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威胁
和路漪商量过对策,杜之年没有多做停留,离开私房菜馆后又开车带着沈归晚去了杜家庄园。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急迫,但杜之年巴不得早些把杜衡誉拉下水,预留出更多的时间做准备,自己也能早点摆脱这堆烂摊子。
杜家的庄园在靠近自然景区的郊外,杜之年车子一路开上高架,窗外浮动的云随着车行进的反方向流淌而去。
高架的护栏旁种满了观赏花,冬日干枯的枝条在初春阳光的照耀下长出了新叶,飞速后退的影子闪着嫩黄的光。
车开下高架就离杜家庄园越来越近了,靠在窗户边看风景的沈归晚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杜之年。
他有些迟疑地问:“我真的可以去吗?”
“当然。”杜之年飞快地扫了沈归晚一眼,开双闪将车停在了路边。
沈归晚的眉眼间依旧透着冷淡疏离,但没能隐藏好的眼神泄露了他低落的心情。
他仿佛还没从之前的谈话里走出来。
“晚晚。”杜之年凑过去捧着沈归晚的脸,在川流不息的车声中和他接吻。
沈归晚的唇很凉,接吻的时候甚至有些发颤,但很快又被杜之年弄得湿润温暖。
充满安抚意味的绵长亲吻结束,杜之年的拇指蹭着沈归晚的脸颊,“你是我的爱人,我决定要和你结婚,不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去见我的父母。”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们。”沈归晚低下头,蹭着杜之年的掌心。
杜之年和他的父母关系恶劣,他们甚至曾经逼迫杜之年做他不喜欢不愿意做的事情,自己这个时候贸然前去肯定会被厌恶。
沈归晚不太在意自己在杜之年父母眼里会是什么样的形象和角色,只是不想杜之年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不需要面对。”杜之年温柔地撩开沈归晚额前过长的碎发,“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你只要陪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不要多想了,在夏天之前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杜之年扣着沈归晚的后脑勺,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
杜家庄园经过几十年的修筑变得格外广阔华丽,杜之年的爷爷偏爱西洋风格,庄园的大门最终也修成了罗马式风格。
杜之年将车停在杜家庄园的大门前,无视满脸惊愕的管家和女佣们,大大方方地牵着沈归晚的手走在庄园的连廊上。
除夕夜覆着厚厚白雪的干枯树枝在初春萌出了新芽,曾经被绵软雪花掩盖的花园露出了原来华丽的欧式雕像,花园里依旧不见玫瑰花盛开,却没有了那时的肃杀萧瑟。
在走到连廊拐角时,杜之年和沈归晚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温琼。
她披着浅灰色的羊毛披肩,瞧见手牵手走来的两人稍稍愣了一下,又很快收敛了情绪。
沈归晚轻声问好:“阿姨好。”
温琼牵起嘴角对他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又将杜之年上上下下仔细量了一遍,感叹道:“你还是把人带回来了。”
杜之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单音权当是给母亲的回应。
温琼也不恼,反而平淡温和地:“他这个时候还在书房,自己过去吧,沈先生就留在这里陪我喝喝茶,可以吗?”
沈归晚看着温柔询问的温琼,轻轻拉了一下杜之年的手,“我待在这里吧。”
比起去见那个在除夕夜把杜之年逼到情绪崩溃的杜衡誉,沈归晚更想和见过一面、对自己没有敌意的温琼待在一起。
他没有母亲,只能借杜之年的母亲偷偷满足自己的念想。
沈归晚每一次想要求之不得的东西都会这么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手,杜之年当然舍不得拒绝他。
“好。”他亲了亲沈归晚的侧脸,“要是不想回答就不要理她。”
杜之年对温琼有怨,但沈归晚不可能真的这样做,只能声和杜之年商量:“你快去吧,晚上我想回家吃饭。”
他中午吃的不多,这会已经开始有些饿了,晚饭想自己做点清淡的东西吃。
“那你先想好要吃什么,我去去就回。”杜之年恋恋不舍地捏了一下沈归晚的脸,才快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
杜之年沿着楼梯走上主宅的三楼,也不敲门,直接推开了杜衡誉书房的大门。
离家十多年,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进杜衡誉的书房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如今再走进来,脑海里回忆起来的却是年少时被杜衡誉责骂羞辱的糟糕回忆。
杜之年站在门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坐在红木椅上的杜衡誉突然用力一拍桌,吼道:“你把你的情人带回来是想气死我吗!”
