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臆想(三合一) 他傲慢、嫉妒、贪婪,……

A+A-

    虞映柳的侍女还算机灵, 见情况不对,连忙从假山后径穿梭出去报信。

    虞清梧并没有阻拦。

    她要让虞映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沉痛代价,直接动手要人命是下下策, 虞清梧心底已经有了另一计。

    这晌她先指使两名太监心把闻澄枫抱起,放到自己的步辇上,虞鸣瑄则乘坐虞映柳那台。无论如何, 先回宫用热水泡个身子, 再换上干净衣物, 由太医诊脉开药才最稳妥。

    等安排好一切, 她却没有跟随步辇回瑶华宫,而是朝后宫正相反的方向走。

    棋秋上前给她撑伞:“殿下去哪儿?”

    虞清梧言简意赅:“承明宫,去请罪。”

    承明宫是越帝处理政事与休息睡觉的地方。

    “可殿下这身衣裳……”棋秋指的是她刚才抱住闻澄枫,满身被沾得湿漉漉,还有跑来明月湖的路上扔掉珠钗和步摇, 头发散乱颇显狼狈,担心被人瞧了笑话, 遂道,“依奴婢看, 殿下还是先回宫换身衣裳再去也不迟。”

    虞清梧却摇头:“仪态和端庄得有体面的场合相衬才行, 其余时候,狼狈未必不是一种筹码。”

    棋秋回头望了眼被宫人捞上来的四公主, 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道:“那奴婢跟殿下一块儿去。”

    “你随我去做什么, 凭白讨罚吗?”虞清梧笑笑,“你且替本宫照顾好闻澄枫和六哥儿便是了,尤其是……”

    她蓦地顿了顿,最后半句话没有经过大脑, 不经意就蹦出唇齿。她微愣后,默默把少年的名字咽下。

    棋秋却顿时听懂她的未尽之言:“殿下放心好了,知道殿下对闻公子上心,奴婢们定不会怠慢的。”

    虞清梧一怔,她对闻澄枫的偏袒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也是,就算之前还不算太张扬,经过明月湖旁那番闹,估计很快便会在阖宫之中传开了。

    包括虞映柳,屡次三番针对闻澄枫也是因为自己待少年的不同寻常。虞映柳看不惯原主,但又弄不死原主,逐渐发展出病态心理,通过让原主身边亲近的人不爽,从而达到让原主不爽的目的。

    虞清梧本以为,渐渐让南越宫中的人认清她对闻澄枫的偏爱,这些人就会消停一些,闻澄枫在南越的日子自然也会变得好过起来。可今日之事却告诉她,并非如此。

    事实上,只要闻澄枫在越宫中一日,就有可能会在那一日受到欺辱。

    而她很难保证每回都处理得完美,每次都赶到得及时。

    想要一劳永逸地保护闻澄枫不受伤害,办法只有让这些热爱坟头蹦迪的人,再也蹦不起来。

    杀鸡儆猴,虞映柳就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虞清梧伞也没拿,迎着风雪径自往越帝的承明宫走去。

    她心知肚明自己想要做的事很难,不旁的,单凭今日这场闹剧,落在旁人眼中,虞映柳不过是整蛊了一个敌国质子,可她虞清梧却是对同族亲姐下手,情节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越帝究竟会如何处理,她心里没底。

    尤其今天虞清梧看见虞鸣瑄,隐约想起一段原书中的剧情后,她越发拿不准自己过激的举动会不会惹怒越帝。

    如今前朝后宫都在传言女太子,但原书中,越帝最终立的依旧是虞鸣瑄这个嫡子。

    彼时北魏大军势如破竹,逼近临安,越帝个老怂批在认清自己不过人家的残酷现实后就准备逃。跟北宋徽宗忙不迭跑路的同时把皇位传给儿子钦宗是一个心态,越帝也想立个储君。

    他心里是有考虑过原主渔阳的,奈何朝堂早已被世家把控。世家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皇帝,而是和他们共同利益的听话傀儡。

    贵妃入宫前不过一个低贱歌姬,原主又是听不进任何人意见的自大性子,完全不符合世家心目中的既定标准。反观先皇后却是世家女出生,加上丧母的虞鸣瑄年纪偏,耳根子又软,妥妥是他们需要的皇帝人选。

