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设计
路漪将见面的地方约在了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
那家私房菜馆藏在一座偏僻公园的树林深处,店面没有挂招牌也没有写任何东西,要不是杜之年之前跟着温琼来过,他和沈归晚恐怕还要在树林外面绕上好半天。
走到私房菜馆的门口,穿着浅色长裙挽着发髻的女侍应就迎了上来,“两位请随我过来,姜先生已经到了。”
她领着杜之年和沈归晚穿过木质长廊,绕过浮着睡莲的锦鲤池,最后停在了尽头的包厢门前。
女侍应轻轻叩了叩木门上的铜环,随后门被人从里面开了。
“好久不见。”路漪和沈归晚了声招呼,领着他和杜之年进了包厢。
包厢内是复古中式风的装潢,木质雕花窗正对着大门,正中央的长桌旁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
青年的样貌算不上英俊,但气质温润,有种天然的亲和力。
他面前摆着一个浅青色的茶杯,手边还有一个盛着半杯茶水的茶杯,看起来已经和路漪坐下来聊了有一会了。
路漪在青年身旁坐下,给沈归晚和杜之年倒两杯茶,才向他们介绍道:“我之前和你过的朋友,姜润。”
姜润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是沈先生吧。”
“叫名字就行了。”路漪完又冲沈归晚挑了挑眉,“你的医生情人?”
她全程没有看杜之年一眼,甚至轻佻地问沈归晚是不是他的情人,杜之年再感觉不到她的敌意就是傻子了。
只是他刚要开口呛回去,沈归晚就按住了他的手,对路漪摇了摇头:“现在是男朋友。”
路漪脸上露出了非常古怪的表情,“归晚,你要是喜欢这个类型,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华裔的混血的都有。”她得认真,边上的姜润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路漪极力怂恿沈归晚找新欢,就差没直接劝他别在垃圾桶里捡男朋友了。
杜之年气得冷笑出声:“路姐,您话客气点。”
对他有意见直就是了,大可不必这么光明正大地挖墙脚。
路漪盯着杜之年看了一会,把杜之年看得后背发麻,突然又偏过头对沈归晚:“他长得和郁鸣谷好像一丘之貉,你真的不考虑换一个新的吗?”
她不否认杜之年长着一张英俊的皮囊,可会跟郁鸣谷那个人渣凑在一起的,估计又是什么人模狗样的斯文败类。
虽自己才和沈归晚见过一面,但路漪现在已经把他当作是很重要的朋友,生怕沈归晚被杜之年极具迷惑性的外表哄骗。
路漪话直来直去,沈归晚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杜之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和他朝夕相处的自己更清楚。
“不用,他挺好的。”
沈归晚不会夸人,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评价了。
但杜之年前两天才从沈归晚嘴里听到他这么评价路漪,现在得到和路漪一模一样的评价,心里莫名有些不爽却又不敢开口。
前两天闹过头把晚晚惹生气了,昨天才哄好,现在哪敢再臭不要脸地提要求。
沈归晚这么回答,路漪还想继续些什么,却被姜润的一声轻咳断了。
“别忘了正事。”姜润笑眯眯地到。
路漪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对杜之年扬了扬下巴,“归晚应该都和你过,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杜之年看着眼前面容和路星有几分相似、作风行事却完全不同的路漪,笑着:“杜之年,杜衡誉的儿子。”
他自报家门,成功让刚才还一脸嫌弃的路漪变了脸色,就连一直品茶旁观的姜润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那个气死郁鸣谷他爹的杜衡誉?”路漪瞪大了眼睛,“你一个杜氏制药的继承人,怎么会给郁鸣谷做私人医生?”
气死只是夸张的辞,不过郁鸣谷父亲的去世确实与杜衡誉脱不了干系。
上一辈的商业纠葛牵扯上人命演变成了世世代代不死不休的仇恨,路漪很难想象积怨已久的两家人会勾搭到一起。
杜之年似笑非笑道:“不是谁都乐意接手连根都烂掉的破烂,我对郁鸣谷没有威胁,他还指着我能气死杜衡誉。”
他得嚣张,路漪和姜润两人面面相觑。
“那你现在……”
杜之年搂过沈归晚的肩膀,抓着那只筋骨分明的手把玩起来,“晚晚想帮路星,我临阵倒戈不可以吗?”
“我不拉着杜家掺合进来,你自己很难带走路星吧?”他笑着反问路漪。
路漪看了看杜之年,又望向沈归晚,挣扎许久才妥协般地点了点头。
*
开场问候结束,之前领着沈归晚和杜之年进来的女侍应再一次敲开了门,摆盘精致的中式菜被端上桌,香气瞬间在安静的包厢里飘散开。
沈归晚不爱话,杜之年和路漪之间无话可,倒是姜润主动挑起了话题。
他转动食指上的羊脂玉戒指,慢条斯理道:“沈禄的事情牵扯到不少人,清查的时间比较久,不过都是我们盯了很久的大鱼,最多两个月就会有结果。”
姜润从首都过来,带了一整个工作组的人来处理沈禄和他背后的关系网。
其实他们的目标是一些官职人员,沈禄反倒是顺带的,不过路漪特意委托他帮忙,姜润也就顺水推舟查了下来。
“我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贪污、行贿、挪用资金甚至是强迫女性交易……他着沈禄可能会被判下的罪名和刑期,沈归晚听着却没往心里去。
一直到姜润完,沈归晚才问他:“你们动手的时候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动手这个词听起来像是准备杀人越货的黑帮土匪才会的话,正在喝汤的路漪被呛得咳了一声。
姜润递了纸巾过去,又拍了拍她的后背,继续道:“原则上是不可以的。”
他顿了顿,“你想过来看吗?”
