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认识他这么些年,我觉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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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学期开学后,我忙得连基本生活都无暇顾及,每天在教授办公室、学生教室和图书馆之间奔走,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等饿过劲了才意识到我持续工作的时间已经过去多久。郁盛笑称我们之间的关系堪比中年夫妻,我反口:“你是没见过如胶似漆的中年夫妻?”

    “有那种吗?我们可以效仿他们吗?”

    “……”

    但要关系好,确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头上创口满了15天,前一天晚上好陪他去拆线复查,结果第二天一忙,我愣是没记得。晚上到了食堂看到另一个额头包着纱布的男学生才想起我男朋友还受着伤这个事实。

    我心里头怪过意不去的,坐地铁回家时给他电话:“我忘记请假了,你今天去拆线了么?”

    “好了。”他语气平淡。

    “自己去的?怎么去的?”

    “跟裴元一起。”

    “你俩可真是难兄难弟呀!”我故意用很轻快的语气来降低内心的罪责感,“也是,反正他也是得去看的,捎带上你没有问题。”

    “……”

    我继续问他:“晚饭呢,吃的什么?”

    “一些你不想让我吃的东西。”

    “什么?肯德基?麦当劳?还是德克士?”

    “烧烤。”

    我看了一眼时间,才不到九点。人家都是把烧烤当夜宵吃,他倒好,当晚饭吃。我算了,暂且绕他一次,结果他却要怪我:“你现在除了学校的事,其他全然不用关心了是吧?”

    “我…我关心啊!这不是给你电话了嘛……”

    “你知道我明天要做什么吗?”

    他问我这句话前一秒我肯定记得是什么事,但他突然一问我,我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仔细盘点了一遍最近的计划,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帮我联系了装修公司去看乡下的房子?”

    “你果然不记得!”郁盛重重地叹了口气,“不和你了,我看书了。”

    “诶是啥啊?”

    听筒里传来忙音,这人竟然把我挂了。我干脆也收起手机。住处离学校很近,没几站路就到家了,我从地铁站出来穿过一条常走的巷,那里路边摊云集,经过时香飘四溢,我曾经因为扛不住饥饿和懒惰买过几次肉饼之类的吃回去充饥,可是肠胃不耐受,次次都腹泻——真不知郁盛的钢铁胃是怎么炼成的?

    到了家,黑来迎接我,我照例摸摸它的脑袋和身体,家伙最近是胖了,冬天是增肥季,我却瘦了两斤。洗完澡躺到床上阅读,安静的夜,属于我自己的时间终于开始了,捧起书我才猛然想起郁盛明天要去出版社面试。昨晚上,他发了两套西装给我,问我哪套更合适,我好像没有回复。

    我赶忙翻找昨天的聊天记录,选了一套常规的银灰色西装给他,陪笑似的建议道:“西装外面再套一件黑色羊驼绒大衣,一定会帅翻全场哒!”

    他不领情:“裴元黑色更有气质。”

    “那你听裴元的吧。”我也不买账。

    “行吧,明天早上再试试。”

    “我知道你会穿我选的那套。”也知道他裴元选黑色很大程度上是在蒙我。钢铁直男之间,怎么会讨论服装穿搭?

    他:“不一定。”

    反正就是跟我较劲呗。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这种语言上的来来往往早已成了定式。

    这个时候我往往会选择不回复。

    “你在干什么?”他问我。

    你们看,他还是会先退一步呀。

    “读书。读你推荐的书。”

    “我推荐的必须要读。”

    “少贫嘴,你面试准备好了吗?”

    “没什么好准备的,常规流程走一趟,我相信我能过。至于那地方到底适不适合我,需要好好观察一下。”

    “那里有很多干练漂亮的职场女性,而且都是高学历高水平的精英女性。”

    “多谢提醒,不过提醒我是为了什么?”

