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结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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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时分,狂风卷起绿叶,雨越下越大。

    路边的轿车内,宋岩不知是第几次探出头来,向前方东池集团门口望去。雨伞林立,记者和摄影师仍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宋岩揉揉发涨的太阳穴,继续观看手机屏幕里的现场直播。

    “……国内酒店经营者中的佼佼者, 已坐拥百家酒店,资产百亿的东池集团董事长陈峰于八日前突发脑淤血,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其子陈非池暂代董事长的职务,处理各项事宜。

    昨日,邱氏向东池集团发出正式通知,今天将在东池集团召开股东大会,重新推选管理层。今天早上九点,邱氏人员进入东池集团大楼,带领团队的是邱氏董事长之子邱安许。现在具体情况如何, 请看现场报道。”

    “我是财经频道记者XX, 现在我就站在东池集团大楼的门前,大家可以看到, 大门紧闭, 数十名保安挡在门前,不让人靠近。我们搭了个梯子才勉强看得到大楼出入口的景象……”

    “……我们记者和摄影师真的是很敬业,那目前里面的的情况如何?”

    “出入口门可罗雀,没有人出来的迹象。”

    “是一个人都没有?”

    “是的,一个人都没有,现场情况就是这样。”

    手机屏幕里,画面一转,切回了财经频道某时事评论节目的现场。方才与现场连线的主持人介绍了身旁两位特邀评论员贾教授和曾总,问他们:“两位专家怎么看?”

    曾总对贾教授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得意味:“好久不见,贾教授,一定有很多话想吧。”

    宋岩屏住呼吸。

    前些日子她看财经新闻直播,是贾教授透露邱安衍的太太宋苑和作为陈非池太太的她有亲缘关系。了不到一分钟,直播被掐端,贾教授被邱安衍授意抓走审查,宋苑相关的讯息在网上一瞬抹去。如今不过几日,他就被放出来,还来到了节目上。

    如此这般,想必是邱家人。

    邱安衍不太可能,难道是邱安许……

    贾教授摆了摆手:“话不在多,在精。”

    曾总笑:“噢?那您接下来的话,是字字箴言喽。”

    贾教授咳嗽一声:“邱氏做什么,都是为了一个利字。”

    到这儿,顿了下,有意让曾总接话。

    曾总会意,接着分析:“这利字可以有很多解读啊。众所周知,东池集团是一家快要上市的企业,之前一直很被看好。可自从邱氏发出收购要约,就衰运连连。先是董事长突发疾病住进了ICU,再是酒店食物中毒事件,又是管理层贪污行贿被举报,搞到现在连督查组都入驻了,没准一个不心就会破产。

    邱氏现下已经购入东池不少的股份,砸了不少钱,这会儿是干脆在东池集团来个内部重新洗牌和大清扫。整理好了让自己的人进去,才好盈利。贾教授,我的对不对?”

    贾教授缓缓道:“曾总‘利’字有很多解读,刚才只了其一。”

    曾总笑道:“这其二嘛,邱氏也许不会派自己人入驻,东池是家族企业,盘根错节的,难以调配,搞不好投入大,收获。陈锋是东池集团创始人,邱氏继续让他主事,怕是彼此都不放心。何不如干脆找个陈锋和邱氏彼此都不排斥,又能够接班的人接班,自己在后面做大股东收钱就行。”

    贾教授:“噢,不排斥的能够接班的好人选是谁?”

    曾总道:“就是陈锋之子陈非池,贾教授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贾教授点头:“邱安许是主和派,我猜测邱氏十有八九是这个意思。”

    曾总感慨:“陈非池实在是很适合接班。他年轻有为,自己的事业做得很大。他国外留学过,想必思想也是新的。东池集团虽然是家族企业,但有了他在,破局就容易得多。”

    到这儿,脸上浮现出八卦的表情:“当初邱董事长都想把女儿嫁给陈非池,要不是陈非池英年早婚,这婚事就成了,想必邱董事长是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

    “还不止,或许他自己也有此意,所以投入颇多。”贾教授插话。

    “何出此言?”

