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结局(一)
宋岩没去见陈非池,她将许挽音送到公寓。
许挽音倍感歉意:“明明是你家老公让我陪陪你,照顾你,结果却反过来了,实在是对不起。”
宋岩很懵:“是非池让你找我的。”
许挽音拍了下额,讪笑,“糟了,漏嘴了,他不让提的。哎,又不是坏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老公一大早给我了电话,你们闹了点别扭。”
宋岩眼睛亮了,“他是别扭?”
“是不是别扭,你自己惦量。他怕你一个人闷,托我有空就去陪陪你。又你上午多半在睡觉,可以快到中午再联系你,那叫一个细心和体贴。”
宋岩五味杂陈。
许挽音语重心长:“岩岩,我结婚这么多年,工作年限也长,接触的男人也多,好歹比你判断男人有经验。你别以为你老公年纪,就不成熟没担当,很多事都要你来操心。句你别介意的话,我倒是觉得你很多事都别憋在心里,还得和他商量。”
宋岩静默片刻:“挽挽,谢谢你的提醒。”
“那你怀孕的事……”
“毕竟是大事,我想见面后,亲自告诉他,好好和他商量。”
“我是心情不好,又喝太多了,就胡言乱语,你别太放在心上。既然有孩子了,就更是一个家庭了,无论闹了什么别扭,都别憋在心里瞎想,要多沟通。”许挽音胳膊肘碰了下宋岩,朝她眨眨眼,“我看你老公不是会三心二意的人,顶在乎你的。”
宋岩颇窘。自己这位好友想错了,她才是那个“三心二意”的人。到底是没好意思坦白,宋岩轻轻嗯了声,同许挽音告别。
宋岩没回半岛公寓,直赴宋家。
昨天晚餐时,宋岩抽空给宋母去了短信,自己会留宿公寓。宋母同意了,并告诉她陈非洋已经被陈母接走了。
宋岩边爬楼梯边想,想必家里清静很多,母亲也能歇着了。没了陈家人在旁,陈非池当初给的房款的事,她若是和母亲商讨,也方便些。
出乎意料,她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哭声传来。宋岩心里一紧,正要开门,背后邻居家的门被开,江太太探出头来,对宋岩招手,示意她过去。
宋岩见状,走近江太太。
江太太将宋岩拉进家门,“你别进去,你妈回娘家了,你奶奶正闹着要见你呢,你一回家,一准被她缠上。你没接到你妈的电话吗?”
宋岩忙道:“我手机坏了送去修了,没接到。江姨,怎么回事?”
江太太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她隔着门听到的事儿道来。
宋岩耐着性子听了听,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大意是老太太从宋父那儿知道宋岩已然和陈非池领证,于是赶到申城,想见见自己和陈非池,攀亲戚。宋母却不让,和老太太吵了一架,骂老太太没有良心和贪财。宋父愚孝,附和老太太,将宋母气的摔门而出,要回娘家,离婚就离婚,再也不想见他们宋家人。
江太太叮嘱宋岩:“岩岩,你婆家本来就一团乱了。这会儿你可千万别回家,让那老太太缠上了,你在婆家这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江家和宋家都只有一个女儿,从就爱比较。但人心是复杂的,比较归比较,和宋母不对付归不对付,江太太待宋岩还算不差。从到大,每每宋母骂宋岩,江太太都会维护她。前几年江太太的女儿出国,鲜少回家,江太太便更爱关心宋岩了。
宋岩对江太太道谢,从她家离开。
江太太立在门口,催促仍立在家门口的宋岩,“快走,快走。”
宋岩踌躇。宋母虽走了,但宋父在。自宋父和宋母闹离婚回了陵城,她已有些时日没见宋父了。上次宋父酗酒险些出事,她便一直挂怀着他的健康。
——“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没长眼珠子,娶了个一肚子坏水的媳妇,害的整个家遭殃,我连自己亲孙女也见不上……”
竟诋毁起母亲来了,实在过分。
——“砰砰砰”
宋岩叩响房门。
门内咒骂声戛然而止,宋父开门。
坐在客厅地板上的老太太见是宋岩,抹了把老泪,麻溜地爬起来,“岩岩,你来的正好,奶奶正要找你。”
宋岩身后的江太太捂着胸口:“哎呦,糟糕。”
宋岩看了眼躲到阳台浇花的宋父,对江太太颔首,踏入家内。刚关上门,老太太一把拉住她:“岩岩,你可得想想办法。”
宋岩往前走了几步,离门远了些,对老太太道:“奶奶,我一没钱没权又没势的,您让我想什么办法?”
老太太抢白:“你有,但你婆家有啊。”
宋岩:“奶奶,非池这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很多事都要和他爸妈商量,凭他爸妈做主……”
老太太跺脚:“那你就去找你公婆想想办法!都是一家人,怎么就能不管呢?好歹先见上面,其他的奶奶再想办法解决……”
宋岩直言不讳:“奶奶,现在陈家摊上了好大的事,自顾不暇……”
老太太断:“你婆家摊上的事儿不就是邱家的事儿吗?我都听你爸了,你姐夫想收购你婆家的公司。这不正好能有机会见到你姐姐?”
宋岩懵住,下意识看向宋父。
宋父放下水壶,朝宋岩颔首,“你奶奶知道你姐还活着,并嫁到邱家了,她想找个机会,见你姐。”
宋岩拧眉责怪:“爸,您怎么能告诉奶奶?”
“怎么就告诉不得了?”老太太紧拽着宋岩的手:“岩岩,你听奶奶的话。想个办法让我和你姐姐见上面。这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啊,我一和,指不定你婆家的事情就解决了,也不会怪你。都是一家人,互相之间置什么气,亲密还来不及……”
老太太喋喋不休,宋岩忍耐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那么好的气量,驳斥老太太:“奶奶,您不觉得您这些话很可笑吗?大伯伯母过世后,是您把姐姐扔在医院不管,拿了抚恤金就跑的!现在见她过得好,上赶着认亲,您觉得好意思吗?您好意思,我们也不好意思。即使都好意思,她也不会想认我们……”
“谁我要扔了她!我没有啊……”老太太扯着嗓子,嚎啕大哭,“当年大孙女儿还,我想着要找肇事的人多拿点钱,才能好好抚养她。所以我就狠了狠心,把大孙女儿从医院接走,藏了起来,她要死了。没想到钱要到了,我大孙女儿却不见了!”