    世家逼越帝传位虞鸣瑄,并且为了自保,提出将渔阳长公主交给魏军处置。

    原因很简单,谁都知道北魏领兵挂帅的人是闻澄枫,在越宫那两年,受渔阳长公主的欺辱最多。世家想的是,只要把闻澄枫憎恨的人交出去,表明投诚之心,没准还能两军坐下来谈谈条件和解。

    那时的越帝一心只想保命,世家什么他就照做什么,当即下旨禅位嫡长子,并褫夺渔阳长公主封号,关押冷宫等候处理。

    一波骚操作,直接推动了原主落入男主之手,遭受十大酷刑。

    回忆起这段剧情的虞清梧很清楚,在越帝心里,苟命才是第一位,至于对原主的宠爱,全都是虚假的繁荣。

    她这晌作为众人眼中的“过错方”,却想让越帝严惩虞映柳那个“受害方”,虞清梧自己都没有把握。

    可没有把握也必须要试试。

    不仅为了闻澄枫,也为了她自己。

    因为只有男主重回北魏掌权,出兵吞并南越,她才能摆脱渔阳长公主的身份,摆脱望不到地平线的高耸宫墙,找一处桥流水人家,做真实的虞清梧。

    这是迟早的事,可她依旧希望越早越好。

    给闻澄枫出宫令牌,让闻澄枫顺风顺水,归根结底都是想让闻澄枫尽早筹备齐全一切。

    但虞清梧冒雪来到承明宫,却被告知越帝并不在里头。

    “约莫也就是半炷香之前,贵妃娘娘把陛下请走了。”这是黄门的原话。

    虞清梧便又掉头往回走,去贵妃的灵犀宫。

    集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贵妃是原主生身母亲,虞清梧的心态反而轻松不少。

    但当她一只脚迈进正殿,就听见了哭哭啼啼的女子啜泣声,不好的预感顿时隐隐涌上心头。

    果不其然,虞清梧掀帘入殿,就看见虞映柳的生母贤妃泪如雨下,那眼泪仿佛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不用想也知道,是在跟越帝哭诉她把虞映柳扔进明月湖的事儿。

    这贤妃倒是跟她想一块儿去了,把卖惨当做博取同理心的筹码,还比她早到一步。

    但这带了一脸精致妆容哭的样子,略显白莲啊。

    甚至她能比自己先到越帝面前,就明虞映柳的侍女向她通风报信后,这位贤妃没去明月湖,而是径直来了灵犀宫,利用贵妃把越帝请了过来。

    这样一来,虞清梧要是还按照原计划卖惨,反而显得做作。况且虞映柳那个罪魁祸首没在这里,贤妃到底是越帝的妃子,也算她半个继母,如果虞清梧跟贤妃哭惨,难免衬得她刁钻不尊重长辈。

    她灵光一闪,低头不动声色,照常行礼。

    “免礼。”越帝中期偏虚的声音从上首传来。

    虞清梧抬头望去,贵妃一袭冰蓝色百蝶穿花云缎裙曳地,正专心剥着鲜橙,将瓣瓣果肉放在御碟中。时而淡淡看眼越帝,时而淡淡瞥过贤妃,唯独没有给予虞清梧半分目光。

    她总觉得,原主跟贵妃的母女关系不睦。

    上回冬至宴也是这般,贵妃始终神色淡淡的,对周围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在虞清梧张扬开口时,她皱了两下眉,明显是不悦,可直到最后也没多言什么。

    且虞清梧穿书来已有月余,贵妃亦不曾传召她、关心她。

    种种迹象,只能用关系不和能解释得通。

    不过很快虞清梧就没心思纠结原主和贵妃的母女关系了,因为越帝在咳嗽一声后道:“渔阳你来的正好,朕刚想叫人去喊你。”

    虞清梧连忙回神:“不知父皇传唤女儿,有何要事?”

