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习武(双更) 他长大了,他喜欢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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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 虞清梧敲过裴延之一番,借口把人赶走后,她就没再提及换其他人。随之便发现闻澄枫近些时日心情不错, 隔三差五抢了厨房宫女的活儿给她送茶点,顺带着表明他可以教她习武。

    虞清梧当然不会质疑他的能力,只是轻笑让他先把背上狰狞伤势养好, 免得伤口崩裂。

    左右在她认知里, 闻澄枫被困南越两年, 而今才过去八个月, 来日方长。至于距离闻澄枫举兵攻破南越帝都临安城的时间就更久了,在能够确保性命无虞的前提之下,她所有事都不急。

    却没曾想,她一心温温吞吞地悠闲度日,有人倒是着急替她盘算日后。

    贵妃身边的姑姑来传话时, 虞清梧正在给大白喂鱼干。

    听闻贵妃娘娘做了她最喜爱吃的珍珠蝴蝶酥,她还微微愣了愣。倒并非好奇琢磨珍珠蝴蝶酥是个什么吃食, 而是自从她来到这个地方,作为原主生身母亲的贵妃, 今日是头一回召见她。

    虞清梧回想前几次与贵妃照面的经历, 心下已然断定这对母女属于关系紧张型。这晌贵妃唤她去灵犀宫,珍珠蝴蝶酥仅仅是借口, 必定有其他重要的事想对她。

    她把大白交给棋秋照顾,而后坐上步辇。

    灵犀宫中, 贵妃身着滚雪细纱裙倚在窗边长榻,手中拿着史书静静阅读。

    一如虞清梧前两次见到她的模样,从发饰到衣裳浑身素净,除却固定发髻的珠钗, 几乎没佩戴任何点缀饰物。

    和影视剧里那种故作姿态,卖弄清纯白莲人设的后妃不同,虞清梧在几番察言观色后发觉,贵妃那双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桃花目,空有尽态极妍之美,内里却没有半分神采,像是……

    对生活失去期待,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和原主的性格不能大相径庭,简直完全相反。但兴许就是出于脾性矛盾,才导致母女关系差也未可知。

    虞清梧压下心中各种猜测,上前行礼:“渔阳见过母亲。”

    贵妃秀眉骤然仄了仄,放下手中书册。

    她印象中,虞清梧在没有外人的私下场合,从来不会这样毕恭毕敬地给她见礼,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但懂礼节终究是好事,贵妃淡笑:“来,过来坐。”

    “这是你最爱吃的珍珠蝴蝶酥,尝尝看味道如何?”

    “谢谢母亲。”虞清梧在长榻另一边坐下,捻起桌案上状似蝴蝶,颜色透明的精巧点心放入嘴中。

    软糯可口,甜而不腻,和宫中大多御厨做的糕点味道差不多。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但也实在没什么值得回味的。而紧接着,她口中点心还没咽下,就听贵妃问道:“听你前几日把陛下派去教你习武的裴大人赶走了?”

    虞清梧心下留神,表面则仍学着原主缺根筋的性情,漫不经心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为何?”贵妃续问。

    还能是为何,虞清梧心中嘀咕,不满意越帝给她选的这个武学师傅呗。

    但她还记得自己赶走裴延之用的借口,确实耍了搬弄是非的算计,在心中给裴延之诚恳赔礼道歉的同时,瞬间鼓起腮帮,佯装气恼,端出十足的告状阵势。

    道:“母亲您是不知道,那位兵马司指挥使瞧着衣冠楚楚,一副君子做派。可谁知,他刚和女儿了没两句话,便碰了女儿的手,半点规矩都不懂。”

    贵妃神色依旧平淡:“既是去教你武功的,有些肢体接触也难免。”

    “母亲……”虞清梧睁大眼睛娇嗔,“你怎么帮着一个外人话?”

    “并非我帮着外人。”贵妃视线终于望向她,添染些许活人生气,问道,“清梧,你觉得那位裴大人如何?”

    “什么如何?”虞清梧心试探。

    “为人处世,相貌仪态。”贵妃道,“各个方面,你以为如何?”

