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受伤(二合一) 他想要长公主,无法宣……
虞清梧这一病就是七八日才终于浑身舒坦, 彻底痊愈。
这日清,棋秋又端来汤药,是御医开得最后一剂药。虞清梧没有犹豫也没有皱眉, 面不改色喝下整碗药,然后走到窗边等大白携来粽子糖和蜜饯果脯。
最近几日都是这般,闻澄枫未经传召, 不曾过来她寝殿一次。但每到她喝药时分, 大白便会拍拍雕花窗示意虞清梧开, 而后体态敏捷地蹿出。半盏茶时间之后, 再如是回来,猫爪上勾着糖袋。
虞清梧咀嚼着糖渍蜜饯的同时,从抽格中拿出一包鱼干,作为给它的奖励。
“喵呜——”大白舔了一口鱼干浓浓腥味,仰头发出咕噜咕噜地欢快叫声。
虞清梧不由得搔挠它的下巴。
一人一猫, 画面格外的和谐。
等大白吃饱喝足,虞清梧便抱着它斜倚贵妃榻, 优哉游哉看民间话本。
珠帘侧,有宫女附在琴月耳边了句什么, 琴月略微思索后走到榻边, 回禀道:“殿下,城中兵马司指挥使裴延之裴大人求见。”
虞清梧正欲翻页的手指动作猛然一顿。
……裴延之, 她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是那日宫外遇刺时, 领巡逻禁卫队救驾的指挥使。
但他一个外臣,来瑶华宫做什么?
难不成,那日之后兵马司继续追查,捉到了制造刺杀之人的同党, 也就是闻澄枫藏匿在临安城中的暗卫。再用尽手段严刑拷,事情最终查到了闻澄枫身上,前来缉拿少年审讯?
除此之外,虞清梧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心脏不自觉揪紧,当即再无心情看话本故事:“请他进来。”
“不必让他在正殿等候,直接把人带来本宫面前。”
事关闻澄枫,又是涉嫌刺杀大罪,虞清梧脑海里的弦紧紧绷住。她一时间尚且不知该怎么应对,但无论如何,在没给闻澄枫拍板定罪之前,越少人知道越保险。
她放开怀里大白让它出去玩耍,而后坐在菱花铜镜前,整顿衣裳,描眉补妆。
这事儿本就是她理亏,但虞清梧对闻澄枫有私心,所以必不能承认刺杀之事与瑶华宫有关。
裴延之进殿时,虞清梧正在抿口脂,她从铜镜反射中淡淡观察着裴延之揖身行礼后便低头看地面的模样,眼珠子不曾瞥动张望半分,倒是规矩受礼,正直之气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虞清梧心中默默做出评判,这样的人,反而难对付。
在公主殿恪守外男礼节,到了御前势必也坚决奉行君臣之礼,不会行隐瞒包庇之举。
虞清梧深提一口气,拿出十二分的气势,红唇轻动:“裴大人不必多礼。”
“只是本宫不知,这年节尚未过去,裴大人不在家中享受难得的休沐长假,来后宫作甚?”她嗓音含着淡淡笑意,但倘若听者留心便不难发现字里行间皆是微恼不悦。像是在斥责他有事快,没事就别来扰她的清闲日子。
裴延之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故意装不懂,依旧保持毕恭毕敬:“臣奉陛下之命前来。”
虞清梧心下一咯噔。
刺杀的真相,越帝已经知道了?那么她之前刻意把脏水往虞映柳身上泼的词,随之不攻自破。
以越帝对北魏的厌恶,一旦抓到闻澄枫的错处,少年必讨不了好果子吃,届时虞清梧也没信心能护得住他。
可这晌,虞清梧并没有在裴延之手里看见皇帝手谕。
或许事情尚有回寰余地,她极力定下心神,不让裴延之看出异样:“父皇算如何?”
裴延之道:“陛下的意思,是命臣来教长公主殿下习武。”
虞清梧:“???”什么?习武?
他不是来刺客当街刺杀事儿的?
虞清梧端着仪态,谨慎追问:“还有呢?父皇可还有其他的?”
裴延之想了想:“陛下还长公主殿下遇事易半途而废,要是殿下刚刚开始就想放弃,叫臣不必觉得惊讶。”
虞清梧:“……”那倒也不必这般贬低她。
不过裴延之的话虽然耿直不中听,但好在不是冲着问罪闻澄枫来的,她狠狠松下一口气,唤来琴月道:“去把闻澄枫叫来,就本宫习武,要他尽伴读之责,来给本宫当陪练。”
“这……”琴月面露为难,“闻公子早卯时刚过就出宫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虞清梧被她这话提醒,想起自己上回给闻澄枫出宫令牌后,便再没有收回,主要是考虑到他和陆彦在宫外埋下的暗桩与谋划,给闻澄枫行个便利。
“既如此,就不必等他了。”虞清梧在外人面前,依旧扮演着不在意闻澄枫的样子,只把他当做敌国俘虏。着又转过头问裴延之:“裴大人,我们是今日就开始吗?”