    她临时改变策略,决定走装无辜路线:“女儿方才遇到些麻烦,路上跑得急,把衣裳和发饰都弄乱了。正巧明月湖离母亲的灵犀宫比较近,便想来母亲这儿梳洗扮一番。”

    “麻烦?”贤妃蓦地被她云淡风轻的话刺激到,凄凄哭声戛然而止。

    她护女之心作祟,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沉不住气跳脚质问:“长公主觉得在明月湖的事儿,是麻烦么?”

    虞清梧望向贤妃泪水朦胧的眼底满含妒火,还有背对着越帝咬牙切齿的神态,几乎能想象出,若非在越帝面前她还有所顾虑,只怕早就扑上来掐自己脖子了。

    这模样倒是跟虞映柳挺像,复制粘贴似的。

    虞清梧故意挑衅地朝她眨了眨眼:“当然是麻烦。”

    “瑶华宫中的人无端被欺负,就是公然我的脸面。我堂堂长公主都被人踩到头顶了,这还不算是麻烦吗?”

    她自有一套诡辩逻辑。

    这才短短两句话,贤妃果然上钩。

    “渔阳,你莫要胡搅蛮缠!”

    在贤妃听来,虞清梧这话就是在变相贬低虞映柳是麻烦货。所以她处理麻烦,等同于把虞映柳丢进湖里。

    “柳儿针对的分明是北魏那个废太子,是在帮陛下分忧,而你却为了一个北魏人做出残害金兰之事……”贤妃重新抹起眼泪,哭得梨花带雨,“陛下……御医,柳儿这次的冻伤很可能损了身子,日后还怎么嫁人生子?”

    哎哟?虞清梧惊觉自己听到了什么讳莫如深的秘密。

    虞映柳被冻伤,没法怀孕了?

    那不是好事嘛。

    贤妃个作精只能养出虞映柳这种惹事精,假若让一个惹事精再去教孩子,保不齐会培养出浓郁加倍的绿茶。

    没品没德的人就别去祸害下一代了,要坚决高举优生优育大旗。

    虞清梧心里默默吐槽着,但嘴上肯定不能这样,而是不紧不慢挑眉:“所以贤妃娘娘这是承认四姐无缘无故欺负瑶华宫中的人了?”

    “我何时……”贤妃下意识想反驳,可话音刚出口就被虞清梧底气更足的声音断。

    “父皇,女儿今日处事的确偏激了些,但这实在是事出有因。”虞清梧顿了顿,她忽而计上心头,“因为昨日女儿出宫玩耍,谁知竟突然遇上了刺客。”

    “刺客?”越帝沙哑声线瞬间紧绷。

    虞清梧连忙点头,她吃准越帝惜命,最怕的两件事无外乎龙椅坐不住和性命保不住。

    只要利用好这两点……

    虞清梧压下眼底算计,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惧的事,眸光晃了晃,秀眉浅浅仄起:“那刺客的刀,堪堪从女儿颈侧擦过,若非裴大人带领兵马司来的及时,父皇与母亲只怕再也见不到渔阳站在这里。”

    “女儿昨日回宫后,一直到今日始终提心吊胆,想不通究竟是何人与女儿有这般大仇怨,非要置女儿于死地。可偏就在渔阳惶惶不可终日之时撞见四姐姐无故针对瑶华宫,类似的事也不止头一回发生了。渔阳心胸不大,女儿家难免爱胡乱联想,被气昏了头才……”

    她话里行间把虞映柳和刺客关联在一起,又点到为止,让越帝自己去猜测。

    以狗皇帝的多疑,肯定知道前朝后宫关于女太子的传言,所以虞映柳完全有理由这么做。

    况且长公主遇刺这么大的事,时隔一整天兵马司也没有上报御前,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他们已经查到了幕后指使,但拿捏不准这个主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虞映柳好巧不巧符合了所有条件。

    越帝沉吟片刻,犀利眼神缓缓眯起,殿中气氛顿时安静到近乎诡异。

    在拿破仑的逻辑中,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在昏庸帝王的逻辑里,想当皇帝的任何存在都是威胁。

    虞清梧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贤妃不清楚刺杀的个中细节,但也能感觉出局势不对。

    她还想再哭,但越帝突然呵斥出声:“够了。损了身子就让御医好生照看着,不能生儿育女也无妨,一个公主而已,朕还是养得起的。贤妃,你跪安吧。”

