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痛苦又快活
段南霏特意停下来与她的这两句话莫名又古怪。
云追月还未渗透问个明白, 郭氏的正华院便到了。
里头因为家主回府,才进院门,候在左右的十几号婆子丫鬟人人面带喜色, 行事走动间俱是步履轻盈,裙下摇曳洋溢着喜悦。
下人如此,看来刺史老爷段连山这次从京都归来, 心情甚好。
云追月如是想, 稍稍压低了眉眼, 紧跟在花姨娘身后进到堂中。
“老爷,您终于回府了,雪娘好想您啊!您不知道, 您不在的日子里妾和南伊、南怡过得有多么辛苦,妾就等着老爷回来给咱们的女儿南伊做主啊。呜呜呜……”
肩膀被人从身后硬生生地撞上来,云追月身子一个趔趄往前倒下去,好在身边还有花姨娘, 左边还有一个段南霏, 二人出手一左一右把她扶住。
手扶在肩头揉了揉,云追月拧着眉头看去。
就见一身鹅黄裙衫的雪姨娘像极了一只扑火的蛾子, 越过前方众位女眷,找准目标一个滑跪, 倒在上首的一位面有短须, 身姿成熟魁梧的男子脚下。
扯开喉咙, 仰面痛哭。
堂中噤声一片, 只余雪姨娘的哭啼声。
良久,上首男子,也就是段连山,粗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响起在堂中。
“成何体统!你这贱人无规无矩, 叨扰了贵客,老爷要拿你治罪!”
此话一出,站在人堆后头的云追月抬首转了转视线,这才看到在段连山的左右下首位置,还坐着安世子和闫霆之。
见老爷生气,一旁的郭氏不疾不徐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雪姨娘,你这是作何?老爷不过刚回府,一大推的事务等着处理,且今日安世子和闫二公子尚在,你这般行径给咱刺史府丢脸了,快快退下,若不然本夫人也要拿你问罪。”
却不知雪姨娘就是想要在众人面前把事儿闹大,收住哭声,凄厉道:“老爷夫人求求您替南伊做主啊!”
“上个月里,碧落山回府的半道上,九、十的马儿失控摔下山崖,南怡半边脸受伤,现今脸上还有伤疤,不能见人。”
“最可怜的就是我的南伊啊,她的脚折了,即使用了药,也成了跛子。呜呜呜,老爷啊,她们可是您最最疼爱的女儿,却被奸人害了,妾等着老爷查清楚!不然,妾就不活了……”
雪姨娘这番话下来,郭氏脸上已是不好看,握在椅柄上的手稍稍收紧。
段连山也是吃了一惊,“南伊成了跛子?有人要害她?”
雪姨娘见有望,忙起身爬起来,往门口喊,“南伊,我的儿,快快进来给你爹爹看看。”
众人都存心看热闹,想要知道雪姨娘今日究竟要怎样主母郭氏的脸,又想看看翻马一事究竟是不是另有阴谋,便都好般的让出路来。
云追月自是往后退去,视线看向门口。
许久不见的九姐段南伊被两个丫鬟扶上前来,她走的很慢,垂着头,一声未吭。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身形单薄削瘦不少的同胞妹妹段南怡。
她倒是高高抬着头,眸光沉静,不漏丝毫情绪。且向来覆上一层面纱的脸上,这次竟然空空如也,半边脸上爬着的丑陋伤疤落入众人眼中。
云追月目光微闪,总觉得段南怡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离府之前,两个女儿娇花般的在府门口替他送行,不想归来后,一个毁容,一个成了跛子。
眼见已是可以嫁娶的年纪,这之后怕是难以挑个好婆家了。
段连山脸色发沉,大掌拍在桌面上,突然看向一旁的郭氏。
“夫人,看看你是怎么掌家的!”
“这车马失控一事,你可有派人好好查明?南伊南怡虽是庶出,但也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娇俏女儿,你作为主母竟然如此处置不当,任凭雪姨娘在贵人面前失了礼仪。夫人,你实在令我失望。”
郭氏忙起身,“老爷息怒,碧落山一事早已命人查明,本就是一出意外,只是雪姨娘爱女心切,难以接受罢。”
“今日在贵人面前放肆,实在是我的错处,这就把雪姨娘带下。”
罢,便叫人上来。
而雪姨娘却是傻眼了,明明二姨娘教她,她今日只需当着两位贵人的面在老爷面前一闹,不仅能让老爷恼怒夫人治家不严,放任庶女遭贼人迫害。
且,还能让老爷对她母女三人心生怜爱,便是最后查明碧落山一事乃是一场意外,有老爷在,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个盯着她们落雪院奚落、轻看的贱人,也不敢再每日的落井下石了。
可现在,老爷竟是不管她们了吗?他不是最最疼爱南伊、南怡吗?
上首,郭氏看到雪姨娘诧异的表情,心底冷笑。
不堪用的蠢货!就凭两个失去价值的庶女,也想要老爷恼怒她?这等废物脑子真真是有朝一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老爷,您要替南伊做主啊……”
雪姨娘挣扎,还要跑上去抱住段连山的大腿。
段连山脸黑如锅底,一脚伸出踹在她腹上,喝道:“都是死人,还不快拖下去。”
来的快,去的也快。
段南伊从头至尾未话,被丫鬟扶了下去。只不过临走的时候脚下颤抖的厉害,埋着的脸上尽是屈辱和恼恨,只恨雪姨娘是个无用的,哄她出来走一遭,什么爹爹会为她做主,
其实,不过是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再嘲弄她一回儿,讥她这一辈子就是个跛子!