    “没有,仅仅向你投去羡慕的目光。”

    “哦,你学校也不乏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我也得向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

    “你够了,郁盛。”

    “你也够了,夏艾。”

    “行,还聊不聊,不聊就看会儿书睡觉。”

    我不太喜欢在看书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地往返,光拿起和放下手机的时间都够我看好几行字了,而且思路被断,再接起来也需要时间呐。

    “你什么时候才有空来找我?”他心怀不快。

    我觉得他这句话挺莫名其妙的,问:“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我没有车,不方便。”

    “你可以坐地铁。”

    “我不习惯坐地铁。”

    “这儿是上海,不是你当少爷的地方。交通方式那么多,出租车滴滴都可以,二十四时只有你不想走,没有你叫不到的车!你怎么不试试看?还是我不够有吸引力?我看你也不是真的很想见我。”

    “你又在教训我!”

    “是的,不过教训用重了,只是训吧。”

    我从未想过彻底改变郁盛,让他变成一个彻底让我称心如意的男人。但他却非常有为我改变的动力。晚上十点半,他敲响我的门,并在门口欢乐地大喊着:“艾,我来了!”

    “你怎么不一声就来了!”我噼里啪啦爬起来给他开门,只见他在门口揣着手直哆嗦,“你穿的这是什么?”

    棉拖鞋,大外套,里面一身薄薄的春秋睡衣,光秃秃的脑袋上连个帽子都没有!

    “你不是让我来找你吗?”

    “我也没让你现在来啊!”

    我赶紧把他拉进来,重新锁上门:“你穿成这样潇洒得有点过分了吧!”

    郁盛摸进卧室爬上我床的动作一气呵成,扔了外套,拍拍床单:“快来,这里好暖和!”

    呵,能不暖和么,我刚刚捂热的……

    我见他笑嘻嘻的表情,本想教育他一顿,骂人的话一下子不出来了。我也爬上/床,跪在床上捞他脑袋:“看一下你的伤口。”

    郁盛乖乖在我胸/前低下头:“都好了,等头发长长了就看不见了。不过得费点时间。”

    “还痒吗?”我抚摸着他半公分长的短发。前阵子他总是痒,一方面是伤口愈合神经痒,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洗整个头。

    “不痒,就算痒也可以挠挠。”他挠给我看,我拍掉了他的手。那双乌黑的眼睛委屈地瞧着我。

    “今天洗头了?”

    “洗了,你问问。很香。”

    “是比之前好闻多了。”

    我随手关掉大灯,只留床头一盏:“睡边上点,不要挤我。”

    他往边上移了约摸二十公分,我顿觉这个庞然大物的存在一定会对我的睡眠质量产生影响,而且他居心不良,肯定不是来单纯地见一面的,没准还要缩短我的睡眠时间。

    这一躺下,果然应验了我的想法,郁盛跟饿狼似的就扑了上来,我扛着他的肩膀不准他下一步:“在我家不可以!我的床吃不消你折腾!”

    “我轻轻的还不行么?”他单手解完自己的睡衣扣。

    “不行,真的不行,这边上下楼和隔壁隔音都很差!”

    “我不出声儿啊!你也别出……”

    他猛然俯身,面庞临于我眼前,轻声问:“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你可太坏了,夏艾。”

    我如鲠在喉:“你知道我的,我一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真的?你让我摸摸看。”

    “诶你…你别乱动啊!”

    这张破旧的框架木床吱吱呀呀摇晃着,我实在招架不住郁盛的调戏,只好求饶道:“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别扯了!动作点!慢点!”

    这人实在是有备而来,我都不知道他那一盒计生用品是揣在哪个兜里带来的,见他着急忙慌动作时,我忽地又想起了第一回的时候。

    “你是不是早就在算计我?”我问他。

    专心办事的操作员无心搭理我:“你什么?”

    “就是咱们第一次的时候!你为什么也提前准备了避/孕套!”

    “那…那不是给你准备的。”他口不择言。

    “什么?”我惊得大喊一声,“你再给我一遍,不是给我是给谁的?你别动了,给我清楚!”

    他神色恍然,迷茫地看向我:“啊?我刚刚了什么?不是!我是那个不是我的,是裴元开我车的时候放在我车里的,原本是他准备要用的啊!”

    “你真的?”