    虞清梧不禁便在心底翻译了越帝的话中内涵,一定是:一个公主而已,她还想掀出什么风浪。

    眼见贤妃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再愣愣地成了铁青。原先硬挤出来的尴尬眼泪,也真实滑落眼眶。她被宫女搀着行礼退下,那背影就宛如一朵被霜折的茄子,随时会倒下。

    虞清梧冷眼旁观,一点也不同情,只盼虞映柳经过此事再别作妖才好。

    当她转过头,这回却不偏不倚迎上了贵妃投来的视线,皱着眉的不悦视线。

    可还不等虞清梧探究,贵妃又在瞬息之内,无奈摇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剥甜橙。

    瘫坐椅子上的越帝倏尔握住贵妃纤柔玉手,拉到自己面前,不给贵妃收手机会,就着这个姿势将美人指尖的鲜橙吃入嘴中。他浑然不见贵妃从始至终的面无波澜,和看死物般看他的眼神,只顾自个儿享受。

    昏君,虞清梧心中暗骂。

    等到整只鲜橙都吃完,昏君面露餍足,才继续道:“渔阳你也退下吧,日后行事别太莽撞。”

    口头告诫,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虞清梧本也不想和昏君同处一个屋檐,象征性行礼后,转身就走。

    但她才刚抬步,没走出大殿呢,蓦地听见一句放浪的淫词秽语溜入耳廓,虞清梧脸色唰地黑了两分。好歹是个皇帝,能不能注意点场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昏聩?

    而她觉得恶心的同时,又不禁想,越帝对她做的出格事这般轻拿轻放,难道是因为在贵妃这里讨得了开心?

    既然这样的话……

    虞清梧停住脚步,转身回头:“父皇,渔阳还有个不情之请。”

    “昨日刺杀委实让女儿心有余悸,之后想想,管别人不搞动作太难,但防患于未然反倒容易。女儿遂寻思,假若能习些防身武功,再遇到刺客之时,便可抵挡一二,也算保命的傍身本事了。”

    虞清梧忽略贵妃再度蹙起的秀眉,眨眼盯着越帝。

    她明显看出,昏君此刻心情不错。

    人在高兴的情况下,总会比较好商量,尤其是越帝这种没什么脑子的人,只要她得有理有据,让越帝反应不过来,很容易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在刺杀事件上,越帝完全被虞清梧牵着鼻子走,这会儿怎么可能怀疑到别处。

    更别虞清梧的根本用意,其实是想帮助闻澄枫精进武艺。

    从少年居然被虞映柳派人丢进湖里,虞清梧就大概能猜出闻澄枫目前的身手还远远没达到原书中战无不胜的地步,她乐得再拉他一把。

    意料之内的一声“准了”落在大殿,虞清梧微笑谢恩,这回是真的大步离开灵犀宫。

    她着急回去看闻澄枫的冻伤。

    虞映柳被丢下去没一会儿就损了身子无法孕育,闻澄枫比她泡得更久,应该不会有事吧。

    漫天雪色,千里银装。

    少年意识昏沉得无法思考,四肢麻木得无法动弹。周遭皆是寒冷,进入鼻腔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浸在湖水中的身体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他任由沉重眼皮缓缓合上……

    忽然,眼底似乎晃过一道白影。

    “长公主……”闻澄枫嘴巴动了动,但没发出声音,反而被倒灌一口水。

    他以为自己会继续往下沉,腰身却蓦地一紧被人搂住。托在腰身的手很温暖很温柔,甚至将他往怀里带了带。

    闻澄枫听见银铃般的声音贴耳传来:“不是长公主,是姐姐……”

    含着如丝魅意,惹得他下意识跟随重复。

    薄唇微动,可第一个“姐”字还没出口,嘴巴霎时被两片柔软堵住,渡来她芬芳如兰的气息。

    她抱着他向上游动,她吻着他呼吸交融。

    不,这不是亲吻,只是为了让溺水的他保持呼吸。闻澄枫意识稍稍回笼后想,没有谁会在救人时候还存在旖旎心思,长公主不会有,他也不该有。

    于是他闭上眼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摆动双腿,专心致志配合虞清梧一次又一次的气息交换。

