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铭今天状态很差。

    他昨晚从酒吧回到家忍不住开了瓶酒,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直空腹默默喝到凌才睡, 而翻来覆去睡着更不知道是何时了。

    早上, 助理唐拎着早餐到的时候，陆怀铭睡得依旧沉, 他把人叫醒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无他，陆怀铭脸色太难看了, 眼睑下少见地挂着黑眼圈, 皮肤冷得堪比隆冬初，是一种萧条肃杀的白，目光似寒潭。

    虽然陆怀铭有起床气，但一般有工作时陆怀铭都能准时起来, 他到这边的时候甚至已经洗漱好。很少见到，从床上叫不起来的状况。

    路上，陆怀铭一直都在闭目养神。这境况下，即使工作那么多年, 没怎么见陆怀铭发过脾气，唐全程战战兢兢抓着副驾驶的安全带, 时不时往后瞄一眼，不出的担心。

    好在无论状态怎样, 工作的时候，陆怀铭都是好话的。

    可惜, 偏生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霉头。

    陆怀铭今天要拍的是SH牌高奢的香水广告概念海报，视频需要之后去外地取景拍摄。

    他化完妆换好衣服走出来时，瞥见一位身穿红色贴身连衣裙, 妖艳十足的女人。

    谢珊的身材是实实的好，前凸后翘，曲线惹火，经常会被网友拿出来性感的那种。

    她笑盈盈地招呼，“陆老师，好久不见。”

    之前合作过，虽然交流不多，但碍于“鸣谢”超话之前登顶，刻骨铭心被嘲，以及她的团队似有若无捆绑的一些行为，陆怀铭对谢珊没什么好感。

    他淡淡点了下头，目光没有丝毫停留，一句话都没多地越过她。

    可，没想到的是，之前谈好的单人广告，拍摄时毫无预兆被改成了双人，而另一个人赫然是谢珊。

    众所周知，香水广告，最重要的就是氛围感，男女双人广告，少不了极致缠绵的暧昧。

    陆怀铭脸色当场又冷了三个度，拍摄棚内低气压一片，仿若三九天。

    负责人满脸堆笑、心胆俱颤地在那解释，“不好意思啊陆老师，广告方案一直在纠结，但都不是很满意，一直到昨天深夜才最终拍板还是双人，还没来得及跟您……”

    助理唐心中愤愤起火，昨天深夜拍板，今天就把谢珊这种咖位的女星找来了，这效率可真够高的。

    唐能想到，陆怀铭自然也能想到，但他神色这会儿已然平静得过分，只是吩咐唐，“给耿天电话，让他谈解约。”

    一句话，像是判了生死，将负责人滔滔不绝看似卑微的解释断。

    他苦着一张脸，试图道德绑架，“陆老师，您通融下，工作人员都准备好了，谢老师也专门推了行程过来的，您这样大家都不好办。”

    唐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拨电话的间隙，偏头冷声道：“那关我们什么事，是你们违约在先。”

    陆怀铭一个字都欠奉，转身回换衣间换衣服。

    旁边，谢珊脸色也一阵青一阵紫。

    在娱乐圈摸爬滚这么多年，她算是看透了名利场上的大多数男人，表面斯文，私下败类，道貌岸然衣冠禽兽罢了。

    就正在拍的那部电影，之前找陆怀铭他没档期所以找了别人。那人业内风评也不错，但没想到之前一起聚餐喝醉了酒，就对她动手动脚，还各种侮辱下.流的话，恶心至极。

    陆怀铭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流，简直万里挑一。

    本来，陆怀铭不演电影去参加综艺这么自降身价，她是非常看不起的。但看到综艺上，冷淡自持、不通悲喜的陆怀铭从没有过的犀利、毒舌的一面，会那么地有人情味的一面……

    谢珊不受控制地想，如果当初没有宁芯，她才是《盲女》的女主角。

    这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浓浓的不甘涌上心头，她意识到，她之前想假戏真做并不仅仅是想上位、想背靠大树好乘凉、想借机争取资源更上一层楼。

    她对陆怀铭有非分之想。

    开门的声音响起，破了谢珊的思绪，她抬眸，男人一身休闲装走出来，冷峻挺拔，不可亵渎。

    眼底的妒火一闪而逝。

    凭什么，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会为宁芯染上烟火气？！

    “一个广告而已，因为暧昧就不拍了？”谢珊抱臂瞧着他，故意笑得讽刺，“不演亲密戏，不碰感情片，这就是陆老师的敬业态度？”

    停顿一秒，她状似玩味地轻叹，“你这么洁身自好，有人在意吗？”

    像是一道锋刃从心尖轻轻划过，不疼，只是丝丝缕缕的腥涩，从胸腔蔓延道喉口。

    陆怀铭脚下没停，只撂下四个字，“你管太多。”

