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给她找个借口
李循面上的笑容一寸寸消失。
沉默。
沉默了不知多久, 沈虞脖子都酸了的时候,下巴忽地被李循勾了起来。
“世子妃可真大度。”
他声音淡淡的,不带丝毫情感。
沈虞疑惑。
她哪里错了吗?
又迟疑着补充:“世子可以以七出之罪休弃妾身,无子, 妒, 有恶疾……”随便哪一个, 反正她也不会再回长安。
女孩儿仰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神情是那么的诚恳, 可是出来的话,却像是刀子一般的锋利,一下下割着他的心口。
她是怎么做到的, 一边喜欢着他,一边又心甘情愿张罗着要给他纳妾?!
“沈虞,”他咬着后槽牙,寒霜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吃醋吃的没边儿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刚的话。”
吃醋?她不是吃醋啊, 她是真的想和离,可是,世子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难不成他还想将她由妻贬妾?!
沈虞心里咯噔一声。
不行, 这可不行!
她咬了唇, 微翘的唇瓣带了一丝倔强, 垂眸道:“妾身没有吃醋,妾身就是这样的想的。”
就是、这样、想的?
李循怒极反笑,修长的手指一用力, 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沈虞,你是不是觉得这些时日爷对你有几分偏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竟也妄想对我指手画脚?!”
黑黢的眸子中寒意刻骨,怒气与杀意四溢,冷得只差手中有把刀,便能直接落下人杀人了。
沈虞心尖颤了颤,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就猛地抬手一挥,旁边案几上的杯盏和刚刚端上来的热菜就哗啦啦的全都碎在了地上。
门外的阿槿和青竹听到动静赶紧上前来,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门“咣当”一声被人从里头踹开,阿槿赶紧拉了青竹避开,紧接着李循从里头满身戾气的走了出来,沉着脸拂袖而去。
“鱼,你没事吧?”阿槿三两步就跑进了屋里,把地上的沈虞扶了起来,急道:“他你了?”
沈虞睁开眼,苦笑道:“你放心,我没事。”
她抬起头,看着男人高大颀长的背影大步且毫不留情的,摔门走远。
他生气了,而且……好像很生气。
话也,一如既往的难听又伤人。
沈虞不明白为什么。
不过,有句话阿槿得对,李循在她面前喜怒无常,如果从前她还抱着几分希望,想让李循变得如同大哥一样温柔和善,那么今日她方才明白,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李循就是李循,即便两人生得再像,他也变不成大哥。
是她强求了。
沈虞失落地坐回了美人榻上。
*
李循发了大脾气,一连数日都没来过盈月院,青竹给吓坏了,还以为沈虞这次真要失宠了,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整个晚上。
王氏也是心惊胆战,李循虽素日里威严,但她嫁到王府这么久,还没见李循对谁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即便面对的人是最讨厌的赵王,口里也能着吉祥话。
这样的一个人都生气了,她真不知沈虞是了什么,只是去问她,沈虞又不肯,只含糊是没伺候好世子爷,全是她的错。
愁得王氏连连叹气,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唉!
沈虞自然不会告诉王氏和卫王她跟李循了什么,王氏或许会劝她帮李循纳沈婼,却不会答应叫她和离。
来李循也是奇怪,他不是一心想娶沈婼么,即便他想要自己做妾仍留在他的身边,也不必发这么大的脾气呀。
不过……这样也好,就让他这么恼了自己吧,反正她也不可能给他做妾。
一个不想低头,一个在等着对方低头,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当日沈虞那番戳肺管子的话李循现在想想还能气个半死,可是每每一想到她低着头心事重重又一副绞着衣带的委屈可怜模样,心里又忍不住难受、烦躁……还有一丝丝后悔?
后悔?
他后悔什么?
