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公主 做北魏的长公主吧…………
“究竟出了何事, 这般着急叫朕过来?”闻澄枫大步迈进内阁。
他原本在梅园帮虞清梧摘花,突然有黄门前来禀报丞相与礼部尚书在内阁议事,请他得空过去一趟。
“臣, 参见陛下。”两位重臣向他行礼。
“平身。”闻澄枫摆袖在上位落座,眉宇间隐有些不耐,“有什么事早朝时候不, 非要这个时辰议?”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
方才被姐姐拒绝本就心里郁结烦躁, 现下指不定前朝这些老头儿又拿些无关紧要的琐碎事烦他。闻澄枫不舍得对虞清梧发脾气, 在旁人面前却不会刻意忍耐, 只要给足这些老臣尊重即可。
他指尖在奏折上轻点,听着丞相开口道:“如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意在德披五湖、恩加四海。可依照礼制,光是施恩百姓还不够,陛下仍需大封宗室, 祈祖宗福泽庇佑。”
礼部尚书从官袍广袖中抽出一封折子,呈到御前:“这是礼部追封拟定先皇与皇太后的谥号, 以及诸位可晋封大赏的皇室宗亲名册,请陛下过目。”
闻澄枫单手拿过奏折掸开, 大致扫了一眼。
此乃关乎社稷的大事儿, 本该在他登基之初就敲定颁旨,但彼时闻澄枫满心想的都是虞清梧前往临安之事, 不等礼部拟好折子呈上来,他就已经将朝中事交给丞相与各位阁老, 自己南下寻人去了。
而地方上的事宜众臣能处理,事关宗庙,朝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决断的。因此一来二去,事情就拖到了如今, 后日便是岁末封篆大典,必须要在年节前将旨意颁下去,时间紧迫。
好在礼部与丞相共同呈上来的名册必定经过反复推敲,不需要闻澄枫太花心思,确认无异议后,拟旨便可。
直到闻澄枫的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眼:“册靖福公主为长公主?”
靖福公主是闻澄枫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是。”礼部尚书听不出他话中情绪,解释道,“如今朝中亲王也好,属地藩王也罢,皆手握大权,陛下对他们只能赏赐金银珠宝而不宜再行晋封。如此排除下来,唯有靖福公主与几名郡主可以大封,既彰显陛下重宗室,又不会扰朝政。”
闻澄枫长睫低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半晌后,他道:“爱卿所言有理,但朕仍是以为靖福公主的册封有些许不妥。”
“靖福虽是朕的胞妹,但到底于江山社稷无功,此番晋封略显草率。”
“陛下所言,臣自也考虑过。”礼部尚书道,“但这历来长公主有辖封地的,也有仅尊虚名的,倘若陛下以为此番晋封过于草率,不将封地赐予公主也无妨,册个名头给天下人看即可。”
见闻澄枫始终若有所思,似是心存顾虑,丞相也随之开口:“臣与尚书大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譬如南越已逝炀帝便曾封过自己的庶出女儿为长公主,归根结底不过是昭显宠爱罢了,若仁德本事与社稷功劳,南越那位渔阳长公主更是万万配不……”
“丞相,慎言。”良久不曾出声的闻澄枫突然开口,断了他的话。
丞相和礼部尚书不由得抬头望向上首,只见陛下脸色不知在何时倏尔变得阴沉,深不见底的黑眸透着不悦,眉宇比方才进殿时皱得更深,隐有震怒之兆。
果然下一秒,奏折就劈头盖脸重重砸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丞相脚边。
“除了长公主的封号,其余都照你们的办。至于公主府那边,给她多赏些好东西便是了。”
闻澄枫冷声语罢,离开内阁。
他站在紧闭的殿内外,仰头望向座座恢弘宫殿,深吸了一口腊月寒冬最冰凉的空气,以期让自己清醒。可即便寒风入喉再凉,当他听闻长公主三个字,却也无法清醒。
在闻澄枫心底,长公主只能是那一个人。
无可替代。
哪怕是虚名封号也不容任何人占用,还有渔阳二字,更不容任何人诋毁讪谤。
至于他的那位妹妹靖福公主……
“阿嚏——阿嚏——”
虞清梧手执丝帕捂住口鼻,连两个喷嚏。
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她衣裳穿得厚实,分明没感觉有多冷,可偏生这喷嚏个不停。若非风雪实在大,她都要怀疑有人在背后她坏话了。
“阿嚏——”又是一声。
琴月赶紧递给她干净帕子:“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先回宫里吧。这梅花开在这里怎么也不会跑,您想何时来摘都可以,但若是姑娘的身体因摘花受了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在北魏,虞清梧用的并非渔阳长公主身份,再加上她有意隐瞒自己乃南越人的事实,因此魏宫中人皆不知晓她背景,便出于礼节唤她一声“姑娘”,饶是贴身伺候的琴月也不例外。
她昨日摘了许多红梅回瑶光殿,原准备做琉璃梅花糕,无奈在手艺上出了些差池,东西做失败了,只得今日再出来采些新的。可接二连三的喷嚏实在磨人,也委实不想遭风寒喝药之苦。
虞清梧手指在沾满白雪的红梅细花瓣上轻轻抚过,长叹一口气:“罢了,走吧。”
她踩着沙沙积雪往回走,风雪飘过半月门冰冰凉凉地吹拂过脸颊。经过拐角时,迎面突然跑来一个人,因对方冲得太急,没能及时停住脚步,不心撞到了虞清梧身上。
“诶,心。”虞清梧连忙将人扶住,自己却被撞得不禁退后了两步。
“抱歉抱歉。”那人站稳后连连道,“我没有伤着你吧?”
