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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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少年人独有的沙哑声音。

    他似乎心情很好,走得不紧不慢,还哼着不知名的调儿,曲调不出的怪异。

    少年从阴影中走出,来到阳光下,身后的一扇门悄然而开,踏出一只赤裸纤细的脚来。

    少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仰着头,依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注视着阳光。

    从背后伸出一只手,遮住他的双眼,手的主人声音清冷,对他的举动似乎有些不悦:“不要一直盯着太阳看,你想变成瞎子吗?”

    少年笑嘻嘻地抬手将眼前的手掌拨开,转过身来,俏皮地挤挤眼:“没办法呀,虫子都是驱光的嘛!”

    身后那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轻声道:“听话,不要胡。”

    少年撇撇嘴,一面嘴里嘟嘟囔囔着知道了,一面推着对方往屋子里走:“还我呢,自己光着脚跑出来,好在这院子里没什么石头玻璃,否则还不得划烂你的脚?你是想当个瘸子么?”

    那人从善如流地回了屋,坐在床边,垂眸看着给自己穿鞋的少年。屋子里还弥漫着情欲的味道。

    少年替他穿好鞋,没有起身,只是蹲在地上,低声问:“她呢?”

    “死了。”这回答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在一个不相干的人。

    少年便笑起来:“你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得你的法眼?”

    这个问题问得好,那人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竟微微起了波澜,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泛起层层涟漪。

    少年见状,大奇,不由得瞪大眼睛,追问道:“还真有啊?是谁?我认识吗?何时带来叫我见见?”

    那人微微抿唇,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所以对他有些好奇。不过……”也只是好奇罢了,要有多喜欢,还真谈不上。

    “你还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呢!”少年等了等,没等到后面几个问题的答案,当下就有些不满。

    那人无奈地笑笑,不明白为什么少年硬要纠结这个问题:“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眼看少年要发怒,他连忙补救道,“不过,他已经来了。”

    少年眼前一亮,喜滋滋地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拍拍膝盖上的浮尘道:“我去叫人查一下!这几天新面孔可不多,绝对能找得出来!”

    ——

    苏澜清扶着额,第不知道多少次想递折子自请回西南。他堂堂一个镇南侯,在自己的地界上吃香的喝辣的,干点什么不好,怎么偏偏就想不开窈窕进京城这个大染缸,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

    顾妆成尴尬地摸摸鼻子,时不时朝自己的目标瞄两眼,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人又跑了——

    此时赌坊不知被哪个缺德的吹灭了灯,四下里黑黢黢的,一切全凭感觉走。

    顾妆成几乎能预见到,如果这次自己没能成功完成这一单子,将会受到怎样的折磨!

    这么想着,他也顾不上苏澜清还在跟前,干脆地摸着别在腰间的黑刀,慢慢朝刘贤走去。

    刘贤身上有斑斑驳驳的微弱光点,像是黑暗里的萤火虫,格外显眼——

    这是顾妆成在黑暗袭来的刹那涂在刘贤衣服上的光粉,凭借这样的亮光,他摸到了刘贤的身边。

    刘贤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躲在桌子底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些什么。

    顾妆成皱皱眉,直觉有些不对劲,便倒转刀刃,一刀把将人敲晕,拖到了苏澜清眼前。

    镇南侯的脸色已经跟这夜幕有的一拼了:“你这是做什么?”

    “他刚刚的话,我挺在意的。我觉得你也有必要在意一下。”

    顾妆成摸着刀鞘,舔了舔后槽牙,“兴许,跟你这次来的目的有关系。”

    苏澜清扬扬眉:“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他并不吃惊,九烟楼有自己独特的消息来源,更何况自己大张旗鼓地来到留清镇,对于某些有心人来,只要想查,就不难查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再,他也从不隐瞒自己的行踪。

    顾妆成埋头把刘贤捆得结结实实,之后回答得驴唇不照马嘴:“行了,赶紧走。你要问什么就快着点儿,我还等着回去交差呢!”

    苏澜清无语,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问道:“别家的楼主虽然不至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也没像你这样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的吧?”