老太太拍着大腿,看起来后悔不迭,“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她啊……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放这烟雾弹了……”
宋父走过来,向宋岩解释:“你姐姐的户口一直没有注销,老村支书你奶奶很早的时候就在那儿登记失踪儿童,寻找你姐姐。”
宋岩抿了抿唇,“那奶奶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老太太哭道:“你妈是城里人,本就瞧不起我们家这乡下。你爸那会儿读书都靠你妈养,看你妈脸色,我哪儿敢再给我儿子添乱啊……”
宋父揽住老太太,轻抚她的背,安慰她。
宋岩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向老太太:“奶奶您别伤心了,这么大年纪了仔细身体,喝口热水缓一缓。”
宋父将老太太扶在沙发上坐下,附和:”您注意身体。”
闹腾这么久老太太也累了,她接过水杯,靠在沙发上休息。
宋岩不等宋父答应,直接拉了宋父往书房去。
掩住房门,宋岩对宋父道:“爸,我不知道妈和你过没有,她第二天就后悔了,也不是没有去找过姐姐,这些年找姐姐的事情也一直没有放下过。我不清楚您现在是怎么看待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为这个家任劳任怨的妻子……”
宋岩到最后这句,宋父叹了口气。
宋岩鼻头一酸,顿了顿,克制住情绪,继续:“但是我要和您的是,后来姐姐来我们家做客,是妈邀请的。她让姐姐把这儿当自己家,对姐姐想来随时可以来,如果姐姐想吃她做的饭,让我送过去都可以。她悖着高傲的性子吹嘘家里的资产,吹嘘您的能耐,企图在那些邱家的佣人面前给姐姐撑腰,让她们知道姐姐也是有娘家的,娘家也不差。
妈从来没想过攀上姐姐这个亲戚,讨什么好处,甚至连东池集团被邱安衍钳制,她也只是怕姐姐在邱家难过,她只愿姐姐过得好。妈妈她是想要补救的,可是姐姐不愿意了,甚至我都联系不上她了……”
宋父以手撑墙,侧过脸,仰起下巴。
宋岩长吁一口气,“您要怪就怪我那时候太,我妈要照顾我,照顾这个家……她那时太年轻了,负担太重,面对再照顾一个孩子的问题一时露了怯,没想到一念之差,就铸成大错……”
“怪我……”宋父哑声断,“都怪我那时候没本事,没能让你妈妈有信心……”
话还没完,门被开,老太太拍着胸口干嚎,“都是我老太婆造的孽,我自己担。现在见不到我大孙女儿,还不如去死好了……”
老太太身体就要往墙上撞,宋父赶忙去拦,当然是给拦住了。老太太坐地大哭,自己早年丧夫,自己养育宋父三兄弟的不易,又宋母是城里人,娘家条件好,宋苑当年不过是给口饭吃就能活的孩童,却狠心抛弃……
宋岩道:“奶奶,您非要我爸和我妈离婚,您才高兴吗?”
老太太反驳:“岩岩,你这是的哪里话?我就是心里不好受而已。”
宋岩恼火:“爸因为姐姐的事儿要和妈离婚,您一直在这儿拱火,您还让不让他们过日子了……”宋岩别开宋父扯她袖子的手,“爸,你拉我干嘛?”
话刚落音,老太太照着宋父的后脑勺狠狠扇了下。
宋父捂住头,“妈,您干什么,当着岩岩的面……”
老太太气的发抖,指着宋父的鼻子骂,“你要离婚?你离什么婚!你简直糊涂,吵一吵也就罢了!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闹得妻离子散,你是要我入土了都不安生吗?我就岩岩她妈怎么就提起离婚来了呢……”
老太太对着宋父又是一阵骂,话里话外宋母的离家出走都归结于宋父。
宋岩见状不再多留,直接溜入卧房,反锁上门。她躺在床上,蹬掉拖鞋,拉了被子到身上,手轻轻放在腹部,喃喃自语,“宝宝,对不起啊,把你吓着了吧。”
憩了一会儿,门外骂声没了。
宋岩拿起床边的闹钟看了眼,调了下闹铃,疲倦地闭上眼。
宋岩没等到闹铃响,便被敲门声叫醒。
宋岩从床上起来,开房门。
宋父眼角挂了彩,见宋岩盯着他,扶着眼镜侧过头,企图遮掩,“岩岩,到饭点了,爸准备带你奶奶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
客厅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我不想吃,气都气饱了。”
宋岩不理会,对宋父:“爸,您稍等。我把床上收拾一下,和您一起。”
宋岩再从房间里出来时,宋父已劝通了老太太。
不多时,祖孙三人出了门。
宋岩带宋父、老太太直奔某个她熟识的餐厅。三菜一汤上桌,老太太便动筷,吃个不停,宋父自己才吃两口,便为老太太添菜。
宋岩见状,夹了块红烧肉给宋父:“爸,您也吃。”
餐用了一半,宋岩对宋父去结账,还找宋父要手机,对他耳语:“爸,我给妈个电话,看她情况怎么样了。”
宋父闻言,赶紧将手机交给宋岩,催她快去。
走到餐厅门口,宋岩给宋母了个电话。宋母没接,不过待她预备第二个,宋母的电话便过来了。话的人却不是宋母,是宋岩的姨。
姨一听是宋岩,马上安慰宋岩,宋母无事,这会儿正在外婆家看电视。才讲了两句,姨电话就被夺过,宋母疾声道:“非池回来你不多陪陪他,怎么就回家了?那老太太是不是拉着你去攀你姐姐的亲,我和你,你千万别答应她!别听她瞎,这么多年过去了,要找她早就大张旗鼓去找了,而不是只在村支书那儿登个记。她还有脸……”
宋岩柔声断宋母,和她自己不会答应,且自己也没能耐能联系上堂姐宋苑,话锋一转,“妈,爸他没有怪您,他只是怪自己没本事,没让您对养育堂姐有信心。他没办法面对这些,所以才离婚,想要逃避。”
宋母静了静:“他真这么的?”
宋岩连声称是,电话那头姨也附和宋岩,劝宋母。
宋母冷哼一声:“我看他怪自己是假,向着他妈是真。老太太一哭比什么都管用,和她儿子结婚这么多年,还把我当外人,撺掇起离婚来……”
念叨到这儿,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复又激动,“宋书彬就和他妈过去!”
宋岩忙劝:“妈,奶奶没想让您离婚……”
宋母激动地嚷嚷:“你现在帮你奶奶了是吧,不愧是宋家人……”
宋岩抢话,“妈,我的是事实。原来爸一直瞒着奶奶,奶奶一听我爸要离婚,气的不得了,还了爸,把爸的眼睛都青了……”
宋母一听宋父眼睛受伤,十分着急:“青了?眼睛还能睁开吗,有没有去医院?”
