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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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长毛,明天有雨。”严逍的天气预报很准,第二天果然下了雨,容羽和夏宽程约好的郊外游无法成行。

    他又是一夜没睡。

    爷爷照常买了早餐,笼包和绿豆汤,一笼包子配一杯绿豆汤,总共三份,整整齐齐地摆在餐桌上。

    在爷爷摆早饭的时候,容羽按着额角从书房走出来,抬眼看到爷爷弯着腰的侧影,去到餐桌边,“下雨你也跑出去买早饭,就在家随便弄点吃不算了。”

    “我早上出去的时候没下,我还去江边了两套拳。”爷爷。

    “现在在下,淋湿了没?”容羽摸了摸爷爷的肩头。

    “我没有淋雨,拳友开车送我回来的。”爷爷,“你喊宽程下来吃早饭,我昨天没见着他人,没跟他今天早饭吃什么。”

    “哦。”容羽掏出手机准备给夏宽程发个语音,想了想,摁掉手机,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我上楼去叫他。”

    敲响夏宽程的房门,门内没有动静。

    又等了一会儿,深咖色的防盗门紧闭着,容羽抬起指纹锁滑盖,开了房门。

    屋里门窗紧闭,酒气熏天。

    容羽赶紧跑过去开窗户,浑浊的空气被灌进来的新鲜空气赶走,可他没看见夏宽程。

    “哥——”容羽大声喊起来。

    没有回音。

    他的心揪了起来,狠狠地推开一间又一间的房门,空荡荡的房间沉默着。

    “夏宽程——”容羽急了,赶紧掏出手机拨通夏宽程的电话。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某个角落响起,容羽循着声音找过去,最后在浴缸里看到了夏宽程。

    浴室里乱七八糟,味道冲地像翻了酒缸,容羽顺手按开浴室门边的抽风机。

    手机被丢在浅灰色的瓷砖地面上,一边震动一边响铃,幅度地动着。旁边倒着三四个酒瓶,白瓷的、绿色棕色玻璃的,每个瓶子的瓶口都滴答残留着一滩酒。

    夏宽程瘫坐在装着半缸水的浴缸里,手臂从浴缸边缘垂下来,脑袋也垂着,后脖颈上的骨头倔强地顶着皮肤,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哥——夏宽程——”容羽奔过去,蹲在浴缸边,握住夏宽程的下巴,让他的鼻子嘴露出来。

    夏宽程眉头紧锁,眼睛闭着,脸和嘴唇都是不正常的青白色。

    “哥——”容羽喊破了音,颤着手指,伸到鼻孔下面去探了探他的呼吸。

    平缓的呼吸在他的手指上,容羽紧张的心稍稍放松。

    “哥,醒醒,哥......”容羽轻轻拍夏宽程的脸。

    夏宽程的眉拧得更紧了,眼睛依然紧闭着。

    容羽把夏宽程放回浴缸边上,站起来,踢开脚边横七竖八的酒瓶子,脱了鞋一脚踩进浴缸里。

    浴缸里的水哗啦啦地扑了出来,透凉。

    容羽单膝跪在水里,把夏宽程捞进怀里,摇一下他,“哥,听到了吗?能睁眼睛吗?”

    夏宽程肉眼可见的痛苦,他仰起脖子,头往后靠在容羽的肩头,胳膊垂搭在身前,口鼻处发出很厚重的呼吸声,呼吸间全是老白干儿的味道。

    容羽深吸一口气,横抱起了夏宽程,跨出浴缸,随手抓了一条浴巾在手里,往卧室走去,干净的地板上被扫出一路带着酒味儿的水......

    把人放到床上后,容羽伸手把贴在腿上的湿裤子卷起来,走到墙边开衣柜门,翻出一套蓝色格子睡衣,把衣服甩到床头柜上,走过去站到床边,弯腰扶住夏宽程的肩,再次摇了下,“哥,你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换掉。”

    夏宽程的喉咙里终于吐出了一口长长的闷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容羽用浴巾包住夏宽程的头,给他擦干湿头发。

    擦完头发再擦脸,擦脖子,然后把浴巾放到一边,解开夏宽程的衣扣。

    夏宽程眼睛赤红,眼角忽然冒出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他抓住了容羽的手,“羽......”声音哑地像风穿过枯黄的树叶。

    手被夏宽程抓住,容羽停下,看着他,“哥,我给你把衣服换掉,你这样会感冒。”到感冒两个字,容羽想起了什么,拿手背贴上夏宽程的前额感受了一会儿,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温度,“哥,我怀疑你已经感冒了。”