    “最近一个月,有位神秘富商开始购入东池集团股份,持股颇多啊。”

    “这位神秘的富商……”

    贾教授扣了扣桌子:“据我的消息,富商只是代持股,真正的持股人是陈非池。他可是为了东池集团准备已久啊,昨天的舆论风向也看到了,东池集团的接班人非他莫属,他也很有信心。”

    “一派胡言。”宋岩忍不住骂。

    非池才不是这样的。

    什么叫“也有此意”?非池他根本就没有觊觎董事长之位,他只是为了救东池集团,他自己的事业已足够好,何必拿光明的未来换日落西山的东池。陈父病着一直不出面,他怎么能不给公众,给员工一点儿对东池集团的信心。

    何止于“投入颇多”?非池他是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这样的好意,却被解读为狼子野心,实在过分。

    曾总拍手,“真相大白……不,还没有完全真相大白……”他凑近贾教授:“教授,这富商又是谁,怎么会替他冒这个险……”

    贾教授笑了:“那就不知道了,多半是给了佣金吧。”

    ——“断一下,两位专家,现场又发来报道。”

    手机里主持人话刚落音,车窗被扣响。

    宋岩吓了一跳,往窗外望去。

    许星河撑着一把黑伞,立在窗前,皱眉看着她。

    宋岩降下车窗。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来了?”

    许星河不答,只是道:“陈非池找到你之前,别出来添乱。”

    宋岩嘟囔:“我不会的,我只是等他一起吃午饭。”

    话间,一辆红色劳斯莱斯停在她车前,车窗降下,一截白皙的手臂搁在车窗,手臂的男主人探头出来:“星河,这谁……”对上她的目光,很显然愣了下,旋即催促:“速战速决,你叔叔还等我回家吃饭呢。”

    宋岩也愣住。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五官秀气。但眼尾的一点儿红痣衬得他有点儿妖冶,梳油头,LV花衬衫,西装背带裤,骚/包的扮。好像是个名人,有些眼熟……

    许星河叮嘱:“车窗升上,口罩戴好,到后排坐。”

    宋岩忙照做,许星河进了那辆红色劳斯莱斯。只见车直奔东池集团大门而去,待到门前,记者似认出了车内的人,蜂拥而上。劳斯莱斯前后跟着的黑色轿车内下来八个保镖,迅速来到车前,挡开那些记者。

    大门开,保安在两边站成一排。保安和保镖形成人墙,牢牢的隔绝了记者们通往东池集团大楼的路。红色劳斯莱斯顺利驶入,东池集团大门再次被关上。

    手机耳机里主持人和记者的惊呼声刺入耳膜——“宁氏集团董事长宁钰怎么也来了?她可是邱安衍的舅舅!”

    宋岩呼吸一滞。

    宁钰,邱安衍的亲舅舅。

    宁氏,是指……那个能与邱氏分庭抗礼的宁氏?

    曾总猜测:“莫非……神秘富商就是宁钰?”

    “这……”贾教授无语凝噎。

    邱安许让他办事,还真是一回比一回难做。

    第一次时,邱安许让他透露宋苑和宋岩的关系,话还没完,直接被邱安衍报复,被找了个理由从直播现场抓进了局/子,把他吓得不轻。邱安许倒是保了他,马上又给他这第二件事做,这第二件事竟和宁氏有关。他这个喉舌,可真难啊……

    曾总激动道:“想不到啊,竟是宁氏和邱氏的商/业斗争。”

    **

    东池集团顶楼会议厅,室内吵成一锅粥。

    陈母孤零零的坐在会议圆桌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个被各位高层围的水泄不通,都看不见人影的座位。

    身侧传来邱安许的声音:“阿姨您好。”

    陈母转过脸,看着邱安许。

    “岩宝……不对……”邱安许扶了下额,笑着:“您儿媳妇宋岩和我有些交情,从前我常听她,您是位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陈母盯着邱安许,不做声。

    这个男人看似病弱、友善,却心机深重,暗藏刀锋。寥寥几句,他就把一直在逼迫东池集团就范的邱氏扭转成寻求共赢的合作伙伴。

    若不是非池尖锐的旧事重提,句句逼问,堪堪挡住,恐怕邱安许已获得满堂彩。可惜的是,事情最后一刻还是扭转,因为邱安许代表的邱氏阵营将属意董事长的投票投向了非池——这个上一秒还在和他敌对的人。

    一时,举众欢腾。

    国人大都讲究“中庸之道”,获得邱氏赞许,又和陈家亲缘深重,且事业上并非毫无建树的陈非池无疑对很多人来,是最好的选择。

    邱安许温和一笑:“您总盯着我做什么,怪瘆人的。我可是来和的,东池还是陈家的东池,这还不够好吗?要是我堂哥来,依他那得不到就毁掉的个性,就算今天输了,明天东池也落不着好。”

    陈母道:“我从前常听岩岩提起你,也听岩岩她妈过,岩岩找了个很好的男朋友,马上要结婚了。”

    邱安许看起来有些意外:“她常提我吗?”