    ……他似乎得救了,下坠感消失,脚底踩在光滑地砖上,只是奇怪为何脖子以下的身体依旧浸泡在水中。

    直到知觉渐渐恢复,闻澄枫睁开眼,缀满玉贝润珠的偏殿中水汽氤氲,暖雾弥漫在他的视线。他站在偌大汤池的正中,而四周各有身穿云锦宫装的宫娥弯腰向池水洒下艳红花瓣。

    突然,花瓣了个旋儿,荡开波纹涟漪,是少女白足轻点汤池。

    闻澄枫不由自主仰头,隔着红绡纱幔,他望见女子抹胸紧紧贴身,透薄白纱漂浮水面,一步步朝他越走越近。正当他就要看清曼妙轮廓,闻澄枫猛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垂头,别开目光。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你怕什么?”头顶有低低笑音钻入他的耳朵,赫然是长公主的声线。

    闻澄枫感受到对方近在咫尺,似乎周围池水都变烫了,他心跳瞬间扑通扑通快得恍要跳出胸膛,无奈只能一遍又一遍更大声地嘀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虞清梧注意到他肤色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脖子根,笑声越发张扬,如糖丝粘嗓平添妩媚,惹得人耳根发痒。

    “怕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你。”她指尖点一花瓣,挑起少年下巴,迫使他抬起头,迎上自己的眸光流眄,红唇启合,“本宫只是想邀你一同共浴罢了。”

    “轰——”地一声,焰火在脑子里炸出成片空白。

    ……共共共浴?

    闻澄枫尚且没能从这个逾越字眼中反应过来,那双柔若无骨的洁白玉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衣领,两指捻起交叠前襟,轻巧掀动露出两侧对称粉红,转而换了指尖抚过,留下一串晶莹水渍。

    如触电般浑身一颤,酥酥麻麻的痒意在少女指下攀升,流窜过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他听见血液中似有某种声音在叫嚣……

    “长,长公主……”闻澄枫嗓音紧绷,动作颤抖着按住虞清梧辗转风景的手,“别,别这样……”

    “别这样?”虞清梧眼皮半掀,盈了湿润水雾的微红眼角暗藏无限妖娆,“衣裳穿得这般严实,怎么沐浴?”

    语罢,她双手掬起一捧水,将遮挡心口的花瓣尽数撩开。

    春光乍现……

    闻澄枫骤然从梦中惊醒,愣愣盯着床顶,大口喘气。

    他额头满是汗液,身上似乎也出了汗,黏哒哒沾在皮肤与衣服之间好不难受,闻澄枫掀开被褥……

    蓦地,他瞥见自己身体发生了从未有过的明显变化,少年顿时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连思考都忘记。

    在南越,男子二十弱冠,方可娶妻成婚。而在北魏,则盛传着另一句话:十四启蒙十六成家。

    他今年恰值十四岁,却因为被俘南越不曾接受启蒙,但在军营中那两年,身边个个是血气方刚的大汉,有些事听得见得多了,便也什么都懂了。

    闻澄枫眼珠子一转不转,凝视着被褥上那滩明显色深的湿润,面颊缓缓浮上红晕。

    连带着胸口,在梦中被少女玉指触碰过的皮肤,如火烧般灼热,仿佛跳跃着烟花。

    他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旖旎、暧昧、风情,还有几分龌龊。

    更重要的,对方可是长公主!他心目中独一无二的长公主啊!

    实在太冒犯了……

    闻澄枫默默起身,想要换下这套污糟床单。

    可他刚上手动作,门外突然传来长公主的声音,吓得少年手指猝然一顿,急忙重新躺会床榻闭眼装睡。

    梦中场景历历在目,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公主,能躲一时是一时。

    “这是何物?”门外,虞清梧拦下送药太监询问。

    太监向她行礼后道:“回殿下的话,这是奴才按照太医所开方子,去太医署抓药回来后煎的驱寒汤。”

    虞清梧嗅了嗅,果然闻见淡淡生姜味从药香出散逸。她从太监手里接过漆盘道:“给本宫吧,你退下。”