虞清梧摇头道没事,她心底已经隐约猜到了眼前人身份。闻澄枫没有后宫,能穿成这般华贵且又随意行走北魏宫中的,只有一人。
再看女子纵然浓妆艳抹,擦了厚到看不出原本皮肤的脂粉,依旧显出与闻澄枫足有七分像的眉眼,必是闻澄枫同父同母的亲妹妹,靖福公主闻槿妍无疑。
可这位尊贵公主,如今身旁却连个撑伞的人都没有,双手举着斗篷盖在头顶用以遮挡风雪,颇显狼狈。
虞清梧不由问道:“公主殿下没有伞吗?”
“也不算没有啦。”靖福公主讪然一笑,“怪我太久没进宫,忘了宫里的穿廊风威力忒大,我的伞在半路被吹坏了,这附近又没有能够挡风遮雪的长廊或凉亭,我没办法,只好快些跑了。”
虞清梧也没带多余的伞,她想了想将自己的伞从琴月手中接过,朝闻槿妍那边倾斜,递出去一半。
“你是要去永泰宫找闻……”连忙改口:“找陛下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同撑一把伞,我送你一程。”
“当然不介意!”闻槿妍见她亲切,当即亲昵挽上了她的胳膊,边跟着虞清梧往前走边续道,“不过我才不是去永泰宫找皇兄的,我啊……”
她蓦地压低声音,抬手遮了半边唇:“我听皇兄似乎从外头带了一位女子进宫,好奇想瞧瞧。”
虞清梧脚步微顿,继而不动声色:“左不过一名普通女子罢了,有什么值得公主殿下您好奇的。”
“哎呀,你不懂……”闻槿妍老神在在,“听皇兄可是将那姑娘安排在了瑶光殿。”
“那瑶光殿是什么地方?虽不比椒兰宫奢华,但却是永泰宫的偏殿,离皇兄的寝宫最近。都不用乘舆坐辇,相互之间走两步便到了,这其中深意,你明白吧?”
椒兰宫是历来北魏正统皇后居住的宫殿。
虞清梧抿着嘴角,她也许明白吧。
而在她沉默间,这位性子活泼又同她自来熟的靖福公主仿佛完全不在意虞清梧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态度,顾自滔滔不绝,又讲了许多纯粹是闲聊的废话。
直到最后,两人走至瑶光殿门前,闻槿妍才想起来问:“麻烦你浪费时间专门送了我一路,对了,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之前好像从未见过你,是进宫来探望哪位太妃的吗?”
虞清梧抬眸望向她那双兜满疑惑的凤眸,决定还是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道:“我送你这一程,是顺路。”
她着,率先靖福公主一步迈进殿内。
瑶光殿中宫人见她回来,纷纷屈膝行礼。
棋秋和书瑶也从屋里迎出来:“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正好厨房熬了驱寒姜汤,奴婢端来给您先用些。”
虞清梧应了声好,再回头,见闻槿妍站在原地嘴巴愣愣张开一条缝,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就是皇兄带回来的那位姑娘?!”
