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想着要揍他

A+A-

    花芜院, 云追月撑着一把遮阳青布伞从廊下走出来。

    春草正指挥几个丫头搬了新炼制的药材放到花坛上晾晒,转头见到云追月出来,怪道:“姐啊, 日头这么厉害你出来做什么,这里交给奴婢几个便好,您别下来啊。”

    因为有了阿缘这个得力帮手, 以及城中近来生事不好频繁出府, 云追月很是歇息了两日, 躺在屋子里只动嘴不动身,腰都酸软不少。

    “怪叫什么,姐我撑着伞日头跑不进来, 来,让我看看交予你们炼制的药材都变成什么样儿了。”

    云追月只动口不动身还真不是而已,这批新到的药材炼制的时候是春草和底下丫鬟上的手,她不过在紧要处, 指点了几句动动嘴罢。

    “原来姐是要考校奴婢几个啊, 您放心呢,奴婢几个都是姐亲自教出来的, 虽不及姐您,但这药材肯定还是能用的, 姐您快来看看啊。”

    春草如今在她面前不似从前一惊一乍, 已是有了大丫鬟的姿态, 既能镇得住底下一群丫鬟, 还长胆子了敢开云追月的玩笑话。

    云追月笑笑,走过去捻起一块半干的草药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春草,这块皮子熬制时中途可加过水?”

    春草站在一旁, 和几个丫鬟对看两眼,上前道:“姐,是加了两道水,奴婢按照您教的,没错啊。”

    手中的皮子扔回筐里,云追月握住伞柄,轻轻敲在春草肩头,“我交代你等炉子里的水还剩三分之一便要加水,你是不是等到水干了才满上的?”

    春草和两旁的丫鬟又是对看两眼,面上忽然出现懊恼神色,心虚道:“,姐啊,奴婢真笨,记了前面,把这里忘了。”

    “你呀,只有守门的婆子嘴巴里那些八卦闲话才能让你时时挂心。”

    “啊,姐,起这个,奴婢还真有事情要和姐呢。”春草肉圆圆的脸蛋儿瞬时生动起来,眼睛一眨一眨不停催促云追月进屋。

    仍旧是一惊一乍,跟蚂蚱附身一样。云追月摇摇头,她方才就不该以为春草变稳当了。

    “走,进去你搬来的瓜。”

    “阿姐,你们什么呢?”一道略带粗哑的声音传来。

    “姐,是云少爷来啦!”云追月背对着院门,听到春草这一声喊,方才转身看去。

    前方扇形门里,云天一身清爽白衣出现。他脚下走得极快,开在两边的丛花被他扫的歪歪斜斜,风一吹都趴落在他白瑕的衣摆边上,起舞拥簇着一直到他转个身站在云追月面前才依依散开去。

    当空的日头灿烂,比昨日多了几缕风,云追月面前的白衣少年这些日子开始变声,身高比几日前好像又抽高了些,她要踮脚才能平视上他黑亮夺目的眼睛。

    见他眼里脸上全是笑,云追月手上的青布伞挪过去,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从腰间取出帕子替他擦掉落在鼻尖的汗珠子。

    “这么大的日头,不会等凉了再过来吗?”

    云天从她手里接过伞,又去抢她的帕子,一边笑一边擦汗,“阿姐,天想见你怎么会怕这点热。”

    满室的清凉,云天一口气喝下两杯凉茶,正要喝上第三杯时被云追月按下,“凉茶不可饮多了,喏,给我吧。”

    云天眨眼,示意她手上的凉茶,“阿姐,给你了啊,我不喝了。”

    “装傻呢,帕子,还不给我,擦完汗多脏,让春草收回去洗了。”云追月白了他一眼。

    云天捂着怀里的帕子摆摆手,“没事,我回去自己洗。”

    “天,这帕子上面绣的都是一朵朵鹅黄色的花,还描了一朵云,外人看了都是女儿家的东西,你一日日大了,怀里包着这样一块帕子不怕人笑话。”云追月很不理解云天这心理,又道。

    “阿姐统共就十来条帕子,夏暑还未过完,帕子被你收走了一半,再不还来,春草这丫头都要哭了。”

    春草抱着茶壶立在身后,接道:“是啊,云少爷,你喜欢帕子就叫你身边的人给你绣啊,作何老是来抢姐的,姐的贴身衣帕都是奴婢绣的,您可怜可怜奴婢,奴婢十个手指戳的都是洞了。”

    云天:……

    谁他喜欢帕子,他是喜欢阿姐,阿姐的帕子他当然要藏好。

    春草一番话的快,完才觉云天脸上没了笑,想了想只得咬住嘴巴站的离姐近些。

    云追月全看在眼里,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阿姐。”

    “姐你……”

    “好了好了,不帕子了,适才春草是要什么?”