而段南怡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走的时候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当她路过云追月身边时,竟是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这之后,段连山便向两位贵人赔罪,连几个月未得见的姨娘都没心情多看两眼,带着二人匆忙去了外院。这正主都走了,郭氏便也扶着额,挥退众人。
出了正华院,花姨娘丢下她,与其他几个姨娘一起凑堆去讲落雪院的笑话了。剩下个云追月带着春草一路慢慢走,一路在心底分析今日正华院发生的事。
而段南怡已经在前头路口等她许久。
“月妹妹。”
云追月停下步子,抬头,“十姐怎么在这?找我有事?”
“听月妹妹自制了一味能祛除疤痕的药膏,你也看见了,我这脸伤的严重,请了满禹城的大夫开药都不见好,你能不能送我一瓶?”
段南怡果真是变了,话竟也不似从前爱拐弯抹角。
云追月觉着有趣,便道:“我手上还有几瓶现成的,既然十姐问了,当然要给。”
段南怡眼底微亮,握着帕子的手松了许多。
她以为,云追月会因为之前的几次不快,不愿意把药膏给她。
“月妹妹心地善良,之前是我的不对,之后定会好好劝着九不再欺负月妹妹。”
又道:“那我现在就跟着月儿妹妹回去取药。”
云追月微微一笑,断,“好啊,一瓶药膏一百两,十姐的钱有带在身上吗?”
!!
见段南怡脸上的笑僵住,云追月走到她面前温声道:“一分钱一分货,我这药膏可是独家方子制成的,外头寻遍了都买不到。之前闫二公子的脸在武场磕伤了,还是抹的月儿的药呢,不出五日,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十姐去问问,闫二公子我卖他是一百五,您这里月儿只收一百两,您这是……不愿吗?”
倒是没有假话。
记得上回云追月给了弟弟一瓶伤药,抹药的时候被武场的人瞧见了,这就一传十十传百的,大家伙都知道刺史府花姨娘的女儿手里有一瓶能消除陈年旧疤的灵药。
可气的是,闫二公子暗地里找云追月讨药,明明脸上的伤是她害的,她竟还狮子大开口问他要钱。
若是不给就去散播了,他一个京都贵公子竟然欺负一个乡下来的穷丫头。
闫二公子只好哑巴吃黄连,什么君子不与人斗,花了一百五十两换得了一瓶灵药。好在云追月并不坑人,这药一擦,他脸上的伤果真是好了。
从这之后,闫二公子虽仍是记恨云追月奸猾可恶,可到底没有在人前捅破武场那一摔的真相,算是变相的帮了云追月一个忙,替她隐藏了她暂时还不想示人的神力。
而,在这些日子里,云追月可是大赚了一笔银钱,且花姨娘还与她计划好,多熬制点药膏出来放在她外头的铺子里卖。
不过,云追月怕这药方子引得旁人眼红,还是劝着花姨娘歇下这等心思。
所以,今儿段南怡堵在路上问她要祛疤药,云追月自是一点不奇怪。
段南怡收紧了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盯在云追月脸上,内里却在翻滚着。
看看对面这张脸啊,多美啊,美到她心中生出浓浓的不甘和怨念。
还有剥皮拆骨的嫉妒!
她一直是嫉妒段南伊的。
明明是一母同胞,同日出生的姐妹。只因为她出生时,身体较段南伊康健,姨娘便把过多的疼爱都给她。
只因为她身姿生得比段南伊挺拔高挑,姨娘便是三番两次的怪她,怪她在肚子里都要抢走姐姐的东西。
她不似段南伊娇蛮撒娇,所以姨娘和爹爹一旦有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着的人永远都不是她。
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她都没有想清楚。
所以便不去想,做一个贴心谦让的好女儿好妹妹,然后在后面看着她们出糗丢脸沦为笑话。
然后,再一番安慰,出主意想法子。
如此周而复始,真是让她痛苦又快活呢。
只是,云追月算个什么东西!她不过一个卑贱粗鄙的乡野村夫之女,竟敢如此高高在上的对她话。
“月儿,你怎么在这?我正寻你呢。”
突然,左前方的道上,八姐段南霏带着丫鬟款款走来。
她疑惑的眼神落在云追月和对面攥着一张帕子,手都已经发红的段南怡身上。
“十妹妹,花姨娘被人押下去了,你不去看她,反而在这里与月姐话,难道就不担心你姨娘被那起子,手脚没个轻重的下人怠慢误伤了吗?”
一语敲醒,段南怡即要压制不住的嫉妒和恨意疯狂的又缩回她的身体里。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云追月露出个笑,“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出来的急,身上并未带足银钱,如果月姐不急的话,我这就命丫鬟去取钱,可好?”
云追月清透的眸子深深地看向她,下一刻,浓长的眼睫轻轻一眨,轻笑道:“自是可以,十姐去取钱,我这丫鬟自会带你去取药。”
这样好后,春草便跟着段南怡走了,徒留下一个云追月对上段南霏怪罪又有些吃味的眼神。
段南霏拉着她往四姐的院子走去,嘴里不饶人的冷哼,“却不知你二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这是了多久的话?可知我在前头等了你多久,吃了多少风?”
云追月滞住,摇摇头好笑道:“你哪知眼睛见我与你家十妹妹好了?再稍晚来一步,你这十妹妹怕是要扑上来吃我,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尽是哄我,走,带你去见见四姐姐,我有话要与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