    “羽......”夏宽程又喊了容羽一声,仍然抓着他的手。

    容羽换了只手给夏宽程脱衣服,“哥,你有什么话待会儿再,我不走,我听着,你先把衣服换了,换了衣服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去医院。”

    “羽......”夏宽程松开容羽,抬起胳膊拿手掌盖在眼睛上,不一会儿,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容羽紧抿着唇,帮夏宽程脱掉衣服,用浴巾很快地给他擦干上半身,搂起夏宽程的上半身,给他穿上睡衣。

    夏宽程的手还压在眼皮上,容羽抓着他的手腕给他挪开,顺手抹掉夏宽程脸上的泪痕,“把衣服穿好,哥......怎么还哭了?就是帮你换个衣服而已,不用这么感动的。”

    “羽......”夏宽程嘴唇抖动,只知道不停地喊容羽的名字。

    喊地容羽心里涌起一股股的酸涩。

    容羽对夏宽程此刻的悲伤感同身受,他想尽力掩饰。他也很难过,比难过更难过的是无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宽程痛苦地折磨着他自己,却根本没办法出手相救,因为夏宽程此刻所遭受的痛苦源自于他。

    容羽不能给出回应,也不能弃夏宽程不顾。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把夏宽程的心和脑子都弄出来洗一洗,把他那些不该有的想法都洗干净算了。

    容羽给夏宽程穿好衣服,把他放下去,又拉起他的裤腰,要给他换裤子。

    “我自己来。”夏宽程哑着嗓子,抓住容羽的手腕,总算出了一句完整话。

    “你动得了吗?”容羽把他的手放到一边。

    夏宽程的手无力地搭在裤腰上,苦笑,“你是真没把我当外人。”

    “嗯,不当外人,我拿你当哥,可以给你养老送终的那种哥哥。”容羽伸手,“你别挡着了,赶紧换了,湿的怎么行。”

    “可我不是你哥啊,你姓容,我姓夏,我不是你哥。”夏宽程睁开浮肿的眼皮,看向容羽。

    “好好好,你不是我哥,”容羽拍拍他的手,“你先把湿裤子换了,换好了我们再,好吧?”

    “我自己来。”夏宽程眼睛红着。

    “呐,你自己换吧。”容羽把干净睡裤放到他手边,站起来,“我去给你收拾一下浴室,然后把早饭给你拿上来。”

    看了夏宽程一眼,又问,“你真的可以吗?哥。”

    夏宽程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仰头看着容羽,“羽,你不觉得你这样对我很残忍吗?”

    “......那我消失,哥。我不在你眼前晃惹你生气了。”容羽嘴唇紧紧地抿了一下,

    “我把安远叫过来。”

    “然后叫个家政来帮你把浴室弄干净。”

    “让月给你把早饭拿上来。”

    “衣服我拿下去洗了,晾干了让月给你拿上来。”

    “哥......”容羽弯腰把地上的湿衣服拎起来,低着头,“对不起。”

    夏宽程扭过头,肩膀胸膛都耸动着,“你走吧,我换裤子。”

    “嗯,我走了,哥。”容羽转身,深深地吸一口气,大步地走出了夏宽程的房间。

    房门轻轻落锁关紧的声音,像一把呼啸的重锤,锤在夏宽程的身上,也锤在他的心里,把他的心砸了个稀巴烂,他跪着、趴着,脸贴着冰凉的地面,想重新捡起那一团血肉把它塞回去,却连一星半点都捡不起来,已经碎成了渣。

    他不可自已地大声嚎哭起来,只到再也哭不出声音。

    喉咙哭破了,满嘴的血腥。干裂的嘴唇也破了,裂开的口子像被刀划过,越哭,口子裂地越大。

    疼,可是夏宽程感觉不到,他只能哭,哭到眼泪都干掉,在脸上留下丘漠纵横的白色印记。

    为什么要让他重生回到容羽的身边,他原以为是老天爷善待了他,让他有机会回来弥补,只到现在他才发现,老天爷没算放过他。

    上一世做错了的事,不知道老天爷要惩罚他用几辈子来还。

    如果是这么痛的话,这一次就足够了。痛到撕心裂肺,他倒宁愿自己昨天夜里不知不觉地淹死在浴缸里。

    夏宽程机械地换掉裤子,轻轻摩挲着床沿,刚才容羽坐着的那一块地方。容羽的裤子也湿了,床沿被沁湿了一块,颤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划过这一块,夏宽程重新闭上了眼睛......