裴延之揖身回话:“但凭殿下吩咐。”
虞清梧眨了眨眼睛,她病中这几日一直在殿内待着,棋秋和书瑶把她管得牢牢的,谨遵御医叮嘱不允她出门吹风。偏生古代生活又属实无聊,没有手机电脑影视剧,虞清梧觉得自己都快发霉生锈了,能动动身子骨倒也挺好。
她道:“本宫听闻习武之人先择兵器,刀枪剑戟,不知哪种比较适合女子?”
裴延之道:“恕臣直言,殿下所的刀枪剑戟质量都极沉,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假若只是想习武防身,一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即可,不必非要选择兵器。”
“那不就是花拳绣腿吗?”虞清梧扬眉讥笑。
“臣并非这个意思。”裴延之一板一眼解释。
虞清梧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无非觉得渔阳长公主仪仗不论走到哪里都有侍卫队保护,根本没必要习武。
这人跟越帝一个心思,觉得她三分钟热度,图个新鲜好玩。本质上,其实根本是瞧不起她罢了。
但熟不知,虞清梧是真的想好好学武。
她在未雨绸缪,如今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日后南越亡国做充分准备。比如放任闻澄枫的所作所为,比如让黄门拿着她的珠钗出宫换银票买地契,再比如独自生活就一定要有本事防狼防盗防山贼。
厉害武功傍身可比勤径殿少傅大人教的那些之乎者也有用多了。
她从妆匣中随意抓起一支不带流苏的梅花白玉簪,手腕翻转试了试感觉。
裴延之有句话倒是没错,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那些战场上常用的确实过于笨重了。而比较适合女子携带的软鞭又太过惹眼,相比之下最合适的只剩下短匕。
公主寝殿中不可能有利刃兵器,但在虞清梧印象中,影视剧里的女刺客总会用发簪替代短匕,想来使力手法应该差不多,她便试试。
柔和阳光穿透簪杆,照得白玉剔透无瑕。
少了刀刃锋利凛凛,反倒平添优雅美感。
可即便这样,裴延之仍道:“殿下当心,刀剑无眼,心伤着自己。”
虞清梧闻言冷笑,这人还是看不起她。一根圆头发簪罢了,谈何伤到谁。
她对越帝给自己安排的这个武学师傅很不满意,裴延之此人出生名门世家,太过心高气傲,先入为主地认定自己所想皆为正确。让这样的人教她和闻澄枫,做不到倾囊相授。
甚至高门世家子弟对北魏的态度,大多和越帝相同,难以保证他不会待闻澄枫横眉冷对。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把裴延之换了。
虞清梧眸光只短暂沉了一瞬,转而刹那桃花目又扬起微笑,神色变化之快让人难以捕捉。她倏尔手腕转动,用发簪尖尖抵在自己左手腕内侧:“裴大人未免草木皆兵了些,本宫并不觉得这样就会使人受伤。”
她言语间,当着裴延之的面右手用力,握着白玉簪让其在细腻皮肤缓慢划过,留下不深不浅一道红痕。
虽没有出血,裴延之瞥见那长条深色绯红,心跳蓦地一滞。
下意识皱眉按住虞清梧的手,沉声道:“殿下莫要任性。”
……果然中计。
虞清梧目光落在裴延之用力压住自己的那只手,臂甲金属将阳光折射出彩色映在白玉簪头梅花蕊正中,她轻飘飘掀了眸:“裴大人这是何意?父皇的旨意,应该是只让裴大人来教本宫习武,而非做其他事吧?”
她尾音上扬,这个其他事指代什么,再明显不过。
裴延之猝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连忙请罪收手,却不巧……
闻澄枫刚走进内殿就看见这幕,一个头戴紫金发冠的外臣男子握着虞清梧的手,而长公主正仰头对那人轻笑。
他听闻长公主召见自己的欣喜霎时凝固在嘴角,眉心抽跳,隐在袍袖中的手不禁握成拳。甚至素来能看透虞清梧所有表情的人,这晌也没发觉那双桃花眼底笑意虚假。
闻澄枫压制住满腔情绪才没有冲上前,假装平静:“长公主叫我有什么事?”