    陈母不动声色地量邱安许,故作感慨,“没想到突然就分手了,更没想到岩岩就成了我儿媳妇。”

    邱安许默然半晌,屈指抓紧膝盖,笑得惨淡,“我这样一幅身体,实在没有这个福气,就不耽误她了。”完,垂眸盯着轮椅。

    面前的年轻男人终于有了一丝裂隙,陈母趁机问:“选非池当董事长,是令尊的意思?”

    邱安许回答:“家父原本是想东池集团的事情全权交给安衍处理,依着安衍的安排,是要更新管理层的。但我和他深聊多次,终于服了他。”

    非池和他父亲已超过一半,且陈华被非池钳制,若是非池真的没有私心,他们这边本就胜算很大。这话一,倒好像全然是他邱安许的功劳。陈母问:“你服你父亲,推举非池为董事长。”

    邱安许点头:“是我。”

    陈母禁不住问:“为什么?”

    邱安许一只手叠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叹气:“陈的心血都费在了东池,我不希望他什么都落不着。更何况,他又不是孑然一身,他还要养家。”

    不是孑然一身,养家。敢情这是怕宋岩跟着自己儿子日子难过。

    陈母气极反笑:“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可惜他不想领这个情。”

    陈母再次看向对面。

    人心所向,大势已去。

    她这有本事的儿子“再不想”,也不得不“领这个情”。

    “哎,让开,我来和他!”刘董事推开旁人,大掌拍了下被众人围着的陈非池的肩,响亮道:“非池,我知道你是个孝子,怕抢了你爸的位置,你爸生你的气,病的更重。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爸他主不了东池集团的事啊!你妈她术业有专攻,也没有能耐做东池集团的主。要不然这样,咱这事儿先应下来……”

    “是啊……”

    “非池啊,这时候了,就别推辞了。”

    “你能接了东池最好,大家都看好你。”

    众人纷纷附和,连一直不吭声的陈华也道:“东池迟早都是你的,早一天,晚一天无所谓的……”

    陈非池抬臂看手表上的刻度,不耐烦的扯了扯领带。

    刘董事见状,附耳陈非池,提醒他,“时间不早,差不多得了,还要去外面见记者呢,这是向公众告知的好时机。你看连陈华都向你服软了,要懂得见好就收,再晚点恐怕出什么岔子……”

    刚到这儿,就感觉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刘董事抬眼,愣住:“这不是宁董事长吗?他怎么来了?”

    一个梳油头,着花衬衫、西服背带裤的男人杵着一根黑色金属质地的手杖,走进会议厅内,身旁跟着许星河。

    陈非池起身迎接。

    陈母惊诧不已。

    邱安许笑容冷下:“舅舅?”

    宁钰环视一圈室内,皮笑肉不笑:“连我这个大股东都没来,不声不响的怎么就要把峰哥给换掉了?”到这儿,他逼视陈非池:“子,我答应帮你代持股,是看得你父亲的面子,可没答应推你上位。”

    这话一出,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宁钰有龙/阳之癖,喜好伟岸的男子,这是不少高层都知道的。刚才宁钰“锋哥”、“看得你父亲的面子”,宁钰是指他要站队陈锋了?

    陈非池代持股6%,也就是宁钰有6%,陈锋如今是45%股份。宁钰要毁了代持股协议,凭他的本事也不是不能。若宁钰站队陈锋,那陈锋胜算很大啊。现如今邱氏站队陈非池,持股10%的陈华若左右摇摆,可有好戏上场了。

    陈母面上维持着平静,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这女里女气的宁董事长什么时候和他丈夫有交情了?她怎么不知道?

    邱安许看了眼宁钰,摇摇头,转着轮椅就往外走。

    宁钰伸出拐杖,拦住他:“等一等啊,侄儿,重投。”

    邱安许道:“随您。”

    宁钰歪唇:“我投谁,你就投谁?”

