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铭当前的确是没办法抽身, 他从摄影棚刚出来不久，就接到物业电话景盛区的房子楼下漏水，问是不是水龙头忘了关了。

    景盛区就是大学城附近陆怀铭买下第一套房的区。

    他虽然定期有来这边看看, 或者扫一下, 但水龙头忘了关是不太可能的，于是驱车过来看了下。

    是水管坏了。

    还没等到修理工人过来, 就收到李斯年一张照片。

    双人背影照，陆怀铭一眼认出右边的女人是宁芯，她依旧扎着拍封面时的丸子头, 脖颈白皙修长, 向前倾身，只是肩膀上搭着旁边男人的手。

    那动作看起来像搂。

    陆怀铭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腻了”。讽刺的是，恰巧，他还是在这间房子里。

    唯物主义了二十多年的陆怀铭, 那一瞬间很是荒谬地想，这房子大概风水不好。

    他不受控制地拨通了李斯年的电话，各种询问的话在舌尖滚了几滚，又艰涩咽下, 只出一句毫无力道的“你帮我看着点”。

    还能什么呢？

    他至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宁芯的真心。

    如果她有，那就等她愿意给；如果她没有, 他又能如何？

    挂断电话后，修理工人带着工具到了, 他心不在焉地蹚着水看人修，但眼神根本没落到实处。

    其实拢共也没费多少时间修理, 但陆怀铭感觉心脏像是被人放在煎锅上翻了八百回合，整个人好像只剩下一副空壳子，内里都焦透了, 乌漆嘛黑的一团。

    维修师傅弄完后，略腼腆地开口，“你是陆怀铭吗？我女儿是你的粉丝，能不能签个名啊。”

    陆怀铭应下。

    明星的签名其实都不太能看得懂，但姓名的字的个数还是能认清的，所以师傅拿着只有两个字的签名疑惑了下。

    感觉再连笔，这字也不对劲。

    陆怀铭哑声了句“抱歉”，然后重新签了一个。

    放下笔的时候想起来，年前走红毯，宁芯也签错名，在签名板写了他的名字。

    那一刻，她心里想的什么，至少是有他的吧？

    拿着车钥匙慌不择路出门的时候，陆怀铭不期然撞见了一个熟人。其实也不能算熟人，是宁芯的朋友，何佳。

    她很惊讶，“陆哥，你住这里吗？”

    这个区建的时间早了，房屋面积也不大，安保管理以及各方面条件对于明星入住还是差了点。

    何佳是过来看望一位老师的。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陆怀铭简单解释：“没，以前的房子。”

    何佳心里像是灌满了可乐，气泡不分青红皂白地噼里啪啦炸开，思绪开始天马行空。

    以前的房子？

    在大学城这儿差不离是大学住的吧？

    没租直接买下来了？

    还是房子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先租了后来买的，到现在还留着，甚至时不时过来看看？

    这区离宁芯的学校很近，反倒是离陆怀铭的学校因为需要绕路，有些远。

    何佳觉得不用想也知道，应该是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买的，都同居了，宁芯那厮居然还没做过？！

    谁他妈信啊？！！

    又骗她！！！！

    -

    夜色浓郁，街上车水马龙，繁华地段正是热闹的时候。霓虹灯光彩照人，红灯慢得像乌龟，拥堵的车灯亮得晃眼，陆怀铭握着方向盘，眉头紧蹙，前所未有地烦躁。

    耐心快要熬光的时候，陆怀铭终于到了零度酒吧，他握着手机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正好撞见悠哉地叼着烟要出来的李斯年。

    他目光幽深又戏谑，不正经笑了下，轻描淡写道：“来晚了，你去斜对面堵人应该来得及。”

    无论李斯年这话透出的信息是真是假，陆怀铭都干不出堵人这种事，如果她真的想，他不会阻拦。

    拦得了人，拦不住心。

    他也不太信，转身便拨通了宁芯的电话。

    “陆怀铭？”宁芯略显诧异的声音传来。

    “在哪？”陆怀铭走出酒吧，站在安静的暗处沉声问。

    “回家路上，”或许觉得陆怀铭主动电话的行为有点反常，宁芯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不生我气了吗？”

    “没有。”陆怀铭硬邦邦道。

    宁芯得寸进尺，“没有生气吗？”

    陆怀铭没理，转而问道：“你怎么才回家？”