“是我。”虞清梧笑笑,“公主殿下方才淋了雪,也进来喝碗驱寒汤吧。”
闻槿妍很快收敛好满面错愕,跟她走进内殿,伸出被风吹得冰凉的手到铜炉上边儿烤火:“实话给你,我今儿一路上都在想,你究竟生得哪般好模样,才能让皇兄待你如此与众不同,这会儿我倒是明白了。”
她嗐了一声:“可惜我生来便是女儿家,倘若我投胎为男子,定也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天天放在身边瞧。”
虞清梧被靖福公主夸张大胆的措辞逗乐,又不免心想,她倒希望闻澄枫是单纯看中她这张脸。那么等他日后遇见更加貌美,或愈加端庄的闺秀,对自己的执念便会散了。
可不巧,如今瞧来,事实似乎并非她所愿。
而更不巧的是,她这边儿想着闻澄枫,殿门忽然从外被开,寒风吹得屋内铜炉炭火啪地炸开火花。心中正在想的那人声线随之响起:“姐姐你快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虞清梧和闻槿妍同时回头。
闻澄枫这才看见虞清梧身旁竟然还有其他人,脸色当即沉了两分:“你怎么在这儿?”
“进宫来看我未来的皇嫂啊。”闻槿妍答得理所当然。
前所未有的称呼让虞清梧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不是,也不会是。
相反闻澄枫却面色稍霁:“那你现在看完了,回你自己的公主府去。”
“我不!”闻槿妍才不听他的,“皇兄你不是带了好东西吗,让我也跟着沾光开开眼界呗?”
虞清梧见她兴高采烈的,就知道这位公主的好奇心又泛滥了。而她虽然与闻槿妍在一炷香时间之前才刚认识,但靖福公主性子活泼率真,很难叫人不喜欢。
何况她一早听闻过靖福公主的些许传闻,知晓这位公主也是个可怜人。十四岁下嫁将军府,然而还没和夫君过几日甜蜜日子,北魏与南越战况焦灼,驸马便被情急派往边境支援。
正是闻澄枫被俘虏南越的断梁谷一战。
驸马为先锋头阵,成了第一批误入南越提前埋下陷阱的枪头鸟,战陨身亡,死无全尸。
靖福公主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至今未二嫁。
虞清梧道:“既公主想瞧,便一起看吧。”
闻澄枫素来最听她的,这晌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抬了抬手,让宫人把东西送进来。
朱红漆盘中放的是一套华服宫装。
虞清梧神色微顿,隐隐觉得这些物什有些眼熟,心道该不会又是凤袍吧?可上回她不是已经消闻澄枫举办封后大典的念头了嘛,同样的突发奇想,总不会要在自己面前上演两遍吧?这谁顶得住。
反倒是闻槿妍大大咧咧的,完全没她想得这样复杂,上手就掸开了衣裳,拎到身前比对。
她走到屏风侧半身高的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歪了歪头,奇怪出声:“咦,这不是公主礼制的吉服嘛?”
“皇兄怎么不送去我那儿,反而带来瑶光殿了?”
闻言,虞清梧目光投过去,心里骤然咯噔一下。
她知道眼熟感从何而来了。
不是凤袍,闻槿妍的话也不准确。实际上,这不仅仅是公主礼制的吉服,更是长公主礼制的。
虞清梧曾经在南越时,瑶华宫中就有一套类似的。虽然她从未穿上身过,但东西始终在她衣柜中占着地方,瞧久了难免记在心里。
这下,她是越发拿捏不准闻澄枫的用意,不动声色侧目望向他。
这人正盯着闻槿妍,不虞地紧紧皱眉:“靖福,看好了就把衣服放回来。”
“不想放行不行?”闻槿妍还拿着衣裳左右比对,毫不隐藏自己的爱不释手,“皇兄,你把这套吉服翻新后送给我吧。正好后日便是新年,祭祖时我就可以穿上。”
“不送。”闻澄枫眉峰皱痕更深,半点面子不给她留,甚至话间上前两步走到闻槿妍身边,伸出手让她把东西放回原处。
两人站在一块儿,虞清梧倏尔发现,靖福公主的身量很高,几乎和闻澄枫一个大男人身高不相上下。虽北魏女子普遍生得比南越姑娘更高大些,可闻槿妍这未免有些夸张了。
而且不止身高,包括她的肩宽骨架,也同样壮阔。这晌手里拿了件按照寻常女子身形裁制的礼服,衣裳肩线只到她手臂内侧,裙摆长短也只落在她腿一半的位置。
虞清梧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可靖福公主明明很瘦,单瞧棱角分明的脸颊面容,总觉得和那高阔身形有几分不相匹的违和。
此时闻澄枫已经将衣裳从她手里拿了回来,惹得闻槿妍撅起嘴嘟囔:“皇兄真气!”