    邱安许推开宁钰的拐杖,声音憋闷:“舅舅,容我和家父商量商量。”

    此话一出,巨众哗然。

    邱安许也不顾,径直出了门。

    已走到宁钰身旁的陈非池面上无措,手舞足蹈,结结巴巴辩解:“我……我没有,都是为了保住父亲创下的基业啊,叔叔。”

    宁钰吊着眉稍,飞了个刀子似的眼神:“谁是你叔叔了。”

    两人以眼对眼,气氛剑拔弩张。

    许星河实在看不下去,凑到两人之间,压低声音:“演够了啊,速战速决。”

    陈非池和宁钰后退一步,同时抬手:“请。”

    **

    “……这实乃白衣骑士之胜,宁氏的现身,昭示东池集团现任陈锋董事长的地位得以稳固,其子陈非池的阴谋揭穿,暗淡退场……”

    一道白色闪电划破眼前低沉的雨幕,宋岩关掉手机直播,朝大门望去。

    大门开, 记者蜂拥而至,宋岩心提到嗓子眼,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才一分钟不到,有几人从记者的包围中走出来。

    因雨下的大,又隔了一段距离, 看不清表情, 只能窥得,那几人站定,被采访没多久, 记者就散了。待那几人走到门口,宋岩认出原来是公司的几位高层,并没有陈非池的身影。

    心中焦急,宋岩拨通了陈非池的电话。

    很快就被接通,陈非池那边的声音并无异常,“岩岩,什么事?”

    宋岩抿抿唇,软声:“下午你就要去出差,我们中午要一起吃午饭吗?”

    他今给她留了消息,自己傍晚会出发去纽约,处理他和许星河公司的事务,约莫三天后回来,要她好好照顾自己。

    陈非池声音听起来很愉悦:“好啊,我刚忙完,我去接你。”

    那边传来陈母的插话:“一起吧,这段时间你两都辛苦了,我请你们两吃饭。”

    陈非池冷淡:“不用了。”

    完对宋岩道:“你等等,我马上出发。”

    宋岩道:“我在你公司楼下,我在车里等你。”

    陈非池那边静了两秒,嗓音陡然升高,语气掩饰不住激动,“你一直在等我。”

    宋岩心口酸涩,干脆承认:“知道今天事关重大,很担心你,就一直在楼下等你。”

    话间,陈非池听见宋岩那边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陈非池疾速道:“雨天里在外面别电话了,太危险,到后门等我,我现在下来找你。”

    挂了电话,陈非池也不在看董事长座位上的陈母,疾步走到沙发边,拿起大衣,抬腿就走。陈母跟上,“非池,一起吃饭。”

    陈非池拒绝的干脆:“别扰我们两人世界。”

    两人进了电梯,陈母硬声为自己此前对陈非池意图上位的怀疑找理由:“你行事乖张,话又大胆张扬,甚至都威胁到我头上了,也不能怪我对你不放心。”

    尘埃落定后,宁钰同陈母私下面谈,解释自己和陈锋其实交浅,他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按照陈非池的意思来救场而已。陈非池同他的侄儿许星河一起创业开公司,眼看公司蒸蒸日上,陈非池却允诺以低价让渡公司股份给许星河。一切的一切,不过利益交换。

    陈非池不理,淡着表情,对着镜子整理衣着和发型。

    陈母局促不安,“你爸尚未恢复,东池一团糟,妈也是六神无主,一时心急才了那些话……”

    “妈。”陈非池突然喊。

    “哎。”陈母连忙应了声。

    陈非池摸摸后脑勺,“我后面头发乱吗?”

    陈母愣住,“还好。”

    陈非池瞥了眼自己的深蓝衬衫,嘀咕:“应该穿白衬衫的,每次我穿白衬衫,岩岩总会多看我两眼。”

    电梯门开,陈非池踏出,径直往后门的方向去。

    陈母拉住陈非池,恼火:“怎么只顾着儿女情长……”

    陈非池回头,断陈母:“我已经仁至义尽,以后的事情请您和爸爸自己面对,包括现在的采访。”他声音冷漠,眼神透着寒凉,像在瞧着一个陌生人。

    陈母后退一步,“子女欠父母的,不是你还,就还的完的……”

    到后面,气势不足,声音低下来。

    陈非池闭了闭眼,“我欠你们什么了?”

    陈母哽了下,强笑着转移话题:“哎呀,别置气了。你放心,你出的钱,等督察组结案了,妈我一准儿还你……”

    陈非池反问:“只是钱吗?”

