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攻城 “只抱一刻,就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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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熠熠火光照亮昏暗天幕, 声声号角破子夜宁静,望郡西南与东北两处城门同时遭遇奇袭。

    对方甚至没用什么特别的战术,先有瘟疫散播, 后又投药河流,在闻槿妍眼里,望郡如今兵力不及正常时候的一半, 强攻是能够最快拿下望郡的法子。

    殊不知, 她派出来投药的暗卫被冯伍截胡了, 这泻药没进望郡士兵和闻澄枫的肚子里。至于瘟疫, 前日晚间,虞清梧写出治病药方子后,最先便是熬药给染了病的守城将士服用。

    闻澄枫手中可用人马,比闻槿妍预想得多。

    甚至他为了诱敌出击,藏得深, 故意让望郡夜间巡逻的士兵都装作慵懒松懈模样。直到第一架木梯攀上城墙,瞭望台上的烽火登时燃起, 对方奇袭的士兵才隐有不祥预感,他们似乎被看到的表象忽悠了。

    但他们坚定认为望郡内部早已一塌糊涂, 纵然木梯登得并不顺利, 也没有削减士气,只当望郡将领负隅顽抗, 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

    可半个时辰过去,攀墙袭军不是被城楼滚落的石头击中脑袋, 就是被射落的羽箭穿过心脏,少有几个运气好的双手刚攀上城墙,又被一刀砍断手臂,跌落地面。

    望郡城墙修得高, 从半空坠下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精锐兵眼见形势不容乐观,连忙派人回去后方禀报。

    冯伍口中的那位幕僚正坐在高头大马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遮住他整张脸,只露出一双凤眸犀利至极,细瞧那眼神则会发现与闻澄枫足有七八分相像,他目光冷冽落在跪于马蹄前的士兵头顶。

    忽而低低冷笑一声:“这才对……”

    “我那皇兄可是只花了两年就直取南越都城的人,怎么可能这般轻易就输给我。”

    他身边将领没听清他在嘀咕些什么,皱眉问道:“公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急什么。”闻槿妍冷眼斜睨向他,“你身后这一万兵马,是吃白饭的吗?让奇袭的人都撤回来,既然城楼上有精擅箭术的人,再用寻常木梯就是白白送死。”

    言下之意,队人马偷袭本就是试水石,如今探着水深,便及时更换战术。

    郡守府内,闻澄枫在屋中幽幽抿了口茶,丝毫不见焦急神色。

    反倒在听闻敌方撤军的回禀后,微微皱起眉头,他沉吟道:“准备火把,再将城中酒肆与粮油铺的所有酒和油都搬到城楼上。”

    暗卫匆匆领命退下。

    虞清梧得益于白日睡得久,这晌无比清醒,她不禁问出心底狐疑:“备油和酒,你是提防他把攀城楼用的木梯换成云梯,想用火烧?”

    只听闻澄枫嗯了一声,虞清梧续问:“可这样一来,万一闻槿妍用火攻……”

    他们在城楼上放了易燃物,就是自取灭亡。

    闻澄枫挑眉:“他不会,我赌他不会。”

    “这么自信?”虞清梧见他俨然胸有成竹的模样,“有几分把握?”

    闻澄枫不疾不徐道:“三成。”

    “三成?”虞清梧嗓音霎时惊诧高扬,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再看他面容淡定,撇了撇嘴轻嗤道,“我不信,要是只有三成,你现在能坐得住?”

    闻澄枫拉过她的手,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姐姐怕了?”

    “这不是怕。”虞清梧被他弄得掌心酥痒,忍不住拍了下他不安分乱动的手指,道,“我只是觉得,三成有些太冒险了,就没有更稳妥些的战术?”

    闻澄枫随即点头:“当然有。”

    “是什么?”虞清梧急切追问。

    闻澄枫望进她的眼底,缓缓启唇:“开城门,举旗投降,把皇位禅给他,再求他饶过我二人性命。这样既能安然活命,又能避免战祸死伤无数。”

    虞清梧顿然用力甩开他的手,这人是故意耍她玩儿呢?

    “我看你不是三成把握,而是足足有三十成。”她微恼地瞠瞪了闻澄枫一眼,觉得还不解气,又用手指戳着这人额头,“你且听听外头纷杂脚步声和盔甲窸窣作响,这会儿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闻澄枫被她戳得仰了头,眨动眼睛:“你知不知道自己不高兴时候的样子,格外可爱?”

    虞清梧手指力道再度加重:“还不正经?”