宋岩没有,是眼角青了,视力据她观察未受损。
宋母身旁的姨道:“这老太太骂两句也就罢了,下手也太狠了,好歹是自己儿子……”
宋母冷声道:“狠什么狠?那是他活该,非得把她招过来。”
虽如是,对老太太的谴责却到此为止,她转移话题,直接关心起了陈非池的情况来。见宋岩言辞含糊,宋母责备:“自己老公在忙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你这妻子怎么当的?”
宋岩:“生意上的事儿,我不懂也插不上嘴,问东问西的万一自己露了怯岂不让他更烦?家里能为他顾的我已经顾了,甚至让我自己妈都受了累,还要怎么着啊……”
宋母哼一声:“是不是非池教你这么的?”
“没有,我自己心里这么想。”
“哼,还算是有点儿良心。”
宋岩咬咬牙:“妈……我有件可能让您觉得没良心的事儿,要和您商量。”
宋母立刻问:“什么事儿?”
宋岩捏紧拳:“那婚房……我想暂时就不买了。”
前些日子,姨告知她陈非池付了钱给宋母,让其做主买婚房后不久。宋母也直接向宋岩挑明此事,她也不是占便宜,只是买了。
出乎意料,宋母没有强烈反对,只是问:“你和非池商量过了?”
“妈,您别误会,不是非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宋岩斟字酌句:“我虽然不懂生意,也知道现在东池集团被查了,现在很困难。您也晓得,非池有自己的生意,总需要钱周转。我们这房子也不是现在非住不可,我想先留着,多点现金流,以防万一。”
宋母沉默良久:“行,这两天我把钱给你。”
事情太过顺利,宋岩都不知道什么才好。
她干巴巴道:“妈,谢谢您。”
宋母咳嗽一声,“你妈又不是守财奴,日子是你自己和非池过,以后苦还是累你自己受着,你心里有杆秤就好。家里本来有套婚房,实在不成,把那儿装修一下,去那儿住也可以。你爸和我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还住的单位的宿舍,日子还不是过来了。”
宋岩眼睛一酸,“妈……”
宋母正色道:“妈什么妈?我警告你啊,非池的钱我可以还他。但你可别糊里糊涂,自家财产的主意。”
宋岩点头:“我明白的,那都是你和爸多年省吃俭用的心血……”
宋母叹气:“岩岩,我不是不救。是陈家的窟窿,不是咱家这点儿钱能补的了的……”
到这儿又恼火,“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儿都不懂事,偷偷领什么证?现在好了,绑在一起,想跑都跑不了。”
宋岩缓缓眨了眨眼,“对不起,妈……”
即使没有领证,她也是不会不顾陈非池的。
“算了算了,不和你计较。”宋母咳嗽一声:“我可警告你啊,除了给你买的婚房,家里其他财产都由不得你做主。你别以为你这几天表现得还行,算是有点儿主意,我就可以让你瞎指挥……”
宋岩抬眼,将泛上来的泪逼退,好。
宋母就宋父和奶奶的事和宋岩嘱咐几句,挂了电话。
宋岩餐厅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进餐厅结账,回了包房。
一进门,宋父和老太太就不约而同望着她,“你妈怎么?”
宋岩:“妈还在气头上,今天不回来。”
宋父哦一声,老太太咕噜:“我招她惹她了?不过是想一家人团聚。”
宋岩拉开椅子坐下:“奶奶,姐姐已经成家了,老公孩子都有,生活也富足,她有她的一家人团聚。是我们对不起姐姐在先,她既然有意不认我们,那我们不扰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帮助了。”
老太太皱眉,“你这孩子怎么我一句你能顶十句,从前一个八竿子不出屁来的现在怎么这么多话了?是不是你妈……”
不等老太太完,宋父直接夹了一块海参塞进老太太嘴里,“妈,这海参五十一只呢,不能久放,您吃吧。岩岩特意点了,孝顺给您的。”
老太太这才作罢,又吃起东西来。
宋岩夹菜,闷头开吃。
三人回了宋家,宋岩没有久留,同宋父告别。
宋父道:“岩岩,反正非池也忙,你就在家里住吧。”
宋岩道:“爸,我明天要上班,上班要的文件都在公寓那儿呢。”
宋岩其实扯了个谎,自上周她请假到现在,领导就没联系过她,遑论有什么文件了。她心知宋父这是不想和老太太独处,挨老太太的骂,所以得找个垫背的。可她因着老太太骂了母亲,心里有怨,也懒理老太太,只指望她早些回去才好。再则她现下有孕,就得保护自己,免得这纷扰影响康健。
宋父鲜有的局促,“这样啊,那好吧。”
宋岩瞧着宋父的表情,百感交集。不过几日,她似乎已成了父母的主心骨。其实老太太得对,她一直是不喜也不善言谈的人。可如今家中诸事繁多,她作为家庭成员,总归得撑起来。她再不乐意,话要学着,事要学着做,好在她随着母亲耳濡目染,总不至于太慌张。
宋岩弯腰,揉了揉双爪扒着她的腿,对她恋恋不舍的柯基犬旺旺的脑袋,对宋父:“爸,要不然这样,我把旺旺带走,您照顾奶奶也方便些。”
事情少一桩总轻松些,宋父马上好。
老太太拍腿:“照顾什么啊?个个都不顶用,我这辈子见不到我大孙女儿,真不想活了……”
宋岩不理会,自顾自收拾旺旺的狗包。收拾完,宋父借口包重,要给宋岩拎包,同宋岩一起下楼,不忘问:“你妈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宋岩道:“奶奶回老家了,妈就回来了。”
看宋父一脸为难,宋岩无奈:“爸,您何必告诉奶奶呢?”
宋父:“那天我醉酒,你叔叔和奶奶把我从酒店接回了家。你奶奶看起来很伤心,和我交代了一直在找你姐姐的事儿,我一时激动就了。”
宋岩皱眉要什么,宋父哎一声,“我知道你对你奶奶有意见,可你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我总不能让她留遗憾,以为她孙女儿永远都找不到了。”
宋岩无语:“爸,那姐姐的幸福还比不上奶奶的遗憾吗?她本来生活平静的很,我们突然认亲,岂不是把她的生活都搅乱了?姐姐的人生路还很长……”而老太太剩不了多少日子,只是想让自己良心好过,兴许都不为着良心,还有攀龙附凤的算。
宋父道:“你姐未必过的舒坦。”
宋岩缄默。
宋父叹气:“王去邱家吃过饭,和你姐夫有一面之缘,他不爱搭理人,瞧着很傲。”
“王?”