    耿天接到电话也是气得不行，陆怀铭成名那么久，明里暗里不是没碰到过各种奇葩肮脏的事故，但明目张胆这么耍人玩的，还真是少见。

    他当即让陆怀铭回家休息，拿着当初的合同，气势汹汹地带上律师一起去广告方那边谈。

    ……

    陆怀铭回到家卸完妆洗了澡就去睡觉了，没料想，醒来的时候，天色大变，窗外灰蒙蒙的，风急雨骤。

    安静地听了几分钟的雨，他起床洗漱后，简单热了下带回来却没吃的午饭。虽然饿，但没有一点儿食欲，他吃了两口就搁下。

    收拾完出了厨房，陆怀铭拿起手机，解开锁屏，微信依旧没什么消息。

    刚放下手机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手机嗡嗡震动起来，他瞟一眼，是耿天的，估计是香水广告那边的处理情况。

    陆怀铭扔下火机，接通电话。

    “热搜看了吗？”耿天出乎意料地来了句。

    陆怀铭怔了下，抬手取下嘴里的烟，“没，等下。”

    他也没挂断通话，就直接退出通话界面，开微博热搜榜，看到宁芯的那几条热搜。

    ——愣住。

    约莫过了一分钟，耿天觉得他看完了，开口，“宁芯那边的团队不通电话，我事先也没点风声，你俩这会儿什么情况，让我有个控评、带舆论的方向。”

    陆怀铭没急着回答，开扬声器把手机放旁边，捞过火机，橘黄火光映在漆黑眉眼，没添半分暖意。

    他吸了口烟，淡白烟雾从薄唇滚出，有种冷漠的漫不经心，“别管绯闻的事情了，等她那边处理吧。你去看下《迎风》是谁在背后带节奏。”

    耿天想多两句，但察觉出来点不对劲，最终只叹了口气，“行吧。”

    没过多久，耿天回过来，“两拨人，裴程和姜玲都有插手。”

    “姜玲之前跟宁芯一起竞争过《凌云传》，《迎风》又撞到一起了，她这个词条明显一是二鸟，栽赃嫁祸宁芯不，还踩了一脚许心岳。”

    “裴程那边……”耿天有些无语地顿了下，“我听人，他放话要把宁芯疑似恋情的词条保持在第一一整天，钱给够。”

    “这是故意膈应你呢吧？”

    陆怀铭没管裴程的事，只是问：“姜玲？”

    “嗯，”耿天知道点内幕，“姜玲按理跟裴程也沾点关系，她现在跟着裴程的一个发，她的团队手脚一向黑。”

    陆怀铭默了下，脑海里闪过刚刚在微博看到骂宁芯的那些的“包养”“无下限”“婊/子”“贱”……

    他垂眸片刻，“你找一下姜玲团队以前压下去的自家黑料，给宁芯的团队包发过去。”

    耿天：“……”

    耿天：“行，其他的呢？”

    “先别管。”

    挂断电话后，陆怀铭捻熄抽的不知道第几根烟，给他妈妈苏琴了个电话。

    这时，网上的风向已经有了变化——

    【@许心岳V：都乖一点，别傻傻地去吵架。迎风试镜那天遇到的宁老师，相谈甚欢。之后我主动要的微信，当天加了好友，还没来得及友好沟通，就被有心人挑拨离间成这样。

    另外关于试镜，感谢苏导@苏琴的指教与认可，也感谢大家的支持和期待，会正视不足，努力学习、不断进步的！[图片][图片]】

    【啊啊啊啊啊宝贝发微博了！！】

    【老公我好想你啊！！！！】

    【哈哈哈哈哈被宁芯的“你那么可爱的吗”笑死】

    【哇，两位美女可以磕一波吗？】

    【阴谋论的都滚行吗？挑拨离间biss】

    【呜呜呜芯芯粉头顶献花致谢！！！】

    ……

    陆怀铭挺意外许心岳会在站出来，宁芯在圈内称得上好友的也就一个何佳，什么时候又和许心岳有了联系？

    他点开图片，一点点看完聊天记录后，瞥了眼聊天时间。

    ——不久之前。

    他嘴角自嘲地勾了下。

    苏琴也发了微博，并趁机给《迎风》带了一波热度。

    【@苏琴V：选角是多因素考虑的事情，一部电影的诞生是很多人努力的结晶，我必须对电影负责，不然辜负了所有人的汗水。在演技相当或差不离的情况下，优先选择形象符合的，甚至有时候，形象因素大于演技，后者是可以提升的，除非演员具备脱胎换骨改气质式的演技。这也是有些导演为了等某个角色演员的档期不惜延迟拍摄、或者有些导演纵使知道新人演技不好依旧用新人的原因。