    闻澄枫这回终于收了眼底深深笑意,拿下她的手按在心口:“正经就是,你别怕。”

    “姐姐,我早已经不是当初在越宫的那个孩子。我长大了,坐在这个位置上,有能力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外头所有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你放心就好,不要皱眉。”

    虞清梧蓦然愣怔,被真挚情话砸得晕了脑袋。

    意识到自己在前半夜始终蹙着眉峰,每次烛火摇曳晃动都能让她坐立不安,面前糕点至今没吃下一块。闻澄枫是以借着机会故意逗她,为的不过是让她安心。

    贴在他左心房的手掌感受到男子结实胸腔之下一声又一声的心跳平稳,连带着自己的心底也变得澄静。

    “好,我便将心安安稳稳放着。”虞清梧道,“等你无恙归来。”

    闻澄枫将她抱进怀里,以指作梳抚顺墨发,俯首气息呵在耳上:“有你在,我绝不让自己输。”

    又一会儿,暗卫前来回禀,敌方兵马已行至城外五里。天幕逐渐撕开裂缝,倾泻下微光,果然对方没再用只便于夜间偷袭的简易木梯,换成了虞清梧口中所的云梯。

    此物底部如木车,又在四面制造车壁,用生牛皮加固,抵挡从城墙上投掷下来的石块与箭矢。士兵则藏在木车内,绳索搭起高耸入云的斜梯,借以爬上城墙。

    闻澄枫早有准备,他精准知晓闻槿妍如今手中只有洪郡及谭郡的兵马,再加上这几年养的几千私军暗卫,是以不用担心爬墙攻城的士兵源源不断。他们只防守而不出城门迎战,挡住一时,耗尽对方分配出来的兵力即可。

    眼见敌方云梯搭上城墙,整坛酒、整桶油旋即顺着云梯往下倒,外加一把火引燃。且又有城楼上弓兵将普通弓箭换成火箭,每向下射一支箭,云梯的火势便更大一些。

    连接城墙的部分最先烧成焦炭坍塌,摧毁掉了对方最有利的攻城器械,双方一时间胜负难分。

    诚如虞清梧玩笑时所,他确实有三十成把握,闻槿妍不会火攻望郡。

    对方隐蔽谋划这么多年,足以见其步步为营,那么定然懂得此等事要么不作为,一旦作为了,就必须赢。

    他让人在河流投泻药,一来是想消耗望郡兵力,扰乱军心。二来,更重要的是想让闻澄枫中药倒下,没精力调兵遣将。否则,只要闻澄枫站在城楼上一刻,他就有一刻担心闻澄枫会反扑。

    所以,如今望郡应敌越游刃有余,闻槿妍就越心慌,也越不敢轻易冲破城门。他犹如跳蚤骚扰大象,时不时派出兵马,看似卷起黄沙漫天,实则攻势并不凶猛。

    如果闻澄枫没猜错的话,闻槿妍应该还有援军。

    他在等援军到来,届时,他才真正有十足胜算一举砍下望郡内所有将领的头颅,再攻入颢京城。而于此之前,都只是故意试探与消磨望郡兵力的闹罢了。

    这场仗僵持焦灼了四个时辰,最终以对方鸣金收兵暂时停歇。

    闻澄枫简单交代过陆彦几句后续的部署,大步走下城楼。回到郡守府院落,他当即吩咐暗卫去备热水,自己边撕扯下里衣干净锦缎擦拭脸上血迹,并用手肘推开屋门。

    却未料到,他入目就见虞清梧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另一只手则虚软搭在大腿,像是脱了力气。

    闻澄枫乍然心脏揪紧,两步跑上前:“姐姐?”

    “姐姐?你怎么了?”他焦急的嗓音紧绷微颤,伸手摇晃虞清梧肩膀,“你别吓我。”

    随即就要喊人。

    可下一秒,他突然听见一声软绵绵鼻音从姑娘家的鼻腔溢出来,虞清梧侧了头脸颊朝外,缓慢睁开惺忪眼皮。

    她迷蒙眼神盈满困意,奇怪看向闻澄枫惊慌失措到白了脸色:“我吓你什么了?”

    闻澄枫猝然愣怔在原地,视线随即落在虞清梧嘴角隐约可见的一点晶莹,忽而意识到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他犹豫问道:“你刚才,是在憩?”