    “查岗啊？”宁芯调侃完，才笑嘻嘻地主动解释，“我跟许久没见的朋友一起坐了会儿，刚散了。”

    陆怀铭舔了舔唇，心什么异性朋友要勾肩搭背。

    不要也罢。

    宁芯问：“你给我电话什么事啊？”

    “没事。”

    “真没事？”

    “嗯，”陆怀铭轻轻吁了口气，“挂了。”

    “别啊，”宁芯算是体会到了陆怀铭以前问她什么事“问不出来”的感受，心下叹了口气，逗他，“想我也算事的。”

    陆怀铭依旧没应她，只是：“到家一声。”

    这通电话有些莫名其妙，但陆怀铭这个节骨眼上主动给她，宁芯多多少少被安慰到了，他今天一天不冷不淡的态度都不算什么了。

    沉思两秒，宁芯退出通话界面，看到微信有几条新消息，开一看是何佳发过来的，就是内容，她多多少少没看懂——

    【女人，我再也不要信你的了！！】

    【你俩大学都住一起了，相信你俩做了和相信陆哥不行，我必然选择前者】

    【我刚撞见陆哥回你们大学的爱巢了，绝逼还没放下，赶紧干材烈火滚个床单吧，一次不行多滚几次，复合还远吗？】

    宁芯：【？？？】

    宁芯：【什么住一起，什么爱巢】

    何佳秒回：【刚在景盛区遇见陆哥了，你们俩大学在这边买了房还是租了房吧】

    宁芯脑海中略过一个想法，细细捉摸却又抓不到：【没有啊……】

    宁芯想了想回道：【应该是分手后他租的吧】

    何佳：【？那为什么租盛景区】

    何佳：【他们学校旁边的区更方便吧，盛景明显离你的学校近】

    电光火石之间，宁芯考虑到一个可能，一个刚刚没成型的可能，一个让她心脏酸涩塌软的可能。

    ——房子是分手前陆怀铭租的，还没来得及跟她。

    宁芯捂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想相信这个可能，不想自己曾经带给过他那么多失落。

    缓了会儿，她又给何佳发过去信息：【盛景哪一栋楼，几层几室】

    何佳：【……操……你真不知道】

    宁芯：【嗯】

    何佳：【6栋楼，21层，A户】

    何佳：【卧槽……才发现621，这他妈是你的生日吧？？？】

    眼前再次模糊，手机屏幕落下一滴温热的水，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宁芯抬起手背，擦了擦脸，她想起不久前陆怀铭喝醉，她问二十岁的生日礼物还有什么，他“承诺”。

    早就知道陆怀铭是一个过分认真的人，他的承诺，绝对不止口头那么简单。

    -

    另一边，陆怀铭挂了电话，看向倚着门抽烟的李斯年，吐出两个字，“监控。”

    李斯年抖着肩膀，似笑非笑睨着他，“不是算了？”

    陆怀铭瞥他一眼，“是不用你看了。”

    “哦，”李斯年慢悠悠地拖着长音，带他往监控室走，“这么回事啊。”

    李斯年也不是一开始就看到宁芯的，所以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亲吻礼”很不厚道地笑了下，冲满身冷气的陆怀铭：“还好，这还不是贴面礼。”

    他忽然想到什么，又刺激了下他，“起来，我之前在监狱还见过宁芯的一个粉丝，好像是有名气的画家，两人应该认识。”

    李斯年微顿，犹豫了下，还是了，“但他在监狱画了不少宁芯的肖像。”

    ——绝不仅仅是粉丝那么简单，尤其是监狱那么一个寂寞的地方。

    陆怀铭视线依旧没离开监视屏幕，唇线却抿得僵直，侧脸线条像棱角锋利的冰块，眸中戾气飓风般汇聚。

    李斯年拍拍陆怀铭的肩膀，“兄弟，真的，别太惯着了。”

    言外之意，无意留情也是留情啊，管着点。

    然后，走了出去。

    而陆怀铭一瞬不瞬地看着监控画面，屏幕上，宁芯正接过男人递过来的纸巾擦泪。

    他怔怔凝滞住，垂在身侧的长指微微动了下，不自知地虚握起来，无力感像灯光一般冷冷泼洒在那道孤立的身影上，宛若覆了一层薄霜。

    良久，空荡沉默的监控室响起他沙哑自嘲的声音，粗粝得仿若砂纸磨过。

    “有什么……是可以告诉别人，但不能跟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