    他回不去的缺少关爱的年少,他几乎倾尽所有都换不来的父母对子女的信赖。

    陈母凝住。

    儿子创业仅三年,而她和丈夫奋斗近二十年,但儿子得到的未来不比他们差,她原本就知道的。可她如何在儿子面前认。她要是认了,以后还有什么权威、什么脸面管他?早知道会到今日这番难堪境地,还不如就让儿子当了这个董事长,好歹算是他欠了她和丈夫,。

    事已至此,她该如何破局?

    陈非池抬脚就走。

    陈母突然开口:“岩岩的工作又不重要,还很清闲,为家里分担分担怎么了?洋洋是你弟弟,长嫂如母,她照顾也照顾得,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陈非池回申城那天,和陈母去电,让她从宋家接走陈非洋,否则他一到申城就把陈非洋狠狠揍一顿,电话里的怒火令陈母忙不迭照做。

    陈非池平稳的情绪终于崩塌,怒声道:“岩岩的工作在您看来再不重要,那也是她的工作,不是您可以评判的!她再清闲,那也是她自己的时间,连我都没有权力随意支配!你自己的儿子,自己不照顾,推给别人还理直气壮!从前当不好妈就罢了,到洋洋这里又重蹈覆辙,企图推给岩岩,还不如不养……”

    “你闭嘴!”陈母抬手,对着陈非池扇过去。轻而易举的,陈非池截住陈母伸到半空的手,冷冷盯着她。

    陈母被唬住,一时忘了动弹。

    陈非池松开陈母,一字一句:“我劝您少借题发挥,教训我。我以后不会再陪您演戏,让着您。”

    陈母张张嘴,一句话都不出来

    陈非池不再看她,往外走去。

    **

    后门门口等了不一会儿,宋岩直道糟糕。

    记者和摄影师也像是得到了消息,开始往后门聚集。

    宋岩正欲掏出手机,给陈非池电话。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大楼入口台阶之上,往下跑去。后门狭窄,安保人员不如大门,此次只得门口的保安阻拦。记者们和摄影师避开保安,轻而易举地奔赴而上。很快地,他们将他的路堵死。

    闪光灯不断,连他那张在雨夜中模糊不清的脸都看不见了。

    “该死。”宋岩低骂一声,开门下车,往大门跑去。

    见她跑来,保安不放行,开窗:“请出示……”

    话还没完,便见她干脆利落的下/腰,直接从拦车杆下钻过去,伴随着中气十足的斥责:“有本事你就去拦那些记者!”

    保安:“……“

    她扒开那些记者,毫不犹豫地钻进舆论漩涡,没去看面前男人的脸,凭直觉直接抓了他伸过来的手,便往下走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记者们都有点儿懵圈,暂时维持着方才被宋岩挤出的空间不动。

    但宋岩只顺利行到一半,就有话筒伸过来,“请问您是……”

    “XX,起开!”她用她那双亮的惊人的眼瞪不久前她才从电视上看到做现场报道的记者。乍然被有点儿眼熟却叫不出名的人恶狠狠地直唤名字,该名记者一时忘了话。

    她声音冷硬,整个人笼着寒气,脸凶到像是要吃人。

    其他记者不约而同都了个寒颤,重新让开道路,眼睁睁地看着她拉着方才还在给他们好脸色,温和有礼的陈氏董事长儿子下了楼。

    直到人走远,那位被宋岩直呼其名的记者记起来,嚷道:“这是他太太!”

    记者们兴奋起来,纷纷往楼下赶去。

    宋岩关上车门,语速很快:“别担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我在,你饿不死。”

    她低头去系安全带,“想做什么就做……唔……”

    唇被堵住,她瞪大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指的可不是接吻?!