    虞清梧眼睛眨动,她从刚刚贵妃提到裴延之开始,就感觉出了不对劲。

    兵马司指挥使,一个外臣,四品官员,哪里值得后宫贵妃特意关注询问。相比之下,倒是裴延之身为永平伯嫡长子的身份,更衬合临安城中各贵妇贵女的心意。

    她隐约猜中贵妃今日唤她来灵犀宫的动机。

    原主过了年便是十五芳华,再有几个月到生辰日,就该行及笄礼,适龄婚配可以嫁人了。

    虞清梧了然后,不动声色道:“那位裴大人的相貌仪态,我没仔细看。至于为人处世,女儿觉得如何并不重要,指挥使大人身为辅臣,只要他能对父皇尽忠尽职,便是我大越的栋梁之才。”

    一席话,把自己跟裴延之撇得干干净净,完全站在南越与皇帝的角度考虑。

    贵妃见她毫无娇羞女儿心思,一脸正色不似作伪,无奈只好由自己来直截了当地点明:“清梧,南越女子及笄出嫁是礼制。我和你父皇商量过后,都觉得永平伯府是最好的选择,过些……”

    “母亲。”虞清梧抿了口茶润喉断她。

    虽然明知断长辈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作为一个崇尚恋爱自由的现代人,恕她委实不能接受包办婚姻。

    虞清梧道:“礼制是由人定的,并非一成不变。您看四姐姐,今岁过了年就该算十七了,不也还没嫁人嘛。”

    “清梧——”贵妃话语气瞬间加重,眼底是虞清梧不曾在她清冷淡漠面容上见到过的情绪波动,“如今殿内只你我母女二人,有些话我也不怕忌讳直予你听。”

    “朝堂之上,你父皇一日不肯立太子,有关皇太女的传言就愈演愈烈。只有你出嫁了,才能消那些朝臣的猜测,你明白吗?”

    虞清梧明白,却又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以长公主之尊下嫁伯公府,犹如降低身份,这落在朝臣和世家眼里自然是越帝无意传位,但无法理解贵妃恐惧传言的心态。

    追求权势和贪恋金银是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哪怕无欲无求之人,在送上门的权势面前,也很难抵得住诱惑。

    何况不屑权势尚能犹如清高名士,遗世而独立。但像贵妃这般惧怕拥有权势的,虞清梧实在不太明白。

    见她久久沉默,贵妃又恢复了平静,续道:“你无意永平伯府的嫡子也不紧,下个月初上巳节,陛下会在缙云行宫设宴,届时适龄未婚的世家公子都会前往,你从中择选合适的便是。”

    虞清梧眨了眨眼,内心直呼好家伙。

    这和“选妃”有什么差别。

    诸多公子任她采撷,那场面,光是想想就足够有趣。更有甚者南越尚美,世家代代相传的基因摆在那儿,各公子相貌必也大多上乘,赏心悦目。纵使有少数其貌不扬的,搭配上锦衣玉绶,平添气度,也不会太让人难以接受。

    倘若虞清梧有花痴心性,或者是真心想觅夫婿的姑娘,此时定面染绯红,欢欢喜喜地应下了。

    只可惜,她非原主,两者都不属于。

    在虞清梧心里,只有日后出宫,寻个僻静镇过安稳悠闲的自在日子,这才是她真正想要,也是唯一想要的。

    遂她抬眸望向贵妃,认真问道:“如果没有合适的呢?女儿是否有权决定自己可以不将就、不凑合?”

    贵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长长叹出一口气。

    半晌……

    “你回去吧,母亲累了。”

    这便是不认同她的话,也不欲与她多言了。

    虞清梧没放在心上,毕竟原主和贵妃本就关系不亲近,性格张扬一意孤行的人和脾气温和畏畏缩缩的人产生意见分歧难以磨合委实正常,她也没必要破原主人设,故作母慈子孝去妥协。

    简单行礼退下。

    只她走到门口时,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叹惋:“清梧,活着……是最重要的。”

    声音低得仿佛幻听,虞清梧疑惑回头,贵妃目光并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素衣女子望着窗外,平静面容尽是掩不住的疲惫,空洞眼眸掺杂着失望。

    ……不对,虞清梧微微皱眉,相比起失望,那更似一种惊不起波澜的死寂。

    步辇摇摇晃晃,一直行到瑶华宫门口,她才终于勉强理解贵妃想表达的意思。

    活着,自然是最重要的。

    而在贵妃看来,女太子的传言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日后越帝立了虞鸣瑄,新帝登基,必定难以容忍虞清梧的嚣张。如同历史上帝王为了坐稳龙椅,残杀兄弟的戏码。

    所以她趁早出嫁,并且是下嫁,就能趁早消朝臣猜测,拆除这颗在将来随时会爆发的定时炸弹。

    逻辑盘列似乎没有问题。

    不喜她飞扬跋扈的性子也好,希望她择夫婿出嫁也罢,贵妃想要她平安活着,但……

    贵妃怎么知道她日后就一定成不了皇太女?