    “哦,是呢姐,您还记得雪姨娘院子里有一个奴婢的同乡吗?奴婢姐妹今早悄悄与我讲,雪姨娘今早又和十姐吵起来了,还了十姐两个耳光。后来十姐摔了门跑回自己房间了。”

    看着春草兴奋的脸蛋儿,云追月知道春草肯定是还有没完的,于是颔首叫她继续。

    春草走近两步,表情夸张,叹道:“还不是因为九姐啊。”

    段南伊前段时间在相看,府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前两日传出消息已经定下给段连山下属的一位嫡次子,想来,雪姨娘和十姐段南怡闹将起来可能还是因为段南伊。

    “姐您这雪姨娘也忒偏心了,奴婢的姐妹偷偷的,雪姨娘不满九姐许了个次子,她看中的是人家府上的嫡长子,偏偏老爷已是很长时间不见她了,只有十姐才能见的上老爷。”

    春草惊叹,“雪姨娘便命十姐去求老爷,让九姐能嫁给那家长子。这怎么可能嘛,先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亲事一个十姐便能改?再者,九姐自马车上滚下来摔伤了腿,一直都没治好,那家怎可能聘一个身有残疾的姐成为嫡长媳呢。”

    话的时候,底下的人端上一盘镇在水井里的葡萄,云追月听的津津有味,云天则是坐在一旁给她剥葡萄。

    紫红色的葡萄褪去一层皮衣,露出莹莹果肉清甜诱人,云追月下意识的张口,顿时满嘴的汁水香甜。

    “阿姐,甜不甜?”云天的手指上沾着汁液,他顾不得擦拭,歪头去看阿姐。

    云追月转头看向他,“甜的,天你不吃吗?”

    云天又拿了一颗,眼睛笑成一条线,“阿姐喜欢,我喂阿姐吃。”

    “哎呀,姐,您还听不听嘛?”春草不敢去看云天,只跺跺脚希望她家姐能再看过来。

    哪知云追月听到这里差不多,已是对段南怡她们的事情没什么太大的兴趣,便分了两串葡萄给春草,“你拿去和她们一起尝尝,记得吩咐厨房今日午膳多准备几道菜,要云天喜欢的。”

    待春草离开后,云追月这才趿着鞋子走到铺了竹席子的软榻边,往那舒服一躺,问:“吧,你这一大忙人,今日怎的有空回府了?”

    云天手里的葡萄剥到一半,闻言坐正身体回道:“段连山派府兵把吴淞和看管矿山不利的几个监头带去了外院书房,我和远叔思忖过后,便跟在后面一起来了。”

    什么一起思考过后,这定是自家阿弟的主意。

    云追月这般想,却是什么都没。

    “城里最近谣言四起,阿姐上次让阿缘通知我禹城多了几拨生面孔,我便想着段连山霸占禹城土皇帝的头衔多年,这些事情他定是早已知晓,于是联合吴长史,让他在段连山面前提一嘴,我和远叔能一起参与到严查谣传这一事件中去。”

    云追月手肘撑在软榻上,眼睛微眯看向他,“此中谣言没有你的份?”

    云天起身,净了手,在软榻边上坐下,低下头轻轻一笑:“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你也忒大胆了,你可知道段连山极有可能查到你身上,还有,那群身分不明之人恐是来自京都,是敌是友你让自己深陷其中,实在是不明智。”

    云追月坐起身,纤纤食指点在云天脑门上,用了点力气,“不是好要离开禹城?段连山谋逆之心京都许是已经生了怀疑,这几拨生面孔中不乏朝廷的人。你一个身份背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子,为何要掺和进段连山谋逆之事?”