    试镜录像，大家可以期待一下。[苏琴的微博视频]】

    【原著粉不偏颇地句，不看演技，宁芯的形象就很符合，不话的时候很有那种温柔俏皮的气质……】

    【当初宁芯演《盲女》也是江麟导演追着去求来的女主，那时候什么演技基础都没有，现在至少好多了吧】

    【啊啊啊啊谢谢苏导，我们芯芯会努力的！！！】

    【看这一段视频还可以，的确可以期待下】

    【我就直接了，铭主你教教你老婆OK？@陆怀铭！！！】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的想法很可以】

    【那我也帮忙艾特一下，铭主给你内人上个课OK？@陆怀铭】

    【大胆发言，你演个男主也行@陆怀铭】

    【胆子，弱弱地痴心妄想一下，女主的白月光也是可以考虑演下的@陆怀铭】

    【楼上都在搞笑哦，热搜那边疑似恋情还在呢，就这儿喊老婆？别艾特了，陆怀铭指不定被强行捆绑，厌恶得厉害呢】

    【一首梦醒时分送给那几位做梦的】

    【两人以前有过去，磕CP就磕了，别恶心巴拉地事业捆绑行吗？现在咖位差距多大不知道吗？】

    【就是，我他妈看见喊两人合作的就火大，也就看铭主面子，换个人，“宁配吗”三个字我就甩宁脸上了】

    ……

    看到这里，陆怀铭想到自己想跟宁芯合作的心思，不由捏了捏眉心，而后指腹又按上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其实他下午并没有睡好，甚至做了个噩梦，这会儿脑子抽抽地疼，他走到玄关把客厅的灯调到一个不太明亮的档位。

    房间里安静得过分，只有窗外哗哗的雨点声，听得人心凉一片。

    陆怀铭倒了杯温水，愣愣在客厅中央站了会儿，沉默地想，以前家里也这么冷寂吗。好像不是，以前还有只黏人的猫，他抬腿往阳台走去，目光沉沉落在搁置角落里的猫爬架上，好像已经有一段日子没用了，估计都落了灰。

    不知看了多久，他抬起头，夜色一片混沌，客厅昏昧的灯光流泻进来，映出雨点在玻璃窗户拖行的扭曲痕迹。

    大雨之下，城市似乎也安静肃穆很多，建筑物仿佛都浸了雨水，棱角模糊，清冷而不可捉摸。

    突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来。

    陆怀铭微怔，有些诧异这个时间谁会过来，经纪人和助理都有房子密码的。不过他在家又不是睡觉的情况下，倒也还会敲门，他放下已经凉透的水杯，抬步往门口走过去。

    宁芯是到了陆怀铭区门口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冲动。

    她并不知道陆怀铭今天下午有没有行程，会不会不在这边，就慌不择路地车跑来了。

    想拿手机给他个电话问问，却发现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好在车费是平台自动扣除，可以后付，要不然这会儿她还得回公司，让杨英帮忙付车费。

    可既然都到了，肯定没有不看看就回去的道理。

    之前醉酒被陆怀铭带来过一次，走的时候她刻意记下了这个住址，所以很容易找到。

    风愈来愈大，卷着雨滴往人身上刮，宁芯的外套几近湿透，运动鞋更是不用，因为风大有时拿不住伞，雨水扑面而来，头发湿成缕，凌乱地黏在脸颊额头。

    她全然没有在意到，只是认真地想着，如果陆怀铭在家，要怎么开口。

    我们在一起吧？

    还是我喜欢你？

    又或者是我们复合吧？

    收好伞走进电梯的时候，宁芯又有点情怯了——

    陆怀铭还在生气吗？

    他会答应吗？

    是不是还怀疑自己为了亲热才跟他复合？

    会认为她是苦肉计吗？

    那该怎么办啊？！！

    但她想的这些都没用，敲开门看到陆怀铭的刹那，脑子里空白一片，就只剩下本能。

    男人穿了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头发有些乱，浅淡的烟草味冷冽扑过鼻尖，目光晦涩沉静，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话。

    莫名的，宁芯想到了五年前擦肩而过时，陆怀铭的眼神，好像也似这般陌生。

    恐惧和后悔铺天盖地而来，一股凉意自脚底板升起，涌上心口，眼眶的酸涩怎么都忍不住，一路上本已经抑制住的眼泪，再次断了线般，吧嗒吧嗒往下落。

    她当初，应该把陆怀铭叫住的，他一定不会不理自己的。

    “陆怀铭……”

    她抹了把混着雨水的眼泪，试探地紧紧攥着他的袖子，压不住哽咽的颤声。

    “你能不能……再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