    虞清梧清楚这个世界的未来是因为她看过剧情走向,本便不属于这里,可贵妃是怎么笃定的?她隐约怀疑原主这个母亲身上,藏着不少秘密。

    但她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原书中贵妃的后续剧情。应该真就只是个的配角,作者压根没提呀。

    “殿下?殿下?”虞清梧想得投入,听见琴月唤她才回神。

    步辇停在了瑶华宫门前。

    她一定睛,就瞥见朱漆殿门边少年,身穿锦衣发束马尾,站在黄门周围显得格外惹眼。

    虞清梧走到他面前,轻笑:“在等我?”

    闻澄枫点头:“有东西想给长公主看。”

    “嗯?”虞清梧挑眉好奇,“是什么?”

    闻澄枫却道:“回宫里头再看。”

    虞清梧有些好笑,不知他何时变得这般扭捏了。但这到底是事,虞清梧上次同闻澄枫允诺过,他所有要求可以直接出来,她都会答应,这晌自然旋即应“好”,同时挥退紧跟在身后伺候的人。

    只见少年缓慢从广袖中掏出一件物什,虞清梧还没来得及看清,一道炫色直刺入眼底,晃得她不由闭了闭眼。

    “长公主之前想练短刀,我买了一柄样式巧的匕首。”闻澄枫道,“长公主试试看,合不合手。”

    迎着初春浅阳,虞清梧重新睁眼,闻澄枫掌心果然躺着一柄匕首。外鞘为紫金造,镶嵌五瓣梅花。方才让虞清梧骤然晃了眼的夺目彩光,便是点缀梅花的五颗剔透宝石反射了太阳光。

    她接过短匕,手握柄处拔刀出鞘。

    恰好一阵风刮过,吹得头顶树木落下新叶。刚碰到银白锋刃,树叶顷刻间从中断裂两半,各自飘落坠地。

    吹毛利刃,果然是极好的武器。且正如同闻澄枫所,这匕首制作精巧,握在手中轻盈省力,很适合她使用。

    但很快虞清梧就细心发现,这把匕首呈月牙形,尾部和柄部都有微弯弧度。这种款式大多出现在北魏,相反南越兵器铺的匠人更偏好造纯流线型构造的直形匕首。

    虞清梧眼眸轻轻转动,将匕首收回金鞘中,了句违心话:“我感觉很一般,本宫并不怎么喜欢。”

    闻澄枫一愣:“入不了长公主的眼么……”

    虽然他话语声已经尽量保持平静,但少年眸中的失落和委屈却掩盖不了。虞清梧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上前半步,离闻澄枫更近些,刻意地缓声慢慢:“倒也不是完全入不了,只不过……”

    “外头买的东西纵然再精巧,也没甚么心意,本宫随意指派谁都能买得到,一时新鲜劲儿过去,兴许三两日便丢了。但倘若是亲手做的东西则不一样,单单这梅花镶嵌,我就觉得甚好。”

    闻澄枫垂在身前的双手食指勾住绞紧。

    又被看穿了。

    他时常窃喜自己能一眼分辨出虞清梧每次凶巴巴的神态是真是假,可其实,他在长公主面前也就如同透明人一般,所有伎俩心思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恹恹承认:“是我花了半个月时间的,但怕长公主不喜欢……”

    虞清梧瞧着他暗叹,又是这幅卑微模样。

    日后坐拥天下万里疆土的男主,不该这般心翼翼地讨好任何人才对,那种荒诞的猜测再度涌上心头。

    可偏偏她又不能问,哪怕仅仅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都没法收场。

    虞清梧突然觉得很烦闷,大清早被贵妃喊去灵犀宫态度强硬地要她择选夫婿,现在又迎上闻澄枫不明不白的心思,一个个都在乱她的计划,眉头不自觉便浅浅皱了起来。

    这落在少年眼里,下意识以为她是真的很不喜欢。

    眼底失落更浓,伸手便去夺梅花短匕:“既然惹了长公主厌恶那就丢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虞清梧把手藏到背后躲过他的动作:“我没有不喜欢。”

    她似乎见不得闻澄枫沮丧,每每心跳便如同被细针轻扎了一下,刺痛得于心不忍,遂找了个理由解释:“我刚才只是在想,匕首应该怎么用。”