    “不然呢?”虞清梧懒洋洋了个哈欠。

    闻澄枫哽住,一时无言,自己有些太过草木皆兵了。他叹出一口气,温声道:“那怎么不去床上睡?这样躺着也不怕落枕酸了脖子,还有露在外边儿的手,也是凉的。”

    虞清梧站起身拉开四肢伸了个懒腰,落枕还不至于,但确实酸疼不舒坦。

    她抬手边按揉脖颈酸胀穴位,边道:“这不是为了等你回来嘛,在这儿睡,你推门我就能听见动静。”

    “诶,等等……”虞清梧着突然意识到什么,目光量向闻澄枫的面容,充满探究。蓦地,她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般,饶有兴趣地挑眉,“你刚才那个紧张的反应,该不会以为我被谁暗杀或者下毒害死了吧?”

    闻澄枫猛地皱眉:“不准那个字。”

    虞清梧眨眨眼睛:“哪个字?”

    “最后那句话。”闻澄枫道,“你不会……”

    死。

    果然是啊,虞清梧走到他面前,与他鞋尖相抵,仰起头来满眼尽是调笑:“到底是谁上战场啊,居然连担惊受怕都颠倒了。”她着,想去拉闻澄枫垂放身侧的手,让他真实感受到自己就在这儿。

    但指尖就要相碰之际,闻澄枫蓦地负手背到了身后,躲开她的接触,与此同时,整个人也退后两大步。

    和虞清梧隔开好一段距离。

    虞清梧悬在半空的手顿住,错愕望向闻澄枫,不知他为何躲自己,心头似乎比手指更空:“你……”

    “我身上沾了血,腥气重。”闻澄枫解释,“怕熏着你。”

    虞清梧翻涌的难受瞬间消散,换而三分忧心:“你受伤了?”

    “过让你放心的,自然没有。”闻澄枫道,“是别人的血,难免溅到软甲上。”

    虞清梧吸动鼻子,屋内确实比闻澄枫进来之前多了些血腥味。但是嘛,她敛着睫,趁闻澄枫不注意时,倏尔脚尖踩上他的战靴鞋面,正好凑到他耳边,缓缓启唇:“确实挺难闻的,可我不嫌弃你。”

    “我也想确认你安好。”

    语罢,嘴唇在闻澄枫冰凉侧脸落下轻吻。

    依旧是一触即分的短暂。

    而方才还在城楼上迅猛指挥兵士,箭无虚发的人,这晌反应突然有些迟钝。第一二三四次,他又被姐姐亲了。

    不含腼腆,不带羞赧的亲吻。

    闻澄枫慢半拍意识到,似乎虞清梧在没有答应他之前,态度除了拒绝就是闪躲,包括那日马车内他没克制住内心冲动第一次吻她,事后虞清梧的耳根红也成了樱桃色。

    导致他一直误以为,虞清梧极易害羞。

    可自从虞清梧点头与他在一块儿后,不论剖白心意,还是亲昵举止,每一件事她都坦荡率性,丝毫不在意世俗礼法束缚,仿佛只是因为有这个念头,所以便这样做了。

    乃至那盅吉祥三宝汤,滋阴补肾。

    看不见半分寻常女子的娇羞姿态。

    自相识长公主起,她身上就从来没有这种东西。叫闻澄枫觉得,他喜欢的姑娘,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美好。如此一想,嘴角不禁高高扬起,好像自己对姐姐的爱又更深了几分。

    原来,彼此心意相通是这般的欢喜。

    很快,暗卫送来烧好的热水,虞清梧看见浴桶被抬进来,便知道这是闻澄枫怕身上血腥味熏着她特意吩咐的。道:“我帮你洗吧,顺便给你检查看看,身上有没有不心落下的伤口。”

    闻澄枫吞咽口水:“好。”

    如何能拒绝得了,清晰感受到体内血液升温沸腾,可如何得出一个不字。

    闻澄枫衣衫尽褪,最后只剩衬裤迟迟拉不下去,索性修长大腿直接迈进浴桶。

    虞清梧在一旁将他可以算得上缩进浴桶的系列动作尽收眼底,起初还以为他是害羞,不自觉抿唇偷笑,却并不拆穿,仔细将布巾沾湿温热浴水,再上澡豆,在腾腾白汽中替他擦拭后背。

    其实没有浴血拼杀过,隔着层层衣衫的皮肤又怎会沾染鲜血,皆是他待她的细心与温柔。

    而她待他也同样细致,每一寸皮肤都确认光洁没有刀伤才彻底放心。

    末了,又用木勺舀起一瓢水兜头浇下,浸湿长发,再好皂角。十指穿过头发,使上恰到好处的力气按揉头皮叫他放松些,最后冲洗干净。

    虞清梧拍拍他的肩膀:“洗好了。”

    闻澄枫嗯了一声,嗓音好像有些沙哑,人却没有动,反而道:“姐姐,你先转过身去好不好?”