沈归晚摇了摇头,淡色的唇抿了抿,紧接着出了令其他三人都错愕不已的话——
“我想请你们做我的人证。”
姜润和路漪相视一眼,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困惑,对沈归晚过去一清二楚的杜之年却一把拉住了沈归晚的手。
他沉声问道:“晚晚,你要做什么?”
杜之年和沈归晚同床共枕了几个月,见过沈归晚温顺听话的样子,也看过他凶狠挑衅人。
他觉得沈归晚有时候挺疯、挺离经叛道的,平日里藏得很好,可偶尔冰冷的眼里也会透露出狠厉的光芒。
就像现在。
沈归晚反握住杜之年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就一次,最后一次。”
他很快就会从沈禄的圈禁折磨中解脱,可这漫长三年留下的苦痛与伤痕不会随着沈禄的入狱而消失,那些斑驳丑陋的瘢痕会附在他身上一辈子,直到他死去。
也许在以后的某一天,自己会遗忘这些疼痛,会抹去凹凸不平的疤痕,但因沈禄死去的母亲永远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我要让沈禄得到他应有的审判,一个也不能少。”
过往的罪证已经随着母亲的死去消失,沈归晚只能用偏激的方式为她讨回公道,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沈禄。
杜之年摩挲着沈归晚的掌心,沈归晚勾着他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杜之年。”
他为为了让杜之年答应,甚至连撒娇讨好的招数都用上了。
“……好。”杜之年内心拉扯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沈归晚。
那是沈归晚的家事,也是他独自承受过的痛苦和折磨,不管他选择用什么方式与过去了断,杜之年都会尊重他的选择。
杜之年捏了捏沈归晚脸颊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但你答应我,要保护好自己。”
沈归晚乖乖点着头,又向姜润道谢:“麻烦你了。”
“客气,这是我职责所在。”姜润笑着摆了摆手,放在桌边的手机突然振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起身告辞道:“组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这么快。”路漪跟着站起来送他,却被姜润挡了回去。
姜润站在门边,抬手揉了揉路漪的头,“先去陪你的朋友,我们改天再约。”
*
姜润走后,路漪站在原地恍惚了一会,慢吞吞地捋顺被他揉乱的头发。
她走回长木桌前,发现沈归晚已经不在原位了,只剩下杜之年还坐在那儿。
“杜之年。”路漪开口到,“杜家一直走明哲保身的路子,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帮郁鸣谷?现在又为什么要插手这件事情?”
杜之年轻笑一声,道:“不管是你妹妹还是杜家和郁家之间的争端,这些事情都跟我没关系。”
“我现在做这些都是为了晚晚,他插手了郁鸣谷和路星的事情,就算我带着他离开这里,很难以后会不会被郁鸣谷报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完又望向坐在雕花木窗下的沈归晚。
窗户外是清澈见底的湖水,金红色的凤尾锦鲤沿窗棱投下的阴影游弋而过,沈归晚坐在窗边低头看着湖里的锦鲤,湖水折射的波光在他身上流淌。
他似乎对他们之间的谈话提不起兴趣,但杜之年从他低垂的眉眼间看出他还在为刚才的谈话而难受。
“我只是希望晚晚可以过得更好更自由,不要再被过去束缚。”
知道沈归晚背着自己偷偷和路漪联系时,杜之年最初是生气的,但很快怒意就被愧疚淹没了。
沈归晚会做出那样的选择,不仅是出于对过往的愧疚和自我的谴责,更是因为他别无选择。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
原来是意识不到,现在懂了,杜之年开始舍不得沈归晚难过了。
他后悔自己当初出了那番话,让本就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沈归晚不信任他,不敢向他诉苦或是寻求帮助,甚至不惜向外人求助。
哪怕那时候只是情人,他都不该反复去戳沈归晚的伤口,就算沈归晚可能早就习惯被人这么对待,可人心是肉长的,戳久了总是会疼的。
这件事一直梗在杜之年的心里,但他不会让它成为他和沈归晚之间的隔阂。
路漪顺着杜之年的目光看向沈归晚,窗下的人安静漂亮,很难让人把他和长期忍受家暴的受害者联系在一起。
她垂下眼,半晌才轻声问:“那你算怎么做?”
“我之前会帮郁鸣谷只是想摆脱杜家的掌控,现在反过来利用他牵制杜家,就算弄不死郁鸣谷也足够让他忌惮,至于杜衡誉,他不从那个位置下来也得脱一层皮。”
杜之年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毕竟大家都姓杜,我再怎么看不惯杜衡誉,他都是我父亲。”
“杜衡誉也一样。”他恶劣地到,“我要是被郁家的人盯上了,他不想管也得管,没得选。”
杜之年甚至能想象到杜衡誉得知自己被亲生儿子设计后,五官气得扭曲却无处撒火的模样。
路漪瞧着他脸上的表情,心里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杜之年,你真可怕。”
“过奖了。”杜之年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会把杜家拉下水,你只管操心你的宝贝妹妹,你和我都别拖谁的后腿。”
和郁鸣谷搭上关系并不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现在把整个杜家拖下水,杜衡誉和郁鸣谷斗得两败俱伤,自然没有心思再来掌控自己的儿子。
只有扫除了所有的障碍,他和沈归晚才能走得更自由,不用继续活在别人的监视和掌控之中。
“恶人自有恶人磨。”
杜之年想起大学时的某件往事,嘴角扯出一个不屑的笑。
因果报应,出来混总是要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