他话一如既往的难听,放在过去杜之年一定会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然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但今天杜之年听见杜衡誉的怒吼,只是不轻不重地顶了一句:“话放尊重点,杜衡誉。”
“杜之年,话该放尊重的人是你,你以为你现在在和谁话?”杜衡誉夹杂着怒火的声音震得书房的门板微微颤动。
“当然是杜氏集团的董事长。”杜之年满眼讽刺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就是不知道这个位置你还能做多久。”
杜衡誉霍然起身,“杜之年,你不要太嚣张了,这些年你放任自流不代表以后我还会让你这么堕落下去!”
“啊——”杜之年拉长了音,“看来你不知道。”
“这几年我一直在做郁鸣谷的私人医生,在给路家的女儿看病。”
“路家的女儿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现在人家姐姐回来了,准备帮妹妹讨回公道。”
杜衡誉突然得知这么个惊天秘密,表情凝固了一会,又随着杜之年的话逐渐扭曲的脸。
杜之年哂笑道:“不只是我,你那引以为傲的杜氏早就被蛀虫掏空了内部,下边的人瞒着你干了多少腌臜事,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郁鸣谷手上有不少杜家的把柄,杜氏高层偷税行贿的丑闻,药厂没有销毁的劣质药品流入市场……还有你那两个不成器弟弟闹出来的花边新闻,趁现在还没有被捅出来赶紧解决吧。”
杜之年细数着杜氏的罪状,末了又故作奇怪地反问:“家里有能力的年轻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要用两个废物?就因为是你弟弟吗?”
在杜家生活了那么些年,杜之年眼里所谓的“亲人”只不过是因为血缘关系生活在一起的陌生人,比起旁人总是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包括他自己。
这其实无可厚非,毕竟人都是这样自私的生物,但杜衡誉如此提携那两个废物弟弟,完全不像是为自己的利益考虑,反倒像是把所有对家人的感情都偏倚到那两个人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的杜之年突然很想笑出声。
“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养了一头背信弃义的白眼狼。”杜衡誉沉声到,声音里压着怒意,似乎随时都会爆发。
他两个弟弟的私生活混乱在豪门圈子里不算秘密,但杜之年的前两件事一旦败露还会牵扯出更加严重的事情,到时候杜家一半的人都要进去不,发展百年的家族产业还可能要易主。
只是没有想到背刺自己的会是亲手养大的儿子。
杜之年闻言却笑了起来,“背信弃义?你对我有过一点尊重吗?”
“你们在饭桌上的,我当不重要的笑话随口讲给郁鸣谷听,谁知道他会不会去查呢?”
“不过他们南江制药也好不到哪儿去,您想知道吗?”
杜之年坐到书房的沙发上,翘起腿看风度尽失的杜衡誉,“告诉你可以,条件是你要整垮郁鸣谷。”
杜衡誉气急败坏地怒吼:“快!”
那声音刺耳难听,杜之年装模作样地捂了一下耳朵,不慌不忙地继续问:“那你这是答应要帮我了?”
一直被拿捏在手里的儿子不停挑衅自己,杜衡誉气得抄起桌上的镇纸就要往杜之年身上砸。
他喘着粗气抬起手,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忽然又暴躁地将镇纸扔在了地上。
杜之年饶有兴趣地望着杜衡誉不停变化的脸色,看他气馁地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
杜衡誉在心里把不成器的弟弟挨个骂了个遍,看着吊儿郎当的儿子,气不一出来。
“杜之年,你最好给我清楚!”他竭力在杜之年面前维持形象,却已经端不起架子,连怒吼的气势都弱了几分。
杜之年摸着下巴,反问父亲:“你求人就这个态度?”