    反应了几秒,宋岩用力推开陈非池,“先走……唔……”

    再次被吻上了。

    不容半点拒绝,他倾身,强势地掌着她的后脑勺,唇压着她的唇。

    她慌张去推,却被他强势的摁在方向盘上。

    他脸上温热的水滑下,侵入她肌骨。

    他的眼神越过她,看着前方。

    紧张到战栗。

    瞳孔里,闪光灯不断。

    不明所已,只好纵容。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以眼盖眼,掩饰他脆弱的痕迹。

    雷声轰鸣,邱安许手机里隋易的声音带着细微的电流声响。

    “……宋岩怀孕了,她今天请了假,要产检。这样一来,她休息就有了借口,也能远离这儿的是非。她的生活按部就班,平平稳稳,也算你得尝所愿……”

    “你闭嘴。”邱安许低沉地断。

    “怎么了?”隋易那边懵了。

    邱安许将望远镜扔在一边,摁了摁眉心,“不是和你话,我现在和我堂兄在一起。”

    隋易诧异:“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邱安许看一眼缩在车的另一边,将自己团成一颗粽子的邱安衍,叹道:“东池集团的收购案有结果了,我和我堂兄一起参与的。我坏了他的好事,所以产生分歧……”

    那边隋易追问细节,邱安许简短道:“不方便多,有机会再聊。”

    没两句,邱安许挂了电话。

    邱安许重新拾起望远镜,望向此前被闪光灯追着的那辆车。

    车内空无一人。

    身侧传来邱安衍的咕噜:“舅舅……”

    邱安许转头,只见邱安衍扒着车窗往外张望。

    一辆红色劳斯莱斯和他们的车擦身正过。

    邱安许回神,迅速降下邱安衍那边的车窗,一手捏住邱安衍的后颈,将他的头狠狠往外推,桃花眼淬着疯意,声音雀跃:“安衍,快和你亲舅舅个招呼。”

    原本跟着红色劳斯莱斯的记者们见是邱安衍,大为兴奋,闪光灯皆对准他。

    邱安衍恐人,他脸白如纸,张着嘴呼吸,像溺水的鱼。

    劳斯莱斯的车窗果然降下,宁钰从里探出头来。见到邱安衍的模样,心头一跳,暗道不好:这是发病了。

    宁钰指示前后的车停车,保镖下车后,将记者和摄影师们挡在边上不准靠近。做完这些,他给后座上的人去了电话:我去会一会安衍,我的车先送你们去机场。

    后座坐着的陈非池和宋岩抿着唇不话。

    记者将他们堵得水泄不通,宁钰让他们上了他的车,助他们脱围。

    开道没几米,却被邱安衍的车追上了。

    许星河无奈:“我叔叔那边呢?”

    宁钰叹气:“我和他交代。”

    又唤宋岩的名字。

    宋岩忙应了声。

    宁钰道:“苑苑她一直就知道当年那些来龙去脉,也明白你父母是好意,但她以后都不愿意再见你们,她的生活不愿被你们搅。”

    许星河叔叔的爱人是宁钰,他和宋苑交好,又是邱安衍的亲舅舅,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邱安衍家的人。宋家想的话,实则通过宁钰来传。

    陈非池闻言,揽紧宋岩。

    宋岩哑声:“知道了,谢谢。”

    宁钰下了自己的车,开了邱安衍的车门。

    邱安衍一头扎进宁钰怀里,瑟瑟发抖。

    车内邱安许向宁钰致歉:“舅舅,实在是抱歉。他发病了,我身体弱,拉不住他。”

    宁钰将拐杖对着邱安许一扔,挤进车内,关上车门。他抚摸邱安衍柔软的发,安抚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暗处的邱安许:“他怕人,怎么会往外凑?”

    邱安许满脸愧然:“阿衍看到您了,我想他还是比较愿意亲近您。”话锋一转:“车里窄,阿衍这会儿又发作了。不如我换到您的车上坐去,您舅甥两也方便些。”

    话间,他手指已扣上了车把手。

    宁钰不接茬,问邱安许:“阿许,听你要订婚了?”

    邱安许沉默良久,松开手:“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两车渐行渐远,红色劳斯莱斯消失在邱安许的视野。邱安许收回目光,双肩往后依靠,疲惫的闭上眼。耳边传来宁钰的声音:“阿许,既然选择放手,就放的彻底一点。”

    邱安许睁眼,侧头看车窗里自己消瘦的面颊:“那子太年轻,什么事都做的轰轰烈烈,岩岩喜欢安稳,我只是不放心她。”

    宁钰语重心长:“瞧着再不安稳,那也是跟着她爱的人生活。只要爱人在她身边,她心中的安稳就在。”

    邱安许呢喃:“爱人?”

    宁钰笑:“是,陈非池是宋岩的爱人。难不成……你认为你才当得上,是你把宋姐认忍痛让给了陈非池?”