“就是王逸安,今年也来拜过年,只是你在亚湾岛,没和他碰上面。”
宋岩尴尬:“是他啊。”
王逸安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也是……多年前父母眼中的乘龙快婿。
那时因为他送了自己回家,躲在家里的陈非池出于嫉妒揍了他,她和王逸安的事儿就此黄了。
王逸安没有继续创业,赚了桶金后就把公司注销了,考了公务/员,进了官/场。他后来娶了局长的女儿,仕途坦荡。不过他没有因此忘了宋父这个恩师,每年都会来拜年。她一见他来,总不自在地找借口溜掉。
宋父心事重重:“你姐姐虽然自没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是有句俗语叫三岁看老。她那么一点儿的时候,就是个心思重的。我思来想去,你姐姐要是真过得舒心,是不会你妈让你一请她,她就上门来做客的。”
到这儿,宋父强调:“其实你奶奶见不见她倒是其次,是爸真的想见见她,当面问问她,究竟过的好不好。”
宋岩咬咬唇:“要是她自己过的不好呢?”
宋父回答:“只要她愿意,我们就是她的后盾。万一她和你姐夫真的过不下去,我也养得起。”
到这儿,坦然一笑,“虽然是陋室,好歹能避雨。”
宋岩沉默良久:“爸,可我真的帮不上忙,早和您过,我已和她失联。”
宋父道:“非池没和你吗?他愿意牵线搭桥。”
宋岩愕然。
宋父解释:“非池听你妈我和你妈吵架回了老家,去陵城找过我,想要为我们和。”
宋岩不知该什么好。
宋父继续道:“非池前几天不是在杭城办事吗,而陵城和杭城挨着,他就开车到陵城,和我一起吃了顿饭。你放心……只是单独见面,没有见过你奶奶和叔叔。我们就你姐姐的事情也聊了聊,非池他可以试着通过熟人带话给你姐姐,看她愿不愿意和我见一面。如果她愿意就见,不愿意就作罢。我当时拒绝了,现在却想着,还是带个话罢。”
完,宋父一脸期待的望着宋岩。
宋父是个好面子的,当面拒绝了女婿的好意,若是反悔,当然希望她出面来提。
宋父的有道理,但老太太在,她总不放心。
宋岩思虑片刻,提议:“爸,要不然这样,我先和非池一声,让他给带个话。姐姐要是愿意,您再作下一步算。但是奶奶那边,您务必要瞒着。最好她先回老家,等事情稳妥了再见她也不迟,毕竟姐姐心里对奶奶是有怨的……”
宋父争辩:“那是误会,你奶奶……”
“爸爸,我知道是误会,可姐姐不觉得啊。”宋岩耐心地和宋父分析:“总得先避讳她不想见的人,她接纳我们的可能性才更大吧。奶奶天天和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您一有风吹草动,她不得跟着闹翻天?所以我才,她先回老家最好。”
宋父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道:“你奶奶那边我来做工作……”
到这儿拿出手机,拨了陈非池的电话,递给宋岩:“其他的你和非池。”
话刚落音,电话便接通了。
非池和她还僵着,老太太也在,原本这事儿还想缓一缓,却避无可避。宋岩咬咬牙,手机贴到耳边:“非池,是我。”
那边陈非池默了两秒,淡淡问:“老婆,你回娘家了?”
宋岩连忙解释:“我爸不是回来了吗?我就是回家看一下,一起吃了顿饭,这回儿就准备回公寓了……”话间,陈非池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
宋岩抿抿唇,“你在哪儿呢?”
陈非池回道:“在开会,大家在讨论。是有什么事吗?要不然你娘家再呆会儿,等我去接你。”
宋岩忙道:“那你先忙你的,有什么事儿回家再。”
挂断电话,宋岩对宋父道:“他开着会呢,爸,您放心好了。我晚上一准儿问他,给您回信。”
宋父只得:“你记得啊。”
宋岩连连点头,催促宋父上楼。
待宋父离开,宋岩调到手机定位,查询陈非池的位置。
地点显示:东池集团大楼。
新闻弹窗弹出消息:【东池集团代理董事长陈非池力助警方擒凶】
宋岩愣了下,点进去。
……
路边了个车,司机问目的地。
宋岩纠结再三,报了东池集团大楼的地址。
夜幕下,东池集团顶楼灯火通明。
宋岩从包里拿出一顶渔夫帽戴上,戴上口罩,往里走去。
半途却被保安拦下:“您好,请出示工作证,或者刷卡进入。”
宋岩窘迫道:“我不是工作人员,只是进去等人。”
保安警觉:“不好意思,现在戒严,必须有工作证才能进入,要不然您在门口等。”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在这儿呢。”
宋岩回头,正是下午和陈非池在清吧喝酒的那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女人朝她一笑,对保安展示了下工作证,“她是我同事,我们一起的,您放行吧。”
“原来是王总的同事,您们请进。”保安开大门。
女人伸手去勾宋岩的胳臂,宋岩避开她,扭头就走。
女人唤宋岩:“岩岩姐,等等我。”
宋岩盯着女人,面无表情。
女人扬眉,“不认得我啦?我是王逸宁。”
宋岩愣住。
王逸宁加一句,“我是陈非池的高中同学。”
宋岩点头:“我知道。”
没追到陈非池,恼羞成怒想要教训她,被她教训回去的那位。
王逸宁笑:“在清吧的时候,本来准备和你招呼的,没想到你自个又走了。”
宋岩:“非池在谈公事,我也和我朋友有约。都忙着各自的事情,就没有扰,望你见谅。”
“难怪呢,走的那么匆忙。”王逸宁扬起眉:“忘了和你介绍我自己,我现在在新言传媒任职……”不等宋岩回答,自顾自解释:“就是一家以新媒体为主营业务的传媒公司,去年获得了全国十大影响力媒体称号,我是这家公司的运营总监,也是董事成员之一。”
不过24岁,年轻貌美,总监,媒体业。
出现在东池集团,和陈非池交谈,陈非池对她很客气。
见宋岩量她,王逸宁强调:“这家公司我是创始人之一,所以是总监。”
宋岩由衷道:“你真是年轻有为。”
王逸宁下巴扬了扬,唇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很快又压下去,主动挽宋岩的胳膊,“站着话冷,隔壁有家咖啡店,我们去里面坐坐,聊聊天。”
宋岩避开,“不用了,我有事儿,改天吧。”
旺旺见主人不乐意,朝仍去拉宋岩胳臂的王逸宁龇牙,发出威胁的低吼。
王逸宁松开宋岩,后退一步,笑了下:“这么多年过去,还记我的仇?我那时就是觉得你当着我的面儿,还不承认你和陈同学的情/侣关系,把我当猴耍,让我在陈同学面前出洋相,气不过才做了些不懂事的事情。后来我被你教训了,哥哥也严肃教育了我,你就别太放在心上了吧,好歹我帮着陈同学监控舆情呢。”
宋岩抿抿唇,径直往隔壁咖啡店的方向去:“走吧。”
咖啡厅内,宋岩杯中的热牛奶见了底,对面的王逸宁仍在滔滔不绝。
话很多,但意思只有一个。无论是在王逸宁美国上学期间,还是她回国创业期间,她和陈非池都常有来往,甚至两人创业期间都给了彼此参考意见,比起普通的她宋岩,耀眼的她王逸宁更了解、更适合陈非池。
服务员端了杯温水过来,宋岩示意给王逸宁。
王逸宁诧异:“我没有点。”
宋岩道:“你光顾着话,咖啡冷了,我帮你重新点了杯。”
王逸宁笑容僵了两秒:“我就爱喝冷的。”
宋岩转头朝服务员:“麻烦来杯冷白开。”
王逸宁马上道:“不用了,我爱喝咖啡,白开水里什么都没有,不提神。”
宋岩:“你了这么久,白开水能解渴,咖啡却不能。”
王逸宁道:“我不渴。”
宋岩又道:“白天这么累,晚上再提神,那就休息不好,容易作息紊乱。”
王逸宁扑哧一声笑出来,“岩岩姐,我发现你真的和我们有代沟。讲究养身,喜欢讲道理,陈同学难道不会吐槽你吗?”
