里生了委屈需要人哄,在这点上储君也不例外。
萧情摸摸她细软的乌发。
三月没见,阿宁仿佛一下子长大好多,她本身便足够耀眼,如今光彩更甚。
思及此,萧情唇角上翘。
“想你。”
冷不防一声轻软嗓音流进来,佑宁耳朵酥麻,听得害羞又恍惚,暗暗攥紧拳头,不教自己有一丝失态。
她自认注意,哪能骗过萧姑娘的眼?
萧情低头瞧她被羞意染红的耳朵,忍住不笑:“想你,想你,想你……”
声声入耳,入心,蔓延开层层涟漪。
佑宁深呼一口气,脸红得要冒烟,一副快顶不住的架势。
萧情憋不住噗嗤笑出来,笑趴在她肩膀:“阿宁,你怎么这么可爱?还和以前那样害羞!”
祖父老当益壮仍然是整座文坛被敬为定海神针的存在,此次跟随他老人家参加文坛盛会,她当着众多前辈的面大放异彩。
饶是这般,得来的喜悦也没发现佑宁面.红耳赤时来得热烈。
从到大她习惯被吹捧,十四岁高中佑朝状元,一鸣惊人。
按理她也该习惯阿宁害羞,可这么多年过去,每回看到这孩子羞红脸的样子,她总觉得可爱。
是看不腻的可爱。
堂堂大佑朝人人看好的储君,得来的称赞比她只多不少,性子却着实有趣,脸皮也实在薄。
萧情手指轻揉皇太女红透的耳垂:“哎呀,阿宁你怎么还在羞?”
佑宁气鼓鼓拍开她的手:“还有四遍!”
“……”
气。
你这还记着数呢。
萧情盯着她可爱的后脑:“想你,想你,非常想你……”
佑宁耳朵又在发烫,一本正经:“非常就不必了,阿桢姐姐一般想我就好。”
一般想……
萧情揉乱她一头软发:“一般想可没想十遍的道理。”
佑宁懊恼地捉了她的手:“阿桢姐姐,你再弄乱我头发,被阿娘看出来,她又要笑我了!”
“殿下可是名声传出去的孝女,被皇后姨姨笑笑怎么了?”
宫里宫外,敢拿太女继续当团子揉捏的,除了帝后,偶尔还要加上长荣公主,就只有萧姑娘有这胆子。
“不敢,头发是你弄乱的,你要替我弄好。”
“弄就弄。”萧情又揉搓两把。
十遍“想你”完,佑宁果然言而有信原谅她的失约之举,之前‘暴躁’的软团子恢复成萧姑娘眼中文气十足的乖团子。
萧情一双手纤长灵巧,几下将她头发拆开又挽好。
金钗别进发里,望着容色初成的殿下,万分感慨不该错失阿宁‘成人’的隆重场面。
“是我不对,绝没有下次了。”
她道歉诚恳,佑宁反而安慰道:“阿桢姐姐与帝师平安归来就好,只是约定的日子到了,你回不来,我会担心。”
这次萧情没准时回来纯属路上发生意外,这‘意外’出于私心她不想和阿宁。
萧情与她肩挨着肩坐下:“这就是殿下没睡好的理由?”
“啊?”
“担心我,以至于夜不能寐?”
“才不是!是夜里请教母皇一些问题。”
“哦……”萧情‘恍然大悟’,轻啧:“看来我又自作多情。”
“……”
佑宁皱着脸:“也有担心阿桢姐姐啦。”
眼见萧情无动于衷,她急道:“是真的有担心,和母皇请教过问题,解惑之后想起阿桢姐姐人还在外面,辗转反侧,如何也无法入睡……”
“好了,逗你的。”萧情歪头灿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明明是那样聪明通透的人,偏生看不破她的伎俩。
她眉目含嗔:“殿下有意中人了么?”
“什么?”佑宁一时愣在那。
“意中人啊,殿下及笄了,可有心仪之人?”
“心、心仪之人……”
“有没有?”
佑宁眼底生出茫然:“阿桢姐姐呢?”
萧情年长她三岁,十八岁,大佑朝第一位惊才绝艳的女状元,萧氏嫡孙,出身名门,多得是人爱慕。
“我啊……”萧情倏尔浅笑:“不告诉你。”
不告诉,她果真没告知佑宁意中人是否存在。
回到东宫,皇太女殿下面露纠结:“去问一问,帝师与阿桢姐姐回程路上出了何事,还有……文坛盛会,可有表现出色之人入了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