思及此处,李循又气得冷笑,明明是她做错在先,吃醋吃的没边儿,他后悔个屁?先晾她几天,等她知道错了来道歉再。
只是这次他等了数日,沈虞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给他道歉。
大明宫,太极殿。
明熙帝看着跪在下首的李循,听完他的话后愣了愣,“你要去文州赈灾?”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各地都有异常的天象,不久前文常二州等地就发生了雪灾,两州的知府急上了数道折子,“雪深丈余,路边冻死之人无算”。
明熙帝正愁大过年的不知派哪个倒霉蛋去治理这雪灾的时候,李循就主动站了出来,他愿意去文、常二州替明熙帝奉旨赈灾,以彰君父恩德。
明熙帝其实不大愿意,虽近些日子他过分的宠信了赵王,但那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心里最满意的继承人还是皇孙李循。
这个孩子像他年轻的时候,足智多谋,又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他实在是喜欢。
只是如今朝中内有赵王党羽遍布,外有渡善教和前东宫余孽兴风作浪,他的身体亦是每况愈下,只怕过不了明年的春天,是以不得不为这孩子做一回谋算。
如今李循可是赵王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离了长安地界,他只怕护不住他。
不过事情也不能尽然往坏处想,此次李循若能去了两州赈灾成功,他日卫王登基,这孩子入主东宫也算得上是民心所向。
明熙帝决定就此为他的好孙儿北地造一回势。
腊月二十,李循就领了朝廷派发的物资和真金白银就准备要出发了。
而也是前一夜,卫王府才得知了这消息。
“大过年的,你何苦去那乱地界蹚这趟浑水?路上也没人照料你,若是冻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卫王叹气。
李循不疾不徐道:“父王放心,文常二地的知州知府对雪灾早有准备,儿子去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年后过不了多久就回来了,皇祖父又给了儿子二十个锦衣卫贴身保护,不会有什么事的。再此事事成之后对卫王府的名声也是极有益处,您与母亲且安心等儿子回来便是。”
……
从明德院出来,走过抄手游廊边的穿堂下,李循突然顿住了步子。
她身上披了一件软毛厚锦银鼠皮的披风,静静地站在廊庑下,那披风到底是有些薄了,她身子单薄,冻得鼻头红红的,见到他走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裙子从游廊款步上下了来,轻声唤道:“世子……”
李循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开。
直到走到琅好趴冢胖匦峦O陆挪剑白魅粑奁涫碌哪Q蚝罂慈ァ?br/>
身后却只有黑黢黢的夜色和无边的寒风。
即便他刻意放慢了步子,她也不曾追上来半步。
李循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自嘲一笑,扭头走进了屋里。
第二日,李循早早地就动身出发了。
翠眉给他端来一碗鸡肉粥。
时间不多了,他匆匆喝了几口,就撂下走了出来。
出门后上了马,才突然地回味过来,刚刚在琅撼缘哪峭胫啵巧蛴萸资肿龅摹?br/>
这样冷的天,她还早起给自己做了碗粥。
不知怎么的,李循心里就有些闷疼,骑马的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心里竟还有了个荒诞的心思——现在立刻马转向,回到卫王府,逼着她把实话出来,她究竟愿不愿自己纳妾,究竟……
寒风刀子般刮在他的脸上,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清醒过来。
抬头望去,发现队伍不知何时竟已出了城,城外渭水冰冻三尺,朔风阵阵,他行得慢,便落后了去,引得前头身着兵甲的卫兵们在探头探脑地扭头看着他,一碰到他的目光,又立马神情一肃,飞速地扭过了头去。
罢了。
既已离开,就没什么可懊悔留恋的了。
文常二地还有不计其数流落的灾民在等着他。
念及此处,李循遂不再犹豫,猛喝了一声“驾”,勒着马缰追上了大部队。
*
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就到了年下。
没了世子李循,卫王府的新年到底多了几分冷清。
除夕夜,李芙和顾晏清也来了,一家人在明德院里吃年夜饭,沈虞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吃完饭还各自塞给李芙和王氏一个针脚精致的荷包,给卫王做了一双厚厚的羊皮袜子。
待守完岁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已是凌时分。
阿槿笑她傻,“都要离开了你还去讨好这家人个什么劲儿?”