宋岩伸手将王逸宁面前那边温水拿过来,低头喝下。
王逸宁道:“岩岩姐,我了这么多,你也该你了。”
宋岩平淡道:“现在就是两个人闹的过日子,等孩子出生了就是三个人热热闹闹的过日子,没什么好多的。”
王逸宁绷紧脸:“你怀孕了?”
宋岩笑了笑,不话。
王逸宁问:“岩岩姐,你是先拉着陈非池上车,再让陈非池补票吗?我听你们才结婚没多久啊?”她声音不尖锐,话却刻薄。
宋岩拿起包,从包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她抬眼瞧她,摇着头叹气:“从前不懂事,现在也不懂事吗?”
宋岩语气柔和,眼神也没有攻击力。王逸宁却从话里感到了屈辱,她脸色铁青:“宋岩,你少教育我,日子还长着呢。我可以帮他,你能吗?你只能躲在他背后,什么都做不了。”
宋岩拉开椅子,起身就走。走了没两步,撤回来拿走桌上的钞票,睨视王逸宁:“东池集团是你公司的客户,非池是东池集团的代理董事长,而我是非池的太太,咖啡应该你请。”
完,她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王逸宁追上她,恢复了笑容:“陈太太,我送您。”
宋岩也微微一笑:“王总,不用麻烦了。”
王逸宁热情道:“一点儿都不麻烦……”
话还没完,王逸宁尖叫一声弹开,抖着已沾了尿污的左脚的高跟鞋,崩溃道:“你这狗怎么随地便,有没有教养啊!”
旺旺朝王逸宁狂吠,王逸宁吓得连连后退。
宋岩扯着牵引绳训斥旺旺,旺旺呜咽一声,跑到宋岩后脚跟处委屈的蹲下。宋岩将还没来得及收回包内的百元钞票塞进王逸宁大衣口袋,“抱歉,这是洗鞋费。”
王逸宁压着怒火收下,勉强回话:“我这可是Christian Louboutin,这点儿哪够?算了,大家都是熟人,不计较。”
可一旦涉及到钱,宋岩就爱“计较”。她看了看那鞋,争辩道:“你那是漆皮鞋,湿纸巾擦一擦就可以了。我看现在都干了,也许都用不着送洗。”给100块她都嫌太多,要不是不想和她多做纠缠,她一准儿拉着她去洗鞋店。
也这话不知触到了王逸宁哪个逆鳞,她怒火中烧:“生孩子是个女人都能,你得意什么啊?”见宋岩转头就走,王逸宁不忿,却又不敢太张扬,声道:“视频明明都发给陈非池了,怎么和你通话还那么温柔。也不知道男人都喜欢你哪一点,怎么就都对你死心塌地的?家子气又不会扮,年纪还大……”
“宁宁,勿议人是非。”身后传来男人的低声呵斥。王逸宁抖了下,巴巴地看着兄长王逸安从她身边走过,往宋岩的方向去。
王逸安追上已走到马路边出租车停车区域的宋岩,向宋岩道歉:“我这妹妹,虽然挣了些钱,但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很有本事,难免心浮气躁。看在我的面上,你别和她计较。”
宋岩摇头,“我没和她计较。”
王逸安笑:“那你在躲我?”
宋岩嗯一声。
王逸安笑容更深:“我两都没怎么着,你总躲着我做什么?还是你心中有愧?”
宋岩瞧着王逸安,他西装革履,身姿挺拔,额发一丝不苟,已很有成功人士的派头。
宋岩避开这个问题:“既然结婚了,就少和异性来往。”
王逸安面色坦然:“心里没鬼,有什么好避讳?世界上男女人数各半,异性产生交集很正常。”
宋岩不再和王逸安一来一回的对话,伸手拦出租车。
王逸安拉她的手腕:“车不好,我送你。”
宋岩避开,往前几步,继续拦车:“不用了。”
王逸安道:“进驻东池集团,审查高层是否合规合法的督察组,我是组长。”
宋岩停住手,抬眼瞧王逸安。
王逸安扬眉:“陈没和你是我吗?”
宋岩摇头:“没有。”她甚至不清楚督察组入驻这事儿。虽不清楚,但宋岩深觉此事敏感,她试探道:“问题大不大?”