杜衡誉气得又要发火,但杜之年已经看腻了他跳脚的戏码,毫不在意地抛出自己的底牌。
“郁鸣谷上位这些年可没少干向海外泄露机密和专利配方的事情,据还在国内放高利贷,强迫还不上贷款的人做药物试验的志愿者,也不知道有没有闹出人命。”
前半部分是杜之年无意中在郁鸣谷的别墅里听见的,高利贷的事情是路漪告诉他的,不论哪一个都让杜之年惊出一身冷汗。
现在他拿来做和杜衡誉交易的筹码,已经是将自身风险降到最低的选择了。
“不过我就是一个的主治医师,这种事情我不懂也查不到,你对吧?”杜之年无辜地摊了摊手。
“好好考虑吧,毕竟人家一直记恨你气死他爹的事情,保不齐发疯弄死整个杜家也不一定。”
杜衡誉拿到了杜之年的底牌,常年身居高位的男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分析当下的情况。
他阴沉着一张脸,“杜之年,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
杜衡誉听过一些关于南江制药的传闻,但当时都是捕风捉影的消息,每个人辞不一,却没有一个人能证实。
如今杜之年的虽然也是未经证实的消息,但他做过郁鸣谷的私人医生,这些传闻十有八九都是事实。
如果郁家因此被调查,郁鸣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杜之年,这蠢货儿子的处境会很危险。
但杜之年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着杜衡誉,“我又没有犯什么罪,为什么不能全身而退?还是帮病人处理伤口,救死扶伤是犯罪?”
“你不帮我也可以,郁鸣谷手上没有我的把柄,他就是发疯了到处快咬人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大不了丢工作,那种没有上升空间的工作不要也罢。但你猜他动不了我,会不会转过头来对付你?”
“毕竟你是我老子。”他咧开嘴角,笑眯眯地讽刺着。
杜衡誉冷声喝道:“杜之年,你在威胁我?”
这个儿子还不算蠢,知道自己无法把握手里的底牌,反过头来威胁能掌控局面的人。
“都是跟您学的。”杜之年站起身,拍了拍外套上的褶皱。
他喵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离日常的晚饭时间只剩不到两个时,该带沈归晚回家了。
杜之年转身准备离开书房,走没两步又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哦对了。”他回头看杜衡誉,“我会和晚晚结婚,人已经带回来给你看过了,别我先斩后奏没给你面子。”
回答他的是一声伴随着玻璃碎裂声的怒吼:“杜之年!”
杜之年躲开砸在地上弹起的镇纸碎片,“放心,不会请你来见证的。”
*
杜之年去见杜衡誉,沈归晚陪温琼在花园的阳光房坐了一个时,两个人全程没有任何交流,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沈归晚喝完了两杯红茶,吃掉了一块草莓蛋糕,却迟迟不见杜之年理解他。
远处隐约传来了怒骂嘶吼的声音,温琼掀了掀眼皮,从披肩下的口袋里取出一张银行卡。
她把银行卡放到沈归晚面前,柔声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上一次是空白的支票,这一次是不知余额的银行卡,沈归晚不太明白在面前这位温和端庄的贵妇人眼里如此大额度的金钱到底意味着什么,可不管哪一个都是他一辈子也赚不到的数字。
他没有收那张银行卡,婉言推辞道:“我不能要,您如果非要给,就让杜之年收下吧。”
温琼想要劝他收下,杜之年的声音却从两个人的身后传来:“晚晚,回家了。”
沈归晚回过头,杜之年双手揣在口袋里,站在连廊下等他。
“我先走了。”沈归晚同温琼告辞,一路跑到杜之年跟前,轻车熟路地将手插进杜之年的外套口袋里取暖。
两个人在拥挤狭的口袋里牵手,肩并肩朝着庄园的大门走去。
温琼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呼唤道:“之年。”
杜之年脚下的步子一顿,却没有转过身,倒是沈归晚回头看了过来。
温琼见状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沈归晚没有收下的银行卡塞进杜之年的手里,“拿着,这是你出生以来杜家和温家产业的股份分红,密码是你生日。”
杜之年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银行卡,又好气又好笑地问:“您觉得我需要吗?”
温琼眉头轻颦,不赞成道:“拒绝之前先想想以后出国怎么过日子,没有家底谈什么私奔。”
未来出国不论去哪里,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总是要买房子装修新家的,总不能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过一辈子。
杜之年既然决定要带沈归晚离开这里,就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一切,但买房子和装修都是一大笔开销,杜之年之前花钱不太克制,攒下来的钱只勉强够置办新的房子,温琼这一笔钱无疑替他解决了金钱困扰。
“……知道了。”杜之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谢谢妈。”
温琼见他将银行卡塞进口袋,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踩着细高跟送他们出了庄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