    邱安许沉默。

    宁钰循循善诱:“安许,愧疚不是爱。”

    “但愧疚比爱长久。”邱安许转过头,瞧着宁钰。车内的暗光中,邱安许面色是惨淡的白,眼瞳漆黑,仿佛已无焦距,即将死去。见宁钰和他对视,他咬了下唇。很快地,他唇上浮现出一丝刺眼的血色。然后,他笑了。宛若新生的吸血鬼,急迫地想要摄人鲜血,让人成为他的同类,却不得不用笑容伪装,温声引诱,“舅舅,我的是不是?”

    宁钰看了邱安许良久,点点头:“是是是。你啊,就是操心太多,才把身体拖垮。”

    也罢,这孩子就是靠这话吊着他这口气。

    时日已不多,何必残忍戳穿。

    **

    明明用餐时都好好的,有有笑。

    可真到和陈非池在机场告别,宋岩就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陈非池忙不迭为宋岩擦泪:“不过五天就回来了,很快的。”

    不还好,一宋岩这哭就从无声变有声,一把抱住陈非池,在他怀里抽抽嗒嗒:“呜呜呜,会不会是报复我,要远走高飞……”

    陈非池抚摸宋岩的背脊,想笑又想哭:“哪里有报复之啊?”

    宋岩泣不成声:“当年……当年就是在这里,我为你送行,骗的你。”

    陈非池闻言,心头也是一酸,嘴唇贴着宋岩的耳畔:“我不会骗你的,你傻啊,咱两都结婚了,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到这儿,陈非池转头看离他们五米远,一脸嫌弃的许星河,扯着嗓子喊他:“要不然推迟……”

    许星河黑了脸,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陈非池不情不愿闭了嘴。

    许星河走近两人,勉强劝道:“坐飞机要十几个时呢,去到那儿又水土不服的,她现在这身体哪儿吃的消?行了行了,该出发了,。”

    陈非池长吁短叹,仍不肯撒手。

    宋岩却清醒过来,她停止哭泣,离开陈非池的怀抱,执起陈非池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戒指,套在陈非池无名指上,一套到底,扭头就走。

    陈非池抬手,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铂金素戒。他心花怒放,连忙拉住宋岩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宋岩推推陈非池:“我可不会跟你求婚。”

    哪有女人向男人求婚的道理,陈非池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买的?”

    宋岩侧过头,耳朵很红:“早买了。”

    领证后,她某日趁他睡着,偷偷量了指围,去蒂芙尼买的。

    陈非池抱着宋岩晃,“现在给我戴上,什么意思?”

    宋岩哼哼唧唧,“告诉别人,你可是有主的人。”

    陈非池耳朵凑近宋岩的唇,“没听清。”

    宋岩大声道:“你要告诉别人,你太太是宋岩!你很爱她!”

    宋岩声音太大,陈非池耳边嗡嗡作响。他一把抱起宋岩,转了一圈,鲜有的在公众场合表白:“宋岩,我爱你!”

    宋岩:“陈非池,我也爱你!”

    两人搂搂抱抱,笑作一团。惹得往来行人纷纷瞩目。

    广播里传来陈非池和许星河航班值机的提示音。

    许星河皱眉催促:“以后多的是时间亲亲我我,再迟一点儿,该赶不上飞机了。”

    宋岩推了推陈非池,陈非池不舍地放开宋岩。

    宋岩开口:“走吧,我等你回来。”

    陈非池:“好好照顾自己。”

    宋岩手放在腹/部,温柔地笑了笑:“我会的。”

    陈非池往值机口走,边走边回头看宋岩。

    宋岩目送他走了一半,转过身去,抬手抹眼睛。

    陈非池不再回头,也抹起了眼睛。这状况一直持续到许星河不耐的一句:“你都是要当爸的人了,就不能坚强点吗?”

    陈非池猛然抬头:“你什么?”

    许星河戴上眼罩:“宋岩怀孕了,你不知道?”

    宋岩昨晚是对他自己怀孕了,可他以为她是在梦话!

    她前些天还自己来例假,难道那是流产前兆?她怎么还到处乱跑?!

    陈非池慌慌张张解安全带:“我要回去照顾她!”

    空姐连忙提醒:“先生,飞机还没进入平流层,有些颠簸,请您在座位上坐好。”

    陈非池看了眼窗外,认真地问:“有降落伞吗?”