裴延之已经重新规矩站好,并且往后退了一步。
虞清梧对闻澄枫道:“原本是有的,但现在嘛……”她淡淡瞥过裴延之,“本宫以为裴大人身为外臣,在不能恪守礼节之前,还是勿踏入后宫的好。否则万一冲撞了贵人,就算是永平伯府也未必护得住大人。”
“裴大人以为,本宫得对吗?”
裴延之眉峰紧锁:“殿下教训得是。”
他对渔阳长公主的脾气早有耳闻,本是极不愿接陛下安排这份差事的。但无奈听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陛下和贵妃娘娘另有谋算,倘若他能应下这份差,对永平伯府有莫大好处。
裴延之碍于家中父辈之命,以及那日宫外得遇长公主,私心里总觉得如此容貌惊艳绝伦的女子,脾性应该不会真像传闻中那般恶劣,遂才接了圣旨,今日来到瑶华宫。
没曾想,人不可貌相,是他高看长公主了。
而闻澄枫也终于看出,适才他进门那场景是长公主为了把人赶走演出来的戏,唇角不着痕迹翘了翘。
虞清梧不喜欢裴延之,他也不喜欢裴延之。
眼见裴延之就要告退,闻澄枫突然开口:“裴大人,请等一等。”
他道:“虽然裴大人遗憾做不了长公主之师,但我在北魏时就听过兵马司指挥使的威名赫赫,不知能否有幸向裴大人切磋讨教一二?”
虞清梧微讶,她偏头看见闻澄枫面色正经不似玩笑,这人……
穿书两月,她从来没见闻澄枫露过锋芒,少年不论面对越帝的羞辱还是虞映柳的刁难,包括自己刚来那一日画芷罚他跪,闻澄枫的态度始终是咬牙按捺,沉默隐忍。
一如原书中对他的描述,忍辱负重。
这晌,似乎是少年在南越头一次意气争强。且还是在裴延之并未招惹他的情况下,主动挑衅。客观而言,不是什么明智举动,以闻澄枫无比明确自己目标的性子和格局,不该做出这种莽撞事才对。
但虞清梧偏偏又从闻澄枫那句邀战的话中,听出了几分愠怒。
难道这两人之间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过节?
裴延之是临安城中兵马司指挥使,闻澄枫则在临安城内埋下诸多暗桩眼线,还真不准裴延之有没有发现一些端倪。虽然没查到闻澄枫身上,但铲除暗桩的事,兴许他做过不少。
这样一来,闻澄枫的确有理由憎恶裴延之。
虞清梧自以为解释通畅闻澄枫的动机后,便没有阻拦。
她深知少年被南越俘虏,又被北魏抛弃,身心都背负太多压抑情绪,能用这种方式释放出来,算是好事。
于是她在瞥见裴延之脸上一丝明显抗拒后,还推波助澜地帮了闻澄枫一把:“起来,本宫已经许久没见识过比武了。今日这机会正好,裴将军应该不会拒绝本宫的要求吧?”
她都这样发话了,和懿旨无异,裴延之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低头道:“臣,遵旨。”
瑶华宫正殿前,虞清梧命琴月折下两截长度合适的树枝消去枝干倒刺,然后才递给二人。
此举意图很明显,既是比试,点到为止。
她生怕这个年纪的闻澄枫武功不敌裴延之,被真刀真枪伤着,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两人各自拿了树枝,闻澄枫没有片刻停顿旋即出手。
比武是虞清梧没接触过的领域,她其实并看不太懂,只能大概分辨出闻澄枫从最开始便始终在进攻,且招招狠辣。这让虞清梧越发肯定,在少年心底与裴延之有过节。
而反观面对闻澄枫凌厉出招的裴延之,处于防守状态,似乎一直找不到反攻的机会。并且在两人交手了数十招后,他明显不再游刃有余,应对得越来越吃力,有好几次都是堪堪闪躲,勉强避开闻澄枫挥来的树枝。
虞清梧看得惊诧,她没想到闻澄枫的武功居然这么好,把比他大六岁的裴延之完全压制,更别临安城内兵马司已经是南越实力最强的禁卫队。
一时间她竟不知是该感慨闻澄枫太强,还是叹息南越军太弱。
但来奇怪,既然少年的功夫能完胜指挥使,当日又怎么会被虞映柳手底下几名细胳膊细腿儿的太监钳制丢进明月湖。他应该完全有能力反抗,并且挣脱才对。
又不是当初在掖庭,无人护着他,才需要事事咬牙隐忍、独自吞咽。
她早对他过,但凡遇到出言造次出手无理的,都不必跟对方客气。纵使真的惹出麻烦了,也有自己这个长公主给他撑腰,替他摆平,什么都不用顾忌。
稍稍走了会儿神,耳边蓦然传来一声闷哼。
“嗯……”略显稚嫩的少年声线,明显是闻澄枫发出的,虞清梧瞬间转头看去。
就见裴延之手中树枝重重落在闻澄枫后背,得少年脊梁骨弯了弯,向前踉跄半步。他手臂和掌心也脱了力,树枝掉在地上。
虞清梧不自觉瞪大眼睛站起身,情急之下没想到唤人,直接自己上前扶住闻澄枫:“你没事吧?”