    云追月到这里,话一转,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道:“你别告诉我,上辈子段连山这老狗也是追杀你的那些人中的一个。”

    不,追杀他的从头至尾只有京都齐宣王府的那个人,那个上辈子被他称作父王,献出头颅的人。

    云天压下漫起黑沉沉雾气的眼睛,里面是他不愿让阿姐看到的层叠杀意。

    “阿姐,杀我他还不够格。”

    几息间,云天已是收拾好浮动的情绪,抬眸深深看向近在眼前,担忧地看着他的云追月,“一开始,我本是怀疑前世追杀我的那些人已经查到了禹城,所以便想在枯草山动手弄出些动静,引起京都的关注。”

    “和前世一样的是,那些人有所顾忌,对于追杀一事一直都是秘密进行,只要关注禹城的各方势力越来越多,追杀我的幕后指使也就不敢对我妄加出手,我们便安全。”

    “不过,现在不同了。段连山对你生出不轨之心的那一日起,他在我心里便等同一个死人。”

    云天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沉稳冷静,情绪难测,可云追月却能从他望过来的那双眼睛里看到他的决心和对她浓烈的保护欲。

    “嗯,好,爹去世的时候,我便过往后这世上只剩我们姐弟两个,你想做什么便去做,阿姐会在后面守着你。”

    虽然云天和她一样拥有前世的记忆,可云追月在刚得知他的离奇秘密和身世冷待他几日后,便重又把他当弟弟对待。

    穿到这个世界之前,她父母被人害死,家产被夺,为了报仇她过得很不好。幸运的重生一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云天。

    那个时候他瘦弱穿得破烂不堪,满身是伤,但是对上她的那双黑黝黝的眸子,里面有她熟悉的东西,是和她很像的,烧不尽的野火和隐忍不拔。

    云天对她而言是重要的,她是他的阿姐,如今,他们要互相保护。

    屋子里很是安静,只听到窗子外头少许鸟鸣声。云追月着扇儿坐在窗边,神情柔软的注视着伏在她膝上的云天。

    鼻息间全是阿姐的味道,云天心里的暖意和舒适被灌得满满。

    他喃喃,“阿姐,我们一辈子在一起。”

    前世的每一日,他都在逃命偷活和杀人。

    齐宣王府的那个人见杀不死他,便换上另一张作噁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施舍,要他跪在脚下。那时的自己满以为那人是他的救世主,后来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人竟然是他的父王。

    他孺慕欣喜,那句“父王”在那人冷漠的眼神下每每吞回。失望自卑感围绕时竟看不清身旁人对他的轻慢鄙夷,以及那人眼里泻出的厌恶杀机。

    临到死了,脑袋从脖子上割下来,他还是那个逃命偷活,为了赢得那人多看他一眼,甘作傀儡杀人如麻的牵线木偶。

    好在,这一世多了个阿姐,他定要牢牢抓住。

    “阿姐,答应我,一直留在我身边。”

    云追月失笑,还以为他睡着了,不想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再过几年长大了,待他遇到可心的女子成亲生子怕是不记得过这话。云追月已算好了一辈子不嫁人,云天若是不认他过的话,不准备养老伺候她,呵,那她便锤死这没良心的狗崽子。

    想到这,云追月嘴边的笑愈发的深,似是很期待揍他,“好啊,那就在一起。”

    “月儿,上回你在我那提及的那些话,你回去后,我和我姨娘仔细想了想,觉着还是先按着你的办,昨日已是挂出去了两家铺子。”

    翌日一大早,段南枝便上门寻云追月来了。

    段连山倒台是迟早的事,府中上下其他人她可以不管,不过念着这些年段南枝几个对她的照料和情谊,云追月做不到放任不管,想着仍是提醒了她几道。

    段南枝通透,得知禹城近些日子的传言,又见段连山破天荒的下令在府中缩减节用,不允许她们几个后院姐随意出府。她虽不知晓自己父亲竟是生了反天子的谋逆之心,但也能窥见府里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于是和她姨娘商量着,先把手上几家不易脱手,营生不显的店铺子卖出去再。就算是她们多心了,府中一切平安,反正几家亏盈的铺子卖了就卖了,于她们而言也没有多大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