    把夏宽程的早饭湿衣服什么的事情都安排好之后,容羽掏出手机,给安远电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安远压低了声音,“老容,什么事?”

    “宽哥要去医院,你过来接送一下。”容羽。

    “夏宽程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挪动椅子的声响,还有远离话筒的一句,“你们先讨论,我接个电话。”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喝酒喝多了,在浴缸里泡了一晚上,我觉得他在发烧,他身上好烫。”容羽。

    “他人在哪里?酒店?”安远问。

    “不是,在酒店干嘛,在他自己家里呀。”容羽。

    “我看你什么浴缸什么的,还以为他在酒店,”安远,“不是,他不会喝酒的人喝那么多干嘛?跟你喝的?”

    容羽换了只手拿手机,没话。

    “他在自己家里,那你陪他去呀?我过去还得时间呢,”安远不理解,“你先陪他去医院,我也往医院赶,我们在医院碰头。”

    “他现在不想看到我,我把他惹生气了。”容羽。

    “你?把他?惹生气了?”安远嘁了一声,“怎么可能?他能生你的气?喝多了闹酒疯的吧。”

    “一句两句不清楚,你到底能不能过来?”容羽问。

    “够呛,正开会讨论那个什么鬼美食综艺,人都在,我这会儿跑了不合适。”安远。

    “我......”容羽想了想,“行吧行吧,你赶紧弄完了到医院来,中心医院,我过会儿就陪他去。”

    月端着碗下来,碗里的笼包还是满满一堆,“哥,宽程哥哥只吃了一个包子,把绿豆汤喝了。”

    “嗯,知道了。”容羽看了碗一眼,“我中午不回来吃饭,你跟爷爷一声。”

    “我也不在家吃,我今天要去培优,培优完去同学家。”

    “哦对,你过的,”容羽在玄关柜子边找车钥匙,“去别人家要有礼貌。”

    “知道。”

    找到了车钥匙,容羽出了门,上楼梯,又掏出电话给严逍了一个。

    响了两三声铃,电话才被接通,手机那头的声音嘟嘟囔囔,”早上好呀,男朋友。这么早电话给我干嘛?想我了吧?”

    清朗的声音像带着魔法似的,一下就让容羽笑出声来,“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诶,你怎么知道我没起床的?你是不是在监视我?”严逍很大声地“叭”了一下,“亲你一口。”

    像真的被亲到了一样,容羽抬手搓了搓脸,有点热。

    “你怎么不回亲一下?没礼貌。”严逍等着。

    “哎呀,跟你正经事。”容羽继续搓脸。

    “亲我也是正经事,你先亲了再。”

    容羽拿他没办法,声地“叭”了一声。

    “什么正经事?吧。”严逍满足了。

    “你现在能不能找到余墨?”容羽问。

    “你找他做什么?”严逍问。

    容羽把夏宽程的情况跟严逍了。昨天晚上是余墨一直陪着夏宽程,严逍一下明白过来,很拎地清地答应容羽,“你们先去医院,我带余墨一起,马上就到。”

    “也行,挂了。”

    “哎——等等。”容羽要挂电话的时候,严逍又在那头儿喊。

    “怎么了?”容羽问。

    “我帮你叫个120吧。”严逍。

    “大男人感冒叫120?没这个必要。”容羽回他。

    “还是叫一个吧。”

    “为什么?他一不需要吸氧二不需要抢救,叫什么120啊,不用120,我陪他去就行了。”容羽。

    “那你不许被他碰,也不许碰他,”严逍理直气壮,“你不许碰除我以外的男人......女人也不行。”

    容羽嘴角翘起来,这会儿想把严逍按着一顿猛揉,清了清嗓子,幽幽地,“我看你在酒吧左拥右抱地挺开心的,你那可不止碰碰吧。再了,不碰他怎么弄去医院,一口气吹过去?”

    严逍:......谈恋爱不许翻旧账。

    “你这左一个不许,右一个不许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麻烦呢?”容羽隔着手机故意逗他,“你还有多少个不许?你这样让我好累的。”

    手机那边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严逍闷闷的声音传过来,“我不管,就是不许,反正就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现在过来,帮你送夏宽程去医院,地址给我。”

    容羽:你来?那好吧,紫藤花园。

    “紫藤花园?你和夏宽程住在一起?”电话那头好大的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床上滚下来了。

    “是啊,住一起,你要过来就赶紧过来,我等你。”容羽完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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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严严念经:我不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容容: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