少年嘴唇血色褪去,想张口话,但额间冷汗细密渗出,惹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干脆闭嘴不出声了。
可即便闻澄枫再能忍,虞清梧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
脑干、脊柱、腹部,是人体最脆弱的几大部位。裴延之那一下直击背部,很有可能伤到脊梁骨,虞清梧忙不迭大喊:“琴月,传太医!”
裴延之望着闻澄枫被两个太监搀扶走远,又摊开手,看向自己掌心纹路。紧握树枝留下的红痕历历清晰,全是他比试时用尽全力的痕迹。
那个北魏废太子的武功很好,或者不该用“好”这个词来简单评判,而该他出招看似步步紧逼毫无章法,实则有一套无形更胜有形的体系在里头,很强也很难对付。
裴延之有自知之明,他伤不到闻澄枫。
开始时伤不到,比到后来更加不可能伤到。
而最后那一下,分明是闻澄枫预判了他的出招,主动朝他手底下撞来的。
裴延之今日第三次皱眉,茫然离开瑶华宫。
偏殿之中,太医给闻澄枫看诊过后,留了三瓶伤药,分别做外敷内服之用。只是皮外伤,没影响骨骼,坚持擦几天药便能彻底痊愈。
太医的话犹如定心丸,虞清梧松下一口气。
她指了陆彦去给闻澄枫上药,自己先行回寝宫。可才走出去没两步,陆彦突然跑出来追上她道:“长公主殿下,要不您派其他人给主子上药吧。”
“发生了何事?”虞清梧问。
“不算什么大事。”陆彦面露尴尬挠挠头皮,“但就是主子他嫌我一个粗糙大汉笨手笨脚的,力气还恁大,给他擦药跟逃犯上刑一样。”
……虞清梧理解了陆彦的话,这是在怕痛?
好歹也是军营待过两年的人,哪怕闻澄枫身为皇子真正上战场的次数不多,但练武过招弄出皮外伤属实悉数平常,闻澄枫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矫情了。
还嫌陆彦笨手笨脚?
难道要她指个心灵手巧的宫女过去帮他上药?也不怕毁了人家清白姑娘的清誉。
虞清梧最终朝陆彦伸出手:“伤药给我,本宫亲自去。”
闻澄枫住的屋子乃单间构造,不分里外,不设屏风,虞清梧一进门就看见他裸露后背,足有半臂上的伤痕正往外渗出血珠,再离得近些,隐约可见翻出白肉。
这么严重?
她固有观念中的皮外伤,只不过红痕程度。
可眼前皮肤分明血肉模糊,倒难怪他喊疼。
虞清梧抽出自己袖中材质足够柔软的绢帛丝帕,浸湿温水,弯腰替他擦拭不断向外冒的血。雪白丝帕很快被染成鲜红,却仍旧没能止住血,虞清梧连忙倒出瓷瓶中的药粉。
“嘶——”闻澄枫登时疼得吸气。
“现在知道痛了?”虞清梧并没有因此放轻手里动作,她直接把止血药粉往伤口上平铺了厚厚一层,“刚才提出跟人家比试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后果?”
闻澄枫背对着虞清梧,不屑撇嘴在心里直犯嘀咕,就凭裴延之那几下平平无奇的武功,再借他十倍力气也伤不到自己。
但他启唇开口却是轻声,底气明显不足:“我就是觉得,那个兵马司指挥使不像什么好人。”
“他看长公主的眼神跟商人看见锱铢宝物差不多,心怀不纯目的,我没忍住想替长公主教训他。”
虞清梧擦药的手指陡然顿住,怔忪半晌才反应过来闻澄枫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挑衅裴延之,和暗桩谋划无关,而是因为她?