沈虞因睡不着,便坐在窗上喝酒。
她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坐在窗户上迎着风喝酒,阿槿怕她冻着生病,劝了好几回也不听,从一边的衣槅子上拿来那件李芙前头新得的火狐皮子做成的披风给沈虞披上。
是李芙来的时候送的,听是顾晏清前几天在郊外的围山猎的,看这皮毛色泽,竟一点也不比宫里头的差,宴席上李芙还调侃顾晏清那个身板,竟然能连着猎三头火狐,真是踩了狗屎运,的那顾翰林哂笑连连。
阿槿感叹,“惠宁郡主这人倒是不错的,跟那个狗男人浑然不像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但再如何,咱们终究是离开的,你别太伤心……”
了会儿没听见沈虞吱声,心道不好,忙低头去看她的脸。
果然,沈虞紧紧地咬着唇,眼睛和脸都是红红的,眼底满是落寞。
“我错了。”
阿槿叹了口气,将姑娘抱进怀里。
她知道,沈虞又难受了。
她不是真的想讨好李家人,只是因为,她太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沈阁老过世后,沈虞在沈家就没有了依靠,太夫人斗不过靖安侯夫人,亦护不住她,来到云台山,沈虞才算是重新有了一个家。
可是这个家里头最重要的人很快也抛下她远去了。
她心中亦是恨与不甘的。
恨为何上天要一个个夺走她所爱的人,对于祖父,她连长大成人承欢尽孝的机会都没有,对于哥哥,她更是连见他的最后一面机会都失去了……
她这一生,其实不过是渴望有个幸福美满的家而已,为了这一切,她宁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和意愿,也可以放弃一切,只要能够留住那丝丝温暖、只要能够回到从前。
纵使这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过眼云烟。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上天也这样一个机会都不肯留给她,为什么,究竟为什么呢……
……
夜深了,明天一早还得入宫贺喜,阿槿也没敢叫她喝太多,给姑娘灌了杯醒酒汤后就将她扶到了床上。
今夜月明人尽望,千里之外的文州,李循也在喝酒。
这宫外的清酒到底比不得宫中贡酒的好滋味,李循素来嘴刁,这清酒只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
他烦躁地推开酒盏,默了一刻,叹了口气还是接受了现实,擎着酒壶直接往嘴里猛倒了两口。
“世子爷?世子爷?”门外忽地响起文州知州大人心翼翼的敲门声。
“世子爷,您歇了没?”
李循皱了眉。
“进。”
外头还飘着雪,知州大人手里拎着一只封了口的乌银酒壶走了进来,一推门风雪直往里头灌,他忙搓着手把门阖上,一脸讨好地走到李循身边,笑道:“世子爷,这清酒您应当是喝不惯吧?嘿嘿,下官特意从酒窖里给您翻出来一壶三十年的石冻春,刚刚在外头热了,好给您送过来。”
“不是了你不必破费么,”李循道:“不必了,你拿去自己喝吧。”
“哎呦世子爷,那下官可真就惶恐了,您您这好容易来一趟文州,又帮下官解决了这么大的雪患,什么吃的也不要,就喝了这么两壶清酒,吃了盘饺子,下官实在是,实在是……”知州大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讪讪的笑。
李循这些日子早起晚归的,手上都冻得起了冻疮,还时常冒着大雪去路边的粥棚亲自施粥,就在刚刚,大过年的除夕夜,他才丢下手头的公务吃上一顿热饭。
李循如今暂住在文州知州家中,皇孙不吃,他们一家人自然也不敢吃,不过李循体贴,先头就发了贴身的侍卫陈大人过来跟他们叫他们先吃着年夜饭,不必等他,怕他们不听,还特意叫陈大人拿了自己的鱼符过来,是长官的命令。
知州大人心里感动,但又十分担心自己没照顾好世子过完年入宫朝见的时候被明熙帝臭骂,因此没怎么吃年夜饭,听到李循回来后就赶紧拎着一壶石冻春过来了。
盛情难却,知州大人再三劝阻,李循只好收了。
知州大人一喜,忙挽袖给李循倒酒。
“这是怎么回事?”李循用眼神示意知州大人手肘上的抓痕。
知州大人尴尬地放下酒壶,直往下搓自己的袖子。
“和知州夫人闹别扭了?” 李循将酒一饮而尽,意味深长道:“这些日子我就看着你和她气氛不太对,老张,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
“没有没有,下官哪里做了对不住她的事!”知州大人老脸一红,叹道:“唉,世子慧眼如炬,本来只是下管家事,没想到还是被世子瞧出来了……其实,其实,也不是啥大事。”
“来听听。”李循倒是来了兴趣,精神奕奕地问。
“出来也不怕世子笑话,拙荆嫁给下官也有十几年了,只生了大娘和二娘两个闺女,大娘前不久都出嫁了,家中老太太一直念叨此事,这几年又听了孩子她二姑的口舌,非揪着下官去纳妾,哎,世子您,下官也不是家里有多少产业要继承,何苦非要纳妾生个儿子?”
提到这事,知州大人一张包子脸都愁成了苦瓜脸。
“本来这么多年下官和拙荆都这么过来了,没想到就在不久之前,拙荆她就,她就鬼迷了心窍,非要给本官纳妾,本官不纳,她还哭着对本官又抓又挠的。”
知州大人人老实,在知州夫人面前也是重话都不敢一个的人,李循听了默然,“既是知州夫人要纳的妾,她为何倒生气了?”
“哪里有真想给自己丈夫纳妾的女人,”知州大人又叹了口气,“拙荆这么多年一直没生养儿子,老太太这才逼着下官纳妾,可她和下官毕竟是结发夫妻,当年若没有岳丈一家扶持,也没有下官今日,下官又怎么能忘本,为了生个儿子去外头找个别个女人?”