    “是真的,千真万确!”郁盛解释得很急,“我你还不知道吗?我怎么会准备那些,我只是看到车里有就顺便带上去了…”

    “好一个顺便。”好兄弟连这些也要共享的么!

    “我当时,怎么呢,有种直觉,就……”

    “行了,我知道。”我不让他再下去。

    我一松口,他便吻我,杂乱无章,又像个毛头孩子那样。我想他憋得太久,就随他去吧,忍了又忍,他却没个完,十一点过去,十二点过去,最后他还是被我骂了一顿,再最后就缩在我怀里不动了。

    “你在我身边,真好啊。”他感叹道。

    “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过得不好么?”

    “不好,一点都不好。”

    “可这么多年你不也过来了么。”

    “是,但我不想再过了。”他又那个话题,“我们结婚吧。”

    “你,相爱的人一定要结婚吗?”

    “不一定,但我一定要和你结婚。”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要娶你,你不高兴吗?”

    “我的高兴不是建立在你娶不娶我的基础上,而是建立在你爱不爱我的基础上。”

    “不要再试探我了,我确实爱你。”他有点不耐烦,“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疑神疑鬼?”

    “我是疑神疑鬼的女人里,症状最轻微的一个。”

    “好,勉强认可。”

    我翻了个身,直面天花板:“你哥哥他,爱过我姐姐吗?”

    郁盛的回答来得很慢,也许是在迟疑:“怎么突然问这个?”

    “只是好奇,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我想了想,“我姐姐从来没向我过他们之间的事,我也没有问。但是这两年我开始好奇了,阿盛,你不好奇吗?”

    “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了。”他也翻了个身直面天花板。这样一来,我们两横平竖直躺在单人床上,床就会变得更加拥挤。

    他坚持握着我的手。

    “我有你哥哥曾经给我姐姐留的书信。”

    “是吗?”郁盛语气里藏着讶异,“写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相约见面的内容。所以我好奇啊,他们之间是否有过感情。”

    “有也好,没有也好,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他们这一走,很多事情难验证了。”

    郁盛的这三两句话,我听出他的引导偏向于让我不要再管。可我天生就是像猫一样的动物,好奇心极重:“如果没有感情,阿琨是哪里来的?”

    “你不困吗?”

    “不困。”

    “你想知道孩子是怎么来的吗?想知道的话我可以亲自指导你。”

    “哼。色令智昏的人类。”

    “快睡吧,明天我还要早点回去准备面试。”

    他冠冕堂皇的话成功升级了我的好奇心,还什么面试,要真心想好好准备面试,特意来我这里折腾一遭作甚!

    那个周末,我跟郁盛一起去超市购物。他心里觉得对不起裴元,是要请他吃个饭。我还心想请吃饭好,可裴元偏偏是个做餐饮一条龙的专业户,平日里山珍海味惯了,点名要吃普普通通家常菜。我们不得不按他报的菜名儿选购材料,可是逛了半天都没见超市有裴元要的荔浦芋头,郁盛换个超市找找,我不肯,为此我们吵了一架。

    他拎着两包蔬菜肉食跟在我身后:“我知道错了,不买了还不行吗?”

    “我出门的时候有没有跟你我肚子不舒服,有没有跟你速战速决?你非要逛个没完!”我捂着腹快速走向马路边拦计程车,他也黑着脸,车一来,他迅速地坐到了我身边。

    “还疼啊?”

    我不理他。

    “你以前不是不疼的么?”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是会变的。”再了,你以前关心过我吗?

    “那你能不能做饭?要不我来做吧?”

    我白他一眼:“你还问什么问?”

    不见不知道,见了吓一跳。要不是这一回被生理期逼得,我一定还会被蒙在鼓里——郁盛这个贼一样的男人,居然会下厨,并且非常得心应手!

    裴元来之后,我跟他强烈吐槽郁盛:“这个骗子,让他干什么都不会,净让我做,你看看,他哪儿有不会的样子?”

    “咳咳,阿盛,你是这么的吗?”裴元端着手严肃指责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怎么能让艾帮你干家务?”