    “……”许星河塞了耳塞进耳。

    空姐笑容僵在脸上。

    飞机冲入云层。

    外面白茫茫一片。

    陈非池瘫坐在椅上,捂脸痛哭:“我的茉莉,爸爸对不起你……”

    “……”许星河拿薄毯盖住自己的头。

    **

    挂了陈非池的电话,通讯软件对话框里他对她身体的叮嘱源源不断的涌来。宋岩又好笑又甜蜜,这都要上飞机了,怎么还发个没完?

    司机询问:“太太,您想去哪儿?”

    宋岩回神,报了宋家的地址。得到了宋苑拒绝再见的答复,老太太等了几天,终于死了心,今晚将坐高铁回老家。宋母让她到家里和老太太一起吃个饭,为老太太送行,做做面子功夫。

    陈非池一下飞机就给她电话,激动地问她关于怀孕的事儿。她这才意识到,这家伙以为她那晚对他坦白自己有孕是在梦话。她原本计划等有了胎心再的,可终究是自己醋了别人,又怕他太重/欲,弄出个好歹来,所以了实话。

    若不是她极力劝阻,保证自己无碍,他都要回来了。他很不放心,在纽约远程遥控,要给她安排司机、保姆。她再三劝,他还是给她找了个司机,接送她上下班。

    车在路上平缓的行驶,宋岩拿起平板,戴上耳机,禁不住又一次点开她收藏的视频。视频标题映入眼帘:陈非池懒理篡位阴/谋论,与妻子车内激吻

    虽没人同看,宋岩还是虚遮了下视频顶部的标题,将音量调,然后点进视频,滑到陈非池下楼那一帧。耳机里传来记者的报道:“……第一次在媒体面前正式露面,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起来并没有沮丧焦虑,他沉着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

    到这儿,视频切到陈非池接受采访的画面。不一会儿,画面一抖,宋岩见得自己冲了进去,牵了陈非池的手就往下走,表情凶神恶煞:XX,起开!

    陈非池目光始终追随着她,一脸骄傲又害羞。

    宋岩忍不住隔着屏幕,摸摸里面的陈非池,捂着嘴跺跺脚。

    太可爱了。

    总这么可爱该多好。

    “……记者采访到一半,就被就被冲进人群的陈非池的妻子强行断。我们可以看到,这位妻子很维护自己的丈夫……”

    “……为了能够将采访进行到底,记者追随着两人,直到他们上车。原以为他们会走掉,结果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陈非池吻住了他太太,还吻了两次……”

    司机出声提醒:“太太,您的电话响了。”

    宋岩赶紧摁灭视频,去拿手机。

    是公寓物业管家的电话。

    宋岩接过,那边物业管家道:“陈太太,有位太太要上去找您,她是您的姐姐。”

    宋岩愣住:“姐姐?”

    物业管家:“她也姓宋,但不肯透露名字。”到这儿,压低声音:“是个肚子已经很大的孕妇,穿戴倒是金贵,可脸上有伤,没人陪着。句冒犯的话,感觉是被男人……”物业管家咳嗽一声,欲言又止。

    “被怎么了?”

    “……被家/暴了。”

    宋岩心脏一缩。

    “她不肯在会客厅等您,对人很戒备,所以我留了她在办公室……”

    “的确是我姐,您可以送她去我公寓,我马上过来。”宋岩挂了电话,朝司机疾声道:“我们改道,回半岛公寓。”

    半时后,宋岩站在公寓门前,她抓了抓自己发抖的手,抬手摁门铃。门被开,却有防盗锁链横在中间。

    “是谁?”只闻宋苑的声音,人藏在门后,明显隆起的腹部却出卖了她。

    “是我,你的妹妹宋岩。”宋岩深吸一口气。

    “只有你?”

    “只有我。”宋岩点头。

    防盗锁被解开,宋苑开了门。

    宋岩走进去,看了眼背对着她的宋苑,视线最终落在她脚腕上的深刻的勒痕上。

    人已经来了,事已至此……

    宋岩镇定地关上门,落锁。

    宋岩朝宋苑伸手,又缩回去:“姐……”

    一瞬,宋苑抖如筛糠,却转过身来。

    到底是没见过。

    宋岩瞳孔骤然放大,捏紧拳,复又松开。

    她伸手,坚定地揽住宋苑的肩,咬牙切齿:“这个挨千刀的邱安衍在哪里?”

    宋苑大哭出声:“隔了八年,他不知怎么的又发了疯……”