“不,大也不大。”王逸安双手操兜,肆无忌惮地量宋岩,勾起唇角:“我送你,车上细。”
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存着遗憾,原本他和她是能有未来的,她实在是符合他对妻子的期待。
高知家庭,家底不算薄,父母健全,独生女,身量样貌都没有缺憾,学历和智商也够,硬性条件不错。
家里虽只她一个,但没有养成骄纵的性子,她情绪稳定,能反思自己,有牺牲奉献的精神。有这些品质的女人,在这充斥着自我的世界已经不多了。
她不大爱笑,所以面庞线条总显得凌厉,却有双湿漉漉的柔润的眼睛。身量不甚纤瘦,却是最能勾男人的恰到好处的柔软均匀……
王逸安的目光下,宋岩忍了数秒,大衣口袋里捏紧拳,脸上浮出诚恳的表情来:“逸安哥,你既然是组长,和调查对象的家属来往过密,总不太好。至于东池集团的问题处理,我想你还是客观些的好,实在是不想拖累你。别留了把柄给人抓住了,毕竟你是我爸的学生,有心人想查总查得到……”
到这儿,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不知道我的对不对,希望你别介意。”
王逸安身体一僵。
一辆车停在两人面前,宋岩不动,继续瞧着王逸安。王逸安避开她的视线,转身就走。
宋岩松了口气,将手心的汗抹在膝盖上,开门上车。
半时后,宋岩站在许星河家门口,摁响了门铃。
许星河开门见到她,皱眉道:“你一个孕妇不在家乖乖呆着,怎么到处乱晃?还跑到我这边来了。”许星河身后,林若紫朝她比了个抱歉的口型,溜上楼。
宋岩进门,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为什么非池找你借钱。”
许星河关上门,直接问:“问明白了,你有钱还给我?”
宋岩抿抿唇:“有,但是不多。”
许星河摸摸下巴:“不多是多少?”
“五千万……”宋岩顿了下,看许星河:“五千六百万。”
包括父母给她买的房子,她自己的积蓄。
许星河做了个请的姿势,宋岩坐到沙发上。
许星河走到流离台,接了杯热水:“杯水车薪。”
宋岩捏紧衣角:“他借钱,是用于正途吗?”
许星河将水递给宋岩,盯着她:“他是在赌。”
宋岩拿杯子的手抖了下,垂眸半晌,抬眼看许星河,坚决道:“当务之急是能还一点是一点,以后我会看着他,不行大家一起上,或者找警/察。”
“你想到哪去了?别急得动了胎气,我可担待不起。我意思不是他赌/钱,他怎么会是那种人?”许星河面色温和,语气也软下来:“他是在拿自己的全副身家赌东池集团的未来,怕给不了你人上人的生活而已。毕竟由简入奢易,由奢从简难。”
**
挂了宋父的电话,陈非池抬眼,扫视了一圈会议厅内黑压压的一片。
厅内喧哗声戛然而止。
陈非池双手撑桌:“我能给大家透露的,都已经透露了。明天邱氏将要登门,召开股东大会。各位股东想怎么投票,该怎么投票,想必心里已有定数,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
陈非池话音一落,厅内又交头接耳起来。
邱安衍收购的股份早已超30%,达到召开股东大会的要求,且在继续收购,符合启动强制收购的条件。今天邱安衍终于按捺不住,对东池集团发出正式通知:
明日一早,邱氏收购方人员将来到东池集团,召开股东大会,以股东投票形式选举新的管理层,甚至有意换掉董事长。
因为事情太紧急,陈非池召集包括散股股东在内的人员,召开会议,意在让大家团结一致。就在宋岩给他来电的那会儿,他结束了一场长达一时的无稿单人演。
陈非池问:“各位还有什么疑问?”
厅内声音复又变,坐于前排的某位高管笑道:“听陈总一席话,胜读十年……不、五十年的书,大家受益匪浅,也都知道利害关系。在坐的能持股的都是老员工了,东池集团是大家共同的家园,一损俱损,邱氏给的蝇头利只是诱饵,再清楚不过了。”
此话一出,厅内大部分人开始附和。
陈非池唇角扯出一抹笑,单手解开西服扣子,抬腿就走。还没下台阶,就被一道洪亮的声音叫住:“等一等,陈总。”
陈非池停脚,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唤他的是一个敦实的中年男人。
男人拍拍胸口,结巴地介绍自己,“陈总,我是……”
“刘登锋,后勤保障部副主管,我知道您,您。”话间,陈非池已踏上会议厅阶梯台阶,朝男人的方向走过去。
刘登锋很意外,激动道:“您认得我?”
陈非池笑了下:“为东池付出了十年的人,我当然要认识。”
完,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什么问题,尽管提。”
刘登峰看起来很纠结。
东池集团某个高管开了口:“行了行了,问题就和你经理反应,时间不早了……”
陈非池回头看了眼高管,高管噤声。
陈非池看起来很诚恳:“股东的问题,都是大问题。”
刘登峰道:“我就是一员工,手里有的股份也只有一点点。我想上面换不换人,其实对我影响也不大。只要能挣钱养家,换谁都一样。”
方才阻拦刘登峰的高管皱眉:“唉,你怎么话的?”
陈非池抬手,示意高管闭嘴。
高管附在陈非池耳边:“刘登峰这人我十年前就认识,就是一楞头,总得罪人。您别让他瞎话了,影响军心。”
陈非池嗯一声,坦然道:“你的很对,只要日子过得好,换谁都一样。”
这话一出,举众喧哗。
陈非池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可是……日子就真能过得好吗?各位持股的想必在东池都有些年岁了,不少都已经步入中年,上有老下有,失不得业,生不得病。邱氏是什么机制?末位淘汰,去年都有员工因压力过大自/杀……”
陈非池盯着刘登峰,刘登锋后退一步。
陈非池耸耸肩,温和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父亲是个敦厚念旧的人。比起赚短命钱,生活还是安稳些的好。”
刘登锋开了场,其他人胆子也大起来,接二连三的提出了问题。
陈非池一一解答。
最后陈非池干脆靠在前排桌上,掏出一根烟抽起来。见人来,不忘递烟,一幅熟络做派,倒像是在闲话家常。
直到有个人问:“陈董事长身体怎么样了?他醒了吗?”
这话一出,不少人竖起耳朵听,甚至几位高层也凑拢来。
陈董事长已在医院一周有余,但健康状况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音讯。
陈非池沉吟片刻:“醒了,无大碍。”
不少人听见,面露喜色:“太好了。”
那人追问:“以后我们是您来带领,还是您父亲来带领?”
话完不过顷刻,会议厅内寂静无声,数百双眼睛盯着陈非池。
陈非池抿了抿唇,很是严肃的态度:“谁能带大家过上好日子,就谁来。”
从会议厅出来,陈非池直奔董事长办公室。陈华推开跟在陈非池后头的方助理,和陈非池一起进了电梯,对外面人道:“你们别进来,我有事儿要和我亲侄儿商量。”
电梯门关,陈非池转了个身,背对陈华。
陈华皱眉:“我好歹是你亲叔叔,你老避着我干嘛?”