    郁盛没脸没皮:“我做得并不好啊,不如艾利索。”

    “他上午还让我给他削皮榨汁,你看看他切黄瓜的刀功,像是不会削皮的样子?什么做不好啊都是托辞,我看他就是懒得不想做!”

    裴元与郁盛相视一笑,两个男人内心不知道又有了什么样的默契。也是啊,我能指望裴元干什么,指望他跟我统一战线?白日做梦,了也是白。

    不用我下厨,我便是个闲人,端着热茶进书房看书去了。书房门没关,我远远看见裴元靠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跟郁盛有有笑的,心中更气,他们八成是在我坏话。

    过了一会儿,裴元过来找我:“干啥呢?”

    “没看我在吸收精神食粮吗?”

    “哦,我不缺精神食粮。”裴元搬了个凳子坐下,“不对,我没有精神。”

    “你对自己的认知非常独到呀!”

    “是的,自己永远是最了解自己的人。别人琢磨不来的。”

    “你在阴阳怪气什么?”

    “没有啊,”裴元无辜道,“我只是觉得你还不够了解阿盛。”

    “你最了解。”

    “比你是多一点。”裴元笑,“他读书的时候就这样,对喜欢的人很依赖的。”

    “喜欢的人,谁?不是我吧。”

    “emmmm……他家以前有个阿姨,是她把郁盛带大的,他很依赖那个阿姨。后来那个阿姨生病去世了,在我们…高二的时候吧。”

    “是么……”我刚硬的心软了下来。

    “他能口头对你表达喜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以为他对我表达过什么吗?”

    “他不他爱你吗?”

    裴元皱着眉,一哆嗦:“你特么在逗我?”

    我笑出声:“羡慕了吧,他天天爱我。”

    “……你就感激不尽吧。”裴元望了眼门外,“他为你,把整个人都变了。”

    我想想应该不至于,认识他这么些年,我觉得他最大的变化应该只有笑容从虚假变得真实吧。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他只麻烦自己认可的人。以前有段时间他心情不好,我为他做什么他都是不接受的。”

    “以前…是什么时候…”

    “大概前两年,他毕业回国,他爸让他考进使馆的时候。”裴元摇摇头,“我以为他会永远跟着安排的路子走,没想到他胆子肥了竟然敢辞职。”

    “辞职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他摊手道,“惹毛了老爷子,他和他母亲那边所有的相关从政人脉,都不会再有好日子过了呗。不过吧,那些个舅舅表哥之流至今也没做出什么业绩来,料想他母亲一脉也不会出比他父亲更大的官了。他父亲扶持着这一大家子,不过是为了支撑自己的羽翼,现在既然光荣退休,羽翼自然也变得可有可无,没有了利用价值可言。”

    “那他母亲一家岂不是会对他很失望?”

    “失望过了,娘家大势已去,她半只脚遁入空门,现在这情形你还不知道吗。”

    我缓慢地摇摇头:“对于他家的情况,我一无所知,也没有主动问过。”

    “阿盛你很正直,恋爱的时候只问爱或不爱,不过问也不畏惧其他事。他想变得像你一样。”

    “我不畏惧其他事,是因为我没有其他可以失去的了。”这句话很沉重,却又是事实。

    裴元点点头,心中了然的神情,而后他又乐观地:“阿盛正在变得像你一样,无所畏惧。”

    “唉,我也并不需要他变得和我一样啊。”

    “如果他不改变,他是无法跟你在一起的。你再看前些年,他跟你在一起了吗?”

    我看着裴元的眼睛:“你不要这么,我压力会很大。我爱一个人,并不是希望他抛弃原有的家庭和生活来选择我。”

    “可是现实不会按你的那样发展,偏偏阿盛就是一个无法做到两全的人,他必须放弃其中一个。”

    我深吸一口气,不出话来。裴元这家伙能会道的时候竟然可以把我憋死。

    “你看你紧张的,我又不是来给你施压的,不用往心里去,你们的生活目标还是要以幸福快乐为主,不要像我,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站起身,“我感觉阿盛在做满汉全席。”

    “你别这个,了我就生气!”

    “哎呦我的艾妹妹,你怎么就不动脑子想想呢?他在国外一个人这么多年,能连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