    虞清梧暗自挑眉,穿个衣裳也要害羞?

    她依言转身。

    闻澄枫听见动静回头,见虞清梧确实背对着自己,无声舒出一口气,连忙从浴桶中走出准备拿衣衫披上。

    可当他伸出手才骤然发现,挂了干净衣物的木架在虞清梧面前。他若是想拿,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走到姐姐正对面处,要么让姐姐帮他拿了递过来。

    无论哪种都一样会在他不着寸缕之前,四目相对。

    闻澄枫抉择后,又一次语含央求的开口:“你再将眼睛闭上,好不好?”

    虞清梧看了眼在自己面前的衣架,了然阖好双眼:“闭上了,你且过来拿吧,我保准不会偷看你的。”

    话音刚落,倏尔她的鼻子有些痒。

    “阿嚏——”许是趴在桌上憩着了凉。

    她连两个喷嚏之后,几乎是下意识抬眼,闻澄枫正好走到衣架前,不偏不倚,虞清梧目光不经意便落在他挂着水珠的赤`裸上身,肌肉紧致,人鱼线向下延伸,直到裤腰扎系处戛然而止。

    被水浸透的衬裤熨帖着皮肤,却又描摹凸显出另一种弧度。虞清梧眉梢挑扬,顿时恍然。

    难怪又要她背过身,又要她闭上眼。

    看来那日的吉祥三宝汤虽害人上火流鼻血,可效果也是顶顶好的。

    闻澄枫注意到她视线久久停留,整个人僵硬在原地。方才她帮他沐浴,纤柔指尖轻擦过后背,又轻抚过前胸,留下的仿佛不是水渍,酥痒得点燃一串火苗,叫他怎么可能保持平静。

    他难堪得脚趾蜷缩:“姐姐,别再看了。”

    “好,我不看。”虞清梧眼神自下而上挪到闻澄枫抿成直线的嘴唇,正经问,“但你想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闻澄枫胡乱扯过衣裳,手忙脚乱得也顾不上看自己拿的究竟是里衫还是外袍,慌里慌张就往身上套,以期遮挡。他嗓音越发喑哑:“过一会儿它自己就好了。”

    虞清梧眉心一跳,走上前歪头笑道:“我就在你面前,为何要忍着难受由它自己好?”

    闻澄枫瞬间连穿衣裳都不会了,局促攥紧手里衫袍。一月初春穿透窗棂的清风本该微凉,这晌他却觉周围空气变得灼热旖旎,宛如身旁添了个熊熊燃烧的火炉,烧得人脖颈与耳根滚烫,潮红继而攀上脸颊,喉嗓干涩。

    在虞清梧又迈步朝他靠近时,闻澄枫着急往后方退,却不心撞到身后衣架,倒落在地发出一阵巨响。

    噪音钻入耳廓,让他猛然清醒些许。

    “不行……”闻澄枫呼吸急促凌乱,全凭意志力在忍耐,他连连摇头,“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的?”虞清梧倒真是被他的反应弄糊涂了。

    古来有多少帝王耽于美色,溺于享乐,贪得便是这人间极乐。再有那颢京城中风月勾栏,夜夜灯火通明,笑语莺啼不断,纨绔风流,才子也风流。春宵一度又着墨酝出艳词篇篇,足看得人面红耳赤。

    怎到了闻澄枫这里,就如豺狼猛兽避之不及了呢。何况他们已然心意相通,还有什么不行不好的。

    难不成,他是在暗指自己现在依旧还不行?

    虞清梧思来想去觉得唯有这一种可能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根治顽疾,也非几碗补汤便能成的。

    正沉吟着,突然,前一秒还离她远远儿的人,蓦然搂紧她的腰身,用力将虞清梧拽进怀里。她靠在闻澄枫濡湿的衣襟前,感受着胸腔急促起起伏伏,听见喑哑声线从头顶传来:“让我抱一会儿。”

    他没害羞,而是怕自己克制不住冲动逾礼。

    他:“我还不曾同你成亲,没有给你名分,不能做那些过分的事儿,只抱一刻,就知足了。”

    虞清梧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回答。

    “你还讲究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