“老太太就气坏了,整日里不是撒泼就是滚儿,死命地骂她是个下不了蛋的……唉,总之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她若不是伤心,又怎么会主动张罗要着要给下官纳妾?”
着着眼睛都红了,“其实下官都知道,她那个心眼儿的性子,哪里是真的想给下官纳妾呢,老太太那里对她软磨硬泡,又下官这一辈是三代单传,拿孝道压她,她是不想叫下官绝后,也不想叫下官再夹在老太太和她面前为难……”
知州大人絮絮叨叨地了好一通,完抬头一瞧,却见李循攥着手里的酒盏不知在想些什么,忙喊:“世子爷?世子爷?”
李循回过神来。
知州大人眼巴巴地看着他,“世子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又忙了自己一个巴掌,“是下官失礼了,竟然跟世子爷讲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没什么,”李循呷了口酒,佯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刚刚没有真想给自己丈夫纳妾的女人,难不成这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
“那是自然呐,”知州大人道:“世子爷您想啊,您若是看着世子妃有个青梅竹马什么的,纵然两人真没什么,但是一见面就热热络络的,是不是心里也不……”
“她敢!”
一语未落,李循就将手中的酒盏往桌上一砸,刚刚还神色如常的人,面色突然就变得极为阴沉。
“哎呦哎呦世子爷您别生气,下官,下官就是随口一罢了,世子妃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真有个什么青梅竹马,下官瞎,瞎。”
知州大人给李循唬了一跳,李循毕竟被明熙帝悉心栽培多年,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别人是学不来的,当下吓得都差点从圈椅上掉下来。
“对不住,刚刚失态了,”李循脸变得倒是快,神色如常道:“你接着。”
知州大人心里还直发虚,总觉得李循是皮笑肉不笑,又想到李循还想成婚也有半年多,似乎世子妃也并无所出……眼珠子一转,心翼翼地试探道:“世子爷,容下官句僭越的话,莫不是世子妃,也张罗着给您纳妾啦?”
“你呢?”李循微微一笑。
知州大人心口一毛,忙摆手:“没有没有,都是下官乱猜的……”
一抹后背,中衣都给湿透了,谁知李循还不肯放过他,抚着腰间一只银丝线绣白鹤展翅的荷包,语气淡淡地:“不是要你继续往下吗。”
顿了顿,又道:“恕你无罪。”
他还往下啥?知州大人直眉瞪眼的看着李循,心想,得,看来这一劫他是过不去了。
只得硬着头皮道:“世子爷,下官个比喻,个比喻哈,若是有个想您这般人中龙凤的男人,遇上下官这里头这摊子事,句丢脸的话,下官要是当了这男人的媳妇儿,哪里舍得丈夫纳妾?便是被婆母骂死也不干,不过老话嘛,媳妇难做,尤其是这世家的媳妇,若是极为热络的给丈夫纳妾,那除非是对丈夫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否则指定是有难言之隐啊。”
“这女人啊,最是口是心非,她们想给您纳妾,那就是不想给您纳妾,她们‘不是’的时候,就是‘是’的意思,所以呀,您得哄着她把心里话出来,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女人也是这样,她们就爱反话,男人要是信了才是信了鬼……”
一点儿感情都没有?李循想了想,觉着不对。
沈虞是喜欢他的,因为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平素只要她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总如水一般温柔。
那就是有难言之隐了。
可是那什么“是”跟“不是”的又是什么意思?
李循听得有些难以置信,酒也不喝了,世子爷的矜持也先放在了一边,不耻下问道:“她们‘不是’,就是‘是’?为什么?”
知州大人挠头,红着脸道:“下官也不知道,反正下官的媳妇是这样……”
李循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娃娃的哭喊声:“爹爹,爹爹,爹爹!”
知州大人一慌,刚要开口,李循就轻轻道:“快出去看看。”
知州大人忙连“嗳”了好几声,开门跑了出去,将院子里迎着自己跑过来的丫头一把抱进了怀里,柔声安抚道:“哭什么呀,二娘不哭,二娘不哭,爹爹在这儿,娘在哪儿呢?”
二娘委屈巴巴的看着知州大人,一双大眼睛直往下掉泪珠子,“祖母欺负娘亲……”
话间知州夫人提着裙子跑了过来,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一起抱了二娘给廊庑下负手而立的李循道歉见礼。
“大人客气了。”李循虚扶了知州大人一把,叫两人领着孩子进屋来话。
夫妻两人就极是犹豫。
李循笑了笑,看向一旁知州夫人手里牵着的姑娘。
“你叫二娘?”