虞清梧不禁有些恍惚。
自己之于闻澄枫,最开始只求男主别恨她,别对她用十大酷刑就好;到后来眼见性命肯定无忧了,就期望日后能从男主手下讨一条生路,平凡度日。
但近来,闻澄枫似乎总为她付出一些事,惦念着药后给她送蜜饯也好,出言招惹裴延之比试也罢。
少年在逐渐待她好。
虞清梧不习惯是次要,她想不通缘由。
指尖长时间停滞,压着药粉,覆着皮肤,惹得那处如火烧般滚烫。闻澄枫原本想让疼痛得假装更真实,便控制呼吸频率显出急促,可这晌,他完全不用再假装,呼吸已然凌乱。
……太近了,长公主离他太近了。
亲密到肌肤接触,久久不分离。除去梦中臆想,这是他与她距离最近的一次。
温热气息喷洒在伤口,依稀还有脂粉的馥郁甜香夹杂熏衣的淡雅清香悠然钻入鼻腔,闻澄枫身体肌肉不由自主紧绷。他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热浪,从背脊升温,不受控制地在体内乱窜。
虞清梧回神是因为指尖蓦地一烫,抬手发现刚上好药的伤口又重新渗出血液。
她察觉到闻澄枫伤处肌肉略微鼓起,是浑身用力牵动起来的,双手终于放缓轻柔:“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着,拿起床头纱布,包扎伤处。
“这世上哪有什么非黑即白的好人坏人之分。”虞清梧道,“本宫身为南越长公主,权势地位摆在明面上,免不得有人攀附觊觎。裴延之目的不纯终究是人性使然,没什么好谴责的,为利为己而活的人本就占大多数。”
譬如她对待闻澄枫的好,也有目的掺杂,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么闻澄枫突如其来待她的细致入微呢?
为的是什么?
总觉得不太寻常,却又无处挖掘原因。当事情变得逐渐脱离掌控,虞清梧再看闻澄枫,就生出些许无所适从之感,她其实不喜欢处于被动状态。
闻澄枫敏锐发觉虞清梧完这段话,情绪明显变得低落,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她不高兴,只能硬着头皮续道。
“长公主之后还会叫其他人来教武艺吗?”
“嗯。”虞清梧点头,“自然会。”
闻澄枫武功这般好,是不需要她额外操心了。单纯为了自己,反而对人选没那么多要求。
孰料,她完那声“会”,闻澄枫瞬间激动转过身紧紧盯着她:“他们会的,我也可以!所以……”
“所以你伤口不疼了?”虞清梧留意到他转身动作干脆利落,原本背对着自己瞧不见的面容也不显苍白,甚至还有几分红润。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
闻澄枫眼睫颤动:“长公主……”盈盈水雾霎时迷蒙了眼眶,声道,“疼的……”
虞清梧有一瞬间的心软,但仅仅是刹那,便被冷静清醒取而代之。
她放下手中纱布,淡淡看着眼前少年:“是么?那故意放任虞映柳丢你下湖的时候怎么不喊疼?故意往裴延之手底下凑的时候怎么不喊疼?故意支开陆彦撕裂伤口的时候怎么也不喊疼?”
偏偏在她面前就格外娇气。
闻澄枫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膝下被单。
……被长公主看出来了。
包括那日明月湖的事,什么都被看出来了。
他还以为自己装得足够完美无缺,可依旧没瞒过长公主的聪敏。又或许,他心急的爱慕,就是最大破绽。
闻澄枫抿着唇,教习武艺这件事,难免会产生肢体接触。就像他刚回瑶华宫走进正殿看到的,裴延之手掌按在长公主手背,只一眼,他便嫉妒得发疯,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冒犯长公主的神圣。
可偏偏裴延之触摸了他的神明,闻澄枫再也忍不住,他也想握住神明的手。
于是才有了之后种种,利用裴延之比试受伤,利用虞清梧外冷内热的心软,满足他对长公主的肖想。
但如今的他,区区南越俘虏,北魏煞星,他不配妄想神明,他还不能被长公主知道自己骨子里是癫狂的恶魔。
闻澄枫低着头,讨好似的拉了拉虞清梧衣袖:“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比他们厉害,长公主想学武,我也可以教的。可又怕长公主不肯答应,就把自己弄伤,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样才好求求长公主。”
虞清梧看不清他的神态,但少年低哑话音中的委屈呼之欲出,还有细密眼睫每颤动一下都显酸楚。
她作为穿书局外人,上帝视角中的闻澄枫哪里有过这样卑微的模样。尤其是那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让虞清梧忽然生出一种很荒谬的猜想。
十四岁,正值敏感青春期……
但按照原书中后续剧情发展,男主是有原配的,北魏藩王嫡女,凤仪天下。
虞清梧当即否定了自己没有道理的怀疑,压下古怪情绪。
她叹了口气,把少年脱在床边的上半身衣物递给他:“你今后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我不会不答应。”
闻澄枫眼眸顿时闪过微光,又转瞬熄灭。
他想要长公主,无法宣之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