陈非池对着电梯镜松了松领带,“叔叔,我可是为您好。万一邱安衍发现我们叔侄两搅在一块,以为您反水,您就得被他送进牢房了。”
陈华指着陈非池,皱眉:“你……”
他叹口气,换了个话题:“那些个员工才多少股份,明天能起什么作用,你在他们身上费什么力?还不如多和大股东活动活动。”
股份是其次,他要的是人力,是舆论。
陈非池直白道:“东池集团里除了我爸,最大的股东不就是您吗?您有什么要求?”
陈华双手撑腰:“我儿子没你有本事,我得给他挣本钱。你刚才也,都是为了过好日子……”
到这儿停下,挺了挺啤酒肚,等陈非池接话。
电梯门开,陈非池不接话,抬脚就走。
陈华只好跟上,直接出自己的要求:“要是你能答应,接了你爸的班后,给个投资部副总的职位给你哥……”
这几日陈非池在东池集团控场,中毒事件处理得利落,今天下午公安发布公告,公布中毒事件始末。公告中,警方对陈非池救人性命和配合抓捕凶手虽一点即止,但已足够洗脱东池集团的食物卫生问题嫌疑,甚至引起媒体发酵,对陈非池溢美之词尽显。
陈非池生得好,连娱乐类媒体都来凑热闹,扒起了他。到了下午,陈非池就被扒出早就自己创业开了公司,资产数十亿,一时竟上了热搜。或因继承人的能力,东池集团这几日来一直被看低的股价又开始回升。
此外,虽然陈母一直将陈父的情况对外保密,但陈华私下探出消息,陈父中风后遗症严重,恐不能再胜任。
陈非池感慨:“还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陈华道:“也不全然是,毕竟大家都姓陈,我也不想东池集团姓邱。”
陈非池笑:“看来我要是不答应,您是算向邱氏交投名状了?”
事情已经到了节骨眼,陈华痛快地承认:“是,我是和你来做交换。”
“不换。”陈非池干脆地拒绝,大踏步往前走。
“为什么不换?我手里可捏着10%。”陈华跟着陈非池一路跑,气喘吁吁,“非池,这可是大事,明天的成败在我手里,你要想清楚。”
陈非池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往办公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
陈华教训陈非池:“你别以为你立了点儿功就能耐了,现在你只是代着你爸做点儿事,东池的股份你没有,要你接班也得通过董事会。”
书桌上陈父陈母和陈非洋一家三口的合影蒙了点儿尘,陈非池拿起,扯了张纸巾擦拭:“您的都对,可以走了吗?您不走我就要下班了。”
陈华不走,拿起烟抽,来回走动,烦躁不安。
陈非池将合影放回原位,平静道:“二叔,我猜您这几天在想,邱安衍能把您捧上天,也能把您摔在泥里……”
陈华身体僵住。
陈非池笑了下,继续:”这会儿他能拿贪/污行/贿要挟您,以后就能再找个名目将您踢出董事会。您怕极了,就连陈家赢了,您还是怕。怕的自己不敢出头,想让儿子顶上,自己做幕后……”
被戳破心思,陈华跳脚:“你给我闭嘴!”
陈非池耸肩,转过椅子,背对陈华。
陈华将桌子拍的咣咣作响:“你别以为我惹上事儿,你就可以幸灾乐祸。生意做到这么大,谁的手能干净了?你爸妈也脱不了干系。”
督察组进驻东池集团后,查出问题的都是陈华及其麾下的人,陈父陈母那儿却一点儿犯规的痕迹都没有。
陈非池将椅子转过来,神态复又严肃:“您可别诋毁我爸妈,他们可是清清白白。都是您为了公司冲锋陷阵,您实在辛苦。”
陈华气急败坏,冲过去想陈非池。
陈非池双脚踩着书桌,椅子往后滑了下,与陈华拉开距离,双手握在一起,关节作响。
陈华对上陈非池狠戾的眼神,后退几步,抖了下。他听杭城那边的下属,面前这崽子是条狼,撇断了食物中毒事件凶手两根肋骨,还是一根接着一根。法律规定,三根或三根以上肋骨骨折的,才能算作轻伤,他完美避开。有些事儿,警/察做了有违公序良俗,而救了受害人的陈非池做了,可当出于义愤……
陈华不轻不重地踢了下书桌,撂下一句毫无气势的“走着瞧”,转头就逃。
陈非池将脚从桌子上收回,起身拿了纸巾,擦拭被他踩上的痕迹。
来电铃声响起,陈非池接过。
里面传来陈母的声音:“非池,你来一趟医院。”
陈非池:“晚上还要准备明天的事情,就不去了。”
陈母道:“就是因为明天的事重要,我才让你来。这么大的事情,不得一家人好好商量。”
陈非池哦一声:“爸能主事了?”
他刚到杭城时,陈母告诉他,陈父苏醒,只是意识涣散,要好好休养。陈母要看着陈父,所以很多事务,得他代劳。比他知道的真相晚了几日,但总归是告诉了。
陈母避而不谈,反问:“购入股份的资金到位的如何了?”
陈非池也不答:“这不还有二叔保驾护航嘛,我一早就和您商量了。”
陈华被人举报贪污行/贿,实则不是邱安衍所为,是陈非池授意他人。早在陈父入院时,他就有了此计划,并锁定了东池集团的高层刘董,同他推心置腹,结成同盟,并暗中查探陈父陈母从前的作为,好在都构不成大错。
计划执行后,陈非池同陈母坦白此事。陈母大骂陈非池,同时不得不迅速处理。
此招凶险,却逼迫陈母和陈父整理好了自己,利落地剜去东池集团的腐肉,同时成功的离间了陈华和邱安衍。
正常人都不会想到,面对风雨飘摇的东池集团,自家人还能雪上加霜。
陈母终于绷不住:“陈非池,我知道你翅膀硬,想替了你爸!但那也得东池还在陈家的手里!你不能由着性子瞎胡闹!陈华你要哄,股份也要买!要不是你让人乱举报,我能被卡着不敢出售资产吗?何必让你出那么多!要是明天赢不了,你就等着贻笑大方吧!今天你怎么的,哼,‘能者居之’,要是到现在还没有搞定股份,你还能是能者吗……”
陈非池捏着电话,站在办公室落地窗前,盯着窗中自己肖似陈母的面貌。
半晌,他摸了下眼睛,低头看自己蒙了尘的皮鞋。
一杯温水递到陈非池眼前,方助理干巴巴声:“陈总,喝口水。”
陈非池接过,一口气喝下,得到稍许温暖,才抬眼看外面的黑幕。
他眼眶通红如火,声音却寒冷如冰:“现在是你们求我,要我做事,就得按我的去做。”
……
陈非池回到公寓时,已是深夜。门厅亮着一盏暖黄的灯,里面传来电视机播放综艺节目的声响。宠物狗旺旺冲到他脚边,朝他激动的摇尾巴,双爪抱他的腿。
陈非池笑了,摸摸旺旺的脑袋,朝屋内道:“岩岩,我回家了。”
没人回应,陈非池走进客厅,只见宋岩已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抱着只安抚兔。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盖了张毯子在她身上。
旺旺叼着已空的狗罐头盒子,挤到陈非池和宋岩之间,可怜巴巴的望着他。陈非池无奈地叹口气,随着旺旺走到冰箱旁,从冰箱里拿了个狗罐头。
一人一狗溜到阳台,陈非池开罐头盖子,将罐头放在地板上。
旺旺边吃,边欢腾的朝陈非池摇尾巴。
陈非池捧着脸看旺旺,幽幽地:“我这个爸爸也很疼你,是不是?