    “九烟楼的规矩,老祖宗定下的,谁也没想改。”顾妆成笑道,“再,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身为楼主,自然是要为底下的人做个表率,不然如何服众?

    你不也是这样吗?明明只要派个人来调查一番就足以交差,却偏偏自己跑到这么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受罪。”

    “这不一样!”苏澜清完,仔细想了想,又肯定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这不一样的!”

    顾妆成没再什么,他自然知道苏澜清的意思,在这件事上跟他起争执也没什么好处,反倒显得自己咄咄逼人了。

    这么一想,顾妆成只觉得心累。他不动声色叹了口气,道:“好了苏大人,您要是再不走啊,估计就走不成了!可别忘了,咱们手里还提这个人呢!”

    苏澜清应了一声,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他把刘贤当成一条死狗一样拖着走,不由觉得自己地后背也隐隐作痛。

    ——

    苏澜清所住的地方是个隐秘独院,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里面倒是扫得干净,不用想也知道,定是这人的手下趁他去赌坊暗查之时扫的。

    苏澜清有一点的洁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因此,当他们回来的时候,洗澡水早就备好了。

    苏澜清刚从赌坊出来,浑身上下都难受得不行,也没工夫再招待顾妆成,只留下一句「自便」,就匆匆忙忙走向卧房洗澡去了。

    顾妆成哭笑不得,被副将引着去了客房,手里还拖着死狗一样的刘贤。

    副将低头看了下,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瞄了两眼,没成想竟然被顾妆成发现了:“张大人,为何一直盯着此人看?莫非你认识他?”

    “不不不,顾公子客气了,这声「大人」可不敢当,您叫我张然就好。”副将连忙摆手,而后又盯着刘贤看了一会儿,迟疑道,“此人……前两个月,曾出现在镇南侯府门口,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干什么,门房见他一连好几天都盯着侯府大门,怕出什么意外,就将下官叫去。谁知他一看到下官,就吓得跑走了。”

    “他竟然去了侯府?”顾妆成没想到刘贤居然这么大胆,好生生的去哪儿不好,非要去镇南侯府,真是嫌自己的命长不成?

    “是。原本下官只是算询问一番,只是没来得及,就给他跑了。顾公子,您是在哪儿抓到他的?可是他犯了什么罪?”

    顾妆成心道我是来杀他的,但这话我能么?

    他摸摸鼻子,决定忽略后一个问题:“在赌坊。正好与你家苏大人遇到了,就一起回来了。”

    “原来如此……那,需不需要我叫人把他关押起来?”

    “不用了,就放在我房间里便好。”顾妆成笑着拒绝,“你家大人若是得了空,就请他到我房间里来一趟,我想,刘贤或许知道你们所烦恼的事情。”

    “是,那下官告退,晚饭稍后会派人送上,请您好好休息。”副将颔首,也不强求,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副将走后,顾妆成蹲下身来,手背轻轻拍了拍刘贤的脸,声音泛着冷意,不耐烦道:“行了,这个时候就别装了,醒了就给我睁开眼!”

    原本还在昏迷中的人眼皮动了动,而后慢慢睁开。他似乎早有预料,因此对自己被绑住的境况并不吃惊,他呵呵笑了笑,道:“成王败寇,你杀了我吧。”

    “我当然会杀你,因为我的目的就是杀掉你。”顾妆成觉得这个人可能脑子有病,“但不是现在。就算你想死,也得把命给我留到苏澜清问完问题为止。”

    刘贤冷冷一笑,接着脸色一变,神情竟有些许慌乱。

    顾妆成无辜地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枚毒药,好整以暇地道:“你是在找这个?真不好意思,干咱们这行的,抓了人就有搜身的习惯。否则,某些问题问明白之前人就死了,那我们不就吃力不讨好了吗?”

    刘贤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只能冷冷笑道:“呵,想不到堂堂九烟楼楼主,居然也甘心情愿当朝廷的走狗!”

    “啧,瞧你这话的……”顾妆成心中了然,眸中寒芒一闪而过,“谁不是在皇帝手底下讨生活的平头老百姓呢?就算我身为九烟楼楼主,就算我身为修仙者,也照样是大襄的子民,照样要遵守大襄律法。刘镇长,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