“我还是先回去吧,省得在这儿待着扰了你们,惹皇兄厌烦。”她赌着气哼哼唧唧,离开前不忘对虞清梧俏皮眨了眨眼睛,“既然皇兄喊你姐姐的话,那我也这样喊好了,下次再进宫来找姐姐玩呀!”
虞清梧弯唇轻笑,算是默许了她的称呼。
结果一回头,就对上了闻澄枫幽怨的目光,仿佛狼王护住自己的食物,旁人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巨大挑衅,耐不住脾性急得直跳脚,且炸毛。
“不许!”
他话是对闻槿妍的,锐利黑眸却紧紧盯住虞清梧:“堂堂皇室公主,这样就认人做姐妹未免太过随便。”
虞清梧眉梢微挑,不由佩服他的双标,闻槿妍喊姐姐就是随便,换作闻澄枫便一口一声,比谁的喊得殷勤。
而半点不把他教训放在心上的闻槿妍则朝闻澄枫后背翻了个白眼,用口型了句“皇兄讨厌鬼”后跑走了。
虞清梧被靖福公主逗笑,唇角弧度保持许久,冷不丁听见闻澄枫低沉嗓音钻入耳廓。
“你很喜欢她?”
虞清梧被问得蓦地一愣,她转眼目光落在闻澄枫脸庞,神情透着明晃晃的不满。依照过往的经验,虞清梧大抵能判断他这是咬了柠檬喝了白醋,心里泛酸了。
可问题是,假若方才离开的是裴延之或孟长洲之流,虞清梧勉强还能理解闻澄枫极度偏执的脑回路,可偏偏,闻槿妍是个姑娘啊。
虞清梧简直想撬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究竟都装了些什么,嘴角抽搐提醒他:“那是你亲妹妹。”
“我知道。”闻澄枫面色非但没有缓和,反而崩得更紧,“正因她是我的亲妹妹,所以我才更加震惊,三年前那场害我被俘南越的断梁谷大战之后,暗卫曾抓到两个逃兵,住处烛台残余的蜡油里,有一纸没烧干净的印信。”
“靖福公主的印信。”
虞清梧震惊地半张开嘴:“她……”
“没有确凿证据,但愿是我猜错了。”闻澄枫单手揉动额穴,也不排除是闻槿妍托人交给驸马家书的可能。
虞清梧抿着唇了然,闻澄枫适才面对闻槿妍的不虞神色,是因为心存芥蒂。也明白他听似阴阳怪气的那句“你很喜欢她”是委婉提醒自己,勿要因为靖福公主是他妹妹就轻易对闻槿妍掏心掏肺,兴许人不可貌相。
“不这些了。”闻澄枫道,“姐姐还是抓紧时间,先看看吉服吧?”
“为何突然给我拿来长公主礼制的吉服?”这也是虞清梧疑惑的,她不禁眨眼道,“我如今不是这个身份。”
闻澄枫一本正经道:“姐姐只是没在北魏做南越长公主罢了,却未必不能在北魏当北魏长公主。”
“……”不得不,虞清梧没绕明白,于是默默在心里又重复了两遍他这话,极度怀疑有废话文学之嫌。
闻澄枫续:“我喊姐姐是姐姐,单凭这一点,姐姐便能做北魏长公主。”
“……”不用怀疑了,废话实锤。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从闻澄枫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每回都在心底告诉自己欲速不达,一口吃不成大胖子,逐渐琢磨其他循序渐进地法子。直到昨日礼部尚书呈至御前的那封奏折,让闻澄枫内心的算盘拨得啪啪脆响亮。
首先要把虞清梧留在魏宫,这就需要一个名头。他得给虞清梧编造在北魏的新身份,可以封她做长公主,在后宫建出一座瑶华宫,一切和从前别无二致。
他等得起,等到姐姐愿意当他的皇后,无论守多久,他都甘之如饴。甚至哪怕等一辈子都等不到,那也无妨,闻澄枫没有那么贪心,相比起男欢女爱,他接受退而求其次,只要姐姐永远不离开他,身边永远只有他一个男子,他愿意只当虞清梧的“弟弟”。
虞清梧了个哈欠,午后困意袭来,斜睨他一眼:“能不能好好话?”
闻澄枫连忙藏好险些就要流露眼底的癫狂与痴迷,他深知自己这些真实想法容易惹恼虞清梧,于是拿出一早找好的合理辞,道:“明日就是岁除大宴,我想和姐姐一起守岁,想让姐姐坐在我身边。”
“只有长公主这个身份最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