    继而推开面前房门,走进屋中。

    凉风吹得铜炉炭火爆出噼啪声响,暖意扑面而来。她瞥见床上少年双目安静闭着,沉睡未醒。

    虞清梧想起明月湖畔闻澄枫肤色苍白的可怜模样,这晌也不忍扰他休息,便任由他睡。只是走上前将少年露在被褥外的手,塞回被子中。

    装睡少年察觉到她的动作,顿时浑身僵硬。

    闻澄枫想起那滩潮湿。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躺姿有没有将其完全遮挡住,如果被长公主看见……

    真就怕什么来什么,虞清梧将被褥掀开一条缝,放下少年手腕,并没有立马重新捻好被角。她似乎看见了某样奇特的东西,以至于保持着掀起被角的姿势久久未动。

    “那是……什么东西?”

    闻澄枫甚至听见虞清梧疑惑地声嘀咕。

    完了,一定是被发现了。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瞬间席卷住他。

    闻澄枫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如此不堪,如此丢人,他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耍心机故意借虞映柳跌入明月湖。

    ……不对,如果不坠湖的话,就没法让长公主马上挥退书老头儿出宫,也就等不来虞清梧着急救他,不会知道长公主原来是真心在意他。

    所以他不后悔自导自演落水,那就是后悔方才龌龊的梦境。

    ……也不对,虽然他明知这样很不堪,可当虞清梧步步倾近,柔荑玉手轻抚过皮肤,自己却并不排斥那酥痒之意,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的贪恋与一缕抓心挠肝的上瘾。

    所以他也不后悔梦境中臆想的暧昧,那便只能后悔没有早些醒来,将污渍处理干净。

    而闻澄枫脑海中思绪七颠八倒之时,虞清梧的手已经慢慢伸进被褥想摸索那样看似熟悉却又不敢确定的东西。

    少年陡然一个激灵,顿时忘记自己还在装睡,直挺挺坐了起来压住被褥。

    虞清梧被他骤然的大幅度动作吓了一跳,怔了半秒后道:“你,压着我的手了。”

    闻言,闻澄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力过猛,刚刚一掌拍下去,只专想着遮挡污物了,而没注意到虞清梧的手也在那处。

    自己是不是弄疼她了?

    少年心底不禁泛起内疚。

    出于道理,他是该先松手道歉的,可……

    倘若他收回了手,长公主却没收,甚至借空子不退反进。那么本该藏在阴暗之下的,见不得光的秘密就会明晃晃暴露在两人眼前。

    这是羞耻、污秽、腌臜……等等所有难堪字眼的象征,他不希望虞清梧眼中的自己,与这些代名词划上等号。

    哪怕闻澄枫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好人。他生而不详却不甘心,对父皇废太子的圣旨阳奉阴违,私底谋划皆是谋权即位;他受虞清梧厚待却不满足,贪婪地想要这份好再多些,再独特些。

    他傲慢、他嫉妒、他贪婪。

    他似乎还有色`欲。

    可纵然如此,他依旧不准长公主对他存有任何一丝厌弃,因此他定要将秘密严严实实地藏好。

    闻澄枫抬眼看向虞清梧,最终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长公主答应和我一起收手,我才能放。”

    虞清梧瞧见他脸颊浸染绯霞色,登时明白闻澄枫为什么会乍然从酣睡梦中惊坐起,原是纯情少年害羞了呀!

    这也怪她,现代的开放思维在脑中根深蒂固,一时间没能转换成古代人的保守观念,举止太孟浪不规矩了。

    虞清梧当即表示理解:“……抱歉,我这就松手。”

    闻澄枫总算舒出一口气,放手的刹那带了些许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他悬在心口的大石还没彻底落下,就听虞清梧又道:“我并非有意,只是看见你床上两个福袋,很像昨天路边见到金童玉女抛洒给百姓的那些,有些好奇。”

    闻澄枫蓦然一愣,福袋?