丫头生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似的一闪一闪,清澈而纯稚,头上扎着两个鲜艳的绢花,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十分的玉雪可爱。
二娘藏在母亲身后羞怯地看着李循,脑袋点了点,“大哥哥你生得真好看。”
“这是世子爷!”知州夫人瞪了二娘一眼,对李循歉疚道:“二娘不懂事,世子爷您别往心里去。”
“无妨。”
李循看着二娘,冷峻的眉眼渐渐柔和下来。
若是他与虞儿也能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他蹲下去道:“和大哥哥进屋好不好?”指了指地上的雪堆,“外头冷。”
“冷嘛?”
二娘咯咯一笑,忽地调皮的炸了眨眼,也蹲下去,背着三人闷头从地上团了个雪团子,然后羞涩地走到李循面前,献宝似的将雪团子捧在手掌心给李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循,“哥哥陪二娘堆雪人好不好?”
“二娘,臭丫头,快回来!”知州夫人急得去扯二娘。
二娘就躲到李循身后,嘟哝道:“娘亲你干嘛,哥哥都还没什么呢!”
知州夫人讪讪地笑,“这个,世子,二娘她不懂事。”
李循笑了笑,“夫人多虑了。”揉了揉姑娘柔软的脑袋,接过她手中的雪团子,轻声:“这个雪球还不够大。”
而后,世子爷还真就在地上团雪球去了。
知州夫人有些害怕,声问知州大人,“夫君,这可怎么办,世子本来手就冻伤了,这会儿要是再添伤,陛下会不会砍了我俩的脑袋?”
知州大人哼道:“怎么,你现在舍得同我话了?咱俩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
话没完就被知州夫人捂住了嘴巴,“大过年的,你这张嘴真真是口无遮拦!”
……
李循陪着二娘在外头堆了一个时辰的雪人,直到天空升起一簇绚烂的烟花,紧接着喜庆的爆竹声。
原来是子时到了。
二娘躲到李循身后,口中胡乱喊着大哥哥快保护我,全然忘了身后自己的爹爹和娘亲。
李循失笑,看了眼身后的知州大人和知州夫人,两人不知在低头私语什么,一副十分亲密的样子,便把丫头抱了起来,两人一块儿看天边的不断升起的烟花,丫头直乐的拍手叫好。
*
有了李循从长安带来的物资,再加上他凡事都十分的亲力亲为,勤勉处理灾务,监管各州官员,文常二州的灾情很快就缓解了大半。
离开之前,李循写了张条子,盖上印了“王世子循”名号的官印,叫姑娘转交给了知州夫人。
知州夫人看了李循写的这张凭据后,当即红了眼睛,大哭着要冲出去给李循磕头。
李循却是早早就领了卤薄和车架离开。
李循不知道的是,有了他亲手写的这张凭据,知州府的老太太直到死都没敢再逼着知州大人纳妾。
自然,这些如今都是后话了。
而李循这厢,心里也在琢磨着回去怎么面对沈虞。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气是消了,只是一开始没抹下面子同沈虞话,又气恼她做错了事情不肯低头认错,当初喜欢他,如今又上赶着给他纳妾,还出要和离那样伤人的话,他都差点以为这个傻子从前喜欢他的话都是骗他的。
早在过年之前,他就将从外头猎的几只火狐叫人剥皮送回了长安,也不知顾晏清那子把事情办妥了没,为了不叫这臭子不好交差,他还特意冒着大雪,在外头连着蹲了三四天才猎到三只毛光油亮的火狐……
年过后便是正月,出了正月,气温也就渐渐回暖了。
李循是在春江水暖,冰雪融化的那一日回的长安。
这次赈灾的差事他办的很是不错,大受明熙帝嘉奖,正在他回长安的前几天,颍州知州也从颍州给武德将军上了表功的折子,是武德将军将渡善教的那几伙乱臣贼子得落荒而逃屁滚尿流,明熙帝龙颜大悦,立刻在宫里大摆了宴席,请了卫王与赵王一干人等,论功行赏,痛饮数杯,被赵王等人劝了好几回才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到散了宴,时辰已是不早了。
李循和卫王一同回了王府。
卫王欲留下儿子秉烛夜谈,但见李循面有疲惫之色,想着他大过年的还要在大雪纷飞的灾地披肝沥胆,夙兴夜寐,又连夜赶路操劳许久,便改了主意,嘱咐他赶紧回去早些歇息。
李循应喏。
出明德院后,却是一改适才疲惫的神态,神彩振振地径直举步去了盈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