    闻澄枫眸光微闪,果然被安抚到了。

    “这个容易。”他,“我教长公主吧。”

    虞清梧没有拒绝:“好,我去换身衣裳。”

    宫装华丽,发饰繁杂,不适合舞刀弄枪。虞清梧在衣柜中找了许久,才翻到仅有的一件窄袖骑装。

    据琴月这是去年围猎前夕,司衣司给渔阳长公主特意赶制的衣物。奈何原主觉得款式过于简单不爱穿,就闲置压了箱子。

    这晌,虞清梧一身大红骑服走出寝殿,闻澄枫霎时眼睛一亮。

    他曾见过长公主浓妆艳抹的张扬妩媚,也见过她将出宫常服穿得活泼有灵气,包括她在病中素颜的自然清纯也自有倾国倾城。虞清梧一人,便含括了南越女子所有的美。

    但面前女子如今束起高马尾,劲装潇洒,让闻澄枫再度无端生出那个念头。

    ……长公主生得很像北魏人。

    阔高的身量,偏宽的骨架,卸了妆容后没有额前碎发遮挡修饰的英气眉眼。他在南越宫中许久,唯在长公主身上见到过这种属于北魏女子的气息。

    不对,这话也不完全对……

    上次冬至宴没特地关注贵妃长相,但似乎长公主的容貌大部分遗传自贵妃。

    “发什么愣呢?”虞清梧已经拔出梅花匕首,走到少年跟前。

    闻澄枫连忙回神,把胡乱琢磨的心思抛开,注意力落在她的手势动作,道:“长公主握刀的姿势不对。”

    虞清梧便反手换了个握法。

    闻澄枫摇头:“还是不对。”

    音落,不由分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紧贴手背,同时腕肘使力将梅花匕首抛至半空,再换了个正确的手法握住。

    整套动作熟练利落,在刹那间完成。虞清梧不过一呼一吸的功夫,闻澄枫已然松开她的手,方才覆在手背的温度只仿佛春风起又落,散得难以捕捉。

    而少年已经低下了头:“这里只有一把匕首,我没办法拿其他东西给长公主做示范,所以才……”

    “长公主不会怪我吧?”

    他讪讪模样和方才耍刀潇洒时判若两人。

    虞清梧瞧着,心倏尔就有些软,早被贵妃瞎点鸳鸯谱弄出的不悦陡然在少年的心谨慎间化了个干净,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怪,习武总会有些接触的。”

    漫不经心的话音落在积雪消融簌簌声中,这回愣怔的人成了她自己。

    这句话,虞清梧今日第二遍听到。

    前一回是贵妃的,肢体接触在所难免,叫她不必计较裴延之的过失。可平心而论,当初裴延之情急抓住她手腕的瞬间,虞清梧是有些别捏的。纵使分明是她故意设计裴延之,心底膈应却并不受主观意识控制,无法消除。

    但相同的事,对象换成了闻澄枫,虞清梧就丝毫不排斥,甚至觉得有些理所当然。

    也真是够奇怪的。

    虞清梧想不明白这其中差别,又以为这不过鸡毛蒜皮丁点事儿,索性不再纠结,直接把手朝闻澄枫伸出。

    她坦然望着少年,道:“握刀和用刀我确实都不会,从最简单的开始,教我。”

    闻澄枫只愣了一瞬,当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立马站到虞清梧身后,右手与她的右手交叠。

    女子的皮肤细腻光滑,柔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以至于闻澄枫丝毫不敢用力,生怕自己带有薄茧的手掌会弄疼她。可当他刻意关注手上力道,注意力便再难集中到一招一式,逐渐心猿意马起来。

    那天赶走裴延之,又故意“奖励”自己受伤换取长公主不找其他人教武功,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假若今天教她握刀的人不是自己,那个人是否也会这样温柔纠缠她的掌心,转身挥刀时左手盈盈揽住她纤细腰肢,还有呼吸喷洒在后颈吹起碎发纷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埋藏发中的九瓣红莲胎记……

    不行。

    闻澄枫仅是想象,就已经眉峰紧皱,嫉妒如同洪水决堤。

    长公主是他的神明,他不能接受任何其他男人与她亲密无间,哪怕是未来的公主府驸马也不行。

    可……长公主马上就到及笄年岁了,她总归要嫁人的。

    到那时,他又该如何?