    他想起来了,自己今天专门跑出宫就是为了给长公主拿昨儿想得却没得到的福袋。

    后来回宫途经御花园,虞映柳拦住他的去路出言刁难,闻澄枫原本不予理睬,却恰巧瞥见书瑶正远远朝这个方向走来,他便在瞬间改变主意,卑劣地生出一计。

    他刻意惹怒虞映柳,又在虞映柳叫人把他丢进湖里时刻意不反抗,为的就是让书瑶看见后向长公主禀报。

    即便计谋不光彩,他整个人被湖水淹没乃至逐渐失去知觉与意识的过程中,也没有松开握着福袋的手。五指紧紧攥牢,直到被六皇子救上岸,福袋始终在掌心,只不过后来虞清梧光顾着捂暖他的身子,没发现这个细节。

    回到瑶华宫后,闻澄枫将福袋烘干塞进被褥中,再三确认最重要的物什完好无损,才去洗浴更衣,诊脉休息。

    以至于他睡了良久,福袋始终在床上。

    所以长公主刚才掀开被褥看见的,不是那滩污物,而是送运福袋!

    闻澄枫原本就涨得通红的脸,霎时越发滚烫,他怎么会犯这种蠢。

    不过虽然是个大乌龙,但只要虞清梧没发现他的秘密,总归也算值得宽慰。

    他随即从被窝中拿出那两只福袋,一红一紫,分别寓意红红火火和紫气东来,且布袋上缝制的福字倒写,是年节伊始最吉祥的兆头。

    闻澄枫把两个都递给她:“给长公主的。”

    “给我的?”虞清梧接过东西时听见有清脆铃音从福袋中传出,她满怀好奇与狐疑拆开绸带。

    是一只达摩不倒翁,用红绳串挂着。

    她知道达摩取化险为夷、驱邪避难之寓意,但轻轻摇晃这只不倒翁,又有悦耳脆响声声入耳。

    虞清梧好奇问:“达摩里头放铃铛是有什么讲究吗?”

    “赠尔金铃,一步一响。”闻澄枫声,“送福袋的金童玉女是这么给我的,应该是指保平安。只要听见对方身上铃铛作响,就证明拥有铃铛的人平安无恙。”

    虞清梧点点头,确实是极好的寄意。

    她当即把达摩不倒翁挂在腰间,大方接受少年心意,然后将另一只还未拆的红色福袋放回闻澄枫手中:“既然是平安铃,就断然没有我一人拿双份的道理。这只,就当是我赠给你的,也祝你平安。”

    闻澄枫微愣看着掌心福袋,眨了眨眼睛。

    什么铃铛保平安,其实是他瞎编胡扯的。

    赠尔金铃,一步一响。[注]这是金童玉女对他的原话没错,但内涵……

    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不是平安,是思念啊。

    闻澄枫递出两个的时候没考虑太多,只心想这本就是长公主想要的福袋,他拿到双份就送出去双份。

    至于思念这个寓意,父母送给游子合适,挚友送给知己合适,娘子送给郎君也合适,可轮到他和长公主的身份关系就显得别扭不合适。他觉得难以启齿,遂编织了个听上去勉强合理的。

    但现在长公主把其中一份给了他,还用那副清冽中夹着妩媚的嗓音出“我赠给你”,闻澄枫瞬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回忆起方才的梦。

    长公主总是这样,勾得他心痒,撩人而不自知。

    虞清梧没有注意到少年异样,收好达摩铃铛后,便把进门时搁在桌上暖炉煨着的驱寒汤端来。

    “既然醒了,便先趁热把药喝了。”她道,“腊月霜雪天本就寒气重,再加上水里阴潮,这些个东西钻进骨头里如果不及时医治养好,日后可有你受的。”

    着,还手执汤匙搅了搅药汁,确定温度不会烫嘴才送到少年面前。

    闻澄枫回神接过药碗,仰头一口见底,在虞清梧看不见的角度嘴唇上扬。

    长公主真的很关心他,甚至不再紧绷着声线故作威仪自称本宫了。叫闻澄枫倏尔觉得,这次坠湖落水虽然冷得要命也难熬得要命,但委实值得,抚平他所有不安。

    虞清梧见他喝完药,也不再扰他休息,帮少年放下床帐后离开。

    “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音与她的脚步频率相同,清晰飘入闻澄枫耳中。

    直到铃声远去不可闻,少年下床换掉脏被褥,溜去后院悄悄洗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