待旺旺吃完,陈非池将狗罐头盒扔进了公寓外的公共垃圾桶里,又回房,蹑手蹑脚地从书房的边柜里拿了一个狗罐头补进冰箱,这才回到宋岩面前,把安抚兔从宋岩手里抽离。
宋岩不乐意,抓紧安抚兔,咕噜了声。
陈非池凑近,附耳:“什么?”
宋岩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眼陈非池,将安抚兔随手放在沙发上,笑了笑:“是池回来了。”
“是我。”陈非池将宋岩从沙发上抱起,往卧房走去。
宋岩闭着眼,皱眉:“池你又抽烟了?”
陈非池轻声:“抱歉,我等会儿去洗的干干净净。”
宋岩没吭声,伸手勾住陈非池的脖子,往他怀里埋了埋。
陈非池无声地笑了。
她缠他缠的太紧,不让他走,他只得蹬掉皮鞋,和衣抱着她,窝进被子里。
她满意地弯起了唇角:“这才像话嘛,两口子哪有分开睡的。”
陈非池怔了下,诚恳地:“对不起。”
他太敏感,不想再从她嘴里听到关于邱安许的半句好话,所以想逃。
宋岩皱了皱鼻子,瘪瘪嘴:“我才对不起,我错了。”
陈非池静默须臾,认真地问:“错哪儿了?”
“很多错。”很多错,很多愧疚,关于陈家的,关于宋家的,关于自己的,多到数不清。
宋岩翻了个身,背对陈非池。
陈非池下巴搁在宋岩肩上:“怎么就很多错了?”
宋岩不理他。
她是背对的姿势,缩成一团,却对他紧贴,贴到毫无间隙。
心里有只猫在挠,他像只觉醒的兽,亲她咬她,扯她的衣衫。
面对她,他大概真的只有下半/身思考的能耐。
她推他:“非池……不行……”
他哄她:“一次,就一次,一次我就原谅你…”
她咕噜:“昨天弄得太狠了,我那儿还疼着……”
他稍稍清醒,拉了她的手由自己把控,对她撒娇:“岩岩姐姐,疼疼我……”
她翻身面对他,闭着眼睛往他怀里埋,顺从他的意志。
结束后宋岩没再动,呼吸声渐重。
陈非池从床上起来,往浴室去。经过步入式衣橱,陈非池拿起一套已叠好,搁在靠近浴室的边柜上的贴身衣物,揉在手心摩梭。上面沾染了些香味,是宋岩自楼下便利店购入的洗衣液的味道。陈非池凑近衣物,深吸一口气,无声地展开笑容。
洗漱完,陈非池躺回床上,将宋岩揽入怀中。
宋岩开口话,嗓音带着含糊的笑意:“非池,我怀孕了,你要当爸爸啦。”
陈非池怔怔然。
她想要与他共同的孩子,想要到梦里都是憧憬。
他搂紧宋岩:“别担心,等我忙完,我们去做检查。”
白天雾霾严重,晚上刮过一阵冷风,夜里月明星灿。
他拥着她,看着窗外夜景,心里:算了,这样的生活已足够好。
**
申城的倒春寒总是来就来, 出门时还是天朗气清, 待第二辆宾利车停在东池集团大门口,就乍然听的惊雷一声。紧接着,冷风一阵大过一阵,强力地将树上的叶子刮下, 卷到黑空盘旋。
头的宾利后座车窗滑下,一只望远镜架在了窗沿上。车内暗光中,依稀见得一个白如鬼魅,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正通过望远镜窥探前方的东池集团大楼。
玻璃幕墙设计的大楼,每一层的窗边都挤满了人。
大楼出入口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向车的方向涌来。
望远镜往车内迅速缩了缩。
跟在后头的宾利车中下来三人,其中年纪稍长的男人举着一把黑伞,走到驾着望远镜的车窗旁,对车内的人弯腰屈膝:“邱爷,我们到了。”
“不是大事,我在外面等,你们去就行了。”不等那人回话,邱安衍升上车窗。
邱安衍黑暗中瑟缩着抱住自己,念叨:“人……都是人,太吓人了,这世界上的人类实在是太多了……”
男人转头,对身旁的人示意:“走吧。”
“等等。”身后传来邱安许的声音。
男人闻声望去,一辆保姆车停在宾利车后面,邱安许坐着轮椅,正从里面被人抬下来。男人喜出望外,赶紧过去帮忙:“二爷。”
邱安许朝男人点头:“父亲让我过来看一看。”
大楼顶层董事长办公室,陈非池收回望远镜,森冷一笑。
不少高层心急如焚:“非池,什么情况?”
陈非池转头,对身后等着他的人们道:“是邱安许。”
陈华愣了半晌:“邱氏那个病秧子?”
刘董事皱眉:“再病的狠,也是邱氏董事长唯一的儿子。”
有其他高层插嘴:“听邱安衍是激进派,而他是保守派。”
有人高兴:“保守派,那我们希望很大啊。”
既然是保守派,避开即可,何必来救场。倒像是未卜先知,有备而来。
他陈非池身价已散,在邱安衍眼里早算是败了。
哼,这要死了都不安生的杂碎是装腔作势给宋岩看,要她心里又记一笔他的好,抑或为了邱氏的体面,还是和邱安衍本就是一丘之貉?
陈非池磨牙:“去会会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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