    身为南越俘虏的他,只是南越人眼中一条被北魏抛弃的丧家之犬而已,什么都做不了。

    纵使抛开如今身份之差,虞清梧也是南越长公主,而他则是北魏皇室,是想争北魏帝位的人。

    在闻澄枫的计划里,等他绸缪部署好一切,就会离开南越,从此他们分隔长江两岸,政局对立,再无交集。甚至他的朝臣还会怂恿他出兵南越,侵略她脚下国土城池。

    似乎,虞清梧注定是不属于他的美好,他应该忘记那个梦境,继而也埋葬这份心动,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她只是南越长公主,他也只是北魏皇室。

    可……

    闻澄枫唇线紧抿,眉宇紧蹙,他不甘心。

    就像北魏的储君之位,在所有人眼里,他乃不详之身,所以天经地义地以为太子册宝不属于他。但闻澄枫偏偏不信命,不甘心,纵然全天下都断定他不行,也比不过他坚信自己行。

    纵然有无数种理由认为他和虞清梧不能、不该、不可能,也比不过他确凿的喜欢。

    他对长公主的心思,比自己想象的更甚。

    不放弃,那就只剩下争取。

    而最要紧的,是他们不能够站在对立面。

    所以要在长公主和回北魏之间做出抉择。

    他最渴求的人和最渴求的事,二选其一。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深思越激动。起先一门心思克制住将力道放轻缓,到后来,发现似乎哪条路都走不通,郁结情绪爆发,不由自主五指收紧。

    虞清梧被他抓得吃痛。

    “铛——”短匕落地的声音陡然刺耳。

    虞清梧拧着眉甩了甩手。

    闻澄枫看见她手背上五道明显红痕,霎时清醒自己都干了什么:“长公主,我……”

    “没事。”虞清梧在他道歉之前道,“你帮我把匕首捡起来收好吧,今日不练了。”

    闻澄枫一怔,今天不练了……

    “习武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刚开始确实不应该太累。”他着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梅花匕首,收回鞘中递还给虞清梧,道,“那我明天再继续教长公主。”

    虞清梧接过短匕:“明天也不练。”

    闻澄枫缓缓眨眼,心想长公主金枝玉叶,突然大量消耗体力,短时间内不习惯也正常,遂道:“那就后天,或者大后天,这几日都不会下雨。”

    虞清梧面有隐色:“这段时间都不练。”

    闻澄枫顿时彻底怔在原地,都不练……

    他自然而然把这句话理解成,长公主对他不满意,厌弃他了。就像赶走裴延之那样,想要赶走他。

    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吗?

    闻澄枫当即从怀里翻找出一盒药膏,是很久之前长公主给她擦膝盖跪伤用的,他那会儿没用完就痊愈了,便把药膏一直留了下来,随身携带,总觉得上头沾染有长公主的气息。

    他道:“长公主擦擦手背上的伤。”

    想要尽可能地补救。

    “几道红痕而已,我还没这么娇气,用不着擦药。”虞清梧轻飘飘看了眼自己的手,她是真的浑不在意这点摩擦,“本宫先回寝殿了。”

    闻澄枫望着她大步往正殿的方向走,头也不回,心情一落千丈,郁闷得沉到谷底。

    他完全猜不透自己哪里让长公主不高兴了。

    而虞清梧自然不知道他百转千回的心思,她只知方才舞刀时,动作幅度略大,倏尔感觉身体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随之手臂一麻,连带着手腕也失了力气,没拿稳匕首。

    这种身体上的变化,虞清梧很熟悉。

    没穿书以前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回,令她无比深恶痛绝。穿书以来的这两三个月里倒没出现过,她心想应该是原主的年纪太,时候未到。

    直到刚刚,她刹那间仅有一个想法。

    赶紧回去处理。

    可也不知是不是原主体质委实太差,虞清梧忽而眼前一花,眩晕感瞬间涌上脑海。她整个人不自觉向侧边踉跄了半步,身形不稳就要跌倒。

    但摔倒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跌入了柔软怀抱。

    “长公主?”闻澄枫声线中透着浓浓担忧。

    虞清梧甩了甩头:“我没事。”

    琴月与棋秋注意到这边动静,忙不迭上前从闻澄枫臂间接过虞清梧,扶她回房。

    而闻澄枫这次望着她的背影,确实心情复杂。他抬手看向自己掌心,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适才接住长公主的时候,他明显似乎感知到了一片温热。

    他长大了,他喜欢的姑娘也长大了。

    他好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